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了又怎样。就算嫁人了,我还是你姐姐。而且如果你想我了,就去十皇子府上做客,那一样儿是你的家。”阿蓉见燕宁弱弱地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抱着自己舍不得得不得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撒手,不由笑着摩挲着她的脸颊说道,“就算我嫁人了,我也一样不会改变。”她的声音温柔,燕宁小声答应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好奇地问道,“可是大姐姐,你就这么答应大姐夫了么?我以为九皇子……”
上一世,是盛夏时节两位皇子一同对阿蓉求亲的。
可是这一次,因为阿蓉迅速地答应了十皇子,因此九皇子没有求亲的机会,也就没有所谓的两位皇子一同求亲的盛况了。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显然是事情有了变化,就叫她不知所措。
阿蓉却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和声说道,“我并不喜欢所谓兄弟相争的盛况。”
或许,对于一个豪门贵女来说,被两位皇子同时求娶,那是一桩会叫她很得意,会被京都贵女艳羡的得意的事。
然而对于十皇子来说,那却并不公平。
自己的妻子还曾经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牵连在一块儿,甚至还成为所谓的京都美谈,这难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么?
阿蓉不想叫十皇子再一次成为那样的“美谈”之中的一份子。
她心疼他。
第46章
因此,阿蓉这一次干脆地答应了十皇子,叫十皇子去告知了李贵妃。
李贵妃立即召见阿蓉,也因为已经有了态度,就堵住了九皇子所有的动作。
同时求娶是美谈。
可一前一后那就是抢弟弟的媳妇,那就不是美谈,是不要脸。
九皇子是聪明人,爱惜羽毛得很,绝不会为了阿蓉就做出这样被人非议的事。
因此这一世,不会再有所谓的两位皇子同时倾心理国公府大姑娘,上门求娶的事发生了。
阿蓉想着想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燕宁看着她大表姐的笑容,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大表姐,你对大姐夫真好。”虽然这一世阿蓉还没有和十皇子成亲,可是对于燕宁来说,上一世曾经那样包容过她的十皇子无论有没有和阿蓉成亲,都是她承认的姐夫。
见阿蓉垂头对自己笑了,美貌夺目的脸上笑容那样真切幸福,燕宁依偎在姐姐暖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我希望大表姐和大姐夫一辈子过幸福的生活。”她不希望再有上一世的重蹈覆辙,不希望十皇子与阿蓉再因为九皇子的野心被牺牲,失去性命。
她想问问阿蓉有没有留意九皇子。
不过这是在长辈们面前,还有这么多的长辈,因此燕宁忍住了。
然而阿蓉却看出了她的意思。
“你别担心。我防着他呢。”她握了握燕宁的指尖儿柔声说道。
燕宁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急忙用力点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阿蓉。
那双眼睛里的放心还有信赖叫阿蓉的心里一软,就算是理国公此刻还在跟脸色铁青的老太太纠缠姜嬛的事,她也没有在意。那些理国公口中“阿蓉都有了前程,总不能叫阿嬛这辈子落进泥里”的话,阿蓉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这一天,她们还真的迎到了阿蓉赐婚的旨意。
明黄的卷轴落在接旨的阿蓉的手上,从这一刻开始,阿蓉就是未来的十皇子妃,算是与十皇子名正言顺了。
老太太大喜,顾不得理国公勉强露出的笑容,叫理国公夫人打赏整个国公府的下人。
那喜悦还有欢庆,叫整个国公府都跟着热闹起来。
燕宁也跟着高兴。
她跟一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阿蓉回到了阿蓉的闺房,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明黄的卷轴问道,“这就是赐婚的旨意么?”
上一世的时候阿蓉赐婚的时候她还十分害羞,因此躲在一旁没有好意思看阿蓉赐婚的旨意。等到了她成亲的时候,按理说长平长公主为了儿子的婚事体面一些,怎么也应该去求个赐婚。只是或许是燕宁的身份太叫长平长公主看不上了,因此,虽然沈言卿是皇帝的亲外甥,然而他和燕宁成亲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赐婚,也没有皇帝的赏赐与另眼相看,只有李贵妃,因燕宁是阿蓉的表妹,因此赏赐了燕宁许多的绫罗绸缎还有珠宝首饰。
如今想想,那时候的长平长公主该是多看不上她啊。
如果沈言卿真的珍惜她的话,怎么可能会叫母亲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她?
不过是不放在心上,甚至对长平长公主折辱于她乐见其成。
想到沈言卿,燕宁趴在阿蓉的手边,目光有些茫然。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到过沈言卿了,仿佛这个人,曾经也曾经与她有那样渊源的俊秀的少年,当她重生之后就如同无足轻重的风一样被吹散了。
她并不挂念他,甚至对沈言卿没有半分心里的异样的感觉,想到他的时候并不感到心痛,只是依旧充满了对于沈言卿伙同姜嬛害了阿蓉的怨恨。
燕宁咬了咬嘴角。
“怎么了?”阿蓉见她拿雪白的手指轻轻地戳着圣旨,不由露出几分无奈地揽着她问道,“是觉得我要嫁人了,因此舍不得?”
这话带着几分戏谑,燕宁却认真地点头说道,“当然舍不得了。就算是知道大姐夫对大表姐可好了,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往后,你就不是我一人儿的了。”她说着说着就有些黯然,只是又唯恐燕宁因为自己的舍不得心怀顾虑,又急忙对燕宁说道,“不过现在我还有王爷护着我了。大表姐你看,这是王爷给我的腰牌。”
她摊开雪白的小小的手掌,把手上的那块楚王府的腰牌递给阿蓉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期待阿蓉的回应。
“这是王爷给你的?”见这腰牌上有一个大大的“楚”字,阿蓉顿时露出了笑容,从燕宁的手里拿了腰牌在手上翻看了一会儿才放回到燕宁的手里,叮嘱说道,“这个腰牌你可要收好了。我听十皇子说过,在楚王府,只有王爷的心腹还有倚重之人才会拿到王府的腰牌。也并不是王府里头人人都有的。王爷既然把这个给了你一块儿,说明十分看重你。只是你不可以拿着这个腰牌任性妄为,叫王爷为难,知道么?”
“知道知道。难道大表姐还信不过我不成?”
“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阿蓉笑着摸了摸燕宁耳边垂落的一缕软软的长发和声说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她的笑容温柔,燕宁也觉得心里开心,见阿蓉此刻心情好,便试探地问道,“大表姐,大舅舅怎么又提起姜嬛的事了?”
既然阿蓉都要嫁给十皇子了,那是不是也该轮到姜嬛嫁人了?上一世的时候,燕宁记得姜嬛不久之后就嫁给了九皇子。不过上一世的时候姜嬛的名声清清白白的,因此嫁给谁都很简单容易。
这一世她的恶名远扬,因此能不能顺利地嫁出去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是着急了。泰安侯想叫她嫁给泰安侯世子,世子不答应,楚家就没有人答应。因此楚家如今闹起来,说要把祸乱楚家的她们母女给赶出泰安侯府。虽然泰安侯勉强压住了,不过到底唯恐她们母女没有靠山,这才求到了父亲的面前,想求父亲在咱们这儿想想法子。”如果姜嬛能被国公府接受,那就不算是身份卑贱的外室女了,到时候楚家对姜嬛的嫌弃还有排斥都会少很多,那时候,泰安侯觉得想必泰安侯世子就不敢不迎娶姜嬛了。
如果不娶,不就得罪理国公了么。
“可是世子现在说不娶,不就已经得罪大舅舅了么?”燕宁觉得泰安侯的脑子有点奇怪。
她就很笨了。
可是泰安侯仿佛比她还笨。
“这种脑子进了水的蠢货哪里是你能想明白的。”如果能想明白泰安侯的想法,那岂不是也成了蠢货?因此阿蓉觉得大家都想不通泰安侯这行事举止才对呢。
见燕宁呆呆地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微笑着戳了戳燕宁娇嫩柔软的脸颊,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怪不得李贵妃这么喜欢捏自家小表妹的脸呢。她今日因为赐婚心情欢喜,因此心情极好地戳着燕宁的脸颊看她乖乖地由着自己欺负,等过了一会儿,姐妹们都过来给她贺喜才放开。
因为这是阿蓉的喜事,因此几个小姐妹今日很是欢聚了一次。
阿兰与阿静都给阿蓉道过喜,因此素日里姐妹之间感情好,因此也没有十分夸张地喜庆庆祝,一同吃了个饭也就散了。
从这一天起,理国公夫人就很是忙碌地给阿蓉预备嫁妆。
她本就是豪族出身,嫁妆无数,理国公府也是世代勋贵,家资巨富,阿蓉作为国公府嫡长女,又是嫁入皇家,自然嫁妆要预备得十里红妆满眼富贵。
理国公夫人就打点起了阿蓉的嫁妆,等一边给阿蓉预备,理国公夫人一边忍不住想到了燕宁。
她本想叫燕宁嫁给姜卫,因此从前并没有十分为燕宁的嫁妆打算过,本也想着着燕宁给自己做儿媳妇儿,自己也不会委屈了燕宁。只是没有想到事与愿违,燕宁治把姜卫当兄长,虽然说国公府其他几房也有阿宁的表哥,不过理国公夫人瞧着,燕宁与其他几房的表哥的感情还不如和姜卫的呢。
更何况其他几房里头,二房倒是好的,姜侍郎严肃,二太太面冷心热,这夫妻俩有个嫡子与姜卫同岁,然而却已经早早地就订了亲,因此与燕宁没缘分。
至于三房与四房,姜三老爷夫妻还有一子,姜四老爷就没儿子。更何况就算那两房有许多的儿子,可是一个三太太一个四太太,都不是什么宽和的人,理国公夫人也舍不得叫燕宁嫁过去受委屈。
如果叫燕宁嫁出国公府,那就得给燕宁预备丰厚的嫁妆,与阿蓉一般十里红妆,才不会叫婆家看轻了燕宁。
心里想到这些,理国公夫人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一份给了阿蓉,一份预备日后留给燕宁出嫁。她忙碌的时候,京都里也同样忙碌起来。
虽然说理国公府大姑娘被赐婚给十皇子也算是京都的一件大事,然而这件大喜事不过是热闹了两天就被楚王即将离京这件大事给彻底遮掩了过去。楚王已经整装待发,皇帝也已经发了旨意,因此京都之中顿时一片肃然,平日里的吵闹暂时也都不见。
燕宁知道楚王启程日期的时候,心里十分不舍。
她觉得自己重生之后就很亲近与信赖楚王。
因此就算是楚王给她留了腰牌,楚王不在京都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可是燕宁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憋闷得厉害。
她觉得心里难过又不舍,可是却不敢表现出来拖楚王的后腿,只能越发勤奋地给楚王写信,却不愿叫楚王知道自己舍不得的心情,因此还是只说平常一些有趣的生活点滴。
比如八哥儿今天跟胖嘟嘟的小黄莺打架了,两只小家伙儿各自站在鸟架子上蹦高儿跳脚,却只是对着叫骂,没有一个扑过去打架的。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快乐了,楚王看了这些信,不过是收在锦盒里,却并没有叫她少烦自己。
虽然说哭包烦得很,不过看看这些傻乎乎的生活,也算是叫心里换个心情。
没见过哭包的信,不知道她的生活的,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姑娘能笨成哭包那样。
楚王哼了一声,叫何泽去通知御膳房,就算是他离京之后,也别忘记了给哭包的那份点心。
不然没了点心,哭包哭倒了京都,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却找不着京都只能见到一片汪洋大海,那才是巨大的灾难。
然而这些叮嘱燕宁显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楚王离京的日子日渐接近,燕宁觉得自己变得无精打采的,每天都变得比前一天更加舍不得。等到了楚王离京的那一天,她不过是个京都里的普通闺阁女孩儿,也没有资格如同前朝那些大臣一样去送楚王出征,因此只能大清早地就蔫哒哒地坐在园子里,呆呆地看着那只楚王叫人送来的八哥儿得意洋洋地在自己的面前吊嗓子。
她的样子很没有力气似的,拂冬有些担心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就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要不然你去二姑娘屋儿里去玩儿吧。”阿兰性子活泼,一向会开解燕宁,拂冬便低声劝道。
燕宁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王了。
楚王这次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又是很久了。
这样一位庇护着自己的长辈离开,燕宁心里空落落的感受是没办法通过玩耍就能消退的。
她正想着心事,拂冬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长廊里,阿蓉脚步匆匆地过来。她的脸上带着惊喜与高兴,见了燕宁坐在园子里,急忙快步走过来拉着燕宁往她的屋子里去,急切地说道,“快,收拾收拾,咱们一块儿去送王爷出征。”
她的笑容明艳,显然是真心高兴,燕宁被阿蓉的笑容给晃了一下神儿,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不敢置信,一边呆呆地叫阿蓉牵着往屋子里去,一边问道,“大表姐,你说什么?送王爷出征?”她突然明白过来了,拉着阿蓉不敢置信地问道,“我能去么?我,我也有资格去么?”
送楚王出征那是前朝的事,到时候皇帝带着群臣送楚王出征,哪里有燕宁一个小丫头站的地方。
“是贵妃娘娘传的话儿。说是陛下说了,这段日子王爷一向对你十分疼爱维护,因此你也应该去送送王爷。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咱们就算是奉旨过去。贵妃娘娘叫十皇子带着咱们过去。只是因你我是女子,因此不能在醒目的地方,免得群臣非议。咱们站在角落,你目送王爷就是。”阿蓉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想到燕宁,一时心里欢喜,又觉得燕宁如果能亲眼见到楚王出征,那心里或许会好受许多,因此也忍不住地笑。
她本就因赐婚容光焕发,此刻一笑明艳,美貌得叫人不敢直视。
燕宁都觉得阿蓉美貌惊人了。
只是此刻不是欣赏阿蓉美貌的时候,她急忙点了点头,想了想,叫拂冬把之前自己进宫的时候穿的那套鹅黄色的裙子拿了出来。
这套裙子娇艳可爱,而且燕宁觉得自己穿这身裙子的话,楚王如果能记得自己穿过,或许还会发现自己也在送别他的人里面。
她想得很美,而且这身裙子不过穿了一次,本就是簇新的,就算是穿过一遍也不算是失礼。阿蓉觉得这裙子是真的不错,倒是也微微点头,由着燕宁匆匆地换了裙子,都顾不得涂脂抹粉,就见十皇子已经笑嘻嘻地来了。
见燕宁这样紧张又欢喜的样子,十皇子看了都乐了,一边叫燕宁与阿蓉都上车,一边对阿蓉小声儿说道,“这世上能对王叔祖这么亲近的,怕就只有阿宁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了。”竟然对楚王是真的亲近,十皇子觉得燕宁这小家伙儿厉害了。
“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世上还有比燕宁更胆小的孩子么?阿蓉觉得自己是没见过。
说来或许也是楚王与燕宁之间的缘法。
燕宁这样一个树叶子落在头上都要吓得哭起来的胆小的小姑娘,却偏偏不怕京都闻名的最可怕的楚王。
偏偏楚王对燕宁还算慈爱,还十分照顾。
阿蓉自然不许十皇子揶揄燕宁的,因此叫十皇子闭嘴。
十皇子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呢,哪里敢违逆阿蓉的意愿,顿时闭嘴,笑嘻嘻地带着她们去了城门处。此刻京都城门之外,无数的彪悍的兵士列队而立,明明是无数的兵将,可是却鸦雀无声。
燕宁赶到的时候,十皇子无声地将马车驱赶到了一处没有人会留意的城墙边上的角落,掀开了帘子左右看看,见不会有人关注这里,这才放了燕宁探出身来往外看。燕宁趴在车辕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那无数的士兵,还有此刻正站在城门之前策马而行的高大威严的身影。
他气势逼人,目光凛冽,就算是在这厚重的士兵的气势之中,也将整个兵将的气势全都压过。
燕宁见楚王身上穿着厚重的黑色的铠甲,看起来挺拔之外多了几分肃杀与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害怕了?”阿蓉在一旁笑着问道。
“不是。是放心了。刀剑无眼,王爷还是穿着铠甲才叫人放心。”燕宁老实地说道。
见她一心只关心楚王的安危,阿蓉不由与十皇子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惜你不能过去一些送叔祖他老人家。”十皇子这一个“老人家”叫阿蓉都微微抽了抽嘴角,只是十皇子活泼惯了的,平日里虽然畏惧楚王,不过也经常在楚王的面前闹腾,因此倒是也不会畏惧楚王到不敢开口的样子。
此刻见楚王高居马上,正俯身和站在马前温和微笑的皇帝说话,十皇子想到燕宁是皇帝吩咐给带过来的,顿时心中一醒,忙对燕宁说道,“叔祖一会儿可能会看过来。”
燕宁一愣,呆呆地趴在车辕上,心里在这样肃杀雄壮的气氛里有些胆怯,可是却第一次不想躲起来。
躲起来,就不能叫王爷看见她了。
王爷对她那么好,那么亲切和蔼的人,如果没见到她,那她岂不是辜负了王爷这么久以来对她的庇护?
因此,就算是娇小的身体在这样群臣汇聚,威势厚重的气氛里怕得发抖,可是燕宁还是努力地忍住了心里的害怕,没有缩回车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只是用力地抓紧了车子的衣角,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楚王的方向。
明明此刻端坐在马上的武将众多,同样高大威严,可是燕宁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第一眼就认出楚王的身影。
果然,当皇帝跟楚王说了几句话,楚王的目光霍然看了过来。
燕宁只觉得一双锋利如刀锋一样的眼睛扫过自己,那一刻,那双眼睛里带出的携带者千军万马一般的威势叫她说不出话来。
可是下一刻,仿佛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了,燕宁僵硬地抬起手,怯生生地在身前对楚王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小小地挥手会不会被楚王看到。
因为楚王的目光下一刻就漠然地收回,仿佛扫过自己这个方向不过是随意而已。
当他的目光扫过燕宁之后,燕宁垂着头有些无精打采。
她觉得自己刚刚应该胆子更大一点,至少应该用力地挥挥手,叫楚王看到自己。
她垂头丧气,觉得很是失落。然而却并不知道楚王此刻端坐在马上,看着笑呵呵地对自己微笑,一副欢送自己模样的皇帝,冷冷地问道,“是你?”
他并没有说是皇帝做了什么,然而皇帝却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听懂了,见楚王脸色不悦微沉,他急忙笑着解释说道,“朕这不也是想着这小丫头是你惦记着的。你离京之前看她安好,心里也放心。更何况叫她来给你送行,朕瞧着她也十分愿意。这小丫头,千军万马之下还能如此镇定,胆子真是不小啊。”
皇帝便带着几分感慨。
是他叫李贵妃吩咐理国公府这个小丫头过来的。
看见她能如此镇定安稳地探身对楚王挥手道别,竟然没有被这千军万马汇聚一处的凶煞气势给吓得如同那些闺中女孩儿一般躲去没人的地方瑟瑟发抖,皇帝觉得自己倒是之前看错了燕宁。
这个小丫头瞧着软乎乎娇滴滴的,可是原来是人不可貌相啊。
“胡说八道。”楚王不悦于皇帝把燕宁这么个小丫头也给叫到阵前,只是想到刚刚哭包怯生生对自己挥着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哪里胆大了?
那其实是个最胆小的丫头。
第47章
“要不要叫她过来?”皇帝见楚王沉着脸,便笑着问道。
楚王出征一向叫他十分担忧。
或许是因为没有在意的人,因此楚王冲锋陷阵,一向都不顾及安危,叫皇帝在楚王出征的时候每天都得念佛许久。
正是因为楚王这样的性子,因此当楚王有了一个有些在意的孩子,皇帝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叫楚王知道自己在京都之中还有惦记他,十分舍不得他,而且他又十分在意的孩子,那或许楚王在征战的时候也会多在意几分自己的安危。
因此,皇帝才把燕宁给叫来了,送楚王出征,也叫楚王心里柔软,多几分牵挂,别总是在战场上玩儿命。
叫皇帝说,那什么征战胜负的,远没有他王叔要紧好么?
“叫她上前做什么?陛下还嫌她的名声太好听么?”众目睽睽之下,叫燕宁这么一个小姑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来送他,叫满朝文武都知道理国公府还有一个表姑娘?
楚王见皇帝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想过燕宁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多朝臣的地方是多么窘迫,便冷哼了一声。
更叫他觉得不悦的是,燕宁明明胆小如鼠,兔子一样的胆子,竟然还真的听了皇帝的话赶到了军前……
怎么还没吓哭呢?
楚王略等了等。
等了半晌,见燕宁还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方向,楚王垂了垂眼睛,在皇帝讪笑的目光里对皇帝说道,“多照顾她一些。”
他到底说出了叫皇帝照看燕宁的话。皇帝的心里一松,就知道自己这一次不必再担忧楚王心无顾忌,在征战的时候什么都不顾及了。
虽然对燕宁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然而看在燕宁叫楚王有了牵挂,皇帝觉得自己还是得对燕宁好点儿,急忙笑着说道,“你放心。就算朕看顾不到她,还有贵妃呢。贵妃,你总能相信吧?”
李贵妃是个温和的脾气,楚王自然是相信的。
“嗯。”楚王这才微微点头。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再看向燕宁的方向。
而是转身,策马行到了军前,头也不回地带着这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皇帝带着满朝文武目送楚王,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的那几个皇子但凡有个出息的,文武双全的,又怎么会叫楚王如今连血脉都没有还出去征战呢?
一想到这里,皇帝就对自己膝下的皇子们有些不满。
然而皇帝到底是个在群臣面前温和惯了的,因此也不露出心中的不满,而是叫文武朝臣都各自离去。
等这些朝臣都在城门散去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见十皇子驱赶着马车,仿佛当车夫还很光荣似的一脸骄傲地过来。此刻车帘子已经被放下来了,皇帝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叫车中的燕宁和阿蓉出来,反而对十皇子说道,“带着她们回你母妃的宫中去。叫你母妃好生宽慰。”
天可怜见的,燕宁那个小姑娘软软小小,瞧着仿佛水做的一样,如今楚王离京,只怕她心里会很难受。
十皇子欲言又止。
不过觉得阿蓉与燕宁进宫也是体面,因此他没有拒绝皇帝。
“是。”他急忙答应了一声,驾着车子把阿蓉和燕宁送进了宫中。此刻宫中李贵妃正等着外头的消息,见十皇子进来了,身后还带着阿蓉和燕宁,李贵妃顿时微微一愣,又急忙问道,“已经送了王叔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燕宁的脸色,因为知道燕宁对楚王十分亲近,因此李贵妃也担心这样年少的孩子初见离别心里难受。
然而当她看见燕宁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却并没有哭哭啼啼,不由微微怔忡,之后,眼底泛起了笑意。
“真是个好孩子。”她在宫中这么多年,眼睛是最好使的。
燕宁软弱胆怯,而且还喜欢哭唧唧,就算是没有人对李贵妃说,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没有想到,燕宁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小事上哭唧唧的可怜巴巴的,可是当遇到大事,她反倒十分坚强。
就比如楚王出征,燕宁就并没有十分落泪,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叫出征在外的人为她担心。
“好孩子,好孩子。”李贵妃把软乎乎暖融融的小姑娘揽在怀里使劲儿地摩挲她,温声说道,“我知道阿宁是最好的孩子。真乖啊。”
李贵妃是头一次见如同燕宁这样的性子,这样柔软胆怯,还喜欢撒娇,此刻正依偎在她的怀里小声哼哼,可是想到燕宁刚刚目送楚王出征却不流泪纠缠,李贵妃就把燕宁抱在怀里对阿蓉笑着说道,“怪不得与你是姐妹。与你一般的品格。你母亲是个会教养孩子的人。”她觉得理国公夫人真的是叫人刮目相看。
养了两个女孩儿,阿蓉与燕宁各有各的叫人喜爱的地方。
至于儿子们就更不必说了,各有各的成才。
只是李贵妃看着微笑着的阿蓉和在自己怀里偷偷撒娇,怯生生地抱住了她的腰的燕宁,又觉得十分奇怪。
这理国公莫不是瞎了眼?
不然,怎么会舍弃理国公夫人这样的好女子,反倒去宠爱楚氏那种混账玩意儿。
她又觉得,理国公夫人膝下的这些孩子,跟理国公那种东西是没有半点相像。
想到这里,李贵妃就对燕宁笑着说道,“王叔出征了,你平日里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时常来看看我。我也少几分寂寞。”
就算是皇帝不吩咐,可是如燕宁这样柔软的小姑娘,李贵妃也是想要庇护一二的。
见她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呆呆地,稚气地看着自己,李贵妃不由又笑着摩挲着燕宁的脸对阿蓉笑着说道,“一会儿太子妃过来给我请安。你日后也是要嫁入皇家的,与太子妃走动得亲密些才好。”
因她算得上是太子真正意义上的养母,将太子抚养长大,又是先皇后的表妹,因此太子对李贵妃是当做生母一样敬重与孝顺的。
太子妃与太子琴瑟和鸣,对李贵妃也十分孝顺,时常来给李贵妃请安,陪着李贵妃说话解闷儿。
“多谢娘娘为我费心。”这是想叫自己与太子妃更亲近些,日后在皇家更好立足。阿蓉知道李贵妃是对自己的好意,不由十分感激。
“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儿媳妇儿,我自然是惦记你的。”李贵妃便拍着阿蓉的手和声说道,“太子妃是个温和大度的脾气,与你一定十分投缘。”
太子与太子妃已经是多年夫妻,感情十分深厚。
燕宁趴在李贵妃的怀里,恍惚地记得太子与太子妃夫妻十分和睦,虽然东宫地方不小,不过因为结发夫妻感情好,太子成亲多年,直到薨逝也没有其他姬妾,整个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个妻子。
这种不纳姬妾对于太子这样的身份来说自然有些不大合适,也叫人非议,毕竟皇家是要开枝散叶的么。
而且太子的身份不同,那自然膝下的孩子越多越好。
不过太子妃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嫁与太子后连生了四个儿子,简直就是枝繁叶茂,也正是因为这样,就算皇帝对太子不纳姬妾有些微词,不过看在太子妃能生养,因此也没有逼迫太子。
反正或许在皇帝的眼里,太子妃如今是年轻美貌,因此太子离不得她。
等太子妃韶华逝去,那就算是不必逼迫,太子也会另爱旁人,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叫太子烦心,与皇帝父子俩生出嫌隙呢?
燕宁默默地想着这件事,突然觉得太子或许真的如同传闻那样,是个厚道宽和的好人。
不是好人,怎么会护着妻子,友爱兄弟,孝顺父母呢?
如果不是……不是被九皇子害了,那太子如果登基的话,该多好啊。
燕宁抿了抿嘴角。
她只知道上一世太子与太子妃被毒杀在东宫,却并不记得太子夫妻的儿子们是如何了。
她觉得上一世自己只知道伤心软弱真的太不对了。
如果能知道得更多一些该多好啊。
燕宁正懊恼地想着自己没用,就见李贵妃的宫殿门口,此刻正走进来了一个面容美丽,脸庞圆润,观之可亲的华服女子。
这女子的身后跟着无数的宫人內侍,都十分规矩懂事,在这女子进门之后就无声地给李贵妃请安后走到了一侧站着。倒是这女子笑着上前给李贵妃福了福,这才去看阿蓉与燕宁,见阿蓉与燕宁都过来给自己请安,便一手扶住一个笑着说道,“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她声音安详平和,叫人听着心里十分舒服,燕宁不由对这位太子妃心生亲近。
上一世太子妃对阿蓉这个弟妹十分喜爱,因为投缘,因此与阿蓉往来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因阿蓉与太子妃过于亲近,才会当太子妃被毒杀之后,阿蓉被人控诉是毒害太子妃的凶手。
毕竟,太子夫妻的饮食都是经过无数盘查的,如果是陌生人,不熟悉的或者不亲近的对象,怎么会不经过查证就进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嘴。而那个时候,听说往来东宫最频繁的就是十皇子妃姜蓉了。
燕宁想到这里觉得透不过气。
她……不想叫这样温柔可亲的太子妃死去,也不想叫疼爱自己的李贵妃与阿蓉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这是阿宁吧?”燕宁正想着心事的时候,就听见太子妃已经笑着问道。
她一愣,急忙怯生生地给太子妃又福了福,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给太子妃请安。”
她的声音弱弱的,看起来怯生生的,此刻还有些红红的眼眶,太子妃便忍不住笑了,对李贵妃说道,“刚才在外头看见十弟了。十弟就跟我说,他未来媳妇儿与妹子在里头呢,求我对阿蓉与阿宁和气些。这是真的上心了。”
十皇子刚才在李贵妃摩挲燕宁的时候就出去了,看那路线应该是去跟皇帝复命,因此太子妃倒是觉得十皇子对阿蓉姐妹紧张兮兮的。
“是个乖孩子。”太子妃想到上一次楚王还不让他们夫妻看燕宁,仿佛唯恐把燕宁给吓着,此刻看见小姑娘一双泛着水意的眼睛圆滚滚的,胆小得仿佛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由心里越发喜爱起来。
她都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了,最小的尚且在襁褓之中,最大的却已经是个泼猴儿,闹着能翻天。见惯了臭小子,因此太子夫妻很希望能再生个柔软可爱的小闺女,只是天不遂人愿,生下的总是小皇孙。
因此,此刻看着燕宁太子妃就想,若自己也生个女儿,应该也如同燕宁一样软乎乎怯生生的吧。
“我不是第一次见阿蓉了,倒是第一次见阿宁。日后咱们是一家人,只管当我是你的嫂子就是。”
太子妃这话是看着阿蓉说的,显然,她对阿蓉是十分喜爱,虽然说从前交往不多,不过阿蓉大方明艳的性子是与太子妃十分投缘的。因此,对于阿蓉的妹妹,太子妃也愿意亲近一二,就算是没有楚王对燕宁的另眼相看,太子妃也乐意对燕宁多几分温煦。
她一边说,一边就把手腕上的一只十分贵重的八宝赤金的镯子抹下来,套在了燕宁纤细的手腕儿上。
“既然是太子妃给的,你就收了吧。”阿蓉低声对越发手足无措的燕宁说道。
燕宁没有想到太子妃对自己这样温柔,又急忙给太子妃道谢。
“你们这样亲近我也就放心了。阿蓉我不担心,是个爽快厉害的脾气。倒是阿宁从小是被娇养长大的,你这个嫂子往后多看着她一些。我上了年纪,难免精神不济,因此,你就多费费心,多看着她。”
李贵妃也知道理国公府那些龌龊事,想到姜家还有个厉害的姜嬛,再看看娇滴滴的燕宁,只怕心里都怕那姜嬛把燕宁给一口吃了,因此多叮嘱了太子妃几句。
太子妃也笑着一口答应,见燕宁偷偷往李贵妃的怀里蹭了蹭,被李贵妃摩挲几下就露出幸福满足的样子,娇怯又依赖,不由露出了笑容。
这样软乎乎的小姑娘。
“知道了。您放心就是。”她一边笑一边和阿蓉多问了几句赐婚之后忙碌的事,听阿蓉说起京都的一切外头有趣的事,太子妃也觉得十分有趣。她见阿蓉与燕宁姐妹感情十分好,阿蓉时不时一边笑着与她说话的时候霍然看燕宁一眼,这样的性子也叫太子妃喜爱,便拉着阿蓉说话,还与阿蓉约定时常叫她来东宫陪伴自己。
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李贵妃便笑着对太子妃问道,“对了,承恩公府给我传话儿进来,说是阿瑶下个月及笄之事,这件事你可知道了?”
“太子已经与我说了。”太子妃便笑着对李贵妃说道,“我与太子都想着,阿瑶是太子唯一的嫡亲表妹,因此等及笄的时候,我亲自过去看看。”
“……也好。只是太子就不必过去。这及笄之礼都是女眷,就算太子与阿瑶乃是表兄妹,血缘不同寻常,不过也不该莽撞过去,免得冲撞了观礼的女眷。”
见太子妃笑着点头,李贵妃便对太子妃温声说道,“正巧,我前些日子叫宫里打了一只凤凰衔珠的赤金步摇,贵重华美。我听说阿瑶最近央磨着太子,叫太子给她挑一只好看的珠钗做及笄之礼?太子是个男子,能知道什么珠钗钗环的好坏,叫太子别费心了。就拿这只步摇给了阿瑶就是。”
太子妃面容微微一松,在燕宁有些茫然的目光里对李贵妃道谢说道,“太子正为表妹的央求十分头疼。他说表妹如今也大了,都是要说人家的大姑娘,他一个表哥再送她首饰已经不合适,因此叫我这个表嫂挑些首饰送她就行了。我也正愁不知送表妹什么才能叫她喜欢。您这一只珠钗对我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啊。”
她的话十分有趣,李贵妃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慈爱,对太子妃和声说道,“太子如今跟着陛下繁忙朝政,阿瑶年纪小不懂事,因此不大体恤太子忙碌,因此时常要这个要那个的,叫太子费心分神,我瞧着太子也辛苦,往后如果阿瑶再跟太子求什么,你就来跟我说。我最是一个闲人,有阿瑶的请求,反倒有些事儿干。”
“娘娘。”太子妃唤了一声。
“好了。阿瑶也要及笄了。她是承恩公嫡女,身份尊重,这样的身份,这样隆重的及笄,日后更应该嫁到豪族之中做个显赫的正室。既然如此,也该懂事起来了。”
李贵妃的声音温煦。
太子妃也微笑起来,给李贵妃倒了一杯茶。
燕宁觉得她们口中的那位承恩公府的姑娘倒是叫李贵妃十分放在嘴里念叨似的。
不过她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不想和这位承恩公府仿佛很得李贵妃与太子妃看重的姑娘有什么亲近。
因此,当燕宁与阿蓉陪着李贵妃与太子妃一块儿说话了一个下午,等天色要黑了的时候十皇子又喜笑颜开地过来亲自送燕宁与阿蓉回去。
燕宁跟阿蓉一块儿坐在车子里,便忍不住对阿蓉小声说道,“大表姐,下个月那位承恩公府的姑娘及笄之礼,我能不能不去啊?”
听说承恩公府这位姑娘的及笄之礼声势浩大,遍请京都贵女,虽然燕宁不过是个寄居在理国公府的表姑娘,不过应该也在邀请的名单上。
不过燕宁素日里一向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
阿蓉便笑着点头说道,“你不去就不去吧。我也未必会去。”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为什么啊?那可是承恩公府,是太子的表妹。”阿蓉行事一向都很大方得体的,绝不会怠慢谁,因此燕宁十分诧异。
阿蓉的目光不由微微发沉。
“我听说冯瑶请了姜嬛。”
“冯瑶是……是那位承恩公府的小姐?”燕宁见阿蓉微微点头,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茫然地问道,“她怎么会邀请姜嬛?姜嬛,姜嬛她的名声……”
这承恩公府的冯瑶是不是疯了啊?如今姜嬛的名声声名狼藉,她竟然还要在自己及笄时邀请姜嬛,不怕自己跟姜嬛一个名声啊?
而且姜嬛是理国公府的外室女,被理国公府排斥在外,姜家都不认姜嬛的,她偏偏十分看重地邀请过去,这岂不是在打理国公府的脸?
燕宁就算心性平和,此刻也忍不住攥紧了雪白的手,咬着牙十分生气。
她不管姜嬛是怎么和太子的表妹骤然这样亲近的,姜嬛一向有本事,她也不在意这两个未来都和九皇子有关系的人是好是坏。
可是这冯瑶闹了这一出,显然是没有把姜家的女儿,把理国公夫人放在眼里,这叫燕宁怎么能忍受呢?
“那咱们全家都不去!太子的表妹又怎么样了。又不是太子的嫡亲的妹妹,又不是先皇后的遗珠。说,说起来对于东宫来说,她也就是个表姑娘罢了。”
燕宁本就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性子,因此恼火了半晌也无法口出恶言,对阿蓉说道,“大表姐以后不要理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就算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又怎样呢?”她对这冯瑶对于理国公府的这份冒犯十分生气,想了一会儿,小声儿说道,“姜嬛跟她好……如果能更好点儿才好呢。”
等往后,姜嬛挖了冯瑶的墙角,抢走九皇子,叫九皇子独宠姜嬛的时候,冯瑶就知道姜嬛是个什么货色。
到时候,她们可千万还得如同现在这样跟好姐妹似的。
千万别为了一个男人就反目成仇了。
“你说的对。不过是太子的表妹罢了。不过这件事我也是听说,不能保准。如果能得了准确的消息,那姜家不会有人去观礼。”阿蓉心平气和地说道。
和冯瑶那种糊涂东西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说从前阿蓉还会忌惮冯瑶。
可是今日,李贵妃和太子妃明明都……
阿蓉垂头摸了摸燕宁的发顶,哼笑了一声。
明明都那么不喜欢冯瑶,宫中态度可见一斑,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不过今日见到太子妃,阿蓉倒是想到燕宁从前跟自己提过的关于太子夫妻被毒杀于东宫的事。
对于这件事她也有些奇怪,毕竟东宫是十分盘查缜密的地方。因此阿蓉只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她只是将这些都放在心里,带着燕宁一同回了理国公府。
燕宁到了家就觉得累了,见十皇子十分殷切地看着阿蓉,显然这即将成亲的两位还有话说,燕宁就捂着嘴偷笑着自己先溜走了。
她带着几分活泼地去给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道了晚安,叫长辈们知道自己平安地回来了,又说了些入宫之后太子妃对自己如何和煦的事之后,脸上带着笑容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等回了自己的地盘,叫丫鬟们都出去,燕宁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撑不住了,坐在了床边有些茫然地捂着自己的心口。
真是奇怪。
那时候,当看着楚王策马离开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
第48章
或许是楚王这段时间对她太庇护,仿佛遮风挡雨的山岳。
当护着自己的长者不在了,燕宁觉得自己仿佛身边缺失了很重要的什么。
再也没有人会嫌弃地看她,却会把有力的大手压在她的头顶叫她不要怕了。
燕宁垂了垂头。
她的手指绕在衣角,有些发呆。
当楚王离开之后,她觉得这样舍不得,可是就算是失去王爷的庇护,其实生活还要继续的。
更何况理国公府四太太被捆回来了,带着燕宁的四表妹阿若。
因为家里出了这些烦心的事,因此燕宁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为什么楚王离开给自己的触动这么大。她唯恐老太太因为四太太太生气了,伤了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想做什么?姜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叫你这样怨恨,连家里都不想住,非要住到寺庙里去?你自己去住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阿若?她才多大?你想叫她遁入空门不成!你自己去外头看看去,谁家的小姐年纪轻轻地就去庙里吃斋念佛,就养得跟个尼姑似的?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气死我?!”老太太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说出这样一连串严厉的话,只是燕宁匆匆地看望老太太的时候觉得老太太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阿若都换了一身儿青布的衣裳了,小小的女孩儿手握腕珠站在一旁,瞧着叫燕宁心里不太好受。
虽然和阿若的关系不及其他表姐们亲近,可都是一个府里生活的女孩儿,她和阿若年纪相仿,也算是一同长大,如今见阿若对万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燕宁心里自然难过。
只是此刻见老太太暴雨雷霆,燕宁也不敢说什么,且见老太太面前还站着一个生得美丽淡漠,甚至对老太太的呵斥都满不在意的四太太,燕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老太太也曾经因为四太太带着阿若去寺庙,然后还请寺庙里的人给阿若取了一个佛家的名字,口口声声什么在俗世之中做个清净散人什么的,因此发了雷霆之怒。
只是燕宁年纪小,因此长辈们都没有叫燕宁知道更多。
只是从那儿以后,老太太就想把阿若给接到自己面前来养育。
然而四太太只有阿若这么一个独女,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跟阿若母女两个闹得很不像话,那时候老太太正因为理国公非要将姜嬛给接回府里十分恼火,因此见四太太不知好歹,也懒得理她,再也没有提过阿若的事。
如今想想燕宁觉得阿若有些可怜……她觉得四太太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心里,毕竟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怎么会叫自己的女儿从小儿就青灯古佛,叫她变得那么远离尘世呢?
燕宁抿了抿嘴角。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理国公夫人低声安慰老太太。
“您消消气,弟妹也知道错了。”理国公夫人对四太太也不过是寻常罢了,然而却十分担心老太太,因此对老太太柔声劝说道,“弟妹对礼佛虔诚,这也不算是大事。不过阿若如今都已经快十四岁了,也该在家里学一学闺中礼仪,与京都各家贵女们之间往来的那些事儿。”理国公夫人见此刻四太太站在众人面前,面容冷淡,就算是想破了头都想明白为什么四太太要做出这么一副世人都辜负我的模样来。
诚然,姜四老爷并不是一个在仕途上有前程的人,并没有为官做宰的,只在家里做一个富贵闲人,在外头做风流老才子,可是也并没有在外头眠花宿柳。
不然,只看四太太这样一张死人脸,姜四老爷就算是在外头抬几个妾侍进门,谁又能说些什么?
然而也并没有这样。
四房里虽然有几个妾侍,不过那都是四太太嫁进门之前就有的。等四太太进门,姜四老爷就将妾侍们都放在一旁再也没有理睬,只是素日里叫府里头好生养着这几个姨娘罢了。虽然说婚前有几个妾侍叫人心里不自在,可这也不是四太太整日里对姜四老爷面无表情,没有半点热乎气儿的理由吧?
理国公夫人并不能明白四太太为什么好好的日子非要过成这样,事到如今,她只能勉强安慰四太太,对她和颜悦色地说道,”弟妹如果喜欢礼佛,那就出去礼佛就是。家里不必弟妹费心,阿若也留在家里,也不必弟妹费心。”
四太太不在国公府才好呢。
不过阿若是姜家的女儿,老太太很在意,理国公夫人看在老太太的情分上,总不能叫阿若跟着四太太日后坏了性子。
“不必劳烦。”四太太淡淡地说道。
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佛香的味道。
理国公夫人看她清冷地站在自己面前拒绝自己,都想怒极而笑,然而哼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看看她,还有半分悔过之心没有?你也看看你自己,谁家的媳妇儿是你这般?你这么喜欢礼佛,为什么不赶紧出家?!占着老四身边的位置,你做过半点做妻子的责任没有?还有阿若,你想把她养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看见阿若与四太太一般清冷,超然世外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憋屈得慌。这样的模样在自己家里,家人是能包容的。可是日后出嫁,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冷冷淡淡,仿佛在家修行似的妻子?
男人就算娶妻之后也有许多的选择。
妻子无趣,那就多纳几个有趣的妾侍,红袖添香就是。
那才是祸害了阿若的一辈子。
“谁家的夫君也不与我们老爷一般。”四太太勾了勾嘴角,冷淡地说道。
“他怎么了?你说说他怎么你了?!他对你还不够善待不成?你这几年闹得厉害,他说过你一句没有?我说过你一句没有?!”
“他正满心欢喜我出家,不在他面前碍眼。他会说我什么?如今我远离他,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不正是由着他叫他随意纳妾,随意生下庶子,免得他守着我们母女,叫人家外头都笑话他一声绝后,他自己心里更不开心。”
四太太美丽的面容带着几分讥讽,见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便对老太太福了福平静地说道,“我是碍眼的人,是他不喜欢的人。我不在府里,岂不是给他心爱的人儿腾地方,也叫母亲能早日抱上咱们四房的大孙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就少了几分平静,对老太太多了几分激烈。
老太太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老四如果想纳妾生子,他早就生了,还用得着你给他腾地方?你以为你是谁?你在府里头,他就不敢纳妾了不成?素日里他尊重你,维护你,就算你只生了阿若一个,我想着他这么多年没有说出要生庶子的话,也算是护着你了。就算你只生了阿若一个,我说过你半个字没有?我叫老四纳妾了没有?如今,你反倒满口怨言,说这种叫人心寒的话。”老太太是断然没想到四太太竟然说出这些话来的。
什么腾地方。
什么碍眼了。
如果一个男人想要纳妾,妻子就算在眼前,难道还能拦得住不成?
只是姜四老爷也知道,四太太没有儿子,如果他纳妾生子,就算是国公府里的规矩大,镇着生子的妾侍,可是四太太也要在这国公府里抬不起头了。
因此,姜四老爷虽然说在外头所谓的风花雪月,可是却并没有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瓜葛,甚至为了姜四太太,连从前的那几个姨娘都撇在一旁。
如今,反倒是姜四太太满是怨言?
老太太突然觉得自己这做厚道婆婆都十分可笑。
如果她是那种对儿媳妇儿的心情不在意的,早就用妾侍把儿子的后院给填满了,那时候,想必四太太也没这么多闲工夫青灯古佛的。
“既然你不知好歹,那这些话也就算了。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你日后不乐意亲近老四也没什么。难道我的儿子还缺了人服侍不成?”
老太太本就觉得四太太十分不懂事,如今见她把自己多年的体贴都踩在脚底下,她越发懒得跟四太太说话了,冷淡地说道,“不过阿若得留在我的跟前。我不能叫你把阿若给教坏了。”阿若素日里只叫四太太给养着,本性就很冷淡清冷,更因为不时常在家里走动,因此与姐妹们的关系也疏远一些。
这怎么行。
无论是亲兄妹还是堂兄妹,都得是打小儿的情分,日后长大了各自成家,也还记得幼时的情分还有血脉相连的感情,才能互相扶持。
不然,兄弟姐妹自己都疏远起来,那遇到什么事,又去跟谁说去?
老太太不想跟四太太废话了。
没见姜四老爷沉着脸把姜四太太给丢到了老太太面前,自己就冷着脸转身走了么。
可见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坏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越发不想见四太太那张理直气壮的脸。
好好的日子不过,那谁说什么都没用。
“阿若是我的女儿,自然由我教养。就算母亲是长辈我也不能答应。”四太太淡淡地回头对女儿问道,“阿若,你说呢?”
燕宁安静地站在一旁,看老太太对阿若那样关注,眼底带着几分慈爱,她唯恐阿若如同上一世那样再说出叫老太太伤心的话,忍不住在一旁拉了拉阿若的衣摆低声说道,“阿若表妹,留在老太太跟前多好啊。我们姐妹都在老太太的跟前,咱们一块儿玩儿吧。我和大表姐给你留了好看的织锦,是宫里头贵妃娘娘赏的,到时候给你做漂亮的衣裳。而且我这儿还有好吃的点心……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她本是软弱胆小的性子,此刻鼓足勇气在长辈们都在的时候对阿若说话,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敢抬头了。
可是她真的很怕阿若再伤老太太的心了。
四太太不过是儿媳,就算不好,老太太伤心也是有限。
可阿若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老太太疼爱惦念,如果阿若都拒绝老太太,燕宁会觉得为老太太难过。
而且她觉得老太太说得并没有错。
无论四太太是什么样的心,可是阿若还年幼,怎么可以叫她变得跟世外清修之人一样呢?
“什么时候,这个家里还有表姑娘开口的份儿了。”四太太见燕宁站在阿若的身边,因今日燕宁穿着鹅黄色娇俏的春衫,眉目清艳中又带着几分年少的活泼天真,站在清冷的穿着从寺庙里穿戴出来的粗布青衣的阿若跟前,她明媚得仿佛一簇迎春花一般。
这样明媚又娇怯的样子,叫四太太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且见燕宁还在阿若的跟前炫耀什么宫里贵妃赏赐的织锦,四太太便冷淡地说道,“如今长辈俱在,表姑娘也该知道长幼尊卑。”
“既然你不乐意,那就把阿若带着走吧。”理国公夫人突然冷冷地说道。
她对骤然涨红了脸,一时手足无措的燕宁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的跟前,把被四太太一句讥讽因此十分窘迫的燕宁护在怀里平淡地说道,“阿宁是我养大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就有阿宁开口说话的份儿,如果弟妹看不顺眼,那就去礼佛去。只是我见弟妹刚刚口出狂言,也没有把老太太放在眼里。这不知长幼尊卑几四个字,我倒是觉得更合适弟妹。”
她把燕宁打小儿养大,放在手心儿上疼,不是叫四太太这样折辱的。
更何况这弟妹不知好歹,明明燕宁是对阿若亲近,她却还要指责燕宁,真是可笑极了。
理国公府四房呢,理国公夫人不缺妯娌,也不缺姜家的侄女儿。
四房如果真的这样不知好歹,她还费心什么?
难道日后需要堂兄堂姐们扶持的不是阿若,反倒是长房不成?
“大嫂倒是心宽,对表姑娘也这样慈爱。只是我依稀记得表姑娘的母亲当年也养在国公府里,也叫咱们家的几位老爷做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马。”
“够了。”老太太看着说出这样的话的四太太,面容冷冷地说道,“你大嫂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你想礼佛,就去吧。”
她慢慢地将目光落在就算是长辈们与姐妹们说话也依旧面容淡淡的阿若的脸上,见她似乎对这一切都并不在意,没有对燕宁被四太太折辱的不安与愧疚,也没有对老太太与理国公夫人想要叫她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感激与欢喜,仿佛对一些都淡淡的,老太太心里叹气,对阿若缓缓地问道,“这么说,你想跟着你母亲?”
“孙女儿不耐烦人多。”阿若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便沉默了下去。
“舟车劳顿,你们母女一路被送回来想必也累了。去歇着吧。”她难免露出几分失望,想要对四太太母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说出来她们都不会听从的。
她们母女怎么敢得罪长房?
不说日后分家,四房还要仰仗长房的扶持。就说这女孩儿如同春天的花朵儿一样慢慢长大,阿若总有嫁人的那一天。
阿若是四房独女,并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形单影只日后嫁人之后想在夫家立足,要依靠的还不是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如今把长房给得罪了,叫理国公夫人这样恼火,还羞辱燕宁……日后长房的几个孩子怎么还会管阿若的闲事?
如果失去长房的庇护,那阿若就算嫁了人,又能过什么安心的生活?
老太太都想不明白,四太太愚蠢成这样,竟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个聪明人,难道不应该是叫阿若与家中兄弟姐妹亲近,自己拢着丈夫赶紧多生几个孩子?
就算再生一个女儿,与阿若也是姐妹扶持,不会叫阿若形单影只啊。
她真是不想看见四太太,正所谓远不见心不烦。且与四太太相比,三太太简直可爱无数倍,至少三太太对她儿子是热乎的,而不是冷冰冰的。
也正是因为三太太虽然行事轻浮没脑子,不过却叫姜三老爷每天都过得高兴,因此老太太能容忍三太太。
做母亲的,不就是希望儿子开心,日子过得有滋味儿么。
“去吧。”她摆手,真是不想看见四太太了。
见她脸色不好看,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四太太微微抬了抬下颚,对老太太福了福,拉着阿若走了。
等她走了,老太太才摸了摸燕宁的脸柔声说道,“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本想叫四太太和燕宁道歉,不过就四太太那种货色,只怕叫她道歉也不会答应,相反如果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伤害到的就是燕宁了。
老太太怜惜地看着燕宁,燕宁却急忙摇头说道,“四舅母是长辈,我不会生气的。只是老太太,以后我可不可以离四舅母远远儿的?”她没想到自己和阿若说话叫四太太对自己的敌意这么大。上一世的时候,她没胆子劝阿若,与阿若与四房的往来都不多,因此四太太平日里对她视而不见,却从未说出过这种叫人刺心的话。
还有,什么她母亲与府里的舅舅们是青梅竹马……
燕宁一点都不想去亲近用这种恶意的揣测去羞辱她已经过世的母亲的人。
哪怕四太太是长辈,燕宁也一向都柔顺乖巧,可是她也不想再去跟四太太有什么牵扯了。
“好。以后你都不必理她。”老太太今日也有些恼了,见燕宁伏在理国公夫人的怀里怯生生地对自己笑,便对理国公夫人说道,“以后你也别理她。她的日子想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只要以后别后悔就行。”
老四夫妻都成亲十几年了,四太太竟然还没有长进,如今姜四老爷是勉强忍着她,可是如果有一天,男人不想忍她了,吃亏的难道是男人不成?老太太懒得提醒四太太这些,因为仿佛四太太也并不在意自己的丈夫。
她便对燕宁说道,“贵妃娘娘赏的那些织锦,你不必给阿若了。自己留着吧。素净的织锦料子有素净的好,以后都给你做衣裳。”
“好啊。”燕宁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刚刚四太太呵斥燕宁的时候,阿若仿佛没听见一样,完全没有为燕宁说话的意思,燕宁顿时也不想把织锦给阿若了。
她心里挂念姐妹,也是因为姐妹们对自己好。
如果对她不好……她就真的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了。
“不过宫里的点心……怎么,最近宫里还有点心给你?王爷不是都出征了么?”老太太不知道楚王出征后这几天的事,不由诧异地问道。
“贵妃娘娘传话儿出来说了,说就算王爷出征了,也有我的点心。”说起这个燕宁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因楚王出征变得空落落的心里有有些满足了,便靠着理国公夫人的肩膀对老太太说道,“王爷说了,说要宫里不能断了给我的点心。”
她觉得楚王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楚王为自己这样费心耽误正事,不由对了对白生生的指尖儿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贵妃娘娘还说叫我给王爷写信。陛下平日里也时常给出征在外的王爷写信,我可以搭着宫中的信给王爷一个惊喜。而且,贵妃娘娘说陛下也吩咐我给王爷写信。您说,这算不算是奉旨写信啊?”
“算吧。”老太太见燕宁乖乖的,呆呆的,不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眯眯地说道,“陛下都发话了,你真是难得的体面。”
她正欣慰地摸着燕宁的头,觉得燕宁格外讨宫里喜欢,正在这个时候,就见丫鬟手里捧着一张拜帖进来,对老太太恭敬地说道,“老太太,端阳伯府送来的拜帖。说是明日长平长公主想要上门拜访您。”她把一张描金带着淡淡香气的拜帖双手捧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由露出几分诧异,与理国公夫人对视了一眼接过来看了,便对理国公夫人说道,“长平长公主倒是稀客。只是我家与端阳伯府一向没什么往来,怎么长平长公主突然要登门拜访?”
长平长公主在京都这么多年,也没有与理国公府有什么往来。
突然拜访,老太太自然十分茫然。
然而燕宁却呆呆地看着这张拜帖,摸了摸自己平静的心口,越发地觉得自己奇怪了。
前婆婆,或许还有她前任夫君就要堂而皇之地上门,可是这一次,她的内心竟然完全没有波动。
第49章
“无事献殷勤,只怕事有反常。”
理国公夫人并不太喜欢这位长平长公主。
在经历过楚氏横夺自己夫君之后,理国公夫人对长平长公主这种仗着自己出身皇族就逼妻为妾的事觉得万分厌恶。
人家端阳伯府明明过得好好儿的,然而因为长平长公主的一两句话,就叫从前的端阳伯夫人成为了端阳伯的二房,不仅自己失去了地位,连儿子都成了庶子。
那长平长公主其实和楚氏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不过是一个成功了,一个并未成功罢了。
这种事叫理国公夫人十分厌恶,因此,虽然长平长公主乃是京都中有名有姓的皇族权贵,可是理国公府与端阳伯府一向都没什么往来,彼此之间十分冷淡。
如今长平长公主骤然上门,理国公夫人也摸不着头脑,因此想了想才怀疑地说道,“莫非是因为阿蓉被赐婚给了十皇子?”因为阿蓉成了皇子妃,因此长平长公主对理国公府另眼相看了?可是不能啊……这皇家的皇子妃又不止阿蓉一个,理国公夫人这些年可没见长平长公主对其他皇子妃的娘家这么热心过。
因此,她摩挲着燕宁的脸颊,露出几分思索。
燕宁却觉得自己想到了。
之前在春华园踏春的时候,长平长公主抓着她表姐阿兰和魏国公府八姑娘的手不撒手,那眼睛里的期盼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燕宁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原来……长平长公主当年也相中过理国公府的姑娘,不过并不是一无所有的自己,而是阿兰表姐。
那就更不行了。
阿兰上一世和魏国公府的七郎成亲,日子过得可美了。
“我记得长平长公主膝下的独子沈言卿如今也要谈婚论嫁了。”燕宁小声儿说道,“会不会相中了咱们家的哪位表姐啊?”
她觉得自己要和家人提一提这件事,免得叫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那样卑劣的人找到机会,算计了自己的表姐们。此刻见老太太和理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燕宁便垂了垂头低声说道,“我不喜欢沈家的公子。踏青那个时候,他十分心疼姜嬛。”她不忘了在老太太的跟前给沈言卿上一上眼药。
老太太见她一副鼓起勇气紧张得不行的样子,不由含笑摸了摸她的脸颊。
“知道了。阿宁的提醒叫我心中明白了许多。”
“哪有哪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燕宁不好意思地垂头说道。
她一张娇嫩的脸顿时涨红了。
看见她十分羞涩,老太太不由也微笑起来。
她轻叹了一声,见燕宁躲在理国公夫人的怀里弯起眼睛,似乎很高兴自己在长辈的面前是个有用的人,不由心里生出几分伤感。
如果当年燕宁的母亲也能软乎一点,多为家里人着想一点,那燕宁又岂会如同如今这般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呢?
“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理国公夫人也笑着摸了摸燕宁的头。因为想到燕宁今日被四太太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理国公夫人就觉得气闷。她知道燕宁是个心软又胆怯的孩子,如今被四太太说了那些话,不知心里多难受,因此便对阿蓉使了一个眼神,叫她带着燕宁在外头散散心。
阿蓉本就心里不痛快,此刻见母亲对自己使眼色,便笑着把燕宁拉起来说道,“大好的天儿,咱们出去走走。”
她笑着把燕宁给拉出去,不仅是因为不愿叫燕宁想到四太太,也是因为不愿叫燕宁想到沈言卿。
“明日长公主过府,你就不必在场。”阿蓉柔声说道。
“那怎么可能。长公主一定会想见见咱们府上所有的姑娘,没准儿还要表达慈爱,再一个一个地赏赐呢。”燕宁知道长平长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上一世做了三年的婆媳,长平长公主会干什么燕宁多少能猜出来几分。
只是她记得上一世并没有长平长公主来府上看望老太太的事。不过这一世和上一世或许本就有了很大的分别,因为燕宁也不会纠结这些,只对阿蓉认真地说道,“我担心她想要把阿兰表姐说给沈言卿。”
“不可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公主看中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叔和二婶想把阿兰许给谁。”
长平长公主想要一厢情愿就娶到自己想要的儿媳妇儿,做什么美梦呢?
真的以为自己的公主身份那么要紧,只要对别人家里勾勾手指,就能叫人家迫不及待,感恩戴德地把女儿送到她的面前?
也不怕被她二叔二婶打了脸。
“那我就放心了。大表姐,还有一件事。”燕宁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见阿蓉探身过来十分专注地听自己说话,那张光艳美貌的脸近在咫尺,鲜活又温柔,燕宁忍不住伸手拿一双软软的手臂环住阿蓉纤细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大表姐,你以后和大姐夫成亲了,就是十皇子妃了。会遇到很多很多从前咱们遇不到的优秀的人,而且大姐夫也认识很多出色的勋贵才俊,对不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娇小单薄的身体还因为期待有些紧张。
阿蓉便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燕宁真是提醒她了。
是该给燕宁现在就相看个好男子,而不是叫燕宁如同上一世那样嫁给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我是想着……想着三表姐的婚事。你知道的,三舅母为人有些过于功利,我担心她只挑剔一些有的没的,被一些光鲜靓丽遮住了眼,叫三表姐嫁给不好的人。”
见阿蓉露出几分诧异,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燕宁急忙对阿蓉说道,“我不想叫三表姐再嫁给……”她才想说不想叫阿静表姐嫁给上一世那样不肯善待她也不珍惜她的男子,却一下子叫阿蓉捂住了嘴,不由瞪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会给阿静留意。只是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说,知道了么?”阿蓉看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家伙儿温和地问道。
她不想叫燕宁再提起所谓的前世今生。
谁知道说破太多天机,会对燕宁有什么影响。
燕宁被捂着嘴说不出话,看着阿蓉近在咫尺的脸,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阿宁,你要乖啊。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要再说。知道了么?”阿蓉见燕宁一脸稚气天真地看着自己,想到她曾经痛哭着醒过来,不由心里生出几分酸涩。
她看燕宁松开了她的手臂,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便笑着拉着燕宁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就当做是给燕宁散心。倒是燕宁心里本来有些不安,然而叫阿蓉带着在院子里逛了许久,那些曾经的晦涩的回忆还有一些难过的情绪都不见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和阿蓉一块吃了晚饭才休息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拂冬听说长平长公主要过来,燕宁这个表姑娘可能也会去给长公主请安,便犹豫着对燕宁问道,“姑娘,咱们挑一件新衣裳?”
不然如果在长公主的面前妆容不妥,岂不是会叫长公主不悦?
拂冬对于天家公主的身份心存敬畏,因此想着得叫燕宁不要失礼。只是燕宁却懒懒的,她想了想就摇头说道,“不用了。挑一件朴素点儿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燕宁完全不想穿得明媚可爱地去给长平长公主看。
她抱着被子眨了眨眼睛。
就算是要穿得好看,也是给……
她呆了呆,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却似乎有什么没想到。
“知道了。”拂冬一向都不会拒绝燕宁的意见,完全没有因为燕宁有意怠慢长平长公主就诚惶诚恐地劝谏燕宁要毕恭毕敬什么的。因此,见燕宁要自己挑一件朴素一些的,她费力地从燕宁那一箱子一箱子理国公夫人专门给燕宁新做的娇艳漂亮的裙子里翻出了一条浅浅的薄绿色的裙子。这裙子浅浅的绿意,瞧着浅浅淡淡的,并不十分出众,然而那浅浅的绿意却泛起了一丝清凉与扑面而来的青涩。
这是最朴素的裙子了,拂冬给燕宁换上,这才问道,“姑娘现在就去老太太房里么?”
“先等等吧。我现在过去岂不是添乱……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燕宁听到仿佛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刺耳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声尖叫不仅刺耳,而且因为是在早上,府中尚且十分安静的时候,因此突然来了这一下子就人听得十分真切。拂冬也愣住了,侧耳听了一会儿,见燕宁十分关心的样子,急忙说道,“我出去瞧瞧去。”
她把一只燕宁随意挑中的珍珠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里,这才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出去打听去了。
燕宁在屋子里百无聊赖,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楚王送给自己的腰牌。
腰牌冷冰冰的,燕宁拿纤细雪白的指尖儿在腰牌上头轻轻地摸了摸,垂下了头。
也不知道王爷如今到了哪里。
说起来多么好笑。
她明明知道楚王这一次出征会平安归来,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这样担心。
“姑娘,姑娘不好了!”就在她想着自己要不要赶紧写一封信给楚王,问问楚王安好的时候,就见外头拂冬一脸紧张地进来。她进来以后急忙关了屋子的门,匆匆到了燕宁的跟前低声说道,“不好了。四老爷和四太太闹起来了。四老爷他,他……”
她动了动嘴角,见燕宁小小的女孩儿坐在床边仰头迷茫地看着自己,小小的珍珠步摇晃动着,一派天真干净,不由觉得自己的话十分艰难地说道,“四老爷新宠了屋里人,如今那屋里人正要给四太太敬茶呢。”这种妻妾通房的事,拂冬觉得都不好跟燕宁说。
“屋里人?”燕宁茫然地问道。
“可不是……还,还是两个……四太太闹得不行,说四老爷是好色之徒。可四老爷说他年过三十膝下无子,从前已给足了四太太面子。如今他想要儿子了。四太太如果看不顺眼,大可以去礼佛,四太太就又砸东西又骂人,还扑过去要撕了那两个通房……”
拂冬想到四太太那可怕的脸色都觉得浑身发麻,万万想不到一向在府中十分清冷,动不动就去礼佛的四太太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由对燕宁心有余悸地说道,“四老爷说四太太如果嫉妒,容不得妾侍庶子,那这种不贤良又要给他绝后的女人,只能休了。”
四太太听到四老爷竟然这么说话,顿时疯了。
燕宁也听得呆住了。
“两个屋里人吗?”可是上一世,到她死的时候,四老爷仿佛也没有提过什么屋里人。
这么这一次突然收了两个?
“大概是昨日四舅舅对四舅母很不满吧。”是了,昨日在老太太的跟前,四太太那样的言行,完全对老太太没有半分尊重孝顺。四老爷虽然素日里没有孝顺得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彩衣娱亲,可是却并不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妻子用那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四老爷心中不快,因此和四太太闹了别扭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燕宁是真的不知道四老爷的想法,更何况这是四房的事,虽然说四老爷如今不给四太太面子,可是燕宁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插手在其中。
无论是对四太太的幸灾乐祸,还是四老爷突然纳妾的所谓的谴责……这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燕宁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会儿长平长公主就过来了。四舅母这样闹下去不像话呀。”燕宁小声说道,“不是最超脱凡俗,不在意夫妻之情的人吗?”如果四太太真的顾念半分夫妻之情,也不会和四老爷闹成这样了。
她坐在床边安静地摩挲着手里楚王的腰牌,仿佛这样做才能在此刻四太太越发尖利的哭声里叫自己变得有勇气。拂冬站在一旁看着燕宁垂着头想着心事,犹豫了一下,便给燕宁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小声说道,“姑娘,这是府里头长辈们的事儿,咱们不要多事好不好?”她恍惚地听说昨日四太太给了燕宁没脸,因此其实今日听说四太太一睁眼就看见两个含羞带怯的屋里人给她跪下磕头敬茶,拂冬的心里其实有点高兴。
四太太如果真的折辱过她们姑娘,那拂冬希望四太太越倒霉越好。
“我不会插手。这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燕宁只会插手长房理国公跟楚氏这对狗男女之间的事。
至于四房,虽然燕宁长在国公府,可是和四房的长辈来往不多,她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说什么。
因此,她们主仆就听着府里头的尖叫指责声,等过了一会儿,这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四太太被堵住了嘴,还是四老爷对妻子妥协了。总之,等过了很久,等燕宁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吃完了早饭,她就看见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笑吟吟地过来请自己,说是长平长公主到了,还提出想见见府里头的几位姑娘。燕宁见长平长公主果然是要见几个姜家的女孩儿的,便跟着这个大丫鬟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她穿着浅浅的薄绿色的裙子,裙边微荡走在满园春花的院子里,浅浅的绿色在姹紫嫣红之中带着凉薄与清新的颜色。
正在这个时候,她觉得仿佛有人在看自己的样子,不由有些不高兴地转头看去,却看见一双陌生的年少的男女站在远远的地方。其中的那女孩儿生得闭月羞花,脸上带着几分傲然之色,一旁的是一个英俊的锦衣少年。
这少年此刻驻足在远处的桥边正往这处看过来,看见了燕宁微微蹙眉看来的样子,他一愣,继而对燕宁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这笑容有些唐突,而且那少年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燕宁说不出来的神色,燕宁有点不高兴,便要离开这里。
“等等!”那锦衣少年见燕宁板着脸就要离开,急忙从远处的桥上追了下来。
他的脚步十分急切,还往燕宁这里跑来,燕宁见他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这样唐突,越发不愿理睬。
她没有开口,只是目光示意那有些诧异的大丫鬟。
“姑娘,这位姑娘。”老太太屋儿里的大丫鬟自然是要护着燕宁的,见那少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因他十分陌生,并未见过,便拦在燕宁的跟前对那少年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她想叫这陌生的公子不要这样冲撞一个闺中女孩儿,却见一旁,燕宁的身后传来一声笑吟吟的声音说道,“陈兄这样莽撞,可不是一个君子所为。”
这声音熟悉得厉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优雅与柔和,然而燕宁却觉得难听得不得了。
她霍然回头,看见此刻清隽如同春风一般的沈言卿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对那个锦衣少年微微一笑。
见那锦衣少年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落在娇软美貌的燕宁的脸上,眼底带着几分热切,沈言卿缓缓上前,不动声色地站在燕宁的身前,将这些目光全都挡住和声问道,“我竟不知陈兄今日也来了理国公府。莫非陈兄也是来给府上老太太请安?”他笑容温柔,虽然身体还有些少年人的青涩,可是姿容秀丽挺拔,站在燕宁身前的时候,哪怕单薄却带着几分坚定与可靠,可是燕宁却是完全欣赏不来的。
她只是觉得无趣。
不仅是对沈言卿,还是对这位“陈兄”。
不过这所谓的“陈兄”,叫燕宁觉得有些耳熟。
“原来是阿卿。”显然这锦衣少年是认识沈言卿的,见沈言卿含笑站在燕宁的跟前,有庇护之意,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看向燕宁的方向。想到刚刚这有些稚气的女孩儿穿着一件清新的绿色裙子分花拂柳而来,仿佛从林间而来的仙子一般,那满面的青涩还有不韵世事的天真都叫他只觉得这是世间少有。
他不由咳嗽了一声,忍着心中的激荡对含笑的沈言卿说道,“我家姑母传信来咱们府上,说是病了,求父亲母亲让我与妹妹过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对沈言卿露出几分好奇地问道,“阿卿,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母亲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沈言卿便笑着说道,“我记得姜家三太太是陈兄的姑母。”他笑容温和缱绻,就算是这样寻常的说笑,却还是叫人觉得如沐春风。那陈兄便笑着点了点头,燕宁却在本想转身就走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下的脚步,忍不住看了那陈兄一眼。
她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的这个十分莽撞唐突的少年就是三太太的娘家的公子,因为上一世,她只知道阿静的婆婆对她不好,她的夫君不珍惜她,可是却并不知道那位所谓的三姐夫的长相。
如今,三太太竟然请了娘家的侄子来看望自己。
燕宁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阿静未来的夫君。
可是想到这少年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那莽撞又无礼的样子,燕宁都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男子。
她顿了顿,抬脚就走,再也没有兴趣。
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鬟见状急忙护着燕宁离开,然而却忍不住多看了燕宁两眼,露出几分诧异。
她记得家里这位表姑娘最胆小柔弱的性子不过,如果从前被一个陌生的人这样冲撞唐突,只怕已经怕得要哭起来了。可是此刻表姑娘的脸上却是一副不高兴却并不害怕的样子。明明不久之前表姑娘还娇气又胆怯地在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可是一转眼,这丫鬟觉得燕宁仿佛一下子变了模样……
“姑娘!”陈兄顿时叫了一声,想要追过去,却被沈言卿拦住了。
这单薄的少年看似弱不禁风,可是却将比自己高大的陈兄含笑拦得一动不动。
“陈兄,你该去看望你姑母了。”他笑着看着这英俊的锦衣少年,那少年迎着沈言卿一双含笑的眼睛,竟然突然在心中生出几分畏惧,支支吾吾片刻,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他的确走了,与桥头上一副懒得看过来的华服少女一同离开,沈言卿这才笑了笑,转头看着那个头也不回地已经走得很远,分明没有把自己和那锦衣少年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只见她背影纤细婀娜,薄薄的绿色的裙子在花草之间微微荡起了波纹,就算是这样无情的背影,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明明帮了她,可是她毫不感激,抬脚就走,甚至都没有想过给自己道声谢。
真是个无情的丫头。
第50章
想到这里,沈言卿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快步追了过去。
少年轻快的脚步声在燕宁的身后响起,她诧异回头,就看见沈言卿正笑吟吟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人,笑容温柔缱绻,就像是一场梦。
噩梦。
看见燕宁回头看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异样排斥,沈言卿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么?”他虽然是在询问燕宁,可是却十分笃定,仿佛笃定了燕宁一定会记得他。
看着此刻这张充满了柔和与优雅笑容的脸,燕宁却觉得自己没有半分触动。她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感觉,也没有面对沈言卿时对他曾经对自己那样无情的怨愤,只是冷淡地转过头去,再也不理睬他了。
拂冬警惕地跟在燕宁的身边,小心地防备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贵公子。
只看气度,这显然是一位长于锦绣繁华的贵公子。
可是她们姑娘不喜欢他,甚至十分厌烦。
“我是沈言卿,你应该还记得。之前踏青的时候我们见过面。”沈言卿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女孩子了,更何况想到上一次,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楚王的身边,十分依赖地抓着楚王的衣角,一向为人冷淡的楚王竟然允许她就那样以寻求庇护的姿态躲在他的身边,仿佛带给她一个避风港。
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那个时候生气恼火起来,也像是没有利爪的小兽在色厉内荏地张牙舞爪。
沈言卿想到那时候楚王对燕宁的庇护,看向燕宁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与探究。
他没有想过会在理国公府的园子里看见燕宁。
听说她是姜家的表姑娘。
他本以为姜家对这位表姑娘只不过是面子上的爱护,并不会真正地疼爱。
就如同当初姜嬛曾经对他说过,理国公夫人养着燕宁这个表姑娘,不过是在讨好老太太,叫老太太因为理国公夫人养育燕宁因此偏心理国公夫人,把姜嬛母女拦在了理国公府外。
他也本以为理国公夫人和那位生得明艳光辉的姜蓉对燕宁的疼爱都是虚伪与利用。
可是原来并不像是这样。
这样娇气的小姑娘,不是真心放在手心视作掌上明珠,等闲养不出这样的脾气。
因此,看着带着几分天真羸弱的燕宁,沈言卿觉得心情不错。
没有人会讨厌性情纯善又单纯的女孩子。
只是燕宁打从第一次遇到他,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是因为姜嬛么?”见燕宁对自己不理不睬,沈言卿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跟在她的身边,就算看到她对自己烦得要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
他一向都是高傲的人,也讨厌被人无视,可是此刻在这个娇小漂亮的小姑娘置之不理的模样里,沈言卿却觉得有些有趣。他悠然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只是带着笑意柔声说道,“如果是上一次在春华园,我唐突了你的缘故,我现在对你道歉。”
这人怎么这么聒噪呢?
燕宁觉得这些声音烦得很。
就仿佛苍蝇一样。
可是她觉得沈言卿比苍蝇还叫人烦,因为如果自己回应他,他的脸上一定会露出胜利的样子。
因为他从前也曾经这样逗弄过她,就算是她为了一些小事和他生气,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沈言卿还不能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因此,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逗她说话。一旦她回了头,忍不住和他说起话来,就会看到沈言卿得逞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燕宁以为沈言卿追着自己不放是因为喜欢她,因为想要和她说说话才一直逗她,可是现在想想,那多么愚蠢啊。正是因为他带给自己的这些错觉,才叫燕宁觉得,嫁给沈言卿是个很好的决定。
可是当婚后,这个男人就变了脸,曾经的笑容变成了冷笑,曾经的温柔变成了冰冷。
他还杀了她。
她为什么要重新原谅一个曾经杀死她的人呢?
因此,燕宁的脸色变得越发平淡起来。
她一张雪白娇嫩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沈言卿的话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叫燕宁,对么?我听王爷这样叫过你。之前你说得对。你我并不认识,我对你的那些话未免十分轻浮。”见燕宁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沈言卿微微一愣,有些茫然于自己竟然真的这样不被燕宁喜爱,不过下一刻,他便笑着对燕宁和声说道,“不过你不要迁怒我。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可是燕宁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前世的记忆如同流水一样全都涌入了她的脑海。
上一世,他也曾在她死前不久,用忍耐的眼神对她说道,“燕宁,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明是情投意合,沈言卿为了姜嬛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在燕宁失去了阿蓉后只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的时候,他却依旧在骗她。
他把姜嬛捧上了天,为了她做出那么多狠毒的事,可是最后却对燕宁说,他和姜嬛不是燕宁想象中的样子。
这句话直到燕宁重生之后到了现在,都觉得恶心得不得了。
只是比如上一世的如鲠在喉还有悲怆,燕宁觉得这一刻自己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不过是想到了前世的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记忆罢了。
她突然觉得上一世为了沈言卿曾经那么伤心的自己有些可笑,抿了抿嘴角,她无声地笑了笑,又觉得有些释然。却再也没有和沈言卿有片刻交流,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上房。此刻老太太的院子外头站着无数的丫鬟和嬷嬷,看起来就应该都是长平长公主带来的仪仗。
长平长公主最喜欢奢侈的仪仗来表达自己端贵的皇家公主的气象了。
甚至这些丫鬟还有嬷嬷们的目光也都带着几分肃静与压迫。
燕宁没有在意这些,直接去了上房。
上房里正传来说话的声音,别人的也就罢了,长平长公主那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傲慢的声音几乎压过了理国公夫人温和的声音,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燕宁没有停顿,走到了屋子里,就看见府里头的女孩儿,除了四姑娘阿若不在之外,阿蓉阿兰还有阿静都站在长平长公主的跟前,长平长公主正含笑拉着阿兰的手对一旁笑容十分浅淡的理国公夫人说道,“二姑娘生得好,性子也爽快,最合我的脾气。当日我记得在春华园阿兰与我家阿卿也十分投缘。”
这话昭然若揭,老太太便笑了笑。
她想到昨日燕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原来长平长公主还真是看中了阿兰啊。
不过长平长公主的眼光不错。
阿兰生得娇俏可人,性子爽朗活泼,父亲如今做着户部侍郎,母亲的娘家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族人大多科举出仕,在京都与地方上皆有联络。
更何况如今的理国公府尚未分家,阿兰算是理国公府的姑娘,这身份自然又显赫一层,她如今还有个十皇子妃的堂姐……这样的身份,别说长公主的儿子,就算是做个王府的王妃身份也是足够的。因此,见长平长公主拉着阿兰不放手,老太太倒是心里嗤笑了一声。
说起来,她对长公主之子没意见。
不过她对长平长公主之子有些意见。
端阳伯府乱成那样,庶子成群,嫡庶不分明,还有个乱了纲纪的长平长公主,别说阿兰已经跟魏国公府的七郎有了姻缘默契,就算是阿兰没有人家,她也不会把孙女儿嫁到端阳伯府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家。
此刻看见长平长公主还一口一个阿兰与沈言卿投缘,老太太便笑着说道,“这孩子性情活泼,跟个泼猴儿似的,能被长公主喜爱是她的福气。只是她一贯都是淘气的性子,想必与沈家的公子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明明是投缘,怎么成了玩耍?
长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变,骤然发现,似乎理国公府的反应和自己想象中不同。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儿子的人品才貌,理国公府如果知道自己相中了阿兰,会十分欢喜。
毕竟,她的儿子在京都乃是世家贵女口中最出色的勋贵公子,不知多少人爱慕,想要嫁给沈言卿。
“那也挺好的。”半晌,长平长公主才僵硬地说道。
阿兰都要被她握得手抽筋了,见长平长公主带着几分笑意仿若无事地松开自己的手,她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有些郁闷长公主对自己这样厚爱,就看见燕宁走进来。见到燕宁进来,阿兰顿时露出笑容来。
长平长公主正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脸上露出笑容,也看见了燕宁,便越发慈爱地对穿着薄绿色裙子的燕宁笑着招手说道,“这不是阿宁么?多日不见,仿佛又长开了一些。”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杀了长平长公主也不会忘记。
毕竟,能被楚王爱惜的孩子是很难得的。
特别是当长平长公主以为燕宁只不过是楚王心血来潮维护了几次,之后就会置之不理厌弃到一旁的时候,这小姑娘却已经进宫去,在皇帝和李贵妃的跟前露了脸,成为了李贵妃跟前的小红人儿……她听说李贵妃赏给这个小姑娘的珠宝首饰还有织锦全都是宫中最难得的稀罕的珍宝,就知道燕宁这丫头入了李贵妃的眼,想必也入了皇帝的眼。
对于这样得宫中看重的女孩儿,长平长公主一向都十分慈爱。
她对燕宁笑得无比亲热。
燕宁都已经习惯长平长公主对自己的这份和气了。
她上前,用不会叫任何人挑出错儿又最敷衍的样子给长平长公主请安。
“给长公主请安。”她还带着几分柔软的声音说道。
“不必这样多礼。过来叫我瞧瞧。”长平长公主便放下阿兰把燕宁拉到面前。她刚刚就对阿兰十分亲热,因此没有在意一旁的阿静。如今燕宁到了,长平长公主越发不把阿静这个生父无用,母亲不过是个豪门庶女的丫头放在眼里,因此对阿静便多出几分冷淡。
燕宁看着她只对那些背后有利益和好处的女孩儿笑容满面,却对没有帮衬或者不能帮衬她的女孩儿冷淡与无视,不由露出几分不高兴。
只是她不愿意叫嚷出来。
因为叫破长平长公主的踩地捧高,尴尬的只会是被揭破一切没了面子的阿静。
更何况燕宁一点都不想叫阿静入了长平长公主的眼。
她现在还更庆幸三太太今日没有出现在老太太的上房,不然燕宁很担心见了长平长公主母子,三太太会把这对母子的马屁给拍穿了。
“我听说你最近不怎么在京都走动,也不大与其他贵女往来,也不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真是个贞静的女孩子。”长平长公主想到燕宁背后的楚王,还有听说楚王出征之后也没有断绝的宫中送往理国公府的点心,不由眼底的笑容更甚,在燕宁沉默的注视之下,她柔和地对燕宁说道,“我就喜欢贞静温柔的孩子,而且你是王叔庇护的孩子,如今王叔出征在外,难免惦记在京都的你。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就来和我说,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也与王叔一般会给你做主。”
刚刚她还说喜欢阿兰活泼爽朗,现在又说自己喜欢温柔娴静了。
“我没有烦恼。舅母们和表姐们都对我很好,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燕宁脆生生地说道。
“那你怎么还在王叔的面前哭鼻子?”长平长公主笑着问道。
踏青那日她就发现了,这小姑娘在楚王的面前虽然没有她亲眼看见她哭出来,可是红红的眼眶还有湿润的泛着水意的眼睛都叫长平长公主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在楚王的面前哭过。
“因为王爷对我很好也很纵容啊。”燕宁干脆地说道。
她抽了抽自己被长平长公主握在手中的小手,见她微微一愣,似乎自己的回答叫她觉得十分奇怪,便顺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你说王叔对你好,纵容你,所以你就想要在王叔的面前哭鼻子?”这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有些娇纵的脾气?不过她的好王叔明明知道这小丫头是这样的脾气,甚至还在他的面前哭哭啼啼,却没有叫她跟其他敢在他面前哭丧的人一样滚出视线,就叫长平长公主觉得很诧异。
这份楚王对燕宁的独特的忍耐叫她又多看了燕宁两眼,不过想到燕宁得楚王的喜爱,如果她能够在楚王的面前为沈言卿说说好话,想必楚王也会听得进去。
如果那样就好了。
想到如今在楚王麾下的那个叫自己如鲠在喉的端阳伯庶长子,长平长公主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笑容。
那个小子……如果真的有一日携着无边的战功而归,那自己母子在端阳伯的心里只怕就更没有位置了。
到时候,端阳伯府哪里还有她和沈言卿的立锥之地?
如果有一天,这有军功又有楚王倚重的庶子挑起当年旧事,要求为他的那个母亲讨回公道,想要帮他母亲拿回端阳伯夫人的位置,那长平长公主只怕就成了京都的笑话了。
一想到如果有那一天,长平长公主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想当年,她本想直接叫这庶子在襁褓中就消失掉,可是那时候她和端阳伯之间还有些龃龉,为了不和端阳伯在刚刚成亲就生出嫌隙,因此长平长公主忍耐着这个庶子的出生,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因为她担心自己对这个孩子出手会被端阳伯发觉,那时候会失去端阳伯的心。更何况不过是个庶子,又没有太高贵的母族,日后还要在她皇兄的朝廷下讨生活,那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因为这样,因此她养虎为患,当发现庶子已经不能被自己掌握,甚至他军功卓著,还被皇帝欣赏称赞过,还有端阳伯看向儿子越发满意的目光,长平长公主才发现事情糟糕了。
她不能叫庶子上位。
因此,她必须要把庶子给打压下去,然后给沈言卿寻一门最得力的妻族。
“王爷是个宽容的人。”燕宁见长平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十分飘忽,这种藏着掂量与打量的目光自然不是她喜欢的,因此她走到一旁,又给家里的长辈请安。
此刻老太太的脸上十分温和,完全看不出今日四太太在家中吵闹会叫老太太多么生气。只是想到老太太都已经上了年岁,大清早上还要遇到这么多事,燕宁难免心疼,急忙捧着茶来给老太太说道,“您润润嗓子吧。”
老太太笑着接过燕宁的茶。
她喝了一口气,叫燕宁坐在自己的身边,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风雅俊丽的少年人来。
这少年人笑容温柔如同春风,眉眼之间都带着几分和煦与优雅,从门口的天光里走进来的时候,就算是老太太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觉得心里生出几分欢喜。
“这就是我家的那个孽障了。”长平长公主笑着叫沈言卿上前来给老太太与唐国公夫人请安,见沈言卿万分恭敬,她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从前我就想着叫他过来拜见。只是他之前一直闭门读书,忙于苦功,因此就耽误了。”她对沈言卿的风姿容貌都很有信心,虽然刚刚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驳了她要求联姻的意思,不过在长平长公主的眼里,老太太只要看见了沈言卿,那就不会再拒绝这门婚事。
翩翩如玉的秀丽少年,谁会不喜欢?
“都说十年寒窗苦,从前只怕你也吃了不少的苦。”老太太便笑着对沈言卿问道,“可下场了?”
“已经中了举人。”沈言卿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出身,明明可以靠着皇帝在京都里风光荣耀,可是却自己昼夜苦读,如今已经中了举人,说一句少年俊杰也不为过。
长平长公主很骄傲儿子的这份出色,因此听到老太太问,便忍不住笑着说道,“等到了后年就叫他下场春闱。只是那时候人才济济,只怕他是不成的了。”她明明是在谦虚,可是一张脸上得意与炫耀却扑面而来,老太太扫过长平长公主十分骄傲的样子,再看沈言卿那斯文温润,不骄不躁的模样,倒是对这样沉稳温和的少年多了几分和气。
“少年举人,这已经是勋贵子弟之中难得一见。难得得很。”
“比不上贵府二老爷。当初侍郎大人年纪轻轻便高中榜眼,是京都中难得的人物,这么多年,勋贵之家一直都以姜侍郎做为榜样呢。”长平长公主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日后如果能叫我家阿卿多得姜侍郎几分教导与指点就好了。”这话显然是叫沈言卿和姜侍郎多亲近亲近的意思,老太太听了便笑着摇头说道,“我家老二脾气刻板严肃,又没有耐心,不是个能教导人的性子。”
她已经第二次拒绝自己,长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滞,许久之后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老太太您……”
“我也曾听闻侍郎大人当年高中榜眼的风采一时无两,只恨不能亲眼见到当年的盛况。”沈言卿见老太太笑着看着自己,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一脸百无聊赖,正扭着自己腰间玉佩垂着头不吭声的燕宁,便笑着说道,“您府上的四老爷同样才名出众。虽然没有出仕,可是才华横溢,这么多年,晚辈一直都在收集四老爷的诗书文墨。若是您答应,可否能叫晚辈去拜访四老爷一番,叫晚辈能与憧憬的长辈一同研习诗书?”
他没有执着于姜侍郎,反而提到了一事无成只有个风流才子之名的姜四老爷。
燕宁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子里大家的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愣。
她记得沈言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四舅舅没有出仕,因此在长平长公主母子眼里,她这个舅舅应该算是无用的人,沈言卿怎么突然要亲近起他来了?
沈言卿这话明显是擅做主张的。
不怕气死他母亲啊?
果然,当燕宁听到沈言卿的回应,听他要去拜访风花雪月才京都浪荡惯了因此有个才子名号却没有半点用处,甚至还有可能会叫沈言卿近墨者黑也变成个老纨绔的姜四老爷后,下意识去看长平长公主的脸,却见长平长公主脸上虽然在笑,可是一双垂落在腿边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显然长平长公主被气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