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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娇妻 飞翼 34889 字 1天前

只怕长平长公主给沈言江挑的媳妇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谁家的丫头?”

“姜嬛!”燕宁气呼呼地说道。

她因为生气,要跟楚王告状,因此蹭了蹭,蹭到离楚王身边近一点的地方去。

“王爷,您说长公主多坏啊。她还骗贵妃娘娘,说姜嬛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姑娘,别人家的嫡女都比不上她,说是配给豪族嫡子都不为过的。然后贵妃娘娘就问她说,那说给她的儿子沈言卿行不行啊?她又跟贵妃娘娘翻了脸。”

燕宁絮絮叨叨,就算是饿着肚子也很有力气地和楚王说着这些事。楚王看着气得鼓鼓的燕宁,见她似乎完全忘记他是长平长公主的叔父,一心一意地跟自己告长平长公主的状的样子,不由哼了一声。

这哭包蠢得很。

不过她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会不偏不倚地公正的态度倒是不坏。

“这么说,这门婚事没成。”楚王当然记得姜嬛。

只要看见哭包一次,楚王就记起来姜嬛一次。

说起来,能在楚王的心底有这样的位置,姜嬛也已经很了不起。

“就算是暂时没成,可是沈家大公子的婚事还掌握在长公主的手上啊。”见楚王没有说话,仿佛倾听自己的话,燕宁偷偷地看了楚王一眼,偷偷地,不会被人察觉地揪住了楚王此刻落在座位旁的衣角,见楚王并未察觉,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跟楚王理直气壮地告状说道,“贵妃娘娘不肯赐婚,可是如果长公主不要赐婚那些繁文缛节了,直接去和泰安侯府提亲,或者和我大舅舅提亲,双方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这件事自己私下就能办到了。王爷,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如果是换一个姑娘,长平长公主这坏事儿没准就干成了。

等沈言江回到京都,迎面就会出现一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妻。

不过燕宁此刻倒是不怕长平长公主跟理国公勾结,坏了沈言江的终身大事,不过气还是要生的。

“你觉得这婚事成不了。”楚王这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因为他见燕宁并不着急。

这小哭包心地纯善,如果长平长公主真的要得逞,就算这只是沈家的事,不过燕宁也必定要跟他求救。

燕宁没有求他做主,那说明她笃定婚事成不了。

“长公主挑的人自然是最坏的那个。不过她想错了姜嬛。”燕宁不由捂着嘴,揪着楚王的衣角对楚王偷笑说道,“王爷您不知道,姜嬛可看不上一个伯府的庶长子。如果这样的身份都能看中,她还不如直接嫁给泰安侯世子算了。她啊,可有野心了,想做皇子妃,想嫁给有皇家血脉的公子。”

沈言卿也有皇族血脉,乃是长公主嫡子,因此姜嬛自然也想过要嫁给沈言卿的。

她一派天真,跟楚王说着姜嬛的坏话,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和楚王说的话是多么充满了孩子气。

甚至,这种小女儿之间的事,她也愿意和楚王说的。

楚王沉吟了片刻。

“姜嬛想做皇子妃?”

“她想做的话,就叫她做。苍蝇不叮无缝蛋,能看上她的皇子,其实,其实也不是好人。”燕宁努力暗示楚王,九皇子就是个坏蛋。

日后姜嬛嫁给九皇子,楚王一定会知道九皇子不是个好东西。

楚王看着努力挤出心机满满的样子的哭包,哼了一声。

“还有什么?你这段时间在京都有没有受委屈?”他的声音平淡人,然而却在关注着燕宁的样子,燕宁心里生出几分欢喜与酸涩,然而除去长平长公主这件事,她却急忙摇头对楚王说道,“没有啦。京都太太平平的,我没有受委屈。”

她不想把自己的那些委屈说给楚王,叫楚王在军中大事还在繁忙的时候还要为她操心,因此忍着没有说别的事。然而楚王眼角的余光扫过用力攥紧自己衣角的那只小手,冷淡地说道,“蜀中之事已经完结。我不过坐镇蜀中作为震慑,并没有军机要务。”

燕宁低低地哼了一声。

“说吧。”楚王冷冷地说道。

燕宁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真的没有军中大事了么?真的不会叫王爷分心么?”

“啰嗦。”

楚王这句话刚刚出口,就看见哭包的眼眶红了。

他突然一愣,万分后悔。

不该告诉她,自己在军中已经没有正事要做的。

“王爷,京都有无耻的登徒子。”想到之前三太太的侄儿的事,燕宁觉得委屈得不得了。这些委屈在家里她憋着受不了,不愿意叫老太太和大舅母听了生气,此刻在楚王的面前,她忍不住哽咽地把自己被那个陈泰追着好久的事说了。

见楚王微微皱眉,燕宁到底忍不住伏在楚王面前的长桌上掉眼泪,哭着说道,“明明是那个陈泰的错,可是三舅母却说我是狐狸精。王爷,我心里觉得难受。”就算三太太之后又对她和颜悦色,对她很亲密,可是燕宁却知道,无论如何修好,可是当初三太太一脸愤怒地羞辱自己是狐狸精,说自己勾引了陈泰的那些事都无法消磨过去,叫她完全忘记。

她心里对三太太是有心结的。

她又不是圣人,难道就因为三太太如今对自己又和气起来,就能把以前的那些事全都忘记?

“明明不是我的错。王爷,我,我不是狐狸精。”燕宁哭得不行,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仰头露出红肿起来的眼睛,抽噎着问道,“对不对?我不是狐狸精?”

楚王已经陷入后悔的沉默之中。

他的耳边是熟悉的魔音灌耳。

这叫宿醉之后尚且有些眩晕的头更疼了。

“你不是。”楚王没见过哭成河流的狐狸精。

狐狸精都是爱笑的。

狐狸精是卖了别人自己数钱。

哭包是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还有,还有姜嬛,她还想勾引大姐夫。还有四舅母……她和四舅舅不合,可是却要捎带我的母亲。母亲都过世了,清清白白的人,却要被她扣上那样不好听的话。”

燕宁把自己在京都里受的委屈全都哭给楚王听,小小的女孩儿哭得打嗝儿,都要断气了一样。楚王阴沉着脸头疼地揉着自己的眉心,看着这小东西竟然能哭出江河一样的眼泪,心都在突突地跳。此刻燕宁在他的面前哭得十分放心,完全是他给她的特权还有允许,毕竟是他主动问她有没有受委屈。

小孩子受了委屈,的确是要和长辈哭诉告状的。

因此楚王忍了。

何泽听到哭声探头进来,见燕宁哭得浑然忘我,楚王一脸头疼脸色阴沉,抖了抖,把头缩了回去,没敢进来。

能在王爷的面前哭成这样还没有被王爷暴怒丢出来……王爷想必自己也愿意。

他有什么好说的。

因此,主账之中也没人,燕宁把在京都的憋屈的事全都哭了出来,心里顿时舒畅许多。抽抽噎噎地趴在长案上抹着眼泪,她一边爬起来,抽噎着看着楚王,一双满是眼泪的眼睛里对楚王满满的都是信任还有依赖。

这样的目光看得楚王更加头疼,他忍耐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燕宁的头说道,“的确是你受了委屈。”只是他下一刻脸色猛地一沉看着燕宁冷冷地问道,“你没有用本王的腰牌?”如果燕宁动用楚王府的腰牌,绝不会有人敢这么欺负她。

“王府的腰牌怎么可以随便动用呢。”燕宁摇头说道,“我不想拿着王爷的腰牌耀武扬威,叫人觉得王爷把腰牌给了不值得的人。而且如果我用了王府的腰牌,那王府必然会给王爷传信。您那个时候还在征战呢,还要为京都这样的小事烦心,多添乱啊。”她老老实实的样子,楚王却看着这软弱到极点,有了靠山却不知道动用的哭包十分不悦,冷冷地说道,“本王倒是想看你专横跋扈。”

有了靠山还这么软弱。

难道不应该谁欺负她,就带着楚王府的留京侍卫把对方全家都给拆了?

楚王一时间觉得燕宁格外惹人生气。

“我,我其实还是用了腰牌的。”见楚王脸色恼火起来,燕宁急忙说道,“姜嬛勾引我大姐夫的时候,我可凶了。我跟她说,如果再叫我看见她勾引我姐夫,我就扒了她的皮。我还把她推倒了!”

她似乎要做出很凶狠的样子,楚王却只觉得这哭包只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崽儿,此刻听着燕宁还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姜嬛会跟大舅舅告状。所以,我把王爷的腰牌挂在大门口,关上了大门。大舅舅都不敢踹门进来。”

她的心里,这是自己能用楚王府的腰牌做得最跋扈的事情了。

楚王越发沉默。

他许久之后,靠在了椅背上,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燕宁。

燕宁还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可以再跋扈一点。”想到燕宁不愿仗着自己的权势做飞扬跋扈的人,楚王虽然怒其不争,然而却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温和。见燕宁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他顿了顿便对燕宁说道,“不必怕。无论怎样跋扈,也无人敢说我的是非。”

燕宁这样约束她自己,楚王又觉得这小哭包瞧着可怜,见燕宁无措又忍不住露出怯生生的欢喜,他垂眸半晌,摸着腰间的一把长剑的剑柄缓缓地说道,“你不会做错事。既然把腰牌给你,无论你做什么,哪怕被人攻歼,被众人非议,本王也只会信你,给你做主。”

这话直接刺到燕宁的心里。

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眼泪都忍不住自己流下来。

他是这样相信她,并且总是愿意护着她,为她做主,做她的靠山。

“嗯。”她软软地应了一声,却开不了口说更多的话了。

楚王又看了看她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手。

“陈泰是谁家的人。”他突然开口问道。

燕宁一愣,吸了吸鼻子,见楚王看着自己,急忙说道,“是京都陈家的嫡长子。我三表哥都把他揍一顿了,把他打得下不了床。”

“哪个陈家?”楚王继续问道。

燕宁就把陈泰出身的家族详详细细地说了。

楚王便淡淡地点头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他知道燕宁生得不错,不过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等狂徒,竟然直接污一个女孩子的清誉。

谁说一声不吭天天往人家姑娘家的门上,什么都不说就不是污人清誉了?这样巴巴儿地上门全都落在京都那些人精的眼里,这种事一旦闹出来,损失的,被伤害诟病的永远都不是男人。就如同燕宁的那个舅母,张嘴就说燕宁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

楚王冷笑了一声。

燕宁突然觉得楚王这个冷笑叫人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还有理国公。这么说,他又来找你麻烦?”

“他经常找大舅母的麻烦。大舅母烦恼,我看在心里心疼大舅母。”燕宁老老实实地说道。

她觉得此刻楚王的表情十分冷硬,一时之间又有点同情重新在楚王心里挂号了的理国公和陈泰了。只是比起陈泰和理国公,她更讨厌姜嬛,想到楚王叫她可以更跋扈一点,她急忙对楚王问道,“那王爷,我,以后遇到姜嬛,可以打她耳光,叫她不许出现在任何有姜家女出现的场合,骂她是个卑贱无耻的丫头么?”她觉得下一次见到姜嬛,她肯定不能如之前那样放过她,对她那么客气只是把她推倒了。

楚王看着有些期待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还可以直接扒了泰安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皮。”

燕宁的眼睛瞪圆了。

原来她可以做得这样嚣张么?

“等你回京之后,去王府领两个侍卫。”

燕宁急忙点头。

见她的眼睛红红的,跟受了委屈缩成一团的兔子,这么出去的话只怕军营里不知道要说自己是怎么一个阎王,把小姑娘都给吓哭。

楚王便叫燕宁留在主账之中把眼睛给消一消再出去。

此刻,他才听到燕宁的肚子小小声地叫起来。

“你没吃早饭?”他对燕宁冷声问道。

燕宁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刚刚不提?”

“我,我和王爷忙着告状,就把饿肚子都忘了。”燕宁刚刚一心一意地告状,哪里还记得要吃饭,此刻只有一肚子的委屈都不见了才觉得肚子饿了。

见楚王几乎用忍耐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很想揍自己两下,燕宁急忙缩成一团呜咽地说道,“我,我肚子饿了。”她弱弱的,看起来缩成小小一团,楚王看着这个对自己使出可怜哭包之法的蠢丫头,忍着没有一巴掌把她拍出主账,扬声叫何泽进来。

何泽闻讯而来。

“叫人做些不油腻的饭菜。”楚王对何泽吩咐说道。

何泽见躲在长案旁偷看楚王,看起来很胆怯,可是其实完全没在怕的燕宁,忍着笑出去了。

他片刻之后端了饭食进来,燕宁吃了两口就发现这主账里都是食物的味儿,虽然楚王没说什么,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急忙端起了饭菜对楚王飞快地说道,“我,我吃完了再过来和王爷说话。”

她赶在楚王没有说话跟前就抱着吃的跑出了主账,楚王想到她虽然眼睛红红的,不过难得跑得这么快,应该撞见人的概率不大,因此也就放心。只是看着燕宁早就消失在帐子后头的背影,楚王皱眉。

哭包到底是怕他还是不怕他?

她信任他。

不过似乎却根本不怕他。

难道是因为他对她过于和颜悦色?

楚王不免有些疑惑。

他并未对燕宁十分温煦,也没有对她嘘寒问暖,怎么她竟然这样相信他。

然而显然燕宁此刻没有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忙着把饭菜端着回去了自己的军帐之中,却看见十一公主下一刻也跟着进了自己的帐子。见燕宁在吃饭,十一公主也不叫她停下来,坐在她的身边看燕宁红着眼睛明显哭过,却吃饭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显然不是受了委屈。

十一公主微微放心,这才对燕宁笑着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件事。”她是公主,燕宁自然不会对她无礼,只是好奇地问道,“公主有什么事?”

“我过两天要回去外祖家。你要不要也去做客?”十一公主笑着邀请。

她提到自己的母族的时候,眼底闪着欢喜的光彩,显然能回到蜀中见到自己的外祖,十一公主是真的高兴。

“我去合适么?”燕宁不由问道。

她不过是外臣家的女孩儿,十一公主的母族也不知道欢不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

“怎么不合适。你和我之间不是也很亲近。”见燕宁听了自己这句话眼睛都亮了,似乎对她承认她们之间的友情很高兴的样子,十一公主便笑着说道,“而且住在军营之中条件颇为辛苦,我也想叫你舒服一些。”

她是好意,因此燕宁咽下“不觉得辛苦”这样没心肝的话,点头乖乖地说道,“公主这样邀请我,我心里欢喜极了。我愿意跟公主去拜见长辈。只是……”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人也木讷,只怕到时候不知说什么亲近的话。”

“就照着你如今的性子就行了。谁还非要八面玲珑不成?而且你伶俐了,岂不是掩盖了我这个正主的光彩。”

十一公主笑着眨了眨眼睛。

燕宁顿时放心了,点头答应说道,“那我跟公主一块儿去。”

她既然一口答应,十一公主自然是要和楚王与太子报备一番的,等在楚王与太子的面前说了自己和燕宁要去她的外祖家做客,太子无有不允,还叫人预备丰厚的赏赐叫十一公主带回母族去赏人,给十一公主撑起公主之尊的面子。

楚王微微点头。

燕宁跟十一公主去大户人家住,起码不会如在军营之中这样吃苦。

“再带一队精兵。”他对受宠若惊的十一公主说道。

第67章

因有楚王这话,因此当十一公主返回母族的时候,车驾浩浩荡荡,簇拥无数,两排精兵跟随,带着无上的,令人敬畏的尊贵。

燕宁和十一公主坐在华车之上,感受到了天家的威严与气象。

无数的人在跟随,无数的侍卫在前行,中间高高簇拥着的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她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样子。

十一公主今日打扮得金碧辉煌,奢侈无比,端坐在燕宁的身边,明明与燕宁独处的时候是十分和气的人,此刻面容却露出几分威严的颜色。

燕宁在心里更加赞叹了。

此刻十一公主看起来真的非常充满皇家气度,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她也急忙在车里坐得稳稳的,免得给十一公主丢脸。

不过华车四周都有华美的纱幔垂落,也不可能有人敢仰望华车之上的公主之尊,因此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燕宁的羞涩与紧张。

此刻华车车轮滚滚而过,直接向着一座巨大的城池之中而去,很快就进入了城中,燕宁就见这是一座恢弘的雄城,看起来带着厚重的历史的底蕴。此刻进了城中,侍卫们还有宫人们簇拥着这辆华美的宫车,许多人都散在两旁露出了敬畏的样子。直到从城中穿行而过,燕宁就看见他们的对面的方向出现了一座非常大的宅院。

宅院的四周也簇拥着很多的女眷,十一公主的目光落在那里,嘴角动了动,握了握燕宁的手。

“到家了。”她低声对燕宁说道。

这就是她的母族王氏。

王氏一族在蜀中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经营了百年,在蜀中与各个家族都联络有亲,当年将她生得难得一见美貌的母亲送入了宫中想博个锦绣前程。

只可惜她母亲虽然美貌,不过宫中美貌得女人太多,并不能叫她被皇帝放在心上。虽然也有几分家世,不过这种家世在后宫贵女云集之处也并没有被皇帝另眼相看的本事。

除了她母亲有几分运气,在皇帝少少的几次临幸之后就有孕生了公主之外,她母亲王美人在宫中并没有冒出什么水花。甚至十一公主感到有些郁闷的是,王美人好歹也是个极美貌的女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进宫,选在帝王之侧,可是皇帝对王美人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啊。

都生了公主了,王美人也没有能往上升一升。

起码如果是个嫔位,那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想到自己在宫中就是个透明人,如今还能在蜀中摆出一副公主之尊的样子哄哄人,十一公主心里叹气。

她曾经想过自己衣锦还乡,被人敬畏的样子。

可是如今想想,这样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思。

“那位是公主的外祖母么?”燕宁透过了纱幔往外看去,却看见宅院的大门处,一位白发苍苍,颤巍巍的老人家正带着十分的期盼看向这里。那位老人家年纪很大了,本来并不需要在这里站着等着。可是燕宁却被那双眼睛里的泪光还有欢喜给镇住了,转头看向十一公主。

只是十一公主也没见过母族的人,然而想了想便点头说道,“应该是。”她正跟燕宁说着话的时候华车就停了下来,四周的人急忙都请安的请安,跪拜的跪拜,宫人们站在华车四周,之后,一个脸色冷峻的青年武将面色冷凝地走到华车旁,挑起了纱幔。

燕宁看了这青年一眼,恨不能捂上自己的眼睛。

沈言江怎么会被派来了。

难道楚王这么相信她的话,信任她说对沈言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意,因此就放心地叫沈言江过来了?

楚王不担心她闹着要嫁给沈言江,然后跳火坑了么?

“多谢大人。”这一次领队的就是沈言江,十一公主见这青年退后一步,虽然面容沉稳看不出什么,然而举动对自己十分恭敬,便微微点头道谢。

她当初问楚王,要派何人与自己一同来祖母。

楚王本指定的是身边的心腹武将何海,不过仿佛是蜀中有些异动,因此何海去探听消息去了,最后楚王才在一群粗糙得叫人窒息,可能会叫燕宁感到害怕的军中大汉之中挑了生得好歹比较英俊,看起来也并不魁梧,瞧着不大伤眼睛的沈言江。

而且沈言江心思比军中同僚更加细腻,也能好好照顾十一公主与燕宁,因此楚王才选中了他。因为也知道自己劳烦了沈言江,作为一个不受宠,其实就是个外表光鲜内里自己心里有数的公主,十一公主并不会对这些楚王身边的武将傲慢得高高在上。

沈言江一声不吭。

燕宁犹豫了一下,见当十一公主出现的时候,那位老人家已经忍不住颤抖着上前几步的样子,就留在车里暂时没下来。

她觉得自己不好在这个时候下去,影响人家一家团聚。

她想得也没错。

当她留在车里的时候,十一公主已经看见那位老人家已经老泪纵横地走过来。

她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家,可是在这么多年与王美人生活的时光里,王美人时常会对她说一些曾经自己在蜀中生活的幸福还有自己被如何娇宠长大的时光。因为生母的念念不忘,因此十一公主并不对自己的外祖母感到过于陌生。此刻看见老人家走过来,十一公主眼底也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上前伸手将老人亲手扶住。

“您一定是外祖母。”她低声说道。

“公主啊!”老人忍不住哭着唤了一声。

她看起来也是有身份的长者,锦衣玉食,素日里应该很是安乐尊贵,可是此刻却忍不住抱着十一公主哭了起来。

两旁的两个中年女眷有些尴尬地站着,有心想劝,然而见十一公主都不在意这样没有形象的哭泣,还抱着老人家低声安慰,她们便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好不容易等十一公主劝住了老人,这才一同上前拜见。

此刻簇拥在宅院门口的都是王家的女眷,还有一些城中的官宦人家有头有脸,不敢怠慢京都贵人的女眷。因为见十一公主年纪不大,却言行之间很有皇家的气度,因此也无人敢小看,等十一公主含笑挽着自己的外祖母对这些女眷道谢,并且表示日后设宴宴请今日来迎接自己的人,这些女眷倒是都很满意。

此刻,这些女眷也都开始慢慢散去。

王家的女眷也簇拥着十一公主准备进王家的大门。

“等等。”十一公主见母族的人已经见过了,急忙转头,对华车上一直没有下来,还叫自己跟家人亲近的燕宁招手说道,“阿宁,回家了。”

她的声音轻松柔和,又带着几分亲昵,显然召唤的对象是和她平日里十分亲近的。这能与一位公主亲昵相厚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因此王家的女眷都好奇地往华车上看去,连一旁一些还没有离开的城中官宦女眷也都看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就见华车之中人影微微闪动,一个生得纤细清艳的小姑娘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

这女孩儿生得清艳昳丽,虽然年纪不大,然而颜色鲜艳,生就了单薄的气息,瞧着有些弱不禁风的。

她被个丫鬟扶着下来,走到了十一公主身边,先给十一公主的外祖母王老夫人福了福。

“给您请安了。”燕宁红着脸对老人家说道,“这段时间只怕要叨扰您,给您添麻烦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听着就不是个泼辣的脾气,王老夫人愣了一下,见十一公主眼底带着笑容,不由心中微微一动,带着几分慈爱地说道,“哪里的话。贵女下降,王家欢喜还来不及。”她这样温和,十一公主不由笑着对王老夫人说道,“这是我的手帕交,理国公府出身的阿宁,在宫中素有体面,贵妃娘娘最喜欢她。”

提到那位在宫中握有权势的李贵妃的时候,王老夫人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敬畏与尊重。

当她听十一公主说燕宁被李贵妃喜爱,越发高看了燕宁一眼。

更何况十一公主又说燕宁出身京都理国公府,既然是国公府的门第,那显然眼前的这一位也是京都贵女。

或许蜀中别人家不知道,都以为公主才最尊贵。

不过家里出了个不得宠的王美人的王家却明白,虽然燕宁不过是臣女,不过在宫中还不一定是谁更风光呢。

因此王老夫人越发不敢怠慢。

“这真是贵客。”她温和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其实是叨扰您家里了。我是侍奉公主才来的蜀中。”燕宁哪里敢应承什么“贵客”,急忙摆手。见她娇滴滴的小女儿的模样,竟然没有半分所谓得宠的贵女的傲然的气度,倒是娇憨可爱,王老夫人不由欣慰地看向十一公主……十一公主的手帕交如果是这样性子柔和良善的,那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应该不坏。然而她欣慰之后又想到王美人进了那暗不见天日的后宫之后,这么多年却都没有什么消息,不由又生出几分伤感。

如果不是当年……她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瞧着闺女生得美貌,因此想要博个富贵前程,把好好儿的闺女送到了宫里去,那又怎么还会有十几年的母女分离。

想到那死鬼男人当年还遗憾女儿只生了个公主,不能为王家光耀门楣,王老夫人倒是忍不住在心里庆幸……儿女都是一样儿的,可是如果生了皇子,只怕还要卷入许多的纷争之中不得安稳。倒是生个公主,女孩儿贴心,还能好生在宫中陪伴王美人。

此刻见十一公主性子干脆,王老夫人也觉得高兴起来。

“快进去吧。”她笑着说道。

此刻,两旁的儿媳都讷讷的,有心讨好十一公主,又畏惧她这个婆婆的样子。

王老夫人也知道儿媳们都对能被陛下恩典回归母族的十一公主有些期盼,不过期盼也就是白期盼罢了。

她不可能答应叫王家在攀附如今在京都不知生活过得如何的王美人母女,叫她们母女被家中拖累。

毕竟,王美人如今还只是低位的嫔妃……如果皇帝真的在意她们母女,又怎么会不升王美人的位份呢?

心里想着这些事,王老夫人却是一位十分温和的老人家,和十一公主与燕宁一同进了王家的大门。她们浩浩荡荡地进去,却不见王家的大门外,一个穿戴得十分华丽的中年妇人迟疑地看了许久王家的门口,之后低声说道,“理国公府。姜家?”她似乎在回想什么,之后脸色又有些变色,急忙对一旁一个扶着自己的丫鬟低声问道,“刚刚你听公主殿下喊那位姑娘什么?”

那丫鬟急忙说道,“回太太的话,公主殿下喊那位姑娘阿宁。”

“阿宁。理国公府的阿宁。”这妇人念叨了几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急忙去看王家门里的动静,却见此刻人都已经进去得差不多了,顿时王家的大门就关上了,将一切羡慕嫉妒还有各种情绪的目光全都阻隔在外。

然而虽然看不见里头的人影,这妇人的脸色却忽青忽白了一阵喃喃地说道,“不会这么巧吧?我得回去问问老太太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带着摸不着头脑的丫鬟就匆匆地走了。

王家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这一天大摆宴席,款待从京都远来的十一公主和燕宁。

燕宁也不是一个活泼的脾气,道了谢就坐在十一公主的身边,笑眯眯地听十一公主和王老夫人说话。她虽然人是笨笨的,不过却长着眼睛。王老夫人看十一公主的目光和老太太与大舅母看她的目光是一样的,可见是真心疼爱。

至于王家的其他人,在燕宁的心里也并没什么印象,无论是想要巴结十一公主,希望十一公主提携她们的儿子去京都风风光光做事,还是打量十一公主,仿佛不经意地问十一公主如今陛下可给她赐婚了什么的,事态千百,叫燕宁觉得有些复杂,却并不会叫她觉得厌烦。

等宴席散了的时候,她还说给十一公主听。

十一公主便跟着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家里也要端着公主的谱儿。”她在王家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在燕宁跟前的自在轻松,相反还是一副端贵的公主的姿态,今日还大赏王家的下人,还将许多的京都才有的尊贵的玩意儿赏给王家的女眷,只有王老夫人的礼物,是她和王美人当初在京都就认真预备好的,并不稀罕,只不过是王美人常年礼佛供奉的一尊玉佛。

虽然这玉佛不大,可是却是她们母女的真心。

“当年我母亲离开蜀中去京都的时候,与舅母们也只不过是寻常往来。如今相隔十几年,彼此都生疏极了,还有什么亲近与厚爱。不过是瞧着我是个公主因此才亲近,却与外祖母的真心记挂不同。”

王老夫人说起宫中的时候只说王美人困在那里叫人心疼。然而王家的其他女眷说起王美人的时候却说是羡慕王美人在宫中安享荣华富贵……这就很能看得出谁有心谁没心了,既然如此,十一公主自然不会和她们放下自己的身段来亲近。

既然她们敬畏她的公主身份,那不如继续敬畏下去也好。

“老夫人眼里的眼泪是真的。”燕宁低声说道。

“外祖母是真心记挂母亲。当年外祖父送母亲去京都选秀,外祖母就和外祖父大闹了一场,夫妻反目。等知道母亲被选中了,留在宫里头,外祖父扬眉吐气,在蜀中好生风光,在城中地位也不同了。可是外祖母却搬到了庄子上去住。还是外祖父过世之后,我才听说外祖母回到了王家来。”想必王老夫人这种态度会叫王家的人不解,毕竟把女孩儿送入宫中这是很体面的事,在蜀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可是怎么还闹成这样呢?

十一公主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燕宁急忙摸了摸她的手背。

“老夫人能看见公主回归母族,也会很欣慰的。”

“那是自然。而且外祖母总是担心母亲在宫里没有宠爱,我们母女会遭罪。不过我这回回来也安慰她了。虽然母亲无宠,不过贵妃娘娘是十分温和公正的人,宫里没有敢作践我们,以母亲的位份还有我身为公主的身份,按规矩的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娘娘宫规森严,也无人敢克扣。只不过是……”十一公主见燕宁露出几分关切,便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是不被人放在心里罢了。”

她们其实过得日子不错,除了没有被皇帝放在心里,如同影子一样在宫中生活。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公主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老夫人吧。”燕宁顿了顿,给十一公主出主意说道,“而且公主也长大了,以后,以后总是会建自己的公主府的。有了公主府,就是自己个儿说了算啦。到时候公主就把老夫人接到京都来,老夫人也能和公主住在一块儿,那才是幸福的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十一公主,十一公主的目光柔和起来,看着燕宁清澈的眼睛,觉得眼泪几乎要流下来,急忙笑着说道,“没错。你说得很对。”

她觉得自己被燕宁安慰了。

燕宁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似乎有几个锦衣青年远远地,踌躇着不敢过来。

燕宁不喜欢见外人,而且之前三太太的侄儿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见那几个青年远远地往这边看,就躲到了十一公主的身后去。

“舅母们的小心思罢了。”十一公主也看了一眼那几个青年,见他们身上穿着簇新的锦衣,面容都很俊俏,便哼笑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

“她们以为若是我能在家中看中了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或许还可以选做驸马。”十一公主平淡地说道,“那自然就是她们脸上的光彩了。”

她对于这种心机并不算多么放在心上,倒是觉得有些可笑……舅母们知不知道,如果自己的儿子被选做驸马,那是要把公主“尚”来的,而且要跟着十一公主去京都住在她的公主府上,这和入赘没什么分别。

虽然王家的人应该愿意去京都享福,不过这种在公主府上给公主当奴才似的享福,能舒服么?

她微微摇了摇头。

燕宁犹豫了一下。

“还是不要见外男吧。”她不喜欢见外人。

“那是自然。叫他们以后不许出现在咱们视线所及的地方。”这次是王家没有规矩,十分丢脸。

十一公主和燕宁正说话的时候,却见沈言江已经带着几个侍卫将那几个锦衣青年带走了。

“他倒是心细。”十一公主和燕宁还什么都没说呢,那沈言江就已经知道这种事不妥,叫那几个锦衣青年不许出现在公主面前。

如今想想,楚王把沈言江派来倒是有道理的。

不然换一个心思粗糙的武将,大概大大咧咧在军中惯了,未必能想到这是对公主与燕宁的冒犯。

燕宁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见十一公主目光落在沈言江的身上关注了一会儿,便也陪她站了一会儿,就一同回去王家给十一公主专门预备的好院子里去了。

那院子里都是如花朵般美貌的丫鬟,十分殷勤体贴,不过燕宁还是习惯拂冬服侍自己,因此只叫这些丫鬟在外头,叫拂冬守着自己。这王家的条件显然比在军营之中好多了,真的跟十一公主说的那样,高床软枕,闺房里香喷喷的,舒服得不得了。

可是燕宁却第一次失眠了。

她在陌生的蜀中,独身一人没有家人依靠,又没有楚王在,只觉得心里不安,睡不着觉。

甚至她觉得军营之中那硬邦邦的小榻都比这样软乎乎温暖的床铺叫人觉得安稳。

因为一晚上没睡好,翻翻滚滚地折腾,燕宁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底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拂冬瞧着自家姑娘都觉得可怜。

“姑娘,要不然再睡会儿吧。”

“不了。这是在别人家做客,躲在屋子里睡大觉多不好啊。”燕宁昨天是抱着楚王的腰牌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此刻无比疲惫,却摇头低声说道,“总不能给姜家丢脸。”

她出身理国公府,如果不知规矩,那只会叫人笑话姜家的家教。只是她正说着话呢,却见外头一个十一公主身边的宫女请安之后走进来,见了燕宁急忙给燕宁福了福说道,“给宁姑娘请安。公主正寻姑娘呢,说是前头来了一个燕守备家的太太,跟老夫人说是姑娘的婶娘。公主想问问姑娘,认不认识她。”

第68章

姓燕?

拂冬的脸色一变。

燕宁却只是愣了愣,压住了想要说话的拂冬,摇头对这宫女说道,“不认识。”

她的目光十分平和,甚至没有半分激动,看不出有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样子,仿佛这个姓燕的对她来说本来就应该是陌生人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姓燕的啊……这宫女都愣住了一下,然而到底在宫中见过的奇怪的事多了去了,她愣了一下之后很快给燕宁福了福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回公主的话。”

既然宁姑娘说不认识,那自然她们就都不认识。

至于其他的,宫女也不敢多问,甚至不感兴趣。

主子们的事知道得越多,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事。

拂冬忍耐着送这宫女出去,转身回来,看见燕宁似乎并没有伤心不安什么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娘,这燕家……”她犹豫了一下对燕宁低声说道,“燕家不应该在蜀中啊。”

燕宁的亡父祖居山东,于蜀中十万八千里呢,不然,燕宁来蜀中之前也不会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口口声声说认识她的燕家的人。此刻看见燕宁似乎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拂冬低声问道,“他们不会坏什么事吧?”

“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们啊。”燕宁见拂冬担心地看着自己,笑了一下,拉住了拂冬的手说道,“我从小在京都长大,怎么可能认识什么燕家的人。”

这真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情况。上一世燕宁胆小羸弱,从未踏出京都,因此也从未见过燕家的人。燕家的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对燕家的人并不感兴趣,她都把燕家给忘记了,甚至她的心里,京都的理国公府才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竟然有燕家的人冒出来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

在燕宁的心里,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罢了。

“可是我担心他们辖制姑娘。”如果换了别人,拂冬不会这样猜测。可是如果是燕家……燕家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他们是曾经在燕宁父亲战死沙场之后,想要抢走燕宁一家所有财产,还气得燕宁生母自尽的货色。

这样的人家,如果看见燕宁如今这样显赫,还不黏上来啊?拂冬的手心儿都在发凉,可是燕宁却并没有多么紧张,她想了想,对拂冬说道,“没事儿,这是王家,而且还有十一公主,还有沈副将护卫,而且还有王爷在呢。”

“我担心燕家会说一些诬陷姑娘的话。比如姑娘不认家族,是不孝不悌之人。”拂冬担心地说道。

燕宁和燕家一向冷淡。

如今,她又不认燕家的人。

可燕家到底是燕宁的家族。

如果燕宁真的这样无情,燕家闹出来,那燕宁的名声岂不是坏了?谁都不会喜欢不认家族的白眼狼的。

“这有什么的。这是在蜀中,又不是在京都。”燕宁愿意在王家做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不给理国公府丢脸,可是也不代表她会被燕家在蜀中辖制。就算是她的名声在蜀中坏了又怎样,反正日后王爷回到京都,她也不会再来这里跟燕家有什么瓜葛。

至于京都……燕家敢去京都么?她大舅母大表姐还有表哥们不弄死燕家的人才叫奇怪。如果不是畏惧理国公府,燕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没动静,完全没有骚扰过燕宁。

因此燕宁完全都不害怕。

她在蜀中又不是没有靠山。

还有王爷在呢。

因此,燕宁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格外地硬,完全没有把燕家放在心上。因为她这样的态度,也直言自己不认识燕家,因此十一公主对什么燕守备家的太太也完全没有兴趣了。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虽然在京都,这个公主的地位不怎么靠谱,可是在蜀中这种地方,就算是一方大员,总督巡抚都要在公主面前折腰,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守备。因为燕宁对燕太太没有在意,因此十一公主对燕太太所谓拜见她也置之不理。

一个守备太太就想拜见公主,做什么美梦呢。

她的态度冷淡,燕太太在王家女眷的面前就格外尴尬了。

她与王家还真不是寻常的关系,两家正想着议亲呢,因此才会这样轻松地就到了王家的门上想要求见燕宁,拜见十一公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位从京都来的显赫女孩儿一个都没有给她面子的,她都说认识人家,可是人家只差了一个小丫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认识”。

那漫不经心,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的态度完全不能隐藏,燕太太坐在王家的上房里,听着这样的回话,还有十一公主的宫女仰着头傲然来传话说,“不是谁都能见公主的”这种话,燕太太坐如针毡,脸都涨红了。

王老夫人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她今日见燕太太上门,笑容满面地说燕宁是她家的长房嫡女,是燕守备的亲侄女儿的时候,倒是没觉得什么。

毕竟,燕宁的父亲和燕守备如果是亲兄弟的话,那燕太太这样高高兴兴地上门想要见燕宁无可厚非,因此她没拦着,传话给十一公主,请十一公主去问燕宁要不要出来见见自己的婶娘。毕竟如果是一家人的话,如果在蜀中能与亲人相见,那燕宁或许也会高兴。

可是当小丫头过来传话说燕宁不认识燕太太,燕太太此刻涨红了脸,眼底露出的那又愤怒又隐忍,又带着几分畏惧还有不甘的表情,王老夫人瞬间就知道,只怕燕家的事比她想得要复杂得多。

因此,她更不可能倚老卖老去叫燕宁出来。

而且此刻看着燕太太那样一双各种嫉恨交加的眼睛,王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发沉,甚至有了不想和燕家结亲之意。

王家在蜀中也是大户之家,与蜀中各处家族都联络有亲,这燕家是这两年刚刚来了蜀中上任的,因为平日里燕守备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燕家老夫人虽然为人有些刻薄,不过对王家倒是还尊重,燕太太又是个殷勤的脾气,因此燕家和王家走动得不错。

因为这样,因此当她的儿媳看中了生得十分美貌的燕家姑娘,想要聘来给自己的孙儿的时候,王老夫人也没有拦着,毕竟那位小姐素日里美貌可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这样的家世与王家也算是匹配。

可是如今见到燕太太的眼神,王老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平日里笑嘻嘻的不算什么,可是一旦遇到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觉得燕家的人心术有些不好。

寻常的人,会因为一点怠慢就露出这样怨恨的眼神么?

而且,如果燕宁是燕家的女儿,为什么会说不认识燕家的人?而且当日十一公主说的话在王老夫人的心里闪过。

十一公主说,燕宁出身理国公府。

不是出身燕家,而是出身理国公府姜家。

燕家自己的嫡女不养,却反倒把孩子交给了外人……

王老夫人思忖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就敷衍了起来,对燕太太笑着说道,“许是你认错人了。”

她给了燕太太一个台阶下,只想要把燕太太给请走,然后再跟儿媳商量商量和燕家结亲的事。反正也只不过是彼此心里有些默契,既没有说出来结亲之事,也没有换什么庚帖,更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就这么罢了也就是了。

只是她笑容温煦,燕太太却觉得受到了羞辱,羞愤交加。

她即将和王家结亲。

王家如果见到她这么丢脸,日后还能尊重她的女儿么?

因此燕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了这口气,而且燕宁一个单薄的女孩儿,那理国公府远在天边,她怕什么?燕宁可是确确实实的燕家的骨肉,不认父族,这没人伦被人呵斥的也绝对不会是燕家。

因此她急忙露出了十分委屈的模样对王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不知道,如果这位宁姑娘的确是出身理国公府,还叫燕宁,那我必然没有认错。她的确是我家夫君已故的兄长的独女,名唤燕宁。只是我也知道,理国公府权势显赫,乃是京都豪族,燕宁这丫头养在京都锦绣之处,见惯了奢华显赫,因此不把我们这等没用的家人放在眼里也是有的。”

“怎么会。”王大太太正是要和燕家结亲的人,听了这话,不由诧异地说道,“那位宁姑娘瞧着柔柔弱弱的,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住口!”王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一沉,看都不看诧异看向自己的燕太太,沉着脸对儿媳呵斥道,“京都贵女,也是你能评价的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不就是个陪着公主……”不就是陪着公主的玩伴么。

王大太太不免十分委屈。

她自然会觉得委屈。

昨日王家的几个子弟想要拜见十一公主,远远的就被十一公主带来的精兵给清走了,也不知那领头的说了什么,把这几个孩子吓得都做了噩梦,今天早上听她提议去早早给十一公主请安,几个少年都吓得转身就跑……她之前听说仿佛是十一公主和燕宁彼此说了什么,因此才会驱逐了这几个孩子,这叫王大太太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

王家是十一公主的母族,无论驱逐几个少年是十一公主的意思,还是燕宁的意思,这都太不把王家放在眼里了。

因此,此刻见燕太太受辱,王大太太心里也觉得燕宁过于傲慢。

“混账!”王老夫人手中的茶碗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指着她骂道,“少往脸上贴金!公主身边的人,一个宫女都比你尊贵,更不要提和公主同车而坐的贵女。你自己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敢来在这里大放厥词?没见识的东西,出去!”

她这样骂街,因为是老人家,王大太太哪怕被茶水泼了一脸也不敢说话,心里恼恨,面上却急忙惶恐地站起来说道,“母亲不要生气。”她身上都已经一片狼藉,自然不好再停留在上房,匆匆回去换衣裳。

燕太太也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王老夫人。

这些年,王老夫人早就不管家中的事,只是在家里颐养天年。

只是再不管家事,她也是王美人的母亲,是十一公主的外祖母,这样的身份自然会令人敬畏。

“老夫人,我……”

“宁姑娘的事,想必是燕太太你认错了人。就算没有认错人,可是既然宁姑娘不见,必然是有她的缘故。不过……”王老夫人看着燕太太,苍老的远离带着几分审视地对她问道,“我瞧见燕太太你对宁姑娘似乎也很陌生。既然你说宁姑娘是燕家的骨肉,那这么多年,你从未见过宁姑娘不成?”她这话顿时叫燕太太越发紧张起来,强笑说道,“燕宁养在理国公府。理国公府不许我们去看望她。”

“理国公府一句不许,就能挡得住你们的亲情,叫你们就可以不去看望自己的骨肉?”王老夫人缓缓地问道。

她苍老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可是这话却诛心到了极点。

“实在是……”

王老夫人已经对她微笑起来。

燕太太事到如今哪里还看不出王老夫人的意思,见她竟然是更向着燕宁说话,想到她之前瞧见燕宁与十一公主十分亲密,这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连王家的人都要忌惮的意思么?她的脸色忽青忽白了一会儿,这才对王老夫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那我先告辞了。”

她怀着兴奋而来,却没有想到在燕宁的跟前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一时也怒火冲天,气得要命。然而燕宁完全不知道燕太太被自己都要气死了,反而等到十一公主来和她一同吃饭,就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又去拜见王老夫人。

见王老夫人的跟前只有王二太太,王大太太这个主持家事的不在,燕宁有些奇怪。

不过这是在旁人家里,她也不会问这么多。

“公主与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王老夫人仿佛完全把燕太太给忘了,在燕宁的面前笑容十分和煦。燕宁本就是对长者十分温顺的性子,闻言急忙说道,“您唤我阿宁就是。”

她笑容腼腆可爱,王老夫人含笑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就已经在燕太太那口出愤懑与燕宁的单纯乖巧之中倒向了燕宁,因此绝口不提燕家,只是笑着点头,又问道,“如果家里有什么缺漏,就来和我说。”

“都很好了。”十一公主见燕宁靠着自己抿嘴笑,便笑着说道。

“公主……能在家中多久?”王老夫人最关心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她多想叫自己的外孙女儿永远陪着自己啊。

可是她却知道,十一公主总是要回去京都,他们祖孙又要分离了。

“大概可以十几日。太子是宽厚的人,跟我说了,说不急着回京都去。”十一公主提起回去京都的事也有些伤感,然而也知道,太子能留在蜀中十几日已经是对她的照顾了。不然,太子与大皇孙本应该在探望了楚王之后,三两日就回京都复命。

想到这里,十一公主的心态倒是平和,王老夫人一愣之后,十分欣慰地说道,“太子仁德。太子殿下能体谅公主,善待公主,我也就放心了。”太子是未来储君,既然愿意对十一公主这样照顾,可见十一公主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十一公主便笑着点头。

她不会把自己和王美人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告诉王老夫人,叫老人家担心。

“这蜀中也有些有名的戏班,公主好不容易来蜀中一次,就也瞧瞧与京都的有什么不同。”公主回归母族,王家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整个王家都动了起来,搜集了蜀中有名的戏班,就等着这几日孝敬给十一公主呢。

对于家中的这大张旗鼓,恨不能整个蜀中都要显摆一遍的样子,十一公主微微皱眉,便对王老夫人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舅舅舅母们的心意。只是万事不可太过张扬,也不可太过靡费。”她觉得王家这么张扬的样儿……叫她这不得宠的公主看着都有点紧张啊。

更何况如果她闹得蜀中议论纷纷,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王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十一 公主。

她觉得十一公主如今的性子就很好。

此刻,见十一公主一边说话一边十分挂念燕宁的样子,仿佛把燕宁特别放在心上,王老夫人自然也对燕宁十分用心。见燕宁虽然说自己休息得不错,不过瞧着却没什么精神,王老夫人便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歇,请十一公主带着燕宁回去休息。

燕宁得了她的话,就乖乖地跟着十一公主去她的屋子说话,也不看那特别修缮的金碧辉煌的宅院,偷偷地,不落人痕迹地抱着楚王的腰牌睡在了十一公主的屋子里。

十一公主也只推说是和燕宁在说话,也不叫人知道燕宁是继续睡觉。

只是这时候王家的女孩儿们又来给十一公主请安。因为不想叫人知道燕宁大白天的做客的时候还睡觉,十一公主也没见这几个表姐妹,只是叫人送了些首饰珠宝的,约定了别的时间也就罢了。等之后到了和这几个王家的女孩儿约定的那天,燕宁陪着十一公主见了这几个女孩儿,见都生得十分美貌,与十一公主说话都十分奉承。燕宁本来就不是一个伶俐的性子,平日里在京都也是躲着人的,因此坐在十一公主的身边,垂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她看起来娇怯怯的,性子又不亲近,王家的女孩儿对她也不大亲近。

不过燕宁也不在意这些。

她等了几日,没见到燕家的人又来碰壁,也就不理会燕家的事了。

只是等到了十一公主在王家设宴,宴请感谢那日她进城的时候来拜见的那些蜀中的大户与官宦女眷的时候,满场热闹,众多的蜀中地位最高的女眷都出席簇拥在十一公主的身边的时候,却见极下手的地方,燕太太霍然站了起来,举着一杯酒脸上堆着笑,在众女眷诧异的目光里走到了十一公主的面前,对着坐在十一公主身边做壁花的燕宁笑着说道,“这不是阿宁么?我是你二婶,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好不容易回到蜀中,怎么不回去拜见你祖母,给你祖母磕头?”

她的笑声很大。

十一公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看向一旁目光闪烁的王大太太。

她之前设宴的时候就对王家的人说过,燕守备家的太太就不必请来。

可是谁能想得到,王家嘴上公主如何如何,这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还敢违逆她的话。

就觉得是自己的母族,她不能对王家怎样,因此有恃无恐么?

更何况一个守备家的太太,有什么资格在公主的面前说话?

“你是谁?”就在十一公主十分恼火,就想散了这宴席的时候,燕宁好奇地问道。

她目光清澈,就算是燕太太这样的长辈在面前也依旧安坐,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不值一提,不值得尊重的人。

“阿宁,我是你二婶。”燕太太觉得在这种态度之下,似乎宴席上所有的女眷都看着自己在偷笑。

“我不认识你。”燕宁心气平和地说道。

她眉眼弯弯,目光清澈单纯,一看就是没有撒谎。

“你……”燕太太本想发火儿,然而想到今日燕家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便忍着怒气对她说道,“你养在京都,与家中不亲近。只是阿宁,血缘是不可分离的,你祖母听说你来了蜀中,思念你如今已经卧床不能起身,这都是因为……”

她才想说些别的,就听燕宁十分困惑地问道,“既然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来看?我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能治病不成?燕……太太是么?”她谴责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燕太太说道,“府上老太太都卧病在床了,可是你却舍不得请大夫,还来高高兴兴吃酒,我觉得这样不对。”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笑着点头说道,“的确是个不孝的媳妇。”

“你祖母是心病!是想你想的!看见你就好了!”燕太太大声说道。

“可是我养在京都十几年,老太太也没说思念我思念得病了。怎么我一来,她就病了?”

“难道是因为你们做儿女的不孝气病了燕老太太,如今想把这黑锅推到阿宁的头上?”十一公主觉得燕宁真的太有趣了,心里在大笑,脸上慢慢地冷了下来。

“不孝的人我也不喜欢。而且还要陷害别人,这是无耻不要脸。”燕宁沐浴在宴席上这么多的女眷的目光里,觉得怕得不得了。可是她坐在燕太太的面前,手里用力握紧了楚王的腰牌,却觉得一下子充满了勇气。

王爷说……她可以更跋扈一些的。

“把这个不孝无耻,还意图诬陷本姑娘的人打出去!”

纤细雪白的手指向前一指,一队精兵浑身肃杀从她身后而来,刀剑微微出鞘的声音,令整个宴席都死一般地安静了下来。

第69章

宴席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能想到,刚刚还十分乖巧温顺地坐在十一公主身边的小姑娘,一翻脸就动了精兵与刀剑。

就仿佛天真的幼崽一下子就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这一刻,在场的女眷都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刚刚还在笑眯眯好欺负的样子,可是一下子就翻了脸。

而且还是在十一公主的宴席上。

“宁姑娘,就算长辈做得不对,可是你也不该……”见燕宁在十一公主的宴席上这么跋扈,王大太太忍不住十分不悦。

她觉得燕宁有些过分了。

一个侍奉十一公主的京都贵女罢了,怎么敢这么嚣张。

“她与我是一样的人,自然就能做任何事。”十一公主见燕宁把精兵都给叫出来了,就知道燕家的确是燕宁厌恶的。无论是看在和燕宁的亲密关系,还是看在理国公府与燕宁在楚王心中的地位,十一公主也不可能向着燕太太说话,此刻便微笑着说道,“至于燕太太,本公主并没有邀请你。不请自来,还搅和了本公主的宴席,你胆子真是大得很。”

王家的女眷偏心,认为是燕宁跋扈在先。

可是如果不是燕太太在她的面前大放厥词,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逼迫,怎么会有如今的样子。

因此十一公主非常厌恶竟然敢在自己宴席上吵闹的燕太太。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恼火没什么用,不过至少在女眷们的面前,她还是很有一些地位的。

“公主,我不是……”

“拖出去吧。”十一公主说道。

精兵之中走出两人,将不敢置信的燕太太给拖着出去,她再次大声尖叫的时候,一个精兵冷冷地把一团不知是做什么用处的抹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虽然燕太太的身份不高,不过是个守备太太,可是到底也是官宦女眷。十一公主和燕宁什么都不顾忌地就把她这么给拖下去了,还是叫人觉得空气之中充满了窒息。然而十一公主却笑容越发柔和,抬手想四周看向自己,隐隐露出几分敬畏的女眷们笑着说道,“我敬各位夫人一杯。”

她豪爽地一饮而尽,因为她笑容满面,因此这宴席之上的气氛又轻松了起来。燕宁趁着这个时候起身,端起了酒给十一公主郑重地福了福说道,“都是我搅乱了公主的宴席,请公主原谅我。”她一向不怎么喝酒的,可是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又对十一公主作揖。

十一公主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燕宁被楚王宠爱,本不需要对她这么一个无宠无权的公主做这样的赔罪的。

因为或许在楚王,在皇家的眼里,她就算受了委屈,也远远比不上燕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就是她口出无状,就算你忍得住,我也忍不住的。”

燕宁被十一公主感动得不得了。

“公主,你真好。”她又给十一公主赔罪,不顾十一公主的阻拦一连喝了三杯酒,晕乎乎,雪白的脸颊慢慢地红润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热,又晕乎乎的难受得不得了,可是坚持着在女眷们的面前给十一公主赔罪之后才坐回了她的身边,拿脸蹭了蹭十一公主的肩膀小声说道,“我没忍住。对不起。”她一下子就晕得不得了,自己直不起身,就歪在十一公主的身上,软软的,叫人觉得刚刚的那个厉害得吓人的女孩子仿佛是错觉。

“你都赔罪多少次了?”十一公主摸了摸燕宁的脸。

燕宁低低地哼了一声说道,“本来就是我的错。”

“那我也原谅你了。”十一公主柔声说道。

她从没有见过燕宁这样的小姑娘。

在宫里,不得宠的公主算什么啊?就算是被外臣之家的贵女怠慢了,也只能一笑而过,什么赔罪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甚至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了太子表妹冯瑶那样的货色,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可是燕宁却始终对她这样敬重……想到这里,十一公主甚至有些期待阿蓉快些嫁给十皇子。

那位未来的十嫂是燕宁的表姐,应该和燕宁有一样的脾气,那样的话,皇家的皇子妃之中,倒是多了一个善良的人。

十一公主一边想着一边微笑,完全没有把一旁王家女眷愤愤的眼神放在眼里。

她没找王家女眷的麻烦就不错了……明明叫燕太太不准来,可是王家女眷却……

十一公主冷笑了一声的时候,却见把燕太太拖走的那些精兵已经回来。最前头的一个脸色冷峻的英俊的年轻人正是沈言江。这个今日浑身气势逼人的青年副将大步走到了十一公主的身边,与十一公主一同用冰冷的眼神看向王家的女眷。

那些王家的女眷对十一公主或许还敢露出不满,然而面对沈言江一只手扣在腰间,腰间的佩剑露出半截冰冷锋利的剑身,目光如剑锋一般锋利冰冷的样子,却都噤若寒蝉。

“舅母,如果下次你再忤逆我的话,我就要不客气了。”十一公主躲在沈言江的身后狐假虎威地说道。

如果只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公主,她是真的拿王家女眷没办法,毕竟尊贵的仪态是尊贵的仪态,可是她的确没有能力收拾王家的女眷。

可是如果有沈言江就不同了。

“谨遵公主吩咐。”沈言江转头,声音沉着地说道。

王大太太顿时瑟瑟发抖。

她这几日终于问出了自家小辈为什么对沈言江那么畏惧。

想到家中子弟说,沈言江把他们拖到角落里扒光了衣裳,威胁他们再敢出现在十一公主和燕宁面前就剁了他们的要命的地方,甚至还为了叫他们明白自己不是在虚张声势,因此堵着他们的嘴把他们胖揍了一顿,完全没有把所谓的十一公主的母族这个身份放在眼里,那如今在王大太太的眼里,沈言江这种魔鬼比十一公主更可怕一些。

她恐惧地看向沈言江,却见沈言江已经站在了十一公主的身后,一双眼睛冷淡地看向远处的夜空。

十一公主感觉特别好。

“仗势欺人真的爽。”她低声说道。

沈言江默默地听了,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不过是奉命保护十一公主与燕宁而已,除此之外,如果是换个时间,他也不会对十一公主这样维护。

他们母子……吃皇家的亏还少了不成?

沈言江垂了垂眼睛。

可是他并不怨恨皇家。

皇家有长平长公主那样的无耻的女人,可是也有楚王这样对他有恩,提携他的好人。

对他坏的,他都记得。对他好的人,他也铭记在心,誓死忠诚。

因此,楚王叫他保护十一公主与燕宁,那他就保护。

“嗯?”燕宁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抬起头蹭了蹭十一公主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都是软软的,甚至还热得不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却空空的,身体轻飘飘的,那样的感觉很奇妙,叫她觉得曾经在她的心里的那些沉重的事也都想不到了,也觉得不会叫自己难过了。

她对宴席之间的声音都觉得慢慢地远去了,也不知道这宴席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晕乎乎地被人背了起来,不由弱弱地蹭了蹭身下的背。

“没有夹着舒服。”她哼哼着抱怨。

身下的人僵硬了一瞬,十一公主气急败坏地说道,“闭嘴!”公主殿下好不容易以单薄尊贵的身躯背这死丫头一下子,为什么还要和叔祖比个高低啊?

而且燕宁是不是不知道舒服还是不舒服?被当米袋子夹着难道很舒服么?

十一公主差点把背上的娇滴滴的小丫头丢到地上去,忍了忍,哼了一声才把燕宁背回了她的房间,看见她滚在床上,小小的瞧着又有几分可怜,此刻蜷缩成了一团,似乎十分不安的样子。

十一公主累得半死,看见燕宁三杯酒就醉成这样,唯恐她又醉酒伤身,因此陪着燕宁坐了一会儿。

她坐了好一会儿,看着拂冬把嘴里不知念叨什么的燕宁换了寝衣洗了脸塞进了被窝,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要回去歇着。只是她一转头,却见门口处正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这个身影吓得她眼睛都瞪大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叫道,“叔,叔祖……”

她没想到楚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楚王不是应该在军营之中么?而且他从军营来到城中,速度怎么这么快。然而楚王却懒得理睬她,直接走到了燕宁的床前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若桃花,身上带着酒气,便皱眉问道,“她喝酒了?”

“喝,喝了三杯。”十一公主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是遇到了严厉的大家长的窘迫。

当然,楚王的确是她祖宗。

“我们姑娘自己喝的。”拂冬知道燕宁敬重十一公主,唯恐楚王迁怒,急忙说道。

“胡闹。”见燕宁在被窝里也很不舒服,似乎还在说醉话似的,又微微蹙着眉头,楚王俯身看了燕宁两眼,却见这只喝了三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没用的哭包似乎吸了吸鼻子,之后仿佛能够感觉到楚王的存在似的,在被窝里滚了滚,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就在床边摸索起来。

她睁不开眼睛,可是却仿佛笃定了楚王就在身边,就算是摸不着,可是却依旧不肯失望地收回手。

楚王沉默地看着这个醉成这样还这么折腾的哭包。

“其实阿宁刚才可乖了。”叫躺着就躺着,叫擦脸就擦脸,完全没有闹腾。

十一公主看见楚王缓缓地伸出手,袖摆垂落在燕宁的手边。

小姑娘急急忙忙地抓住,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抱着衣摆睡着了。

十一公主半晌说不出话来。

拂冬却已经很习惯地搬了一旁的椅子。

楚王也很习惯地坐在床边,转头看十一公主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守备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冷冷的,却压得低低的,在他锐利的目光里,十一公主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安地说道,“听说是阿宁的家人。那燕守备家的太太张嘴就说是阿宁的二婶,之后还提及什么燕家的老太太,口口声声是阿宁的祖母。只是……我可没见过这么逼迫自家骨肉的家人,阿宁也和他们应该没什么往来。”她说得飞快,又试探地对沉默起来的楚王问道,“叔祖,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阿江前些天传信给我说的。”沈言江是个心思很敏锐的人,听说了燕家的事就觉得这件事有必要禀告给楚王。

恐哭包泪淹蜀城,因此,楚王就带着人过来看看。

没想到正赶上燕宁醉酒。

“他,他还挺机灵的。”十一公主没想到沈言江看起来冷淡的一个人,机灵起来简直叫她都自愧不如。

寻常的守卫公主的副将,可没有这么机灵,甚至还能看出这里头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把楚王给请到王家来。

一提到王家,十一公主急忙问道,“王家岂不是知道叔祖大驾光临?”

“他们不知道。阿江给我开的门,没有惊扰旁人。”楚王看着抱着自己的衣摆睡着了的燕宁,缓缓地说道。

这哭包真是……

怎么他一眼没看见就会被人欺负?

她生了一张被人欺负的脸么?

楚王十分头疼。

“他原来是这么机灵的人。”十一公主干巴巴地称赞了沈言江一番,顿了顿,继续干巴巴地说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她一边说,却见楚王已经起身。

他随手把腰间的一块悬挂着的龙形玉佩扯下来,塞进了燕宁的手里。仿佛是因为这枚他一贯随身携带的玉佩上全都是他的气息,燕宁动了动手指,放开了衣摆抱住了玉佩,转身继续睡了。看见哭包没有哭闹,楚王心里轻松许多,对十一公主示意一同出来。

这到底是在王家,叫人知道他在燕宁的闺房之中未免不合适。

特别是他听沈言江的意思,这王家竟然和燕家勾结。

楚王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十一公主在夜色里看到这个冰冷的表情,觉得浑身都在发麻,却不敢吭声,束手看着楚王行色匆匆,直接带着人离开了王家。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没事了,毕竟楚王已经确认了燕宁的安好,然而十一公主却没有想到第二天的清早,外头的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王家的丫鬟就已经匆匆地来她的面前禀告说道,“公主,王爷驾临,刚刚被老太太与老爷太太们接到了上房去。太太请您过去救命!”

救命?

十一公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楚王说一句“要命”,那他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只怕这救命二字并不是虚言。

只是楚王难道还要为燕宁做主?

十一公主都觉得震惊极了,不过却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燕宁,急忙亲自带着宫女去了燕宁的房间,把楚王到了的事说给燕宁听。

此刻燕宁正刚刚起来,因为还有些宿醉,她正晕乎乎呆呆地靠在拂冬的身上,叫拂冬帮自己穿衣裳。见到十一公主匆匆而来,燕宁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怎么这么慌忙?”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紧紧攥着的龙形玉佩藏在衣袖里,有点不好意思。

她听拂冬说昨天晚上王爷来了,还把玉佩塞进她的手里,唯恐她吵闹。

燕宁想,昨天自己醉酒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叔祖来了,正在前头呢。我瞧着来势汹汹的,应该是要训斥王家人。”十一公主见燕宁娇花一样软在拂冬的肩膀,似乎因为醉了酒还没有好,眼角泛起了淡淡的红,眼底还带着几分潋滟的水光,不由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如果你还难受就别去了。叔祖慈爱,应该不会见怪。”

只是她才说完,燕宁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收拾衣裳起来说道,“我,我难受也是要去见王爷的。”她来蜀中不就是为了见楚王么?因为要和十一公主来王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楚王,如今能见到,为什么不见他?

而且……她还想知道,昨天她那么跋扈,都叫人把一个守备的太太给赶走了,楚王会不会觉得她太跋扈了呀?

燕宁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收拾好了,在哑然无语的十一公主的带领下就去了前头的上房。

上房之中已经一片央求。

楚王高高坐在上首,一旁是沉默不语的王老夫人,下方跪着的是王大太太。

“王爷饶恕妾身这一次!妾身,妾身只是想着燕家与王家亲近,公主不理会她总是有些……因此才会忤逆公主……”王大太太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违逆了十一公主的意思,叫燕太太来了宴席竟然会叫楚王亲自为十一公主做主。

如果她知道下场会是这样,那燕太太就算是她的亲娘,她也不敢那么放肆地纵容她。此刻她跪在地上,想到楚王这段时间在蜀中杀人如麻,那贼寇的头颅不知掉了多少,威震蜀中,不由真的感到惶恐和。

她后悔了。

可是显然,楚王对她所谓的后悔无动于衷。

“公主之尊也是你能冒犯?本王从未听说有人敢做公主的主。驳斥公主的意思。”楚王冷冷地说道。

十一公主和燕宁已经赶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十一公主就知道王大太太这是为什么被楚王处置。

原来是因为王大太太不听十一公主的话,不仅没有把十一公主放在心里,而且还恶心了燕宁。

想必……这也是沈言江告诉楚王的。

十一公主突然觉得沈言江有些有趣。

她一边扫过脸色平淡,仿佛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此刻站在门口挺拔而立的沈言江,一边带着燕宁进门,才进门就见王大太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转头对她央求说道,“公主,公主可来了!求公主为我在王爷面前求求情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她之前虽然敬畏十一公主皇家的身份,可是十一公主一直在她的面前一向宽和,也总是笑眯眯的,打赏也大方,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皇家的风雨雷霆这么可怕。

十一公主却转头看了燕宁一眼。

燕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大舅母,这件事和我关系不大。你冒犯的是天家威严,这可是大罪。皇家威严面前,我也不能救你。”十一公主是愿意看见王大太太被收拾重责的。

不然,她看王大太太气焰都要高到天上去了,甚至还敢在王家这样自作主张。

她也就算了,王大太太敢这么做,岂不是也没有把王老夫人放在眼里?

若是日后她再嚣张一些,她外祖母都要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

如果是这样,她务必得叫王大太太知道,王老夫人的外孙女是公主之尊,想要处置一个她还是很容易的。

更何况,楚王哪里是为她做主,不过是打着她的旗号为燕宁出气。

王大太太和燕太太沆瀣一气,昨天那么逼迫燕宁,甚至在燕宁的面前猖狂得要逼死人,楚王怎么可能绕得了她们俩。

一想到楚王昨夜对燕宁的耐心,十一公主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人比人得死。

因此,十一公主就笑了笑,在王家人战战兢兢的目光里与燕宁一同给楚王和王老夫人请安。

见她过来了,王老夫人眼底露出几分慈爱,并没有理会儿媳的央求,只是犹豫的眼神却落在燕宁的身上。

王老夫人虽然也明白,能跟十一公主来蜀中的贵女必然身份不同寻常,不过……刚刚儿媳央求十一公主求情的时候,十一公主却看向燕宁,仿佛是在看燕宁的脸色……这仿佛是以燕宁为重的样子,叫王老夫人更不会说话了。

她看着此刻惊慌失措的儿媳,都想叹气。

她之前就跟她说过,燕太太为人不怎么样,婚事作罢,以后也少往来,毕竟,王家是要跟着公主的意思走的。

十一公主不喜欢燕太太,那王家自然也要疏远她。

可是谁知道儿媳这么有胆子,瞒着她和十一公主就敢把燕太太给请到宴席上,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既然有胆子做,那就受着好了……真以为十一公主会看在王家是她的母族,就百般容忍不成?

十一公主忍得,楚王也忍不得。

“王爷!”见十一公主都不给自己求情,王大太太不由慌了,急忙看向楚王央求着说道,“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了!”

楚王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面容冰冷漠然,冷冷地问道,“若本王不来,这件事你们就要当做没有发生?”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颤抖起来的王大太太说道,“不过是想贵女年少,腼腆可欺,因此你们王家的胆子才会这么大,阴奉阳违,完全没有把人放在眼里。拖出去,”他冷淡地说道,“冒犯皇族,杖责三十。燕家那个女人,杖责三十,掌嘴三十,再叫燕守备给本王滚过来。”

第70章

楚王震怒,自然无人敢于违逆。不久之后,燕守备脸色惨白地来了。

他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当他满头是汗地来到王家拜见楚王的时候,王大太太刚刚挨完了打,一地的血腥不说,那刺耳的尖叫还有求饶仿佛还在耳畔。

王家噤若寒蝉,在楚王冰冷的目光里一动都不敢动。

此刻燕守备来到王家,看着园子里地上的血迹,还有王大太太的尖叫,他战战兢兢来到楚王的面前。

作为蜀中的武将,谁会不想拜见楚王,得王驾青眼,有可能一飞冲天呢?

燕守备也曾经做过被楚王一眼看中收为己用,从此荣华富贵权势赫赫的美梦。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被楚王看中。

“见过王爷。”他给楚王请安,迎着楚王漠然的目光,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错了。

他出府之前,楚王的人已经到了燕家,把燕太太抓起来就摁在地上打了起来,还掌嘴。

看着妻子那凄惨的模样,燕守备已经被吓坏了,他实在不能想到妻子和母亲竟然这么愚蠢,就算是想要以孝道还有血脉拿捏他大哥的独女燕宁,也不该在十一公主的宴席上闹得失了分寸,叫十一公主震怒,引得楚王出面维护十一公主。

此刻看着楚王如刀锋一般的目光,燕守备浑身发软,急忙给楚王请罪说道,“臣教妻不严,令她冲撞公主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给楚王鞠躬,一声都不敢吭,头也不敢抬,等着楚王的决断。

“还有呢。”楚王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燕守备一愣,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燕太太除了令十一公主不快会叫楚王不悦,还有什么?

“家妻放肆,闹了公主的宴席却不知向公主赔罪,也是她的罪过。”

楚王看着在自己的面前恭敬无比的燕守备,缓缓地问道,“还有。”

他的声音冰冷,燕守备在这样整个王家都死寂一片的气氛里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会令楚王动怒的事,不由壮着胆子仰头看向端坐在面前的楚王,试探地问道,“王爷……”他似乎十分茫然,仿佛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楚王看着这个事到如今还觉得自己做得没错,显然和燕家女眷是一丘之貉的燕守备,冷笑了一声。

既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可见他收拾燕守备就收拾得不冤。

“你们燕家对燕宁做了什么,你都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没有楚王给的精兵,如果燕宁身后没有靠山,那被燕太太那样逼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蜀中,一个孤零零的胆怯的小丫头很可能被燕家逼死。

而且燕家是真心想认燕宁这个孙女么?如果是真心想认燕宁,真心疼她,怎么会直接用逼迫的手段来欺凌燕宁,甚至要坏她的名声,叫蜀中所有显赫的女眷都觉得燕宁是个不孝之女?如果真的想认燕宁,心疼燕宁的人,是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她,舍不得叫她有半分不好的传闻的。

燕家肆无忌惮,对燕宁完全没有半分慈爱。

可是他们却能理直气壮地伤害燕宁,甚至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威胁燕宁,达到他们的目的。

楚王想到若是蜀中没有自己,燕宁或许无人做主,就觉得恼火。

哭包也是一个区区燕家可是算计逼迫的么?

“燕宁?”燕守备听到楚王的口中叫出燕宁的名字,顿时一愣,之后下意识地说道,“她是燕家的人,王爷您……”楚王难道是要为燕宁做主?

怎么可能?

燕宁不是理国公府养着呢么?

不过是理国公府养着的孤女,而且他想着,这样的身份,不可能与皇家太过亲近。

见燕守备对燕宁这样不以为然,楚王眼底露出了怒意,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与燕宁有些血脉之缘,那也是你们的光彩,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如今,还想压迫燕宁?也不看看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配不配在燕宁的面前自称长辈。”他一向冷淡,沉默寡言,可是此刻嘴如刀锋,句句刺心,令燕守备不由苍白着脸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讷讷地说道,“臣没想到王爷要庇护燕宁。”

“知道燕宁是本王庇护的孩子,你们燕家竟然还敢欺凌她,真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楚王冷淡地说道。

这真是冤枉!

在楚王发怒之前,谁知道燕宁是被楚王护着的?

燕守备觉得自己冤枉透了。

“臣,臣……臣只是想着,燕宁到底是燕家的骨肉,这么多年不见,家中都十分想念她。只是燕宁对燕家有些误会。”他硬着头皮对楚王说道,“王爷,燕宁被理国公府抚养长大,因此对燕家格外陌生,家妻也是急了。好不容易燕宁来到蜀中,臣家中只是想叫燕宁回家,好好亲近亲近,也叫她不要孤苦伶仃,没有家人。”

他说着这样的话,偷看楚王,却见楚王脸色漠然,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燕宁有姜家人,家人无数,你们燕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看着燕守备冷冷地说道,“燕宁是燕家的血脉,你们却生而不养,令燕宁流落京都。这么多年,她不知你们燕家在何方,可你们不知她在理国公府?置之不理,从未看顾过她。如今,又打着血脉的旗号来攀附?今日本王就告诉你,日后燕宁与燕家没有半分瓜葛,也没有半分联系。如果燕家再敢出现在燕宁的面前,你们燕家就不必活了。”

“王爷!”燕守备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王。

楚王的意思是要弄死他啊!

“您,您……”可是燕守备迎着楚王带着几分杀气的眼,却知道楚王此刻并不是虚张声势。

如果楚王愿意,现在就能弄死他。

燕守备颤抖着嘴唇,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对楚王央求说道,“王爷,燕家对燕宁并无恶意。而且她是我亡故的兄长唯一的血脉,怎么可以流落在京都不回归家族呢?”

“过去那十几年,你们可没有想到她是你兄长唯一的血脉。”楚王勾了勾嘴角。

他的眼底讥讽无比,这样的目光之下,燕守备只觉得说不出话。

此刻,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王家上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起来。

楚王身上的威势叫人觉得窒息。

“本王的话,你都听懂了么?”楚王懒得跟一个守备废话,只是冷冷地问道。

“听懂了。”燕守备无力地说道。

“你的女人冲到燕宁的面前说那些话,这件事当初你知道么?”在楚王审视的目光里,燕守备本想说谎,可是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知道。”

他承认并没有拦着燕太太在十一公主的宴席上逼迫燕宁,楚王便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记挂亡故兄长唯一血脉的好弟弟。”他鄙夷地看着燕守备说道,“生性如此卑鄙,完全是个小人。你这样的小人成为陛下的臣子,真是朝廷的耻辱。既然你教妻不严,冲撞公主,那就与你妻子同罪。”

“还有。”楚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打的纸张,摔在燕守备的脸上!

“刻薄克扣下属,纵容燕家人在蜀中仗势欺人,劣迹斑斑,本王可没有冤枉了你!”

楚王几日前就知道燕家的存在,这些天叫人搜集燕家的罪过,劣迹众多。

他为人正直,从不因私废公,不会只靠着那点私事就治罪朝中官宦。

燕守备既然被他惩处,自然是有他其他的罪过。

“王爷!”见楚王这是要重责自己,燕守备顿时脸色白了。

“杖责你是便宜了你。你的妻子无耻,你就是卑鄙,你们天生一对。这等卑劣罔顾法纪之家,怎么可以为陛下镇守蜀中。看在你为国战死的兄长的份上,将你降为小旗。”楚王在燕守备顿时踉跄了一下,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惊恐之中探身,缓缓地说道,“从此你就留在蜀中,永远都做这个小旗。没有本王的吩咐,永远不得晋升,好好赎你这些罪过。”他的眼底带着几分冷酷。

燕守备想要叫嚷出什么,却叫嚷不出来。

他看着楚王那双冰冷的眼睛,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多年才成为守备,如今却获罪成了一个小旗,顿时喉头发甜。

如果不曾得到守备的官职,他不会觉得小旗低微。

他也不会感觉到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小旗会叫他多么绝望。

比起做个被人嘲笑的小旗,还不如直接降为普通的士兵。

小旗……这不是在羞辱人么?

燕守备此刻迎着楚王森然的目光,突然想明白了。

楚王真的是在羞辱他。

口口声声公允,可其实本是在羞辱他。

用一个最低微的小旗来羞辱他,就如同昨日他默许了燕太太去羞辱燕宁。

楚王这么维护燕宁?

他的罪过被治罪是真的,可是楚王为燕宁出气也是真的。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绝不敢去招惹燕宁,或者……他会把燕宁跟祖宗一样供起来,半点都不敢叫燕宁不开心。

“王爷,饶了臣。”他忍着心头的剧痛想央求楚王对自己网开一面的时候,却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之后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厮闯进来对燕守备……燕小旗叫道,“老爷,不好了!老太太闹着要自尽!”

这小厮的脸色苍白,见自家老爷回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也不明所以,只当是一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的老爷听了害怕,也顾不得这王家上房里还坐着谁,急忙飞快地说道,“太太被打得昏迷过去,老太太说这是燕家的奇耻大辱,是什么燕宁给燕家的羞辱,因此要自尽,叫世人都知道,做孙女儿的逼死了自己的老祖母!”

他这一嗓子下来,燕宁本来头晕晕的,听了都呆住了。

如果燕家老太太死了,还是被她这个做孙女的逼死,那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可是比她还惊呆的是燕小旗。

“王爷,家母,家母是乱说的。”他母亲有恃无恐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外乎是拿自己的身份压制拿捏燕宁,逼燕宁低头,然后从燕宁的手里得到好处。

可是如今护着燕宁的是楚王。

楚王可是……

在燕小旗惊恐的目光里,楚王从身后侍卫的腰间扯下一把锋利的长剑,丢到了地上。

“既然想死,本王成全她。把剑送到燕家去。她如果不死,本王就送她去死。”寻死觅活在楚王的面前,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

如果真的想死,楚王成全她。哪怕她不想死,楚王也送她去死。

至于谁逼死了谁……这不是楚王逼死了燕家的老太太么。

与燕宁又有什么关系。

燕小旗看着咣当一声砸在自己面前的长剑,双腿无力,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颤抖起来。

“看见了没有。”在他头上,楚王还在说话。

可是这话却奇怪极了,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楚王,却见楚王的目光落在就算头晕,可是此刻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燕宁的身上。

燕宁本来看着楚王把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二叔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心里正觉得欢喜得不得了,此刻听了楚王的话,不由呆呆地看着他。

她没有听明白楚王这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跋扈。”楚王顿了顿,对燕宁淡淡地说道,“学着点。”

十一公主目瞪口呆。

这是……叔祖亲自教导燕宁杀人放火么?

“知,知道了。”燕宁一愣,顿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原来,王爷并不觉得她用精兵驱逐燕太太是跋扈过分的行为。

原来在王爷的心里,她还可以更加跋扈一点。

虽然会被人鄙夷,可是她却觉得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她笑容明媚明亮,仿若一朵最美丽娇嫩的花朵,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

可是上房里却只有燕宁能笑得出来了。

王家的人也都在愣愣地看着楚王。

燕小旗只听到一个软软的,娇滴滴的少女的声音,霍然转头,就看见自己入眼看见的是一个生得清艳纤细的女孩儿。他看了燕宁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想对燕宁说点什么,却听见楚王的声音传来,“拖出去。日后燕家的人但凡有一个敢出现在燕宁的面前,本王就送你们全家戍边。”那种凄凉困苦的地方,人命不值钱,去了的十死无生,楚王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吩咐人把燕小旗拖走。

燕小旗被堵着嘴拖走,眼里露出绝望的目光。

不过,楚王丢在地上的长剑却也没有被捡走。

显然,如果那燕家老太太不敢再往外说燕宁半点不好的话,楚王也不介意饶她一命。

毕竟,如果当真弄死了那老太太,燕宁的清誉必然受到影响。

楚王不在意世人的目光。

不过他倒是得为燕宁想想。

“至于你们……”楚王处置了燕小旗之后,看向王家的人。

王家的人顿时都惶恐起来。

“从今日起,好生侍奉十一公主。如果再叫本王知道你们敢对十一公主不敬,本王可不管你们是谁的母族。十一公主不是你们能冒犯。”

楚王不会吝啬维护十一公主,毕竟这是皇家晚辈,也是他的晚辈,是他的血亲。与对公主们没有兴趣与慈爱的皇帝不同,楚王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还是愿意庇护这些皇家的皇子与公主的。他今日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燕宁,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十一公主。

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敢有异议。

王家的人都紧张地应了,不敢违抗。

倒是一旁王家大老爷,见楚王此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怒意,回头看了看松了一口气,正跟燕宁低声说话的十一公主,急忙对楚王赔笑说道,“王驾降临王驾,是王家的荣耀。王家也有些后生晚辈仰慕王爷,只求见王爷一面。”

他看见了高高在上的楚王,顿时就想到当年,王家将王美人送到了宫中,因此王家这些年在蜀中格外风光。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想延续曾经他爹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也想将家中的女孩儿再送一个去京都,无论是宫中还是各处王府,都没关系,他只想和皇家继续联络罢了。

只是他一直都不怎么成功,令他十分遗憾。

如今楚王来到王家,这岂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王爷看中了他王家的女儿,哪怕只收做侍妾,也极体面了。

楚王可是皇族之中最显赫的一位王爷,手握重权,是陛下眼前的重臣红人。

因此,王家大老爷顿时就把自己挨了打的妻子给忘了,一心想要叫楚王见一见自己的几个女儿还有侄女儿。

虽然不好自夸,可是王家的女孩儿也是蜀中难得的美人。

在楚王冰冷的目光里,王家大老爷讨好地笑着。

他也听蜀中官场之中的人说楚王不近女色,可是……那可能只是楚王没有见到打动王爷心中的美人吧?

因为想到了这些,王家大老爷在王老夫人失望的目光里,都没等楚王开口就已经出去……他一门心地跑了,并没有看到楚王听他说“后生晚辈”的时候冰冷的样子,显然楚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言江对自己禀告有王家的子弟窥视十一公主和燕宁。

对于王大老爷这种想把所谓后生少年送到燕宁的面前,楚王只觉得厌恶透顶。此刻便看着坐在上首的王老夫人说道,“王家没有规矩,完全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到底不是京都,不知楚王威势,这王大老爷自说自话,跟那个挨了打自以为是的王大太太一模一样。

以为自己可以给楚王做主。

楚王答应见王家的晚辈了么?

“王家冒犯王爷,不求王爷原谅。王爷随意训斥就是。”王老夫人对楚王说道。

楚王如果训斥王家的晚辈,那王家的脸就丢大了,甚至会成为蜀中笑柄。

可是这都是王家自找的,王老夫人想了想,觉得或许王家被楚王训斥,丢脸之后,会知道自己错在那里,日后少做蠢事。

这些年,仗着家里出了个宫中嫔妃,王家的骨头都轻了,都有点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出身了。

见她没有为王家求情,楚王微微颔首,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环佩交击的声音。楚王冷淡地看过去,就见王大老爷正赔笑带着几个生得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与几个俊俏少年走进来。

少年们在后头,前头那几个含羞带怯的少女此刻正用妩媚多情的目光看向楚王,目光之中都带着几分期盼与期待。她们簇拥在一块儿,仿佛最美丽的景色,上房之中顿时熏染上了脂粉的香气。

“几个丫头……也仰慕王爷,愿侍奉王爷。”王大老爷殷勤地对楚王说道。

王家的几个女孩儿都给楚王福了福,羞答答地,长长的裙摆散落在地上,亭亭玉立。

燕宁本来正觉得宿醉头疼,当看到这一幕,突然呆住了。

她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心口。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憋闷。

“滚出去。”楚王冷冷地说道。

王大老爷正赔笑,听到这一句,顿时惊呆了。

“王爷?”

“滚回去照照镜子。庸脂俗粉,也敢在本王面前谄媚。”楚王的看都不看这几个少女,显然完全不感兴趣,更多的目光却落在那后头几个少年的身上,审视挑剔之后,突然冷笑着说道,“不过尔尔,庸碌到了极点!这种货色,也敢在公主面前献丑,丑人多作怪罢了。”

他冷冷地说道,“不知读书习武光耀门楣,只知道魑魅魍魉,这等心性令人厌恶。滚出去,别脏了本王的眼睛。还有你……”他看着王大老爷缓缓地说道,“如果本王不是知道这是王家,本王以为见到了龟公。”

王大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王。

楚王说他是什么?

龟公?

这样的羞辱,叫王大老爷几乎背过气去。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训斥与羞辱,听了这话,不仅无地自容,而且心里知道坏了。

如果这话叫人传到外头去,他王家怎么做人?

然而想到刚刚燕小旗的下场,他竟然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不敢开口,免得被楚王也给处置了。

他只能垂着头,带着无比的羞愤,带着自己自家几个含泪的女孩儿与少年出去了。

“她们会不会因为王爷的话,影响姻缘啊。”燕宁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心里莫名高兴,便顺嘴对十一公主问了一句。

“你没看见她们刚刚乐意侍奉叔祖的模样?就算是影响姻缘,那也是她们自找的。王家的女孩儿那么多,怎么就跟着舅舅来了的就这么几个?其他人呢?”

十一公主便对燕宁低声说道,“可见王家也有有风骨的女孩儿,因此舅舅说要侍奉叔祖,她们就不肯过来。这几个跟过来的,自己就是有攀附权贵之心,因此被叔祖呵斥……叔祖呵斥的女子还少了不成?”楚王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刻薄地对待女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无情冷酷,完全不给女子脸面,不顾及女子死活,因此京都之中早就没有女子敢攀附楚王了。

但凡楚王温和一点,那不知多少美人早就扑过来了。

至于王家的女孩儿,好姑娘还是能嫁的出去的。

毕竟王家在蜀中这么多年,来往频繁的人家又不是瞎子聋子,谁好谁坏难道不知道不成?楚王的话也影响不到她们。

十一公主想着这些,回头看了一眼燕宁,突然问道,“你笑得这么高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