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1 / 2)

第31章

浑身像是散了架, 兰兮哀怨地瘫在窗口。昨夜过后,盛辰南也就没让暗卫再关着她了,知道他还活着, 她也就不会再冲动乱跑。

婢女拿了换洗的衣服和早膳给她后, 她便独自在盛辰南房内翻看书籍。有他在, 似乎之前的阴霾心躁都不见了。

没有传唤婢女替她梳洗, 她自己坐在梳妆镜前,用红缎带绾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 透过铜镜,发现脖颈间有块唇形红血印,她蓦地脸一红,她家夫君平常清清冷冷的,居然还有热情似火的时候。她嘴角一丝笑意越来越明显, 想到他昨夜手足无措哄她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别数月, 再度归来,明日子时,烟雨楼头,盼卿相见。”

她突然想起那封随箭而来的信, 她本以为信是盛辰南写的, 但如今一看,是有人借盛辰南的名义让她误会,诱她赴烟雨楼,是针对她来的, 还是想利用她对付盛辰南?那人会是谁。

兰兮在窗边站了许久, 她心里其实已有几分思量,写信的不是盛辰南,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燕北寻。虽然明知这是一场阴谋,但她仍想去赴约,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抓住燕北寻的把柄……

兰兮独自想得入神,突然腰被人从背后搂住,她惊了一下,随后耳畔熟悉的呼吸又让她放松了下来。

兰兮握住腰间的手,笑道:“你回来了?”

盛辰南的下巴轻轻枕在她的右肩上,抱着她柔声道:“嗯,在想什么?”

“你呀。”她想也没想,理所当然道。

耳畔一声轻笑,随即盛辰南将她转过身来,从正面搂着她,兰兮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脖子靠进他怀中。

“盛辰南,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他皱眉,食指微微勾抬她小巧的下巴,肃穆和她对视:“叫什么?”

兰兮仰着脑袋,恍然大悟,他现在是鸣凤阁阁主,不能叫盛辰南,于是很快改口道:“少原君!”

盛辰南依旧皱眉冷眸盯着她。

兰兮一愣,也不能叫少原君?半晌,她苦着脸表示想不到。

盛辰南眸色一深,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蓦地贴上她的唇,一手狠狠锢着她的腰,直到将她吻得气息不稳才放了她。

兰兮大口喘着气,还在兀自发愣,又听见他隐忍沉重地呼吸声喷洒在耳边:“还想不起来,我可以再帮你回忆回忆。”

曾经十里红妆,他们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是真真正值得夫妻。

他这般霸道,兰兮这才明白过来,小声羞涩道:“夫君……”

盛辰南这才算是放过了她,含笑搂着她:“说吧。”

兰兮还未明白:“嗯?什么?”

盛辰南轻拍了拍她的头:“你说你有事要和我说,什么事?”

“哦……”兰兮愣愣才反应过来:“就是……”

她像是还在迟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是盛辰南的眉头紧紧皱着。

天渐渐暗了,屋内却没有点亮烛火。

直到月上三更,才有个素衣娇俏的身影从屋内轻手轻脚开门而出。

长街无灯,远处有歌声的地方,是烟雨楼。

楼外,兰兮停下脚步,抬眼看着这个烟花柳巷之地,尽是风花雪月的艳俗。

她袖子里攥着那把盛辰南给的银色镶玉短匕,一步步踏上烟雨楼。

似是有人下了命令,她进去时,并无人阻拦,却有两名黑衣男人领着她往二楼房间走去。

在他们的带领下进了屋,随即门就被关上了。

与此同时,烟雨楼外,盛辰南缓步向那走去,剑锋划过地面闪出点点星火。

他在门前站住,黑发随意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

只听得一个腻腻的声音道:“哎呦,客人,你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什么姑娘都有,只要你喜欢,客人你可知道,咱们楼上的可都是闻名千里的大美人呢,客人若出得起价钱……”

剑出无声,血已溅地。

楼内依旧笙歌,甚至没有一个人听见看见。

一个肥头肥脑的人对搂着的女子道:“你们新来的几个姑娘,大爷我可还没见过呢,什么时候你给我叫来看看?”

那女子微带娇嗔的道:“叫那群贱人干什么,我你还看不够么?”

血如花,洒满锦帘。

小楼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持剑男子。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一窝蜂般向门口挤去。

只是,在他剑下,谁能全身而退? 血洒满了小楼,灯笼上窗纸上,无不溅满了浓稠的血。

方才还如同天堂般的烟雨楼,转瞬已变做地狱。

男子抿着薄唇,凛烈的眸里尽是杀意。 长剑微颤,几滴鲜血自剑尖缓缓滴下,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烟雨楼是燕北寻和丰都尉迟一族交流情报的地方,既然写信的人约我去那见面,必定不是好事,盛辰南,让我去,你带人以救我的名义借机踏平了那里!”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屋子里想劝服他。

“不,我不可能让你涉险,更不会答应你自投罗网。”他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不去,我一样可以马上踏平烟雨楼。”

兰兮扯住他,肃穆道:“没有个缘由,燕北寻肯定会以杀戮自恣的罪名针对你,你现在不仅仅是少原君,还是官居一品,肆意屠杀本就是罪加一等!”

“不行。”

“盛辰南!”兰兮急了,他怎么这么倔强:“不过一会儿而已,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盛辰南看着她,眉头已皱成好几皱:“你有危险我当然会马上去救你,但是我不能……”

“丢车保帅,兵法你不是最懂的么?”

“可是……”

兰兮蓦地抱住他:“让我去,没事的,你也是,郁白庭我是,父皇也是,至始至终你们豁出一切甚至性命都在保护我,我想替你们做点什么,我也想为北凉做点什么,盛辰南,我等你来救我……”

月光皎洁,映照着万丈红尘,月光下的烟雨阁,灯烛依旧,只是再无人声。

第32章

夜色晦暗, 无人的小道上,马车不疾不徐地驶着,兰兮在马车内不声不响, 她知道这是去皇城的路, 也知道要带走她的, 是燕北寻的人。

马车一路驶进城门, 她的眼睛已被黑布蒙住,黑衣者将她带入了个房间, 随即一声锁响,门已被锁。

兰兮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布,她并不意外这屋子里的格局,是皇城寝宫。

“公主,别来无恙。”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低沉之声, 吓得兰兮蓦地转过去,没想到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

看清桌边那人, 兰兮立马索了眉:“你怎么在这?”

沈薰面无表情,斟了盏茶,傲慢地抿了口,并不答她的话。

兰兮肯定, 这里是东宫, 燕北寻的地方,沈薰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又突然想到,国公府如今已是燕北寻的走狗, 那不成沈薰是来看着她的?

“九公主过去那么风光, 怎么如今也成了个阶下囚?”沈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兰兮双眸一眯:“也是?”沈薰摆弄杯盏的手一顿,又听她道:“你国公府跟着燕北寻叛国投贼, 沈四小姐又怎么跟我走到一处了?”

“别叫我沈四小姐!”杯盏猛地被人砸地破碎,沈薰忽地怒,眸底生恨。

她突然的暴动让兰兮一惊,又听她阴沉着声,冷冷开始:“从那日起,我就再也不是什么沈四小姐了,我沈薰和他国公府,就此一刀两断!”

兰兮这才发现,沈薰往昔的红唇润泽,已成了如今的苍白憔悴,右半边脸却有些微肿,透着异样的红。

连过去她骄为靠山的国公府都变得如此一文不值,甚至是厌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

兰兮沉默半晌,缓缓开口:“燕北寻风流成性,如今国公府投于他下,你却被囚禁于此,难道……是他看上你了?”

“住口!”沈薰猝然打断她。

“……”她如此反应,想必是自己说对了,兰兮顿了顿,继续猜道:“你要跟国公府决裂,难道是你不愿意跟了燕北寻,而国公府为了立足,将你拱手出卖了?”

她说得分毫不差,沈薰心里那片阴暗被倏地敞开,她怒目冲上去一巴掌甩向兰兮:“我叫你闭嘴!”

兰兮眼疾手快抓住她,见她躁乱不已,情绪失控,兰兮一下扯住她的双手,“沈薰!”她想将她喊清醒,不料这一拉一扯,竟无意间瞥见沈薰脖子上又粗又重的紫痕,一块又一块,不堪入目。

兰兮一怔,才发现她拉扯之下露出的白皙小臂也尽是又红又紫,明显是被人强迫的动粗的痕迹,她惊然抬眸看向沈薰:“你……是不是他做的?”

沈薰意识到吻痕和齿痕裸露在外,慌忙将脖子和手臂遮掩住。

衣服边缘尚且如此,那衣服底下又还是如何的不堪入目。

兰兮皱眉:“燕北寻还真是个禽兽!”

沈薰听见这话,失魂落魄一笑:“他是禽兽,国公府更是禽兽!”她说着眼眶突然红了,怒意却不减:“我称一声二哥的人,竟然将我亲手送到那个混蛋的床上!”

兰兮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往昔风华付之一炬,沈薰虽刁难任性了些,有大小姐脾气,但心倒没那么晦暗,不像有的人,心黑面上却装得人模人样。

“公主现在可以看我笑话了。”她忽又凄惨一笑。

兰兮望了她半晌:“有何笑话可看?”

沈薰敛了敛眸看向她。

“现在该想的,是如何从这里出去,你不是恨他么,刚好,我也恨,所以我们姑且是盟友了。”

沈薰沉默半晌后道:“出不去的,门上了锁,外边也都是他的人。”

兰兮沉眉不展:“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我在这燕北寻定会以我要挟我父皇,他现在已经有了半壁老臣的支持,到时他登基为帝执掌大权,一切都晚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燕北寻的势力范围,她全无可能出得去,即便出了这道门,宫门千重,她一样会被抓回来。

屋内半晌异样的沉默。

沈薰忽然起身,朝门口走去,用力敲门,兰兮一愣,“你干什么?”

只听她对着门外边敲边扬声喊道:“告诉大皇子,我想通了,让他放我出去!”

兰兮索了眉,迟疑片刻,猜到她要做什么,上前按住她捶门的手,“你疯了?你这是送自己入虎口!”

沈薰凝视了她一眼,“总要想办法出去,兰兮,我虽从前一直和你针锋相对,但这次你说的对,我们是盟友,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再不济也能帮你传信,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燕北寻和国公府的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兰兮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沈薰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坐回去,莫要露了端倪,随后房门便被打开了,拿着钥匙的侍卫恭敬扬手请她:“四小姐既然想通了,那边请吧,殿下正巧在寝殿。”

沈薰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踏出门外,随后房门被再次关上,屋内只剩兰兮一人。

深陷泥潭之中,她却没太多的慌乱紧迫,只因她和盛辰南有了约定,他一定会救她出去的。

他血洗了烟雨楼,燕北寻同丰都的交接点也就断了,但她如今在燕北寻手里,他一定会选好时机入王殿拿她威胁父皇的,盛辰南一定也想得到。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依旧没什么消息,除了侍卫按时按点送膳来,其他时间,她便一个人在屋子里,什么也做不得,也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第六日入夜,房门被打开了,兰兮以为又是送膳的侍卫,便也没搭理。

“公主这几日过得如何?”

兰兮闻声侧过头,只见渠琼一身华服妖娆多姿,从门外踱步而来,她不仅是燕北寻的人,更是金玄骑的叛徒,兰兮生冷道:“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看公主的,这几日怠慢了我们尊贵的九公主,渠琼向公主赔罪了。”

她笑得太假,却也不想装得太真,她对兰兮,是彻头彻尾的恨,恨因为她盛辰南拒绝了自己,恨她仗着自己皇族公主的身份能嫁给盛辰南,而自己不能。

她默默为了盛辰南委身燕北寻,却等不来他一句感动,在她心里,早就认定是因为兰兮,盛辰南才殒了命,若不是她,大皇子又怎会趁着那时下手,兰兮,她恨之入骨,是的,就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她爱而不得的男人。

兰兮冷视她一眼,“出去,本公主并不想看见你。”

“公主急什么,”渠琼仍尊称她一声公主,面上却狞笑:“我可是给公主带了消息的,你想知道的。”

兰兮无声皱眉,不悦冷眸看她。

“公主,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公主,今夜过后,北凉就再无九公主了。”

她傲然的笑,引得兰兮更紧了些眉,又听她继续道:“盛将军不在了,郁白庭也入了狱,你看看今日还会有谁来救你。”她说着,目光如嗜血的蛇,缓缓暴露出尖锐又阴毒的牙,手中隐隐反射出一抹银光,她步步向她逼近。

兰兮发现了她手上出现的匕首,一惊之下陡然起身,“你想干什么?”

渠琼不再掩藏,眸中恨意更盛,毕竟是习武之人,兰兮又怎会是她的对手,一下便被她掐住脖子,背撞在墙上生疼。

她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脖间,渠琼心里将她恨到了极致,“就算我不杀你,燕北寻能放过你么?今夜过后,北凉易主,谁还会在乎你这个九公主?”

兰兮心间一跳,顾不得脖间锋利随时能要了她命的刀口,死死盯住她,“今夜?燕北寻要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不是早能想到的么?这巍巍皇城,今后你是看不到了,不过你放心,我坐上这后位,替你看这江山万里,哈哈哈哈……”渠琼忽然冷笑:“你不是非盛将军不嫁么,如今得偿所为成了她的妻子,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哦对了,你回皇城,留在鸣凤阁的事,是我告诉燕北寻的,那封信也是我命人留的,今日我就再帮你一把,送你去陪他!”

说罢她的手力道更重了些,兰兮只觉得脖间阵阵痛感席卷而来,就在渠琼要用尽全力的那一刻,一把凳子被人用力拿起砸在渠琼的头上。

渠琼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摔向一侧,刀口离了脖子,有浅浅血痕流出,兰兮捂住刺疼的脖子,缓了缓才发现救她的人是沈薰。

千钧一发总算赶到了,沈薰将凳子扔下,拉上兰兮忙道:“快走!燕北寻的人都在王殿上,趁现在没人逃出去!”

刚被她拽出去几步,渠琼按住侧头,忍痛站起,“谁敢走!”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持刀侍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渠琼站稳后冷笑:“真当我不会留几个人下来?”

燕北寻今夜逼宫,手下兵马自然皆上了,但是管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区区几个侍卫足矣。

渠琼那一摔,此刻鬓发凌乱,双目丝红,她的杀意,犹如地狱的鬼。

“你们,谁也别想走!”

渠琼扬手一挥,几个侍卫就将兰兮和沈薰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渠琼怒红了眼,横眉冷眼走近沈薰两步,抚了下隐隐作痛的后脑,盯了她一眼,扬手就朝她脸上挥去,又快又恨。

沈薰一声呼叫摔在地上,吃痛捂住右脸。

“这巴掌,还你的。”渠琼冷冷地看她一眼。

第33章

随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沈薰身上, “你这侧妃才做了两天,胆子倒是不小,敢坏殿下的好事, 我这一脚, 只是替殿下管教你, 其他的, 殿下回来自会处置你!”

“渠琼!”兰兮盯着她,“你放肆!”

渠琼回眸看她, 嘲讽一笑:“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北凉九公主,受尽宠爱?自此今后,要对我唯唯诺诺的人是你!”

兰兮目视着这个曾经奋发的校场新兵,如今却是一副怒极狠毒的样子,她淡淡道:“停手吧, 你若再跟着燕北寻狼狈为奸,不仅是谋逆, 还要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对得起金玄骑,对得起盛辰南么?你想清楚了!”

渠琼骤然生怒,逼近兰兮身前, “别在我面前提金玄骑, 我委身在这里,搜查燕北寻勾结丰都的罪证,结果呢?盛将军被你害死,柳周叛变, 金玄骑无主, 有谁来救我?我不跟着燕北寻,我能怎么办!”忍到极致, 忍到只能另寻生路。

兰兮微一蹙眉,话到嘴边,却又没再说下去。

“将她们都绑起来,”渠琼恢复了那张高高在上的模样。

侍卫应声将兰兮和沈薰押住,只见渠琼将落在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复又重新走近兰兮。

她阴测着笑,那陌生的冷漠,毫不掩饰的憎恶尽入兰兮的眼,渠琼步步逼近,手中的匕首,“听过凌迟么?哦,高贵的九公主怎么可能听过呢,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凌迟,就是用刀将人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整整一千片,够了,就死了。”

匕首一点点贴近兰兮光洁白皙的脸,刀光反在她的瞳孔中,她忍住颤抖的音调,“你要干什么?”

沈薰简直觉得她疯了,凌迟是何等残忍血腥的刑法,她怎能如此恶毒,“她好歹是燕北寻的妹妹,你不怕他拿你是问?”

“呵呵,”渠琼傲然视她,全然不屑:“你不要忘了,你都自身难保,将沈侧妃送回房去,好生看紧了。”

“是!”侍卫推着沈薰往外走,任她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

屋内恢复了安静,渠琼的刀已渐渐贴向兰兮的脸,“从哪儿开始呢?”

兰兮心里已是悚然,却紧紧闭着眼强自镇定,直到抵在了她的脸上,她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用尽全身力气喊着那人,“盛辰南!”

兰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喊他,他现在定是在王殿之上,同燕北寻周旋,甚至在奋战杀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是最后,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他。

那道紧闭的房门轰然一声崩塌,一道剑影,一声清啸,渠琼一声惊呼被击倒在地,身后的几个侍卫皆一声闷哼,霎那就断了呼吸。

一剑毙命,无影可寻。

抵在脸上刀锋的冰冷消失,周身的动静让兰兮蓦地睁开眼,回首处,盛辰南一人一剑,在门处向自己走来,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夜,而他像是夜里的光。

方才的害怕骤然不见,兰兮露出笑意,呢喃了句,“盛辰南……”待他刚走至眼前,便伸手紧紧抱住他。

刚才看到她的一瞬,盛辰南才扬起温柔的笑容,此刻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过,会来救你的。”

埋在怀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她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渠琼嘴角溢出鲜血,吃力从地上爬起,直盯着相拥而立的两人,哑声质问:“你刚说什么?你叫他……盛辰南?”他分明鸣凤阁的少原君!

盛辰南缓缓侧过头,看向渠琼时,眸中温柔之意尽褪,只有沉冷生疏:“渠琼,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一念之差,毁了自己。”

渠琼面色忽变,眼眶盈着泪,“你……你真的是盛将军?你没死?”

盛辰南微叹,若不自以为是走了歪路,她会是一个好兵,不再看她,盛辰南抬了抬手,就有几个金玄骑的士兵走进,他们不是来叙旧的,而是,要将她带去牢狱。

东宫之人,一个不留。

经过盛辰南时,渠琼面上无太多悲,却落下一滴泪,她是恨,亦或是悔了,已无人再得知。

屋内仅剩兰兮和盛辰南二人。

他长年拿剑的手温柔抚过她隐着血痕的脖颈,指腹的粗茧有心避开伤口,不禁皱了眉。

“盛辰南……”她话刚出口,便被人两臂一伸搂进怀里,紧紧抱着,盛辰南埋在她发间,闷声,“这六天来,我看不见你,触不到你,明知你在燕北寻手里却不能带人血洗了他的东宫,我恨自己,怎么能让你深陷阴谋算计,让你身处险境……”

兰兮清浅一笑:“我这不是没事么。”

他闷闷的,竟有种劫后余生,如释重负之感,“没事是万幸,不是我让你涉险的理由。”

兰兮噗嗤笑了出来,“我从前怎么不知你是这种别扭的性子?”

盛辰南沉默片刻,随后拉上她的手就走。

兰兮一愣:“去哪儿?”

“处理伤口。”

“等等!”兰兮突然扯住他,“渠琼说燕北寻今夜逼宫,你快别管我了,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盛辰南固住她推赶的手,“燕北寻入狱了,同他勾结的是丰都尉迟一族,丰都自有处置,王殿那边并于太大伤亡,后续之事有白庭在,现在,你跟我回去处理伤口。”

“……”兰兮还未消化完他的话,便被他横抱起走出了东宫。

燕北寻逼宫,郁白庭入狱,其实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为的便是今夜让燕北寻自落陷阱。

北凉、丰都两国交战,是棋逢对手,丰都国君也忌惮尉迟一族叛变谋逆,不会以硬碰硬,自然是会接受同北凉里应外合,从盛辰南死里逃生回来后,这一切便都在计划之中。

郁白庭假意入狱前,将广陵兵符给了盛辰南,他从前替郁白庭训兵,这些广陵将士自然也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今夜他率领金玄骑以及广陵军队,突如其来,杀了燕北寻个措手不及。

至于国公府和东宫,投敌叛国,忤逆犯上,自然活罪难逃。

“所以我是白自投罗网了?”兰兮听他说完,想了想这一切好像跟烟雨楼扯不上关系。

兰兮坐在塌上,任他替自己上药,脖间偶尔有刺痛感,惹得她嘶声倒吸凉气。

“很疼?”盛辰南突然停手,担心看她。

“嗯……”兰兮吃痛,突然瞥到他眼中浓郁的担忧之色,忙改口:“还好,现在不疼了。”

盛辰南虽然心疼,但这伤口必须得处理,“乖,忍一忍。”

他小心取了药膏,从她脖间轻柔点过,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兰兮竟觉得一点都不痛了。

好在伤口不深,也并未伤及经脉,只需要小心注意几天便好。

“你不是白自投罗网。”盛辰南将伤药放回格子,背对着她突然低声道了句。

兰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只见盛辰南静默了一瞬,回身折步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尽是柔情:“是你给了我,手刃尉迟一族,报仇雪恨的机会。”

兰兮不解地微蹙了下眉,等他继续。

“二十多年前大渊腹背受敌,就是尉迟一族暗中作梗,私自率领丰都余党,勾结十余个小国,七日七夜,战火连绵不休……”盛辰南像是在回忆,而非在叙说,“我记得你看过《大渊之乱》,‘皇室皆斩,唯渊帝之长子下落不明’。”

兰兮竟一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我,就是渊帝长子,亡国遗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仇怨,也没有失落,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释怀,“是你以命犯险,我才能报了家国之仇,亡国之恨。”

“我并非什么盛府三爷,而是被尚书大人所救的落魄遗孤,借渊国幸存的鸣凤阁势力报他救命之恩,这样的我,你……可后悔嫁?”

他有些吃力地说出口,话音刚落,兰兮倏地抱住他,她怎么会嫌弃,她有的,只是心酸和心疼,“当然不会,不管你是渊国遗孤也好,北凉战将也好,鸣凤阁主也好,不管你是盛辰南还是少原君,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盛辰南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紧,“从前我只想着何时能战死沙场,胜也好,败也好,我的一生都只会为国杀敌,自从有了你,我只想跟你一起好好活着,那些纷争乱斗通通不想管了……”

“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出现在太清殿时,我在想什么吗?”

兰兮靠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听他继续道:“我想要带你离开,离开皇城,离开北凉,只要你安然无恙,去哪儿都好。”

兰兮含泪一笑,蹭了蹭他的肩,“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闻言盛辰南松开手看她:“你认真的。”

兰兮对上他的视线,点了头,“反正事情都结束了,你不是说后续郁白庭会处理么?我们去秉德好不好?空山脚下,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你当时还见死不救呢!”

兰兮嘟嘴戳了戳他的心口,佯装埋怨,盛辰南抿唇一笑,抓住她乱点的手,“你也报复了不是么,上百只野味,我一个人打的。”

兰兮噗嗤一笑,缩了缩被他捏在掌心的手指,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娇声笑道:“松手呀……”

谁知他借力将她扯进怀里,抵上她的额,“不,我既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夫人,便不会再松手了,兰兮,你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对她而言,他又何尝不是呢?

大渊之乱,北凉江山,如今皆尘埃落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又有谁真的稀罕,他们要的,不过是安然国域中,那一处小小的二人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番外1:秉德之喜

文成帝十九年, 北凉,空山。

今日秉德书院有喜,孤身一人的院长先生水鉴, 不惑之年竟迎娶了温柔的芳龄姑娘——空山最美厨娘明娆, 不仅过去的学生都纷纷到此, 连皇室之人也送来了大排场。

“皇叔你别紧张!”

“我……我能不紧张吗!人生头一遭的大事, 快给我看看,我这仪容仪表可都妥当了?”水鉴不停整理着喜服和鬓发, 一副慌乱到极致的模样。

兰兮忍俊不禁,“妥当了妥当了,皇叔今日是全北凉最英俊的老男人!”

水鉴睨她一眼,“臭丫头,老字莫要乱加!”

兰兮朝他吐了吐舌头, “好了别看了,俊朗得很, 吉时快到了,快走吧!”

水鉴刚想开口说什么,转头看她那一刻,突然止住了, 随后思索一瞬, 不怀好意问她:“是你皇叔我俊朗,还是你夫君俊朗?”

他突如其来的一比较,兰兮愣了愣,当然是她夫君最俊朗了, 还用想么, 但碍于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兰兮便顺着他的话道:“是你是你, 盛辰南怎么能和你比呢!快走吧快走吧。”

水鉴一听,得逞一笑,朝着她身后道:“行,我出发了,侄女婿,兰兮就交给你了。”说罢便往屋外走去。

兰兮表情一滞,立马回过身去,才发现未关的房门口,盛辰南不知何时站在那处。她终于意识他水鉴方才意味不明的笑是何意了,被忽悠了!兰兮狠狠在心里骂了句水鉴。

水鉴离开后,盛辰南不急不缓踱步走近她。

“我刚才是乱说的,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她也知自己是百口莫辩,当着自家夫君夸赞别的男人,即使是皇叔似乎也不该。

盛辰南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兰兮扯了扯他的衣袖,“真的,我发誓!我可以补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改日跟明娆姐姐学做核桃酥,做给你吃好不好?”

盛辰南原本并不在意,她所言所为,他自然都懂,不必多解释,但她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怎么补偿?除了核桃酥。”她的核桃酥……还是免了。

兰兮眼眸转了转,“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盛辰南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他深邃的眸子将她整个人尽入眼中,兰兮突然觉得事情不妙,想要推绝之际,话还未出口,便被他一把横抱起,往屋外走去。

兰兮一声惊呼,搂紧他的脖子,“去哪儿……去干嘛?”

“回屋。”

大白天的回屋干什么?她还未问出口,那人就给了她答案。

“我也不小了,再没个一双儿女也快成老男人了,夫人,你觉得呢?”

他方才到底站了多久……

兰兮脸一红,埋在他脖间:“等会儿还要去吃皇叔和明娆姐姐的喜酒呢……”

“现在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