第41章 41滴水
没过几天,林听从食堂回来的路上,一直听见有人在讨论同一件事情。
她们谈论的声音有些大,林听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不少。
“怎么回事儿啊到底?”
“我的天,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名的,没想到真的是他。”
“别说了,看到那个公告栏贴出来的通报批评我都震惊了,最魔幻的是旁边光荣榜上也挂着他的名字……”
“王峰峻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臭名昭彰了,嘴巴欠爱装X长得猥琐还满脑子黄色废料,也不知道怎么进的一中。”
“谁不知道他是家长靠关系用钱塞进来的啊!”
“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上头只写了双方争执,所以都给了处分。”
“据说哈,据说是王峰峻嘴上不积德……”
林听不认识她们口中的王峰峻,况且她对这些八卦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也就没有刻意去关注。
只不过,从她们的谈话中也能猜出来,大概是某些同学之间起了肢体冲突,然后被学校里通报了。
回到教室后,林听刚进门就看到自己座位旁边,围了好几个男生。
张一帆坐在中间,他右额角肿得很厉害,还泛着红,裸露在外的小臂、手肘都带着轻微擦伤……
旁边有个男生咂舌道:“我说张哥,你能耐啊,去趟第三教学楼找狗哥玩,还顺带着弄一身伤回来。”
他说着,把红花油从袋子里拿出来,“公告栏可是连通报批评都贴出来了!这速度快的!”
张一帆龇了龇牙,抬起胳膊时有些疼,“用你说,轮番挨过批才让回来。”
男生:“这回又得叫家长吧?”
有人补充:“还有3000字检讨。”
“你说你,王峰峻那傻屌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非得跟他起正面冲突,他们当时几个人咱们当时几个人?又不是演武打片!”
“就是,咱明明可以先忍口气,后续来阴的啊!”
“我记得上个月叔叔才来过吧!这下好了,伤还没好又得挨顿皮带。”
“……”
张一帆抬起脚,没好气地踹了他一下,“啧,闭嘴吧你。”
这一动,扭到了腰,他“嘶”了声,龇牙咧嘴:“痛死我了。”
恰好,转眼就瞧见林听站在自己左前方不远处,张一帆愣了下,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略微有些尴尬地偏了偏头。
旁边的几个兄弟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张一帆觉得有些烦,一把抢过红花油,毫不留情地催道:“滚滚滚,都别在这儿烦我。”
几个人顺着张一帆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听,下一秒,都很自觉地推搡着走了。
林听走近,看着他身上的伤,有些愣地问:“你怎么了?”
张一帆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应该也看到通报了吧。”
林听刚坐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在回来路上时,听见的那番话……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所以那群女生方才一直谈论的主角竟然是张一帆?她同桌?
林听蹙了蹙眉,艰难地咽了下喉咙,说话吞吞吐吐,有些担忧:“你这伤……”
张一帆解释:“我刚从医务室回来的,校医说没事儿,皮外伤而已,就是看着难看。”
近看之下,他额头上的那个包,肿得很高,林听光瞧着都疼。
见他似乎是想把药膏盖子拧开,但是左手不太方便,林听下意识接过东西帮他拧开,然后递给他,犹豫问:“你们为什么会起冲突啊?”
她问得太认真,张一帆抿着唇,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口。
正巧,之前那个帮张一帆拿红花油的男生走过,没好气地小声哔哔了句:“还不是因为你。”
霎时,张一帆抓起桌上的药瓶往他所在的方向砸过去,男生只好手忙脚乱地接着。
“你烦不烦!”
男生将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回张一帆的桌上,悻悻然闭上嘴,溜出了教室门。
“因为我?”
林听有些懵。
张一帆语气沉闷,头也没抬,“你别听他胡说。”
林听转头问:“张一帆,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这回连同桌都没喊了,直接叫他的全名。
“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林听正欲起身。
无奈之下,张一帆只好轻描淡写地说了下缘由:“哎呀,就是有人嘴贱,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路过刚好听到了,帮你出了口气,就这样。”
“他们…说我什么了?”
那双杏眼看着他的时候,像澄澈见底的湖水,干净透亮。
张一帆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口。
他低下头胡乱往手臂上涂着药膏,也没看她的眼睛,声音有些低:“骂你的话能有多好听,别问了。”
他别扭解释:“而且吧,你是我同桌,我不可能听到别人那么说你还当作耳聋什么都没发生,那我还是不是男的?”
浓重的药香味弥漫这块空间,林听的心被冲得很闷。
她低下头,深呼吸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她,同桌才受伤的,她自责地说:“对不起。”
她这么一道歉,令张一帆有些手忙脚乱,“诶真没事!我早就看王峰峻不爽了,也不全是你的原因,别多想!而且是他们几个有错在先,负主要责任,我跟严律挨个小小的处分,批评完再写个检讨就差不多了,真没多大事儿!”
倏地,林听抬头,总觉得自己幻听了。
谁?
他和谁?
她愣愣问:“你说什么?”
张一帆:“哦,写个检讨。”
林听张了张口,不确定地问:“你说你和谁?”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个啊,我和严律。他是我新室友,我上回不是还说了吗,这届新生大量扩招,男寝床位紧张,我就被分到混寝去了。”
张一帆想了想又道:“他这个人还挺仗义的,我跟他其实不太熟,但是他当时居然还帮了我。”
林听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严律也在……
严律帮张一帆?
她忽然问:“他也受伤了吗?”
“难免吧。”
对方人多,况且王峰峻那几个还是体育生。
林听呼吸紧张,手攥成拳,急忙问:“严重吗?”
他看着她,目光停了一瞬。
说实话,严律表面上起来比他这副模样好多了。
他自己现在头顶个大包伤得这么难看,对比起来显得他很弱鸡似的,这让他在同桌面前多没面子……
思及此,他脱口而出:“那肯定…要比我严重那么一点!”
话刚落,林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一帆一脸懵,“你干嘛?”
她面色凝重,匆匆离开位置出了门,只留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
……
林听去了趟第三教学楼,没看到严律人。
接着她又想到了他可能会在医务室,去了一趟后,还是没找到人。
张一帆说严律伤得比他还要严重,林听真的很担心!
满校园跑了一圈,林听在经过人工湖的时候,总算看见了他。
严律独自坐在湖旁提供的长椅上,头顶的茂盛枝叶挡住了耀眼逼人的阳光。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到他抬手,用食指关节蹭了下唇角处的皮肤,但又很快缩回了,像是疼的。
心像被揪住了,林听果断抬腿,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快速找值班医生拿了些消毒药水和棉签,药膏之类的。
怕严律走了,她一刻也没停地往回跑。
回到人工湖时,幸好他还在!
林听平了会儿呼吸,才提着药袋走了过去。
周围没什么人,只剩下树上的鸟雀叫唤个不停,叫声里似乎还带着别样的韵律节奏。
脚步渐渐接近,在他面前停下。
严律愣了几秒,入目的先是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他反应有些迟钝地抬头。
是林听。
视线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上提着的袋子,袋子是透明的,很容易看出里头装了什么,再联想到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咽了下喉咙,声音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方才离得远,没看清他究竟伤到了哪里,现在站在他面前,可以清楚地瞧见他右唇角有道口子,被他的冷白皮衬得泛红,红色像要渗出来,也没处理。
再加之几道擦伤,看上去问题不大,并不似张一帆所说的,‘比他严重!’
但是她不确定,他被校服遮挡住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林听走至一旁,将东西放在长椅上,默默把棉签拿出来,沾了点药水,这个是消毒用的……
大脑在那一刻转动地太过于缓慢,直到湿润的棉签头摁在他唇边,严律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严律忽地就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
他的班主任丁卿老师,她站在他的面前,在知道事情的经过后,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说:“严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清醒的人。”
她说:“你不该这么冲动。”
她还说:“他们确实不对,但动手是解决问题最蠢的方式!我不倡导也坚决反对这种行为!”
丁卿老师说了很多,包括后来,教导主任吴老师也过来找他单独说了很多。
严律从头到尾沉默着,一个字都没反驳。
道理他怎么不懂?
他都懂。
只是……
“疼吗?”
林听见他一声不吭,没忍住问了句。
严律回神看她,瞥了眼她拿着棉签的那只手,安静地摇了摇头。
她抿唇,闷闷地重新抽了只棉签,挤了点药膏,再次往他唇角送。
只不过,这一下,力道可能有点没控制好。
棉签碰上皮肤时,林听注意到,他下垂的睫羽微微颤了下,呼吸有那么一瞬重了些。
但他始终没喊疼。
一句也没有。
第42章 42滴水
与此同时。
5班教室的前门被人推开。
暖热的光线顺着渐大的缝隙直钻了进去,在桌椅和地面上落在一层金色。
有个男同学拿着水杯,走至前门旁的饮水机打水喝。
看到刚进来的张一帆后,他疑惑道:“张哥,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跑哪儿去了?”
“狗哥刚来找过你了,你不在,我寻思着明明上一秒还坐在位置上来着,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真是的,带着伤还瞎溜达。”
张一帆抬起胳膊,在他肩上搭了下,心不在焉道:“出去透了透气。”
男生没看出来他不对劲儿,点头道:“这天儿确实闷!”
没再说话,张一帆收回手,径直走至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其实,刚从学校的人工湖那边回来……
瞥了眼旁边的那张课桌。
桌上只摆了本练习册,姓名处写着‘林听’这两个字,字迹圆润工整。
张一帆收回视线,又落在正前方的黑板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傻傻地跟着林听满校园跑了一圈……
关于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帧帧在脑子里过了遍。
那是个大课间。
张一帆去第三教学楼找狗哥。
狗哥是他的朋友,今年刚上高三。
在狗哥的教室聊了会儿天,因为临时肚子疼,所以他去了一趟这层靠边的男厕。
当时,王峰峻几个人靠在洗手台边聊天。
时不时有隐隐约约的烟味儿飘来隔间里。
王峰峻这几个人都是体育生,张一帆刚入学那会儿也练过一段时间体育,想着走个体育特长,但后面发觉自己不太喜欢,遂而放弃走这条路子。
他曾和他们一起踢过几次足球,只能说相互知道名字而已。
非要说起来,两人之间还算有点瓜葛!
王峰峻这个人,球品不太行,踢球时老喜欢使些不齿的小动作,故意踢人、绊脚,拉人等。
有一回足球比赛,要不是狗哥在旁边拉着,张一帆都差点跟他干起来了!
梁子算是结下了。
自那之后,他也没再跟王峰峻等人一起踢过球。
外头的聊天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嘿嘿,峰哥,上回那小学妹追一星期就到手了吧?”
“哪能一星期,不就三天?”
王峰峻摁灭烟头,校服松松垮垮穿着,跟个地痞流氓似的,“早腻了,明天就甩掉。”
“甩呗,也不差那一个。”
“高二也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峰哥要我给你介绍不喽?”
其中有个人道:“对对对,上回我去办公室挨批,那个二5班还是几班来着,有个女的来送作业,长得漂亮,身材很不错!不信你问老罗,我俩都瞧见了,他还去打听了一下。”
“就是看着太乖了,应该是个好学生。”
“但是说真的,那妞腰贼细!”
王峰峻势在必得的样子:“过两天去瞧瞧?哪个班的?”
老罗仔细回忆:“二5班的吧,好像叫林…林听!”
“还是算了吧,这种乖的,难搞得很!”
王峰峻笑着虚踹了他一脚,“你懂个屁,就这种*起来才爽!”
紧跟着,王峰峻偏头说了句下三滥的话,顿时,几个人相视笑了起来,那笑容像蠕动的蛆虫一样恶心。
“哈哈哈还是你会玩!”
他意淫的话还在继续,却猝不及防被人提起衣领推至墙边,来人咬牙切齿道:“王峰峻!闭上你那不干净的臭嘴!”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
旁边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过去,手忙脚乱地把张一帆拉开!
王峰峻看清是谁后,他整理着自己的领子,讶异地笑:“哦,原来是张一帆啊,生气了!你也想*她?那我让给你?”
张一帆火直接上来了,“去你大爷的!”
另外两人被他的动作带得趔趄,快拦不住他了,声音拔高:“张一帆!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发什么疯啊!”
王峰峻抬起下巴,顶着腮帮子看着他,掌心搭在台面的瓶装洗手液上……
场面乱作一团时,厕所某道隔间的门被人推开。
听到动静,众人皆望过去。
张一帆看到了严律。
只见他走到他们旁边,先是慢条斯理地洗了个手。
平静得仿若充耳未闻般。
张一帆和严律虽然是一个宿舍的,但他这个学期才刚被分到混寝,他们两个人并不熟。
严律是高三的,每天早出晚归,严律每次回宿舍的时候张一帆已经睡了,第二天张一帆还没醒,严律又去教室了。
虽接触不多,但张一帆也能感觉到,严律的脾气教养都很好,处理事情时温和妥当、留有余地。
况且两人交情不深,这次是张一帆和王峰峻他们的私事,张一帆猜严律大概是不会蹚这趟浑水。
谁都未曾想到——
严律洗好手后不紧不慢地将水龙头关掉,连眼皮都没抬,带着水渍的指骨猛地攥住王峰峻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到跟前,他眼底不见波澜,可开口时的每个字都带着冰霜般的重量,“刚才,是你说的?”
王峰峻没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此人此时的介入,明显是跟自己对着干的,被拽着衣领的他冷笑点头,“行啊,张一帆的帮手?喜欢多管闲事是吧——”
“砰!”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王峰峻右颊实打实挨了一拳,脸上火辣辣的,他踉跄几步,差点没站住。
“峰哥!”
严律的反常让张一帆尤为错愕。
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严律面无表情地又添了一拳,力道狠戾得仿佛要把王峰峻给拆了……
混乱的局面在教导主任赶来后,迅速得到平息,主任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一天都不让我省心!”
仍记得最后,严律身上那件衣服再不复以往的平整干净,他攥着王峰峻时,眼底的厌恶外溢出来,“就你。”
他视线下移,目光轻蔑地瞥了眼王峰峻的某个地方,语气中带着极度的嘲讽,“也配?”
霎时,王峰峻被羞辱到脸都气青了。
要不是主任在场,张一帆觉得那哥们儿铁定要炸!
他当时满身热血,没空想那么多。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
严律哪里是在帮他啊。
……
人工湖。
“还有那只手。”
严律顿了顿,还是伸出了手。
他手背上擦破好大一块,林听怕他疼,小心翼翼地沾取药水给伤口清理了一下。
她低着头处理,眼神很专注。
严律刻意去忽略手上的触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很久,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但周围的风声,鸟雀声,像在暗中编织的一张网,捕捉着每一次的心跳声。
在她抬起头来时,他又偏开眼,林听目光停了一会儿,随即也垂下眼帘,藏在睫羽下的瞳孔微动。
静默良久。
严律轻声道:“林听,我没事的,其实你不用——”
话还未说完。
霎时,轻柔的触感传来,她站在他前面,将创可贴整齐地贴在他的眼尾下方。
林听的指尖偏凉,落在他偏热的皮肤上,反差感被无限放大,令人无法忽视。
严律觉得眼尾有些发烫,他下意识想要偏头……
“别动。”
他愣了下,果真没再动。
严律微微屏住呼吸,以防气息洒到她的腕部。
视线避开时,恰巧落在她的腰侧。
她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抬手的缘故,里面那件内搭的衣角微微上提了些,白皙的纤腰若隐若现……
瞬间,他闭上眼,唇线绷直。
见他紧闭双眼,林听以为自己弄疼他了,于是匆忙放下了手。
“林听。”
他开口时,嗓音略哑。
“嗯?”林听边收拾东西边应了声。
浅吐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像在逃避什么。
“我、我先回去了。”
林听顿了下,随即将装有药物的袋子打了个结,递给他,“还有这个,你记得晚上的时候还要涂一次。”
“好。”
严律接过东西,正想转身,可余光却瞥见林听一反常态地低着头,周身沉默,像极了运动会那次,她没投中球,坐在这个地方偷偷难过的模样。
察觉不对劲,他停下动作,问了声:“……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
林听才抬起头,情绪像是酝酿了很久才外溢出来。
“为什么疼也不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像是闷在开了暖气的空调房里,压得呼吸道难受。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眼圈蓦然有些湿润,“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关于这次发生的事情,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在她面前提过。
严律弯了下嘴角,温声安慰她:“我不疼,别担心我。”
林听声音很闷:“你以后能不能…别做这种事情。”
她真的很害怕。
特别是听到他受伤的时候。
其实相处越久,林听越会发现,严律身上带来的边界感太过于强烈了。
或许在刚认识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有分寸,可这种温柔又疏离的感觉,会让现在的林听觉得,自己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
她后退一步,垂下眼忍住酸涩,情绪很低。
“我回教室了,再见。”
话落,她转身,只留严律一个人停在原地,对着手上的药袋,沉默良久。
他没有不想说,只是有些事情不太好。
比如今天发生的……
他们嘴里吐出的那些肮脏至极的话,他不想让她听到半个字-
晚自习的时候,张一帆趴在桌子上写检讨。
写着写着,人就睡着了。
林听刚复习完,下意识侧头瞥了眼。
只见他手臂压着几张信纸,第一行的正中间写了三个字,检讨书。
再往下看,全是重复的一句话,写了好几行。
——我不该违反学校的规定。
“……”
林听叹了口气。
她将自己的草稿本拿了出来,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字,检讨书。
她模仿不来张一帆的字,所以只好先帮他写个样本,到时候让他对着抄一遍。
这样,她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第43章 43滴水
段考成绩出来那天,林听发挥得很稳定,被提到了实验4班。
实验4班在第二教学楼3楼,也就是在5班楼下。
林听搬教室那天,张一帆主动提出帮她搬书。
他还半开玩笑地提醒她:“前同桌,千万别忘了我!”
林听笑着点头。
实验班的教学进度比平行班会快一些。
班上的学习氛围还算不错。
林听刚进去那两天还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能跟上了。
周末放假的时候。
夏萤约林听去了趟枫岭公园爬山。
枫岭原先只是座小山峰,后来被开发为一座森林公园。
实验初中离枫岭很近,这里的学生们一有空就会叫上三两好友去爬爬山。
这个时候正是枫叶最美最红的季节,远远瞧上去,如同置身一片火红色的海洋中,热烈又浪漫。
今天天气好,人格外得多,路旁还摆了简易小摊卖手工饰品之类的。
一眼看过去,两个人瞬间便被右边卖羊毛毡钥匙扣的摊子吸引了过去。
长方形桌架上铺了块简单素雅的格子桌布,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羊毛毡制作的小动物挂件。
摊主也是个女生,看上去20出头,很热情地招呼她们两个人过来,“这些都是我自己买材料戳的,纯手工哦!”
夏萤随手拿了个挂件起来端详一番,做工很精细,她毫不掩饰夸赞道:“好厉害!”
林听眼尖地看到了后面摆着的一排精美袋子,下意识问摊主:“那个是什么呀?”
摊主笑道:“这个是盲盒,里头装的也是羊毛毡,是什么样式就得看运气啦!”
夏萤碰了碰她的手肘,“诶,挺有意思的,我们一人买一个?”
“好啊。”林听应道。
林听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纸袋。
夏萤倒是犹豫了一下,她选择恐惧症犯了,最后还是靠古老的点点羊羊结束这次选择。
夏萤拆开后,是个小狗挂件。
小狗模样可爱得紧,她被萌到了,恨不得再跑回去多买几个。
她转头催林听快点拆,望眼欲穿,“你的是什么啊?”
林听刚打开袋子,还没来得及看,先伸手进去拿,顿时摸到一个表面柔软的东西。
是只正趴着啃萝卜的兔子挂件。
小小的,还没巴掌大。
林听忽然笑了。
两人爬完山后,又去实验初中旁边逛了逛小吃街、甜品店等等,直到天都快黑了,这才告别各回各家。
夏萤走了后,林听才刚上公交车。
习惯使然,她选了个靠后的座位,拿出手机给夏萤回了个消息。
经过附属医院时,公交车停下。
林听专注于打字,所以没抬头,耳朵也自动屏蔽了车厢内外的各种杂音。
消息刚发送出去,林听下意识将手机摁灭,抬头间,视线撞入眼前人略微讶异的目光里。
男生此时单肩背着个纯黑色的包,穿着简约却又不会显得很随意,他个子高,五官明俊且皮肤白皙,任谁见了都得多瞧上两眼。
严律……
林听瞥了眼外头,车辆刚刚启动,倒退在窗外的是附属医院的公交站台。
他去医院了?
见到她后,严律下意识走至她旁边坐下,弯唇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听看着他,视线下意识落往他的唇角,好在前段时间的那道伤口已然消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盯了良久后,她才恍然发觉,一直看着人家这个部位好像不太好……
林听移开眼,有些心虚地回答:“我和夏萤约了今天去枫岭。”
严律侧头:“还去逛了小吃街?”
林听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十分钟前才和夏萤吃了炸串,严律怎么知道的?
这么想着,她悄悄用漆黑的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
奇怪,明明也没有油渍啊……
严律注意到她的动作,没忍住浅弯了下唇。
“别照了,我闻到的。”
“……”
林听手一顿,脸红了。
不早说!
害她照了半天……
她立马抬起衣袖放鼻子下,嗯,确实有股炸串味儿!
好像…好像还挺重的。
林听闻的时候,还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袖子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眨了几下。
刚好,有个背着包的女生准备在下一站下车,她站在车后门旁等待到站。
因为座位离得近,林听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香水味,像橙花又像白芍药,素雅清甜,很好闻。
林听慢吞吞地又闻了下自己的袖子,还是一股炸串味儿!
别的女孩子身上都是香香的。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我身上味道会很重吗?”
严律:“还好。”
林听将脑袋转回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剥了剥衣服布料。
还好……就是重的意思吧?
她耳朵都红了,窘迫道:“那我把车窗开大点。”
正打算抬手,就听严律短促地笑了下:“不用开。”
“啊?”
对上严律的眼睛,林听听见他继续说。
“只有靠近你才能闻到。”
林听愣住,心跳忽然加速。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将手收回来,“噢”了一声。
他道:“枫岭公园旁边的有家饭馆味道挺不错的,你下次去可以尝尝。”
林听应了声“好”,还傻傻问:“店名叫什么啊?”
“就叫‘有家饭馆’。”
“……好吧。”
林听闭了闭眼,利索地将外套帽子拉了起来盖住脑袋。
有点尴尬!
严律道:“等你哪天想去了可以给我发消息,我陪你去。”
就在此时,林听抓着帽檐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传来的声音颇低,“嗯。”
她问:“你常去枫岭那边吗?”
林听感觉,他对那一块儿挺熟的。
严律答:“我以前在实验初中上学。”
枫岭公园旁边就是实验初中,他上初中那会儿,因为离得近,倒是常跟陈天他们去,但现在去得会少一些。
林听点头,表示懂了。
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林听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他:“我刚看你在附院站台上的车,你、你去医院了吗?”
严律目光微顿,随即解释:“嗯,最近有点失眠。”
林听紧张地看向他,“那医生怎么说?”
他弯唇,“问题不大。”
林听放心了些许,正想说话,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看了下来电显示,是温蓉,应该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毕竟现在也下午5点钟了。
出去玩之前,她只跟温蓉说和朋友去枫岭一趟,但没说几点回家。
她看了严律一眼,接了电话。
“喂,妈妈。”
果然,温蓉问她到哪儿了。
“我已经在车上了。”
像是不放心,温蓉问了句:“车上有同学一起吗?”
温蓉的声音有些大,林听不确定严律听见没。
她道:“……有。”
温蓉嘱咐她路上小心,临到挂电话时,她忽然又问了声:“男生还是女生?”
“……”
林听愣住,抬眼时刚好看到严律正看着自己。
为了避免麻烦,唇动了动,她低下头,对电话那头撒谎说:“女生。”
低头的缘故,她也没注意到,在她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严律的睫羽轻轻动了动。
温蓉像是随意一问,没再说什么,总算挂了电话。
车厢里,重归安静。
林听看了眼严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
她低头将自己的斜挎包打开,想将手机塞进去,手忙脚乱之下,有个圆滚滚的东西不小心从包里掉了出来……
见状,严律先她一步,接住了。
林听看清,是那只从盲盒里抽中的羊毛毡兔子挂件。
他正打算递还给她,林听忽然问:“你觉得这个可爱吗?”
闻言,严律垂眸落在手中的兔子上,触感柔软生温,形状小巧精致。
他道:“挺可爱的。”
“这是我在山脚下抽的盲盒,我想……送给你,你要不要?”
当时她打开盲盒,看清东西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他。
林听屏息凝视着他,心里有些紧张。
这还是她第一次送男生东西。
车辆行驶中的发动机声,在此刻格外响亮。
“送我?”他反问了一声,像是在确定。
林听不自在地坐直,视线有些飘闪,过了好久才抿了抿唇说:“如果、如果你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
就在这时。
车辆广播声响起:“嘉禾城到了……”
林听听见他起身的动静,应该是准备下车。
她闭了闭眼,心里落了个空,抬头欲将东西拿回来时,却见他正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他说:“那我收着了。”
“就当做——”
车门打开那瞬,他抬手,隔着帽子点了点她的发顶。
他浅笑:“你给我的补偿。”
……
他下了车后,林听还是有些恍惚。
她抬手将帽子扯了下来,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可她还是觉得有点热,于是把车窗开到最大。
直到凉风嗖嗖地灌进来,林听才有些清醒。
补偿?
什么意思?
林听百思不得其解。
公交车即将到达同景小区的时候。
刚上来一对夫妻,还带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抱着个棕色的小狗玩偶,她流着眼泪,瘪着嘴坐到位置上,委屈道:“我不想要棕色的小狗,我想要粉色的。”
女人无奈训她:“天天就知道粉色粉色!”
男人好声好气地拉住女人,“哎呀,女生嘛,喜欢粉色下次就给她买粉色的好了。”
林听忽然抬头。
女生!
之前温蓉问自己车上一起的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的时候,为了省事,她答的是女生……
霎时,林听捂住发烫的双颊。
严律果然听到了!
原来他指得是,当做说他是“女生”的补偿……
第44章 44滴水
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12月中旬。
林听还在上课的时候,外头乌云密布,正下着雪粒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像被打翻在地的豆子,在整个空间里上蹿下跳。
课间休息时,天空已然飘起密密的雪花。
教室里头不通风,林听出来透了透气。
走廊上也有不少出来放松的同学。
林听站在栏杆台前,雪花随着风的弧度被扬了些许进来,有些落在她的衣服上,但很快就融化了。
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元旦,也为了促进各个学校之间的友谊与交流,烟京市的许多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活动,叫“鸿雁传书”。
这个活动,其实就是各个高中的学生,可以写祝福信送给自己不同校的朋友或同学,写好后在信封上标注明确寄件人和收件人信息。
之后统一交到学校信件收集处,学校外联部的同学就会分类好,再去与其他学校交换信件,每人仅限5封。
林听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思,可她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可以收件的人。
那年余镇中学的初三毕业班里,人很少,考上高中的同学也寥寥无几。
非要说起来,只有一个叫黎婷的女生与她还算相熟,因为“黎婷”和“林听”,这两个名字念快了听起来很像,她们之前的历史老师有点口音,有时候喊了一声名字,两个人都同时站了起来,尴尬间只好相视一笑。
一来二去,两人见了面也会打个招呼,但也没那么熟。
林听倒是听以前的班主任提起过,黎婷去了烟京七中,七中也属于市重点。
这么想着,她还是去学生会那里领了个印有烟京一中校徽的信封,打算写一封寄给黎婷。
虽然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不管是电话短信还是线上软件聊天都很方便,但寄信这种模式的活动大家都觉得新鲜有趣,所以排队领信纸信封的队伍都很长。
去信箱投信的时候,林听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信箱,写着:寄给本校同学的请投入此内!
只不过寄信给本校的那个信箱旁边没什么人,约是觉得大家一个学校的,见面直接说更好,省得浪费5个信封名额。
忽地,旁边有带值日牌的同学提醒林听:“同学,你这个收件人没有写班级!”
“我……”
林听恍然想起,她只知道黎婷在七中,但不知道她是哪个班的。
见她神色为难,值日生略微思索后犹豫道:“不过也可以,但是她不一定能收到,这样的话,你还要寄吗?”
林听表示没关系,最终还是把信塞进了“寄给外校”的那个信箱里。
本来都打算要走了,目光瞥过旁边那个较为冷清的“寄给本校同学”的信箱,她的脚步顿了一瞬。
犹犹豫豫,她站在队伍后面,又去领了一个新的信封……
活动给了两天的写信时间。
自习课的时候,林听忽然想起了昨天多拿的那个信封。
她垂头从自己的抽屉里把那个压在底下的信纸拿了出来。
闭了闭眼,她手抖着,悄悄在收件人信息处写上:高三1班,严律。
刚好有个同学打完水拿着杯子从她身旁走过,林听眼疾手快地将草稿本扯过来盖住。
心里砰砰直跳。
现在离严律高考,还剩173天。
心里暗藏的那个念头,时不时浮现出来,露了个触角然后又缩了回去。
雪昨天就停了,外头只有屋檐上和密密的草丛里还剩下浅浅的一层银白。
天气仍旧寒冷。
林听看到教室玻璃窗上雾蒙蒙一片,下意识地,林听抬手用食指划了一笔。
是个“一”字。
反应过来后,她愣住。
立马缩回了手。
林听将手塞进衣兜里,顿时被暖热包围,但食指上的冰凉触感仿佛还留着。
抽了张信纸,林听还是规规矩矩地写了一行字,仔细对折好,塞进了那个信封里。
……
月底的时候。
到了收信的日子。
林听和夏萤约好了一起去收信处,领自己的信件。
夏萤收到的信件很多,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寄的。
林听其实也不报什么希望。
但是还真的收到了两封来信。
一封是本校的,一封是外校的。
本校的那封,署名是:高二5班,你的前同桌。
这狂野得跟杂草一样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张一帆写的。
打开里头的信纸,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话:同桌儿,好好学习哈,重点班见!
林听勾起唇角,甚至能想到他在说这句话时,那副不太正经的样子。
那封外校的,是黎婷的来信。
林听其实挺意外的。
她将信封拆开,信纸上以非书信格式记录着黎婷的生活。
字迹有序,一眼望去,娟秀整洁。
林听一行一行看过去,笑容渐渐趋于平淡,直至结尾,看着落款,她静了良久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板,有些出神。
黎婷在信上说了很多。
[烟京市各个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书信活动,我想来想去,还是写给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你收到后会不会觉得有些唐突。
去年夏天,拿到七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很开心,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话说回来,我当时还跟班主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去了烟京一中,我也为你感到很高兴。
高中生活确实很有趣,学校里时常举办各种活动,篮球联赛、知识竞赛,春游研学,文化艺术节等等,学校很大很漂亮,师资水平也很好,条件比余镇中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的同学也都多才多艺,像钢琴、古筝、芭蕾什么的……他们从小就学,而我却完全没有接触过。他们聊起的各种东西,我明明没吃过、没见过,但有时候为了避免尴尬我常常会附和着说很好吃、很有意思(笑),因为当我问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特别惊讶。
这样久了我其实很不好受,感觉努力了很久才跑到别人的起点。在余镇中学时,考进年级前三就能让我信心满满,可是来了市里后,我才知道我这个分数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不仅学习好,家境好,各方面技能也都很好,我感觉自己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会。
你是否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呢?
我的成绩一直在掉,上次月考已经降到年级倒数了,我每天好像都在熬夜学习,实际上却是无用功、假努力,得到的结果一次比一次差。
我有时候甚至害怕在路上会碰到以前的同学和老师,怕他们问起我的近况。
因为某些原因,我还带上了牙套,总觉得不太好看,所以我越来越不想开口讲话,也习惯低着头走路,不敢把我的刘海撩起来……
很抱歉,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你,可是我没有能够诉说的人,唯一的朋友或许是我的日记本,可是就连写给自己看的日记,我都会下意识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初中时,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暗戳戳地跟你较劲儿,看到你在学习的时候,我也立马打起精神,总是悄悄关注你最近在用什么资料复习,每当我有所懈怠,总是能从你身上找回动力。
你是我点头之交的朋友,也是我钦佩的竞争对手。
有些话当面不好意思说,但在纸上好像不会。林听,谢谢你,那段时间我很充实很快乐,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无厘头的心事。
祝好。]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两人从同一个地方毕业,林听其实很能理解黎婷的心情。
记得刚来烟京一中军训时,不相熟的同学们时常会靠一些小话题打开彼此的话匣子,聊去过的旅游景点,最新的口红色号,聊明星八卦,一起吐槽高中教官的严厉,对比之下初中军训时的轻松,然后又由这个话题延伸到彼此曾经就读于哪所初中。
“我外国语的。”
“我以前是实验初中的。”
“好巧,我也是!你当时几班啊?”
林听正惊讶于市里的初中竟然还要军训,便听有人问她:“诶,你以前是哪个初中的呀?”
大家都看了过来,她说:“余镇中学。”
说完后,她能感觉到空气有些许凝结,众人思考了会儿,明显没听过这个学校,“哦”了声后便不再对角落里的她多加关注。
那个时候,只有夏萤拉着她聊了很久,在听到她说余镇中学不用军训后,夏萤表达了强烈的羡慕之情!
家庭方面,林听和黎婷也差不多,都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不过她爸早年工作时手受了伤,花了好大功夫才治好,但也留下了后遗症,不能提重物,妈妈温蓉照顾他们父女两个很辛苦!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要听话,要按部就班好好学习,要当个乖孩子,不能让他们担心,也不给家里添麻烦。
虽然家庭普通,但爸妈都很爱她,她很幸福。
也许她现在看起来还不够自信、不够落落大方,有时候也会因此感到气馁,但这些感受一定是暂时的。
她相信,黎婷的情绪也是-
与此同时,高三1班。
陈天抱着一沓信封,因为没有手开门,所以只好侧过身用胳膊肘推开。
他喊道:“老杨,过来帮个忙!”
老杨扔下手中的笔,赶紧过来帮忙:“卧槽,怎么这么多信,小天儿你人品爆发啊,人缘这么好的吗?”
陈天无语:“有一半多都是他的。”
说着,他努了努嘴,对着严律的位置。
老杨像是司空见惯,“哦”了声,倒也不觉得奇怪。
这会儿,严律人去洗手间了,桌上只摊着本测验卷,还有一只笔。
陈天一边抱怨手酸,一边将属于严律的信往他桌面上堆。
老杨好奇地捏了个信封起来,前后左右端详一番,发现信是本校寄本校的,他念道:“收件人高三1班严律,发件人高一3班蔡瑶瑶?”
啧了两声,他换了个信封,发现又是本校的:“发件人高二1班何雨情?”
陈天喝了口水,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咽下水问:“何雨情是不是那个校花榜上的?”
老杨不确定问:“不知道哎。话说我们学校还搞了校花榜啊?大家都这么闲吗?”
陈天又翻了翻剩下的信封,震惊道:“她们这是把这次的活动,当成递情书了吗?”
刚好,听见脚步声,两人往后看,发现严律回来了。
陈天举起信封给他看,揶揄道:“哟,何雨情的哎!”
老杨也举起一个信封,调侃道:“还有蔡瑶瑶!”
“……”
严律颇为无奈地把信封从两人手中抽走,放到座位上整理好,顺带着找了个纸袋将剩下的信封一起装起来。
他道:“对别人的信礼貌点。”
陈天“呵”了声,“说得好像你会拆开看一样,还不是扔寝室角落里生灰。”
老杨也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写题。
陈天刚想拉开凳子坐下,忽地就瞥见严律桌角下还躺着个信封。
应该是他刚刚抱进来的时候没拿稳,一不留神滑落下来的。
“诶?这还落了一封。”
说着,陈天弯下腰去捡。
拿起来,他拍了拍表面沾染的灰,这才无意中发现,发件人的信息栏处,是空的!
但收件人确实是:高三1班,严律。
陈天将信封翻来覆去看了看,疑惑道:“这谁啊,寄信还忘了写名字?”
话落,他将信封正面举到严律面前给他看。
出乎意料,在看到后,严律目光停了片刻。
陈天:“是不是还挺稀奇的?”
“也不知道是故意不写还是真忘了写。”
“我帮你拆开看看?”
虽然是问句,但陈天动作很快,眼看着就要去撕开信封了。
严律盯着封面上那几个手写的字,这个字……
那一刻,手比脑子转得快,信瞬间被他夺了过来。
陈天一愣。
却见他垂眸道:“我自己拆。”
第45章 45滴水
信封被撕开的过程,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严律将里头对折的信纸抽了出来。
下意识地,陈天侧了侧头,伸长脖子往他手中瞟。
纸张被打开,中间的几道折痕清晰可见。
上面仅有一行很普通的祝福语,普通到让人以为是随手写的。
——严律,祝你天天开心!
字迹圆润偏可爱,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字。
陈天挑了挑眉,将信纸从严律手中轻轻抽过,将这几个字仔细端详一番,随后才偏头看他,“就这几个字?”
他皱了皱眉,手放在下巴处思忖,嘀咕着推断:“这难道是什么隐晦的新型表白句?”
严律若有所思,将信纸拿了回来,认真对折好,默默地塞回了信封里,他道:“别乱猜。”
陈天:“……等等!”
严律抬眼,无声询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写的?要不然,你刚才干嘛抢着拆?”
说着,陈天双手环臂,一脸审视的表情。
他和严律打小认识,还记得初中那会儿就总有女生给严律递情书。
当面递的,他事后都会找个没人的时间和地点,认真婉拒人家。但架不住有那种把情书偷偷塞他课桌里的,这种情况他是绝对不会拆的!
今天这种,虽说是学校里搞的活动,但严律主动拆信这个行为,着实有些稀奇……
触及陈天无比探究的视线,严律垂下眼,静默片刻,还是说:“不知道。”
话落,他坐回位置上,却并没有将这封信扔进旁边的信封堆里,而是塞进了课桌抽屉内-
周假时间。
回到家后,林听准备将自己的书包清洗一下。
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上回黎婷给自己的那封信……
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去书桌上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
她记得初三毕业那会儿,她是加了黎婷的聊天账号的。
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黎婷的账号。
但她的头像是灰色的,没有在线,连个性签名也一直停留在2015年的8月份:[要去新学校上学啦,加油!!!]
林听抿了抿唇,点进对话框里,打打删删,删删打打。
斟酌几番,她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在一中的生活和感受,也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她想告诉黎婷,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没有关系的。
也想告诉她,她笑起来很好看,就算戴了牙套也会是好看的。
很多没吃过的东西,我们以后可以一样一样去吃,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地去,现在没有的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林听垂眸,莫名想起了去年的跨年夜,严律曾在天台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知道,他指的从来都不是恶魔角的亮光。
林听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后,她又打了一行话上去。
[黎婷,我也同样钦佩着你。]
……
这个学期见到严律的机会很少,所以林听时常会去关注高三年级的成绩排名榜。
严律的成绩依旧稳定,而她的总分也在一点一点往上提高,每提高一点,林听都很开心。
这次期末考前夕,林听的生理期提前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受了点凉,她的肚子疼得比往常更加厉害。
考试当天,早读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书本上一个字儿也看不下去。
腹部像被人用拳头揍了几顿,疼到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抽搐。
下课铃声响后,班里的同学都陆续走完了,她独自在安静的教室里多趴了会儿。
离第一场考试的时间还早,她想多休息一下,要不然以她这种状态也考不好。
捱到时间差不多时,林听才去了食堂。
冬日里,冷风阵阵,她将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脖子上围着的米白色围巾紧紧地挡住了下半张脸。
走在路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抵是因为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
上楼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人,围巾散了一圈,松松地搭在她的脖颈处,冷风灌进来,脖子凉飕飕的。
“对不起。”
林听还没看清人就先匆匆道了个歉。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林听。”
倏地,她愣愣抬头,才恍然发觉自己刚才撞到的人是严律。
眼前的男生身高腿长,厚重的冬季校服穿在他身上倒是极为养眼,他应该是刚吃完早饭下楼。
林听脚步挪了下,脖子上的针织围巾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往肩胛后滑,过长的一端倾斜落下,她正想伸手时……
严律先她一步,已然接住了她围巾的一端,还很顺手地绕到她颈前,替她围了一圈,挡住冷风的侵袭。
他的动作太过于自然,林听仰头看着他,紧张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察觉到她的愣神,他微蹙眉头,温声问:“怎么不说话,撞疼了?”
林听瞥了眼他那只碰过自己围巾的手,随即才收回视线,垂头将下巴埋在柔软的针织围巾里。
“没、没有。”
站在面前的女生,唇色较平常更淡,脸上血气不足,声音也明显虚弱,像生病了一样。
“你脸色好差。”
他有些担忧地道了声,走近一小步,抬手将手背放在她额前探了下温度,发觉挺正常的,不像发烧了。
严律的手很温暖,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时,却让她感觉像火烧一般。
她的心跳乱作一团。
好在他立马就收回了手,但余留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额前,经久不散。
他问:“有哪不舒服吗?”
林听移开眼,抬手将围巾拉了点起来挡在鼻梁上,她说话时,声音被闷在了布料里,听起来有些含糊。
“我肚子疼。”
语气听上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完后,目光触及严律正思索着的模样,耳朵忽觉发烫,她指了指食堂二楼入口方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我先去吃早饭了。”
她从他身侧经过时,围巾底端的流苏迎风顺势扬起,擦过他的校服外套,发出轻微的声响。
严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正打算回教室,腿刚迈出两步,他微顿,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回,她的脸色也是这样差。
再次联想到她方才说肚子疼……
他心里的猜测顿时清晰了起来。
她生理期来了-
林听在食堂窗口打了份粥。
但它卖相过于寡淡,让她有些没胃口。
冬天到了,连餐桌旁的凳子都是冰冷的,刚坐下去冷气就透过布料缓缓渗透进来。
肚子又是一番绞痛,林听疼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她没忍住弓起腰,单手捂着腹部。
她心想,这次寒假回去,一定要让温蓉带她去医院调理一下,每次来这个都那么痛也是很遭罪。
这顿早饭吃得艰难且漫长,就在林听打算收拾碗筷时,有道略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自己这个方向靠拢……
她闻声抬头,只见严律手上提了些什么,方才停至她的餐桌前。
他额前的头发被冷风吹得有些凌乱,精致的额眉隐约露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他的呼吸略微紊乱。
再次见到他,林听有些讶异:“你怎么回来了?”
由于刚从外面进来,严律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寒意,他看了她一眼,随即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
“你先拿着。”
天气太冷,他说话时带了些雾气。
“噢。”
林听不知道他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还是在他把东西递过来时,乖乖地拿在手里。
然而杯子竟然是热的,暖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手心里,她一顿,抬头看他。
严律在她旁边坐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地把刚提过来的袋子打开,从里头拿了个暖宝宝出来。
林听看到他的手指骨关节处被冻得有些泛红,只见他撕开包装,把暖宝宝后头的离型纸撕掉,对折后递给她。
“这个放外套口袋里。”
林听看着他,只知道凭意识按他所说的做。
他垂眸,又拆了一个暖宝宝,再次递给她:“放另一边口袋。”
林听呆呆照做。
严律起身,将袋子递给她,说道:“待会儿自己去洗手间,隔着里衣再贴一片放肚子上……”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眼,耳垂也泛着雾粉,“疼痛应该会缓解一些。”
林听抱着袋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心脏沸腾得厉害,暖意顺着血液流通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好。”
愣是个傻子现在也该明白,严律知道自己肚子疼的原因了。
但他是怎么猜到的?
她刚才根本没说自己生理期来了。
“我班上还有点事情,我得赶紧去教室了,你记得把水喝完,不然待会儿要凉了。”
严律神色自若地将桌上的包装垃圾收拾了一下,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
林听反应迟钝,大脑还是有些运转不过来,“嗯。”
她低头,手里握着的杯子很热,就着已经放置好的吸管,林听喝了一小口。
顿时,舌尖直至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清香的甜味……
她愣住,瞳孔不可察觉地颤了颤。
甜的,是红糖姜水的味道。
目光再次落在他方才递过来的袋子中,林听翻了翻,发现里头装的都是暖宫贴还有一些小袋装红糖,以及止疼药……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春天萌发的嫩绿藤蔓,温柔地缠绕了起来。
第46章 45滴水
距离严律高考还剩100天时。
烟京一中2017届85岁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活动正式举行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笼罩大地。
此刻田径场是最热闹的,全体高三师生以及学生家长都在此参与仪式。
活动包括各类代表致辞、发成人勋章、宣誓、过成人门,还有放飞梦想气球等等。
热闹的广播声远远地传至教学楼,好多高一高二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观摩一番,但碍于还要上课,只好作罢。
林听这节是生物课,台上的老师年龄有些大,是位资历很深的老教师,就是讲话的声音太过催眠,语速常常听得令人犯困。
外头的广播声时不时高涨激昂而后又忽然降下去,林听单手撑着下巴,眼睛虽然看的是黑板,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原来时间这么快,只剩100天,她就要跟严律说再见了。
心情显而易见有些闷。
她以为,还有好久的。
大抵是察觉了大家伙儿的不专心,台上的老师敲了敲讲桌。
他笑道:“别看外头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也会有成人礼的!”
大课间之前,老师十分贴心,提前五分钟下了课,让众人去操场上观看仪式。
大家欢呼着谢谢老师!
林听也放下书本,跟着班上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了。
田径场上人头攒动,林听站在外围往里看,每个班的队伍前都有举班级牌的同学,她往旁边走上两步,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高三1班的牌子。
领队的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林听还记得她的名字,丁卿,一位干练且直言正色的优秀教师,连名字也颇具诗书气息。
林听来得不巧,严律作为学生代表的演讲已然结束,现在活动进行到了宣誓环节。
她看到在场的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红色的册子,跟着台上的教导主任一起宣读十八岁致辞。
——十八而志,责有攸归;拼搏百日,逐梦而行。
虽然人很多,但林听一眼就看到了严律。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胸前别了个精致的徽章。阳光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层浅金,那双漆黑的眼睛染上光后变成了茶褐色,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静水流深的沉稳。
林听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白衬衫好看,还是他好看。
同学们铿锵有力的声音停下时,宣誓环节也结束了。
之前和林听一起来的几个同班同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前后左右瞧了瞧,没看到人后索性就放弃找了。
场上的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下一个环节,对父母致谢。
这个时候家长已然站至自家的孩子旁边,或是母亲或是父亲到场,还有两个都到场的。
林听收拢手指,心下多了点别的情绪。
今天似乎可以见到严律的父母了。
家长进入班级队伍时,稍稍有些混乱,所以林听视线也被打乱了,现下队伍重新整齐后,她再往严律所在的方向看去时,只看到他旁边空无一人。
林听抿着唇,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父母该不会没来吧?
可心里又觉得,应该会来吧,他们可能只是路上耽搁了,说不定晚些就到场了。
再看严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平常。
他只是微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任何等待的焦灼,好像全无期待且习以为常,他脊背仍然挺直,从容自若,毫无尴尬之色。
过了会儿,林听看到丁卿老师站到他身边,跟他说了些什么,严律听完后,礼貌颔首,弯了弯唇。
人声嘈杂且隔着距离,林听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丁卿老师没走,而是站在他的身旁,像其他的父母站在自己的孩子身边一样。
丁卿老师,临时充当了严律家长这个角色。
林听站在场外的人群里,喉间有些发紧,复杂的情绪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她的心脏,又闷又沉。
不知不觉,林听走神了。
回过神来时,已经过了很久。
有人靠近她,食指指弯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叫你好几声了。”
熟悉的干净气息闯入鼻息间,林听抬眼便看到严律正低头看着自己。
他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
想起他的问话,林听赶紧道:“周围太吵了,我没听见。”
说着,林听瞥了瞥周围,只见各班队伍四分五散,她下意识问:“活动已经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