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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娇妻 飞翼 35025 字 1天前

她本该就如那日见到的泰安侯世子夫人一样。

谁叫她不好过,她就叫谁不好过,而不是躲在角落自怨自艾。

这不是楚王的维护带给她的领悟,而是燕宁想,遇到恶人,女子就应该反抗,而不是妥协。

“你就说我不想过去了,请长公主见谅就是。”燕宁对那个小丫鬟说了这句,见那小丫鬟脆生生地答应了,不由也弯起眼睛笑起来。她对长平长公主不感兴趣,满心都在给家人的礼物上。

因为在蜀城多住了好些天,楚王离开蜀城之后燕宁又和十一公主去蜀城中采买了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给阿蓉成亲以后可以做首饰的最剔透大块的红宝石,给阿兰的波斯宝石,还有给性格温和的阿静的温润的珍珠,都是极好的礼物,还有给其他长辈的。

当然,燕宁没给理国公买什么。

反正她大舅舅也不稀罕小白眼狼的东西。

兴致勃勃地把礼物都分了,燕宁顿了顿,没提姜四太太和阿若。

姜四太太曾经说她过世的母亲不好听的闲话,还有阿若……燕宁都觉得自己和阿若这个表妹并没有十分的亲近。在四房不喜欢她的时候,燕宁真的不想再如同从前一样默默地忍受了。

或许这就是楚王对燕宁的影响,他把她给惯坏了,变得更娇气,更受不得委屈,更想要变得嚣张甚至不理会那么多的人情世故了。一边想着这些,燕宁抿了抿嘴角,叫拂冬把另一份礼物送去了理国公府的后宅。

理国公还有一个庶女,平日里在府里仿佛透明人一般,虽然理国公夫人待她母女不错,可是因为理国公一心宠爱外室母女,也没怎么把这对母女放在心上,因此她们母女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

理国公后宅的那些理国公的姬妾因为都没什么宠爱,因此倒是太平得很,平日里对理国公夫人这位生育了理国公府三位小爷的主母也十分敬畏,也从没有什么幺蛾子。虽然那对母女生活得十分低调普通,燕宁这位庶出的表妹也不大出来和阿蓉姐妹几个亲近,可是燕宁还是能想到她的。

只要不叫理国公夫人烦心的人,燕宁就愿意给她们好脸色的。

而且比起姜嬛那种不省心的外室女,府里的这位庶出的姑娘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上一世的时候她被理国公夫人做主嫁给了同是豪门的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庶子,夫妻一直都过得很好。

至少燕宁死去之前,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理国公夫人也没有在婚事上拿捏庶女。

“不过不去见长平长公主也好。”阿兰一边翻看燕宁买给自己的宝石,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对燕宁轻快地说道,“前儿父亲母亲给我和魏家七郎定亲了,你是不知道……长平长公主还巴巴儿地上门长吁短叹的,说可惜了我。你说气不气人,什么叫可惜了?难道不嫁给她儿子就是可惜了,这世上只有她的儿子才是最好,才不辜负了好女子不成?把我给气的……”阿兰也就是没有燕宁背后有楚王的底气,不然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长平长公主凭什么觉得魏家七郎比不上沈言卿。

沈言卿到底比旁人好在哪儿了?

自然,他生得更清隽些。可是一张脸好看罢了,难道就那么了不起?

因此阿兰就觉得长平长公主可真够讨厌的。她哼了一声,细细白白的手指拨弄着眼前漂亮璀璨的宝石,一张娇俏美貌的脸都被映照出了宝石的光辉,越发美貌。燕宁都愣了一下急忙恭喜说道,“我都不知道二表姐定亲了。这是喜事啊。”

她觉得心里很高兴,便急忙说道,“二舅舅和二舅母动作真快。不过魏家七哥哥好容易婚事定了,应该松了一口气了。”阿兰家世好,生得模样儿好,而且是明朗开阔的脾气,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会有很多爱慕者,魏家七郎很紧张的。

哪怕占了青梅竹马的便宜,可是魏家七郎都十分警惕,恨不能时常围在阿兰的身边,杜绝外头的那些野狼。

这一次似乎长平长公主对阿兰太殷勤了,把魏家七郎急得不行,缠着家人赶紧提了定亲之事。

“这话我我还跟魏八说了,也把魏八气得够呛。你是不知道。长公主是在我和魏八之间挑挑拣拣,比量着咱们俩谁更合适她儿子,因此才耽搁了。不然,只怕她还要上门求娶了呢。”阿兰冷笑了一声说道,“好高的眼界,好高傲的态度,沈言卿是长公主之子,可是凭什么来挑剔咱们姑娘家?姑娘家挑剔他还差不多。他的条件那么坏,端阳伯府乱七八糟,看得上他的都是大傻子。”

大傻子燕宁惭愧地垂下了头。

她上辈子怎么鬼迷心窍了呢?

阿静顿时噗嗤一声笑。

“那个什么……我不是说三婶啊。”阿兰顿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笑个不停的阿静说道。

这段时间姜三太太时常围着长平长公主转,又被长平长公主嫌弃羞辱过,都成了京都笑柄了,阿兰抱怨的时候忘记这件事,没想到伤了阿静的脸面。

“只有外头能说,自家就说不得不成?”阿静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见燕宁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无奈地说道,“你不在京都不知道,母亲打算的算盘总算是叫我看出来了。她……”阿静便微微摇头对燕宁说道,“我劝了母亲几次,说别攀扯长平长公主,只是母亲不听。到底是在长公主跟前碰了钉子,被人羞辱一番才哭哭啼啼跑回来。”

燕宁回来的时候,姜三太太刚刚从病榻上起来,因为之前被长平长公主羞辱病了。

阿静自然也因为这件事跟着丢脸,叫人嘲笑,不过她一想到若只是这一次被羞辱丢脸就能叫姜三太太日后对长平长公主母子敬而远之,那还算是划算的。

不然如果她母亲真的心生期待,那才是最大的笑话呢。

“我真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长公主和咱们府里走动得这么殷勤么?”见阿静笑着点了点头,阿兰撇嘴显然不屑一顾,燕宁摸着自己面前的漂亮的首饰宝石突然说道,“我不喜欢他们母子。”

她已经把姜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姐妹们听了,此刻阿兰便叹气说道,“谁喜欢他们呢?当沈言卿是凤凰蛋,宝贝得要上天了不成?”只是叫阿兰感到疑惑的是,她都定亲了,长平长公主似乎对理国公府的姑娘们再也没有了兴趣,为什么又带着沈言卿上门了。

莫不是……

阿兰不由看向燕宁,眼底带了几分惊诧。

“二表姐,怎么了?”燕宁见阿兰用一种很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还很憔悴么?

“长公主莫不是,莫不是看中了你吧?”祸害不了她,所以长平长公主把魔爪伸向了燕宁?

阿兰顿时和笑着给燕宁揉脖子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阿蓉对视了一眼。

阿蓉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不可能。她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表姑娘。”燕宁倒是并没有把阿兰的惊恐猜测放在心上。

上一世沈言卿死活都要娶她的时候,长平长公主都要气死了,闹腾得整个端阳伯府都不安宁,如果不是沈言卿一副没了她就要去死的决绝,长平长公主绝对不可能答应燕宁嫁进门。当然,因为婚事不满意,长平长公主在燕宁进门之后成天那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就不要提了。

她怎么可能看上燕宁。

燕宁就笑了笑。

当想到上一世被长平长公主嫌弃的时候,她竟然毫无波动。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端阳伯府真的不怎么样,那些端阳伯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端阳伯的庶子不少呢,不说端阳伯庶长子沈言江,只说端阳伯这些年姬妾众多,这些姬妾给端阳伯生了不少的庶子,一个个闹腾得欢,但凡受了委屈都要闹一闹,嚷嚷着长平长公主仗势欺人要逼死庶子妾侍。

端阳伯又是跟长平长公主夫妻不睦的,也听了那些小妾庶子的哭诉,对长平长公主越发厌恶,叫阿兰看,那府里以后没准儿得出大事。

燕宁点了点头。

这世上自然没有比她更知道端阳伯府是个什么去处的人了。

“就算是长平长公主对你示好,你也别以为她真的是好人,她会算计着呢。”不会算计,怎么抢了端阳伯啊,阿兰便叮嘱燕宁,快人快语地说道,“那个沈言卿倒是生得好看,只是漂亮的男子数不胜数,他又不是独一无二的。”她本想叮嘱燕宁别叫沈言卿那张秀丽漂亮的脸给糊弄了,不过想到燕宁似乎对沈言卿不怎么喜欢,何必在她的跟前念叨着,叫她反倒把沈言卿给记到心里呢?因此阿兰就不再提了。

她笑着和姐妹们说着别的话。

这一天,没有一个女孩儿去拜见长平长公主。

长平长公主和老太太耐着性子说了好些话,见燕宁推说不想过来,本想大怒,然而想到燕宁在宫中那么得宠,听说和太子与大皇孙的也很熟悉,她忍了忍,带着怒意领着有些失望的儿子回了端阳伯府。

似乎是因为被燕宁驳斥了脸面十分不快,长平长公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理国公府。她不来,仿佛是在用冷淡的态度表达自己对理国公府的不满,可是理国公府压根儿就没人在意这种事,完全没人理她,反而都在忙碌阿蓉大婚的事。

趁着这个功夫,燕宁进宫去见李贵妃了。

她从蜀中的绣庄里买了许多的蜀中绣娘绣的绣帕还有绣活儿,都是十分精美并且充满了蜀中风情的。

因为那是和京都不同的风情,燕宁就想着送给李贵妃。

李贵妃果然很喜欢。

“这倒的确是蜀中最好的绣娘的作品。”李贵妃捧着燕宁送给自己的一件十分漂亮的绣画,便对燕宁笑着说道,“虽然每年蜀中也往宫中献上许多的绣件,不过大多过于精致细腻,少了几分当地的风情还有味道。”

进贡到宫里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然而李贵妃却觉得过于精致小心了,却失了蜀中特别的韵味。此刻看着这些燕宁买来的,她便十分高兴,摸了摸燕宁的脸颊说道,“多谢你还记得我。”

“我只担心这些针线不够精致,娘娘会觉得粗糙。”燕宁红着脸说道,“只是我又想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这也是我对娘娘的一片心。”

她小女孩家家怯生生地惦记自己的心,李贵妃觉得很欢喜。

“这就是最好的了。”这是蜀城最大的绣庄里出来的绣活儿,而且燕宁到底是世家长大,眼光自然也极好的,当然不可能买到粗鄙不精致的东西。

李贵妃笑着摸了摸燕宁的脸说道,“你去了蜀中这么久,我的身边十分寂寞。今日进宫就陪我一块吃饭,咱们也高兴高兴。”她想了想便对燕宁笑着说道,“你这次去蜀中受了王家的款待,去给王美人道个谢吧。”她一向是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叫燕宁落得失礼的名声。

燕宁急忙答应了一声说道,“我也想念十一公主了。”

“我听说了,你和十一公主很要好。这就很好。虽然你不爱交际,也是也该有几个亲近的手帕交,日后在京都也有个往来。”李贵妃正笑着和燕宁说话的时候,就见外头太子妃领着大皇孙进来,见了燕宁便笑着说道,“真是巧了,之前我还和母妃念叨着你怎么还不进宫。”她见燕宁笑容腼腆,就问燕宁回到京都可有不习惯,听李贵妃说燕宁要去见十一公主,太子妃便笑着说道,“叫大哥儿跟你一块儿去。你是不知道,大哥儿最近在东宫时常提到你。”

大皇孙板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儿,一派风姿贵气,完全看不出对燕宁有什么关注。

见燕宁好奇地看他,大皇孙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

燕宁就笑。

“殿下愿意送我么?”她看着大皇孙笑眯眯地问道。

大皇孙顿了顿,矜持地握紧小拳头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淡然地说道,“既然母妃开口,我就送你去见十一姑。”他一瞥一瞥地看燕宁,燕宁觉得小家伙儿十分可爱,不由笑着说道,“那多谢殿下,不然我还觉得路上孤单。”

她笑容娇软可爱,大皇孙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个说法,迈开短短却优美的小腿走到了燕宁的面前,伸手,平淡地说道,“本皇孙扶着你。”他把小手塞进燕宁的手心,软乎乎的,燕宁急忙握住了,拉着大皇孙就出了李贵妃的宫中,准备去十一公主住的地方。

“今天怎么没见其他皇孙?”燕宁见今日只有大皇孙一个来给李贵妃请安,不由好奇地问道。

大皇孙轻哼了一声。

“没见过世面的奶娃子罢了,听父亲讲蜀中故事入了迷,晚些再跟父亲一同过来。”

燕宁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了看其实也浑身奶味儿的大皇孙。

“原来是这样。”她一副相信了的样子。

大皇孙看了她一眼,见她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吐出一口气,这才矜持地拉扯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叔祖教导我的军中剑法我已经学会了。”

他说得很平淡,燕宁思考了一会儿就乖乖地问道,“殿下可以练给我看看么?”或许看到楚王教导的剑法,也就觉得楚王也在眼前了呢。因此燕宁的请求十分真心实意,大皇孙默默地扭了扭小身子,微微颔首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我就练给你看看吧。”

燕宁有心想问问他会不会又拧了腰。

不过她勉强忍住了。

“什么时候呢?”她更在意这件事。

“得空的。回头在娘娘宫里就练给你看!”大皇孙傲然地抬了抬下颚,正想跟燕宁说自己练得可好了,却见前方的御花园里正走着两个人。他脚下一顿,越发优雅端贵,只是下一刻就看见对面走过来的竟然是沈言江还有十一公主。对于跟自己同路而归的十一公主和沈言江,大皇孙那身端贵的气度早就被扒得差不多了,因此他又把自己的小下巴给放下,和燕宁手拉手走到了他们两个的身边。

“你怎么这么快就进宫了?”十一公主见是燕宁和大皇孙,不由对燕宁问道,“休息好了么?”

“已经不累了。”燕宁不由疑惑地看向沈言江。

沈言江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宫中。

“是父皇还有些话要交待给他,叫他带话回去给叔祖。听说叔祖在给父皇的书信之中赞了他机灵,父皇有些书信上说不清的事就交待给他。”十一公主飞快地说完这些,燕宁却觉得自己十分迷惑地喃喃问道,“我也没问这个啊。”她十分茫然地看着和自己解释了好些的十一公主,却见十一公主微微一愣,似乎也有些茫然却说不出的疑惑,甚至眼神也下意识没有和她对上。燕宁觉得奇怪极了,又有一种莫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大皇孙仰头,怜悯地看着傻乎乎的燕宁。

他觉得燕宁可笨了,比他……二弟还笨。

“虽然你没问,可是我看出你的好奇了。”十一公主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自己刚刚似乎莫名心虚,咳嗽了一声,见沈言江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出自己和燕宁之间的机锋,也对自己刚刚的异样没有察觉,眼底不由露出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

只是她本来就不是拘泥于一些细腻心思的性子,目光反而清明了许多,对燕宁笑着问道,“你是去见我母亲吧?跟我走吧,母亲今天没有礼佛。”

“好啊好啊。”王美人时常礼佛,好不容易从佛堂出来,燕宁自然得去拜见一下。

见她们相约要去见王美人,沈言江垂了垂眼睛,莫名避开了十一公主的笑容,低声说道,“末将这就出宫了。”他只觉得十一公主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熠熠生辉,他心生仰慕,可是又有什么身份得到天家贵女的垂青呢?

她是最好的女子,可是他却只是个伯府庶子,挣扎在身份高贵的嫡母的手中艰难地生活。那样黑暗的生活,何必又将本就在宫中辛苦生活的十一公主拖到那样的浑水里?她是公主,就算不得宠也值得最好的男子,又何必和长平长公主那样的女人牵扯不清。

只是虽然这么想,沈言江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襟。

那里有冰冷的细细的一件……

一声清脆的脆响传来,燕宁和十一公主不约而同地看向沈言江的脚下。

难得露出错愕的青年看着从衣襟里滑落的金钗,一时不知所措。

他虽然这些天时时随身携带,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错漏。

“这不是……情比金坚么……”十一公主眼睛敏锐,顿时就发现这金钗是什么,霍然抬头,看向十分紧张的沈言江。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个?你买给谁的?你有了心上人?”

一连三问,沈言江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嘴角微微抿紧。

十一公主和燕宁都专注地看着他。

“大哥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就在此刻,沈言卿清越优雅的笑声传来,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

沈言江一向都对嫡出的弟弟敬而远之,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俯身把金钗捡起来含糊地说道,“买给同僚的。”他虽然说着含糊,可是这话燕宁都觉得不相信。

更不要提含笑走来,眼底露出几分异色,不动声色地扫过沈言江和燕宁的那个秀丽清贵的少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沈言江和燕宁这样亲近了。

“骗人。”燕宁第一次聪明了起来,小声喃喃。

第77章

沈言江装作没听见。

沈言卿的目光却锐利起来。

他怎么不知道燕宁去了一趟蜀中,就变得和沈言江之间的关系这样轻松自在。

看她和沈言江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

她在沈言江的面前完全没有负担,这本身就代表着认同与亲近,仿佛他们是很相熟的人。

这说起来多么好笑。

明明是他先遇到了燕宁。

也是他先对燕宁示好。

初见的时候胆怯柔弱,笑容软软却满满都是真心与单纯的小姑娘,明明是他先遇到。

“燕宁,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沈言卿垂了垂眼睛,见十一公主和沈言江都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燕宁,那种把他排斥在外,只有他们三个才有默契的格格不入的感觉叫人心烦,便勉强带着几分温和地说道。

他想解释。

他知道燕宁厌恶姜嬛。

可是他也想她知道,他对姜嬛并不是喜爱,而仅仅是欣赏。

欣赏姜嬛的心机,欣赏她做事的不择手段,看见满腹筹谋的姜嬛就仿佛看到他自己。

而且作为男子,对于一个有着美貌还有野心的少女心中恋慕自己的情况,本身就带着几分满足与自得。可是如果说他是真的喜欢姜嬛就太过了,他只不过是一个本能会对喜欢自己的女孩子有些关注的平凡的男子,然而最多也只有到这里了。他不喜欢与自己太相似的女子,心中总是有着无数的筹谋,总是用算计的眼神看待一切,总是……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单独和你相处。你不知道避嫌的么?你怎么这么轻浮!这还是在宫里,你就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这么无耻呢。”燕宁对于沈言卿和姜嬛到底是什么关系完全不在意,此刻看见他用理所当然的样子来要求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世家公子就得人人都爱他,以为别人就要乖乖顺从他的家伙,燕宁简直话都不想多说,免得跌了自己的身份。她冷淡地哼了一声,拉着摩挲着自己腰间一把小宝剑的大皇孙说道,“咱们去看望王娘娘去。”

大皇孙矜持地看了沈言卿一眼,没有理他。

“燕宁!”

“我都说了讨厌你,你却还要贴上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二皮脸么?!”见沈言卿诧异地看着自己,燕宁霍然看着他说道,“沈言卿,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来纠缠我。不然,今日只不过是宫中人少,下一次,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你,叫你的脸丢遍京都你信不信!别以为你是长公主之子就多能耐了,我……”她顿了顿,方才勉强地说道,“我不怕你!”她才不叫沈言卿知道,王爷叫自己更跋扈呢。

叫他知道自己和楚王之间的那些事,燕宁都觉得对楚王是侮辱。

“不要脸。”十一公主胆子也肥了,呸了一声,拉着燕宁就走。

沈言江微微皱眉,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停留在原地,站在微微露出几分诧异还有茫然的沈言卿的面前。

如果他要对燕宁怒极做什么,沈言江就要不客气了。

然而在沈言江警惕的目光里,沈言卿却只是深深地看了燕宁的背影片刻,转头对他笑了笑温和地问道,“大哥对燕宁说了什么?”燕宁的性格,就算沈言卿每一次见她都不过是仓促,可是软乎乎的小姑娘的心思真是太好猜了。

她单纯又天真,娇气又却又善良,胆小怕事,可是心却柔软,那天在春华园第一次见到燕宁,看见她满脸都是幸福地依偎在姐姐的怀里撒娇的时候,他看着那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就觉得心里柔软,眼睛也忍不住地想要弯起来。

看到燕宁,就叫人感觉到从心里轻松又幸福,她在的地方,仿佛一切的晦涩都散去。

似乎她的世界每一分都是干净的。

和他的生活格格不入,可是却叫他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所以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逗弄她,看见她胆怯地躲在姐姐的怀里,又娇纵坏脾气,仿佛无害的幼崽一样对他发脾气。

就算发脾气的时候,她也依旧是天真纯善的。

沈言卿想到这里,带笑的眼底对沈言江多了几分审视。

燕宁从前虽然对他并不亲近,可是却只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因为他招惹了她,她不高兴了,所以才总是娇气地排挤他。可是这一次从蜀中回来,燕宁面前变得对沈言卿多了更多的厌烦,那些厌烦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甚至都没有半分忌讳。

这样的情况只能叫沈言卿想到一点……燕宁在蜀中,在蜀中回京都的路上都有沈言江在陪伴,这个庶出的,总是在伯府中一声不吭,就算是父亲垂青疼爱也依旧脸色平淡的兄长在燕宁面前说了什么?

必然是……无非是他们母子多么可怜,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如何欺负了他们母子,打压他们。

燕宁心软纯良,听到这些必然会对沈言江心生同情,进而厌恶沈言卿。

此刻看着庶出的兄长,沈言卿的目光越发犀利。

“有病。”沈言江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见十一公主拉着燕宁和大皇孙已经不见人影了,便冷淡地吐出这一句,越过了沈言卿离开了宫中。他对弟弟这种看谁都心怀诡计的心态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走出了宫中就准备收拾行装回蜀中去。

不说被撇下来的沈言卿,燕宁气呼呼地拉着大皇孙去了十一公主的宫中,果然见到了王美人。对于这位十一公主的生母,燕宁是十分敬重的。她早就把那点儿生气的事和人给忘了,怯生生地给穿戴素雅,笑容温和的王美人请安。

王美人的性情很平和。

当然,在后宫无宠熬了十几年,再激烈的性格也都磨得平淡了。

受不住宫中清冷寂寞的女人,也活不到她这个年纪。

她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淡定与平和,见燕宁乖乖软软的,便笑着对燕宁说道,“十一的脾气不及宁姑娘好,如果有什么冲撞了宁姑娘的,请多担待她。”她这么说燕宁哪里能受得了,急忙用力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公主很照顾我的。说起来在蜀中的时候我要受公主的照顾多些。娘娘如果不嫌弃,叫我阿宁吧。我喜欢娘娘这么叫我。”她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好意思,躲在了十一公主的身后偷偷笑。

大皇孙看了燕宁一眼。

他觉得燕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样子。

“母亲,您这就看错了。阿宁的性子也很厉害。”十一公主见今日燕宁对沈言卿那么疾言厉色,虽然没有太多人看到,可是沈言卿也算是在自己几个的面前很丢脸的。

想到沈言卿丢了脸,十一公主莫名想到了沈言江,心里竟然还觉得蛮解气的,便笑嘻嘻地把御花园里的事说给王美人听。王美人手腕间挂着一串菩提手串儿笑吟吟地听着,听到沈言江怀里还藏着金钗,便笑着问道,“是咱们蜀城的情比金坚。”

“可不是。他帮他同僚买的。”十一公主大大咧咧地说道。

王美人就笑了。

“买给同僚的情比金坚,却要藏在自己的怀里?”见十一公主和燕宁对视了一眼,王美人便笑着说道,“我还没听说情比金坚还有代购的。”

她的目光落在十一公主的身上一瞬……虽然没有见过沈言江,可是王美人对这个名字已经如雷贯耳。打从十一公主从蜀中回来,嘴里就时常念叨这个名字。她倒不是刻意总是提及沈言江,只是眉飞色舞地随口就总会带出这个名字来,叫王美人心里不由有些想法。

王美人再青灯古佛,也是一位母亲。

所以看见十一公主这样,她虽然没有点破什么,却还是会旁敲侧击的。

“王娘娘真是目光如炬。所以那时候我也说是骗人的了。”燕宁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心人,对王美人说道,“如果不是沈言卿捣乱的话,今天咱们就能知道了。”

她难得觉得自己很聪明,因此还有些得意,十一公主咳嗽了两声,又觉得有些奇怪的不自在。不过这时候说什么沈家兄弟啊,她就专心地跟燕宁一块儿逗王美人玩笑,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十一公主要陪着王美人用膳,燕宁就和大皇孙告辞,去李贵妃的宫中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

大皇孙练了一次剑。

然后太子把几个儿子全都给带来了。

算上襁褓中吃奶的四皇孙,四个小家伙儿大闹天宫一般,燕宁看着僵硬着一张脸端坐在李贵妃身边的大皇孙,都觉得同情他。看着二皇孙和三皇孙不大的两个豆丁简直是在宫里满地乱滚,仿佛两只猴崽儿,太子夫妻一脸无奈,皇帝竟然还一副鼓励的样子,还深深地觉得那个满地打滚儿活蹦乱跳恨不能上房揭瓦的二皇孙很有楚王当年的风范,日后必然会是军中的豪杰什么的,燕宁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觉得皇帝这肯定是污蔑。

因此,等给楚王写信的时候,燕宁在信里给楚王告状。

皇帝早就不看燕宁给楚王写的那些厚厚的,全都是小丫头片子傻话的书信了。

只是一着不慎,这封信就千里迢迢送去了楚王的面前。

当天军营的主账就被掀飞了。

之后,两封书信带着严厉与杀机满满的气势回到了京都,一封送给一脸绝望的皇帝,一封送给十分茫然的燕宁,燕宁的回信上只有力透纸背的两个字“闭嘴”,至于皇帝的书信就厚得多了。

且不说皇帝是怎么面无土色地看完了楚王的信件的,就说这个时候阿蓉已经和十皇子大婚,嫁到了十皇子府上去。阿蓉大婚的那一天,燕宁还哭了鼻子,抱着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美貌无双的阿蓉不肯撒手。

十皇子来迎亲的时候险些也哭了,好不容易看着燕宁被阿蓉劝好了,急忙拉着媳妇就跑,唯恐媳妇心软不嫁给自己了。

他和阿蓉大婚之后自然夫妻美满,颇有妇唱夫随的感觉。

李贵妃和太子妃都一向很喜欢阿蓉,在阿蓉尚未出嫁之前,阿蓉就已经是宫中的常客,因此虽然阿蓉嫁到皇家,可是在皇家之中行走并不感到陌生,很快就和李贵妃与太子妃更加亲近起来。

因为她十分守礼,敬重太子妃,侍奉李贵妃,却从不僭越了自己身为十皇子妃与弟妹的本分,也不过分张扬,对宫中的几位公主与皇家的其他妯娌也都十分友爱,因此没嫁进皇家多久,阿蓉就被人称赞了起来,在京都越发被人称颂。

理国公夫人养出这样一个端庄知礼的十皇子妃,自然也被人称赞教导有方。

这件事不仅是理国公夫人一个人的好处,连府中的其他的女孩儿也都有好处的。

十皇子妃如果是个贤良大方的人,那她的姐妹也必然不差,因此,虽然姜三太太在长平长公主面前被碰了钉子,可是因阿蓉被李贵妃和太子妃都很喜爱,没有人说阿蓉的不是的缘故,竟然也有几家上门来相看阿静。

阿静的贤惠温柔自然也不是假的,自然会被人喜爱。姜三太太趁着这东风好生得意,也享受了一把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风光。只是她觉得那几家都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因此也没有答应把阿静许给哪一家。

燕宁就很奇怪了。

在她看来,最近这几家来相看阿静的人家听起来都很不错了。

门当户对,这是姜三太太一直都想要的,而且听说都不是纨绔的性子,无论有大出息还是小出息的,都在京都之中有些差事,也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如果不是因十皇子妃最近美名在京都之中日盛,李贵妃和太子妃经常在京都女眷面前盛赞阿蓉,那这样的人家是未必会来相看十皇子妃的堂妹的。

她想到之前姜三太太为了给阿静说一个好的人家对人卑躬屈膝的样儿,再看看姜三太太此刻连对方的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觉得有点不好。

无论怎样,也应该去打听打听那些子弟的品貌性子,如果不好也就算了,可如果是人品好,没有劣迹的,那和阿静不是很合适么?

燕宁都有些不懂姜三太太了。

只是她是晚辈,自然不好说这些,因此只想着姜三太太是长辈,肯定心里有数也就罢了。因为阿蓉大婚之后姜卫就离开了京都,投奔他舅舅和两个哥哥去了,燕宁一下子就觉得这国公府越发地空荡了起来。

哪怕她上一世也经历过阿蓉嫁人,可是这一世,她一张开眼睛就看到阿蓉,对阿蓉的依恋还有不舍是其他表姐妹都不能相比的,因此燕宁觉得自己的精神也一下子蔫哒哒的,哪怕阿蓉时常和十皇子回娘家,可是燕宁却觉得属于自己的大表姐不只属于自己了。

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会只属于另一个人呢?

她十分失落地跟楚王写信,写了很多很多,觉得阿蓉成亲以后自己的表姐被十皇子抢走了。

这样的傻姑娘的心路路程,被心有余悸的皇帝翻开看了,皇帝看得头疼。

皇帝真是没想明白。

楚王竟然会对这种傻乎乎的小家伙儿这么耐心。

明明是凡有不喜转身就走的性子。

只是在这封书信上,皇帝没有看到会叫楚王再给自己一封可怕的回信的内容,顿时松了一口气,叫人送走了。

上一次,燕宁提了一句楚王幼年时光,皇帝简直被楚王的书信逼死。

他还和李贵妃抱怨楚王小心眼儿,叫李贵妃笑了很久。

至于燕宁,把书信写给了楚王,板着手指头算了算,想到离明年春天楚王回京的时间更近了,便也忍不住心里生出欢喜来。这段时间国公府里这么多的事,不是阿蓉大婚就是姜卫离京还有阿兰定亲,燕宁觉得忙忙碌碌的,一转眼时间就都要过去了似的。

等过了年,又是一年老太太的生辰的时候,燕宁就觉得理国公没准儿还得弄出什么坏主意来,因此十分警惕。显然理国公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一次把守府门,严禁姜嬛入内。

国公府里喜气洋洋的,然而在宾主尽欢,送走了所有来给老太太贺喜的宾客之后,只剩下了自家人的时候,燕宁才从紧绷的气氛里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却一直都没有叫理国公离开自己的视线。

毕竟,如果理国公躲开,就不知道在哪儿发什么坏水儿。

去年的时候叫燕宁与阿兰落水,险些叫燕宁一命呜呼,今年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盯着理国公。

然而理国公这一次却很老实,并没有叫姜嬛进府给老太太磕头。

大概是去年被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赶出门太丢脸,姜嬛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燕宁今天给老太太拜寿忙了一天,此刻靠在回娘家的阿蓉的肩膀上打瞌睡,听见阿兰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说道,“姜嬛没来,这倒是好极了。”

今年她也特别老实,没说如去年那样带着小姐妹冰还没有化冻就在外折腾,就是为了防备姜嬛如果来了再害人。谁知道姜嬛没来,她自然也少了担心,便笑嘻嘻地靠过来低声说道,“不过她哪里还有脸来。如今都被泰安侯府给赶出来了。”

“真的赶出来了?”阿静不由诧异地问道,“泰安侯府都折腾半年了,我以为……”

当初泰安侯世子夫人在泰安侯府门外一通叫骂,骂得姜嬛狗血淋头,痛快自然是痛快的,只是泰安侯那是多么心疼妹妹与外甥女的人吶,能容忍姜嬛被这么羞辱?

等回了泰安侯府,泰安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勃然大怒,骂泰安侯世子夫人忤逆不孝,刚刚嫁过来就这么不贤良,就要泰安侯世子休妻。

泰安侯世子能干么?他就跟泰安侯说,头可断血可流,妻子是肯定不能休了的,不行的话,他只能和妻子破家而出,无处可去倒插门入赘将军府了。

泰安侯给这没脸没皮不要脸的长子差点气吐了血,期间又和护着儿媳跟他争吵的泰安侯夫人大打出手,还有楚氏母女哭哭啼啼求去不给他添乱等等,最后又是将军府打上门……没听说娶了将军府的姑娘没出半年就要休妻,还说将军府的姑娘不贤不孝的。这不是在质疑将军府,欺负将军府的姑娘么?当将军府都是死人啊?

这一群军中出来的打上门,泰安侯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被一群军中糙汉按起来打,连大门都给打碎了,为了老命着想顿时表示一切都是误会,儿媳,儿媳真是太贤良淑德不过。

将军府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收拾楚氏母女,男人怎么能殴打女人呢?

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人。

只是趁乱泰安侯夫人的娘家女眷与将军府的女眷凑在一块儿,把楚氏母女直接就给吊起来了,吊在泰安侯府大门口三日才给放下来。

这样可怕的地狱,楚氏母女哪儿还敢住啊。

本以为泰安侯夫人当初还是个要隐忍,好拿捏的,以夫为天的,没想到一转脸就变成了母夜叉。

只是到底折腾了这么久,楚氏母女才从泰安侯府搬出来。

泰安侯还哭着忏悔对不起妹妹呢。

燕宁闭着眼睛听着,都觉得诧异极了。

她真是没有想到,上一世赖在泰安侯府上,令泰安侯夫人束手无策的楚氏母女,这么简单就被打了出去。

原来王爷说的是对的。

面对这种没皮没脸不要脸的人,礼让顺从完全没有必要,还会叫她们蹬鼻子上脸。

只要跋扈起来,嚣张起来往死里打,她们自己就老实了,知道畏惧再也不敢招惹了。

打一次不老实,那就打两次。

“只是……我觉得大舅舅似乎没有多么着急啊。”

楚氏母女是理国公的心肝儿。

在泰安侯府被赶出去,理国公竟然这一次没有在国公府里露出什么急赤白脸的样子。

这有点不对劲儿啊。

姜嬛的年纪渐长,也该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如今落魄到了泰安侯府这层脸面都被扒下来,那就彻底地成了卑贱的外室女了。

她不想说亲嫁人了?

理国公能忍得住,这真的格外古怪。

而且这一世,怎么理国公还不把姜嬛陷害给九皇子?

燕宁心里觉得奇怪得不得了,甚至和自己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听着阿兰说着姜嬛和楚氏又只能哭哭啼啼回了理国公从前给她们安置的宅子,当不成泰安侯府表姑娘,重新做回了理国公外室母女,折腾了一年重新回到原点,她又觉得这真的叫自己非常意外。只是燕宁没过几日,就顾不得姜嬛了。

春天到了,楚王回京都了。

第78章

燕宁知道楚王回了京都,高兴得不得了。

她都算着日子呢。

虽然从未亲口去问过楚王什么时候回来,可是燕宁却总是能在李贵妃的口中知道只言片语。

知道楚王出发回京的时间,知道楚王都到哪儿了,知道楚王什么时候回来。

只可惜自己不能去城门迎接楚王。

因为楚王带着自己麾下的武将从城门而归,太子带着大皇孙亲自去迎接了,楚王还要带着人在长街上一直策马过来,那左右迎接楚王的人太多,燕宁翻过年就十五岁,是大姑娘了,自然不好再不规矩地跑出去迎接楚王。

只是虽然这样,可是燕宁还是被李贵妃宣进了宫,至少能在楚王进宫之后能第一时间见到楚王。她心里高兴,又觉得满心的想念,莫名还有些紧张,因此靠着李贵妃坐着,一双手指忍不住紧张地勾在一块儿。

王爷会不会消瘦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长大了一点了?

一定觉得她不再是个小丫头了。

莫名的,燕宁就觉得心里又忐忑又期待起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高兴。长平长公主今日也带着沈言卿在李贵妃的宫中等待,虽然之前和李贵妃话不投机翻了脸,可是长平长公主是个不念旧恶的人,早就把李贵妃竟敢对自己那样无礼的事宽容地揭过去了。

只是此刻看着坐在李贵妃身边的燕宁,还有燕宁旁边正偷偷对燕宁戏谑眨眼的十一公主,长平长公主便忍不住对身边的四皇子妃低声哼到,“贵妃是不是过分了?今日皇家聚集,怎么叫姜家的一个小姑娘参合。”

去年的时候燕宁打了长平长公主的脸,对于长平长公主的示好视而见,很不知好歹,因此长平长公主心里就有些不满。

而且她还隐隐听说燕宁在宫中给了沈言卿没脸。

虽然儿子从没有对她提过这件事,可是长平长公主料想这种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叫疼爱儿子入骨的长平长公主不能忍受。

燕宁不过是个国公府里没爹没娘的表姑娘,怎么敢对沈言卿那么放肆!

而且她还听说燕宁和沈言江走得很近。

想到自己曾经在楚王跟前央求楚王打压沈言江的时候,燕宁也在,长平长公主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向燕宁,却见到底是女大十八变,燕宁年纪长了一岁,如今越发生得清艳动人起来,那双眼藏着盈盈的水汽,清媚潋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稚气褪去了几分,变得柔和妩媚。

这样的生得极好的小丫头叫长平长公主心里本能地不自在,因此抱怨的时候也带了几分不悦。

四皇子妃垂头,哪里敢应和她。

皇帝心里只有太子这个儿子,其他的儿子都是透明人,四皇子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比较无能,在朝中也没什么本事,自然夫妻俩都是缩着头过日子,从不敢去和权贵冲突。

燕宁虽然只是个姜家的表姑娘,可是打从她得李贵妃的喜欢,大家不是没有了解过这位姜家的表姑娘。不说她得理国公府的长辈疼爱,也不说她的表姐十皇子妃现在还带着笑意在上头坐着,就说李贵妃和楚王就是大家都惹不起的。

长平长公主抱怨一句心里高兴了,可是叫旁人听见,都是他们的麻烦。

自然四皇子妃什么都不敢说的。

长平长公主她惹不起,可是燕宁她也是惹不起的。

“胆小怕事。”见四皇子妃不敢吭声,长平长公主便带了淡淡的鄙夷。

她出身高贵,一向在皇帝得宠,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妹,因此生了一副傲慢骄傲的性子,自然看不上畏畏缩缩的人。此刻四皇子妃的样子叫长平长公主很看不上,小家子气极了,明明能嫁给四皇子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可是那气度却差得远了。她一边腹诽,一边看着四皇子妃深以为戒,只觉得日后挑儿媳的时候必然得挑一个至少气度高贵,能敢大声说话的。

“怎么,紧张了?喝点水?”李贵妃见燕宁十分紧张,便笑着问道。

“不了不了,我不渴。娘娘,王爷什么时候会过来啊?”燕宁唯恐叫人听见,觉得自己事多,便低声问李贵妃。

“谁知道呢,得先去见陛下。”李贵妃见燕宁轻轻点了点头,便笑着问道,“你怎么紧张做什么。不是之前才去过蜀中么。”而且燕宁在楚王在蜀中的这段日子一直都有给楚王书信,其实应该是很熟悉的,怎么突然紧张起来。

只是燕宁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小声说道,“我就是怕王爷认不出我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之前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瘦了下来,整个脸的线条都变得更加……燕宁说不好,只是觉得紧张得不得了。

“是变漂亮了,又不是坏事。而且你的大模样儿又没变,难道还担心王叔认不出来?”李贵妃不由觉得燕宁孩子气。

不过是生出了少女的妩媚,从青涩慢慢地变得更加温润美丽,可是燕宁却紧张得不得了。

燕宁小小声地应了,还是没有觉得自己轻松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今日能进宫是因为李贵妃疼爱自己,不然如今此刻坐着的都是皇家女眷,不是皇子妃就是公主们,自己坐在这儿怪突兀的。可是想到能第一时间见到楚王,燕宁厚着脸皮当做自己没发现自己跟大家不一样儿,一边眼巴巴地去看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宁也对李贵妃宫中女眷互相交谈热闹的气氛充耳不闻,直到一个內侍进门给李贵妃禀告说道,“陛下与王爷正往娘娘这儿来了。”

顿时,李贵妃的宫中鸦雀无声。

等到片刻之后,皇帝和楚王联袂而来。

他们的身后是太子与几个皇子。

燕宁的眼睛顿时一亮,只是也知道自己位卑,这时候没有自己出头的份儿,因此老老实实地充当在李贵妃跟前服侍的丫头,等众人都给皇帝和楚王请安,都落座之后,皇帝坐在李贵妃的身边的位置,看见李贵妃身旁的燕宁不由笑着说道,“燕宁今日怎么一声不吭的。”仿佛燕宁十分活泼似的,燕宁红了脸便给皇帝福了福说道,“陛下面前不敢轻狂。”

皇帝本是知道她胆小的,只是楚王在这儿,皇帝忍不住取笑燕宁一番,

这也算是报了之前这小丫头偷偷去楚王面前告密自己提到楚王黑历史的一箭之仇。

见燕宁紧张得不得了,皇帝便微微一笑,宽容地放开了这件事,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楚王笑着说道,“燕宁听说王叔回京,那是天天儿往贵妃的宫里来,明明想知道王叔到哪儿了,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带着几分说笑,楚王便抬头看了燕宁一眼,在燕宁紧张的目光里冷哼了一声说道,“陛下高看了她。她一向单纯,学不来若无其事的虚伪。”这话把皇帝噎得不行,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楚王就是能一句话就终结话题的人。

燕宁的后背紧绷。

当楚王的目光看过来之后,她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在心里真正地轻松了起来。

她似乎变样了,可是楚王却依旧对她还是从前那样。

想到这里,或许是心里轻松了,燕宁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王叔,这次回到京都,你暂时不会再领兵出去了吧?”长平长公主自忖自己是皇帝的皇妹,自然在皇帝说话之后自己就该第一个开口,因此抢着问道。

她十分急切的样子,还含笑看向一旁的沈言卿对楚王笑着说道,“阿卿一直都想跟着王叔历练。如果王叔留在京都,那就多教导阿卿些吧。他文武双全,不会堕了王叔的声名。”她骄傲地看着自己秀丽优雅,允文允武的儿子,却见楚王冷淡地说道,“我不给人带孩子。”

他本就不是喜欢孩子的性子。

就算沈言卿好得跟朵花儿似的,楚王也没有心情。

护着一个哭包都要把楚王给烦死了。

如今楚王都忍不住在想,当初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伸了伸手,叫哭包把自己赖上的。

自己怎么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简直是把整个洞庭湖都背在了身上的沉重。

“王叔!”见楚王断然拒绝,长平长公主美貌傲气的脸顿时变色。

王叔怎么敢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驳斥她。

“我如今才学尚且青涩,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还没有资格和王爷历练。等日后我磨砺成令王爷满意的人,才能心中无愧地站在王爷的身边。”

见长平长公主脸色微微涨红,一张美貌的脸都扭曲了,沈言卿微微垂落睫羽,伸手压住母亲的发抖的手对楚王说道,“王爷身边应该是最出色的人,我虽然不才,也不愿走那些捷径。”他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风骨,然而楚王早就听燕宁在书信上告过状了,说沈言卿这半年来时常对她纠缠不休。

只是顾虑哭包的名声,楚王不欲提及,免得叫燕宁牵扯在沈言卿的名字上,反倒顺了沈言卿的愿。

他便冷冷地说道,“少和外室女纠缠,你能成才多了。”

这话叫沈言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片刻之后又微笑起来,“多谢王爷教诲。”

长平长公主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楚王怎么一回京都就揭短呢?

沈言卿和姜嬛一直都有些往来这件事,长平长公主知道,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罢了。

那不过是个上不得台盘的外室女而已,就算野心飞到天上去又如何敢巴望做长公主的儿媳。更何况就算那姜嬛真的赖上沈言卿,只那出身外室女一条,就做不得沈言卿的正室,因此长平长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少年人因为喜欢美貌的姑娘,有些风流罪过又怎么了?大不了纳回来收在房里也就是了。

可是就算再心宽,此刻被楚王这么毫不留情地提起来,也叫长平长公主觉得羞辱,丢脸!

她不由想到自己中意的阿兰还有魏八姑娘都被家中定亲,忍不住心里多心。

难道是因为理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听到了这些传闻,觉得沈言卿轻狂?

是谁要这么害她的儿子,要把这种事闹到台面上去!

“王叔……”

“好了。”皇帝撑着额头见长平长公主和楚王依依不饶,有些不耐,又有些怜悯……楚王这次回京把沈言江给带回来了,沈言江在蜀中的确立了极大的功劳,楚王没夸大也没打压,据实上报而已。

不过论功行赏的话,沈言江至少能升到从三品……虽然说武将不比文官那么值钱,可是从三品就是从三品,这官位是实打实的,沈言江是长平长公主肯定打压不下去的了。更何况沈言江别看出身不错,瞧着养在豪门是个豪门子弟,可是打仗不要命的,这军功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昧着良心不给他。

从三品的武将,还不到二十岁,前程似锦啊。

就算皇帝是沈言卿的舅舅也不得不承认,沈言江的确出色。

一想到若是自己来日下旨封赏,长平长公主脸上只怕得火辣辣地疼,皇帝有心想说说妹妹,却又不忍心了。

太惨了。

做皇帝的妹妹,皇帝却没有帮着她,反而提携了她视作眼中钉的庶子。

这不亚于被皇帝亲手给了一耳光。

来日京都不知得传出多少关于端阳伯府的传闻还有取笑长平长公主的话。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谁叫沈言江出息呢?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李贵妃一眼。李贵妃心领神会,便对长平长公主温和地说道,“长公主惦记王叔,因此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是一家和乐。陛下应该高兴才对。”见长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自己不以为然,李贵妃也不在意,只是对楚王笑着说道,“陛下已经命我筹备了给王叔的接风宴,王叔一路风尘而归,是直接吃饭,还是先换件衣裳,沐浴一番?”虽然楚王在城外必然也会整顿一番,不过条件简陋,只怕比不上宫中。

楚王淡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了。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他对燕宁问道。

燕宁见他谁都没理,直接问了自己,此刻殿宇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本想瑟缩一下,可是想到自己被楚王庇护,自己此刻露出懦弱的样子就像是羞辱楚王似的,因此努力绷直了自己的脊背,不露半点胆怯地恭敬说道,“辰时。”

那就是上午就到了,楚王微微皱眉,想到自己进城的时候是午时,那自己进宫之后这些宫中女眷必然不敢吃饭的,免得自己突然过来。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饿蠢了,楚王嫌弃地挑剔了几分,冷淡地说道,“先吃饭。”

哭包本来就爱哭。

如果被饿哭了谁负责?

不过怎么瞧着脸又消瘦了,瘦得眼睛仿佛都变大了。

理国公府没好好养她?

楚王冷冷地转移了目光,不再多看燕宁一眼,仿佛刚刚那句提问只是随口问问。

皇帝便对李贵妃继续使眼色。

李贵妃便叫人去开宴,因都是自家人,李贵妃便叫燕宁跟着自己就是,也没有什么男女之类的避忌,皇子们都是夫妻同坐,公主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儿,只有长平长公主和沈言卿坐在一处,就在李贵妃和燕宁不远处的一个小案之前对皇帝强笑说道,“驸马他……去接阿江了,不能进宫,叫我给王叔赔个罪。毕竟阿江想……”她又想在皇帝的面前给沈言江上上眼药,毕竟一个做儿子的回京反倒要老子去接,还怠慢楚王,皇帝自然是会大怒的。

只是皇帝心里都可怜死她了,此刻看她还在孜孜不倦地惦记沈言江,便含糊地说道,“算了。到底也是驸马的长子。”

这话他觉得说得不偏不倚。

然而长平长公主的脸色都变了。

“皇兄!”就算沈言江是长子,可他也只不过是个庶子啊!

“先给她一碗汤。”楚王突然在皇帝的身边淡淡地说道。

他看的是李贵妃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正把一碟碟的美味佳肴放在燕宁的面前。

此刻听到楚王的声音,这宫女愣了愣,急忙答应了一声,去给燕宁上汤水。

“王叔真是细心,不过这丫头有那么娇气么。”不过是饿着没吃午膳罢了,用得着这么用心,还得先喝汤再吃饭么?

“她并不娇气。”见皇帝干笑了两声看着自己,燕宁乖乖地停住筷子不动,很听话地等着汤水上来先喝汤,楚王便和皇帝喝酒,冷冷地说道,“去蜀中一路,在军营中,她从未挑食哭闹。”

燕宁看起来柔弱,可是其实吃起苦来叫楚王都诧异,明明军中的伙食就算努力做也还是粗糙的,可是燕宁也都没说什么。自然,她吃得不多,也身体很不受用,不然楚王不会答应十一公主把燕宁带去王家,不过身为养于锦绣的女孩儿,能做到燕宁这样已经极好。

她并不娇气。

楚王公允正直,自然会为她正名。

只是这样平淡地开口,言辞的熟稔,却叫燕宁恍惚地觉得自己和楚王之间并没有这么大半年的分别。

还是她熟悉的王爷,熟悉的维护。

她弯起眼睛笑了,美滋滋地喝了一小碗满满的温热的汤,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下来。

皇帝觉得自己就不该提燕宁。

因此他笑着应了一声,却没有再把话题转移到燕宁的头上,一边和楚王喝酒一边询问蜀中的情况,等楚王平淡地给自己说着蜀中的事,他本就时常得到关于蜀中的禀告,因此也对蜀中的情况心里有数了,对楚王低声说道,“既然蜀中彻底平定,那你暂时就留在京都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倚重你。”他是十分信任楚王的,楚王对他也并没有藏着掖着,点头说道,“陛下的皇子如今已经都陆续入朝,军中的事,陛下挑几个皇子早日交到他们的手上。”

总不能叫他七老八十还手握兵权为皇帝当牛做马之后再为太子当牛做马。

太子应该有自己的兄弟做臂膀。

楚王为皇帝出生入死一则是因为自己喜欢军中生活,另一则实在是皇家已经没有旁人可用。

皇帝的兄弟都已经被他给弄死了,想用也用不上。

“再说吧。”皇帝笑了笑,含糊地说道。

皇子们如今陆续入朝没错,可是皇帝却在想,这些皇子对太子是真的心悦诚服么?

如果有皇子手握兵权,还会对太子忠心耿耿么?

几个成年的皇子本事没有多少,在朝中也没什么建树,身体还单薄不能从军,可是野心却未必少了。

想到这里,皇帝就只希望楚王就这么拿着兵权,至少楚王是他真心信任的人。

“呵……”楚王酒杯放在唇边,冷笑了一声。

皇帝那些小心思真是叫他一目了然。

只是他懒得拆穿。

此刻已经有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上前敬酒,楚王本就酒量极好,武将们合起伙儿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区区几个养于尊贵养得白白嫩嫩的皇子自然不会叫他觉得为难。

他来者不拒地喝着酒,燕宁早在蜀中的时候就知道楚王的酒量好,只是想到楚王千里迢迢领兵回来,风尘仆仆一路多累啊,却一时都没有休息就喝了这么多酒,燕宁抿了抿嘴角,对李贵妃低声说道,“娘娘,我去小厨房看看去。”

她学会做醒酒汤了。

从蜀中回来,燕宁想到那时候在军营中看见楚王醉酒的样子,就先跟阿静把醒酒汤学会了。

当然……这是在宫里,不好给贵人们喝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然有个差错怎么办。

因此燕宁只煮一碗,就不祸害皇帝还有皇子们了,免得喝坏了皇族贵胄。

她这么决定了,李贵妃含笑看了她一眼,笑着微微点头说道,“也好。那你去吧。”她叫一个心腹宫女跟着燕宁一同去了后头的小厨房,燕宁忙忙碌碌地围着小灶台转,竟然难得地熟练,毕竟这半年燕宁不知道自己已经练习了多少次了。

等煮好了醒酒汤,燕宁小心翼翼地把醒酒汤倒进了一个青瓷碗里,这才亲手端着又溜回了李贵妃的身边。此刻宴席上一片热闹,都是皇族,彼此都在跟亲近的人说话,因此燕宁也没有被人发觉。

燕宁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在小案上的醒酒汤往李贵妃的面前推了推。

李贵妃便笑着把这碗醒酒汤端起来放在离自己不远处皇帝和楚王的那个小案上。

皇帝本也有些醉意,见面前多了一碗醒酒汤,正是需要的时候,便笑着要端起来。

然而楚王已经抬手将碗端了起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侧头看了目瞪口呆的皇帝一眼,却没有理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燕宁。

“这是给我的,不是给陛下的。”

第79章

皇帝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青瓷碗咔擦一声落在桌面上的瞬间,皇帝的心里莫名憋屈。

“这……”他回头去看李贵妃,却见李贵妃对他微笑着说道,“这是阿宁对王叔的孝心,独一无二。”显然,既然都独一无二了,皇帝自然就不可能再要求燕宁记得给他一碗。

只是这“独一无二”四个字却叫燕宁眼睛微微一亮,虽然不好在皇帝的面前表露出李贵妃说得没错免得叫皇帝没有面子,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露出了一点高兴的色彩。那色彩明亮耀眼,皇帝都被刺了一下,之后回头叹气。

好吧,的确是他王叔的独一无二。

“只给王叔你预备了。”

“自然。”哭包怎么可能给别人做东西吃。

楚王微微颔首,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的身上熏染着酒气,叫他一向肃杀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皇帝知道楚王的性子的,虽然心里也觉得燕宁对楚王十分用心孝顺,可是却莫名酸酸的。

他不由又去看李贵妃。

李贵妃却已经在摸着燕宁的发顶夸她是个贤惠可爱的姑娘了。

皇帝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只是看见李贵妃用那么喜爱的眼神看着燕宁,看着李贵妃嘴角的柔软又慈爱的笑容,皇帝的目光不由温和了几分,低声对楚王说道,“燕宁这小丫头倒是和贵妃投缘。贵妃在宫中寂寞,有她在的时候倒是真的开心。”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眼睛,伸手又去拿了酒杯和楚王碰了一杯,正在这时候,身边的內侍已经无声地把一碗醒酒汤放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说宿醉难受,您明日还得上朝呢,还是少喝点儿。”他这话出口,皇帝的便笑了起来,往下看见太子担忧的目光,便笑着对楚王说道,“王叔你看,你有人孝顺,朕也是有的。”

楚王冷淡地应了一声。

这醒酒汤瞧着就不及自己的好喝。

“太子宽厚,朕很高兴他是这样的孩子。”太子岁数都不小了,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依旧是个孩子。此刻看着下方太子低声叫人给在场的人都预备了醒酒汤,皇帝不由满意地感慨说道,“先皇后就是个贤良淑德的性子,太子很像他的母亲。”他这般感慨,就带了几分对先皇后的怀念之色,只是一旁的李贵妃沉默地听了这句话,眼底闪过淡淡的讥诮。她想到自己那曾经明艳快乐的表姐,又突然想要讥笑什么。

一个开朗鲜活的女子,在宫里生生地被磨成了贤良淑德。

陛下当年正是爱上了那团热烈的火,因此才将她娶进门。

可是那女子盛年薨逝的时候,却成了循规蹈矩的典范,成了贤良淑德的美谈。

这个中的心酸与泪水,皇帝怎么会知道。

“娘娘,我困了。”燕宁觉得李贵妃的眼神一瞬间十分悲伤,她不知道李贵妃想到了什么,可是却知道这样的李贵妃一定是不想叫人看见她的神色的。

这样真实的李贵妃,和一贯在宫中端坐笑容温煦和气的贵妃娘娘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安慰有些伤感的李贵妃,想了想,胡乱地找了一个借口,软软地把自己依偎进了李贵妃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要娘娘抱抱我。”

“明年都十五了,还这么爱撒娇么。”李贵妃抱着软乎乎暖暖的小身子,不由突然笑着问道。

“就算五十岁了,也是要娘娘抱抱我的。”燕宁最会撒娇了,平日里在理国公夫人身边撒娇撒得可厉害了,这点算什么啊。她软软地把头枕在李贵妃的肩膀上,本就是个纤细单薄的小姑娘,此刻揪着李贵妃的衣裳撒娇,娇气得不得了,显然是被李贵妃宠坏了的样子。

阿蓉在下方正看着,见燕宁这么会撒娇,忍不住扑哧一笑,就对一旁正专心地给她挑鱼刺的十皇子低声说道,“母妃对阿宁是真心疼爱。”燕宁性子软弱,一向很难对谁表达亲近。可如果她真的对谁表达亲近,那也说明对方是真的对她好。

“那丫头也是投了母妃的缘,这事儿说不清。”十皇子见燕宁歪在李贵妃的身上,完全没有把李贵妃诚惶诚恐地侍奉着,便哼了一声,只是看了一眼下方便微微皱眉说道,“怎么沈言卿还在看阿宁?他是不是……”

想到姜嬛与沈言卿这段时间总是碰面,都叫十皇子遇上过,十皇子便提醒阿蓉说道,“那个姜嬛手段不一般,这才多久,跟九哥就十分熟悉了起来,九哥也说她是什么可怜女子……沈言卿可别是想要为了姜嬛对阿宁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阿蓉一愣,顾不得燕宁,侧头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垂头一边眯着眼睛认真地给鱼挑刺,一边哼道,“他天天摆出一副对阿宁十分喜爱,想要与阿宁亲近的样子,时间久了落在旁人的眼里,这成什么话?但凡京都里流传些什么,那害的不都是阿宁的清誉?姜嬛自己声名狼藉,不会是想叫沈言卿出头,也坏了阿宁的名声吧?”他这话顿时叫阿蓉重视起来,然而见她紧张,十皇子忙把挑好了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碟子里笑了笑说道,“不过你别担心,叔祖回了京都。叔祖那就是照妖镜,什么精怪都不是他的对……”

“散了吧。”上首的楚王突然对皇帝说道。

皇帝正喝着太子充满了孝顺之心的醒酒汤呢,闻言一愣,诧异地看向楚王。

楚王的脸色淡淡的。

“可是这家宴……”皇帝见楚王是要结束宴席的意思,急忙说道,“都是为了庆祝你回京的。”

“酒足饭饱,难道还不算庆祝?天都已经黑了。”楚王的下颚微微抬起,点了点外面的天色,显然这宴席已经折腾到了很晚了。见皇帝还有些迟疑,显然很是舍不得散了宴席,楚王便缓缓地说道,“我也要回府修整,明日还要上朝。”

这话叫皇帝有很多话想说,迟疑了片刻才对楚王说道,“你还回王府做什么,留在宫中住一宿算了。”楚王府里冷冰冰的,空了一整年,那王府就算不是冰窖也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有半点热乎气儿,有什么好回去的。

“于理不合。”楚王是成年男子,怎么能留宿宫中,这像什么话。

楚王就摇头。

“朕与你一同睡。”皇帝知道楚王忌讳,便忙说道。

楚王嫌弃地扫过皇帝。

在军营和男人睡也就算了,回宫也要和男人睡一张床,就算是楚王也不能答应。

皇帝对楚王鄙夷的目光心中郁闷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对楚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出宫,那就回去吧。只是明日不必上朝了。你好生歇两日。”

楚王这回京就上朝皇帝是十分感动的,可是他还是十分关心楚王的,就算铁打的身体,一路跋涉而归也是受不了的。不过他这个提议楚王想了想倒是点了头说道,“多谢陛下。”他这话仿佛是终结,皇帝无奈苦笑,然而看向下方的皇家人,的确瞧见皇子们彼此推杯换盏的都喝得有些晕头转向,这宴席也的确是开到头了。

更何况楚王既然说散了,那就散了吧。

皇帝就叫宴席散了。

燕宁呆呆地叫宫女从李贵妃的怀里扶起来。

她觉得还没有怎么样,这宴席就散了。

“王叔。”见楚王也起身,皇子与公主们都给皇帝和楚王作揖之后告退出去,长平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快步走到了楚王的面前,扬起一张美貌的,气势汹汹的脸质问道,“王叔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驳斥我的面子!”

在场的那些皇子公主都是她的小辈,可是楚王却不给她面子,这叫她在小辈眼里还能做一个挺直了腰杆的姑母么?她抓住了楚王的衣摆,楚王顿时脸色一沉,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松手。”他最厌恶有女人拉扯自己,就算是侄女也是一样。

在他冰冷的目光里,长平长公主不甘地松开了手。

“王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本王要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么?”楚王今日喝得不少,自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严肃,然而言辞却越发叫人脸上挂不住了。

长平长公主目瞪口呆。

她只庆幸此刻没有晚辈看见楚王对自己这样的回应。

在她怔忡的时候,楚王已经不耐地拂开她就要出去宫门。

“燕宁,我送你回国公府吧。”沈言卿不知何时站在一脸厌烦的燕宁的身边低声说道。

阿蓉见沈言卿此刻秀丽温柔的面容,对燕宁这样体贴,只觉得心中生出无边的愤怒。

这混账,上一世就伤害辜负阿宁,这一世,还想欺骗她。

她和十皇子站在宫殿门口没有直接出宫本就是要等着阿宁一同出去,此刻看见沈言卿对燕宁处处妥帖,不由露出怒意。十皇子已经一脸不快地要进去把沈言卿给扯出来了,却见楚王回头看着燕宁说道,“还不走?”

他的脸色不耐,声音也并不温柔,可是本来正想不顾御前无状骂沈言卿不要脸的燕宁却眼睛一亮,只觉得心里都欢喜起来,用力推开了微微错愕的秀丽少年,吧嗒吧嗒跑到楚王的跟前,眼睛弯起来仰头看他。

蠢得不能直视。

楚王微微皱眉,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燕宁!”沈言卿看着燕宁跟着抬脚就走的楚王要出去,突然心生莫名的恐慌。

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要被夺走什么,叫他一瞬间喘不过气。

这叫他的脸都变得惨白起来。

然而楚王却已经回头看着他说道,“你如今这德行,与那陈家的陈泰有什么分别。”

陈泰是谁。

燕宁眨了眨眼睛,茫然了一下,看见沈言卿的脸色更加惨白,甚至还似乎被打击得不轻,踉跄着退后了一步,看向楚王的目光十分惊恐。

“阿卿!”长平长公主已经顾不得别的,过去扶住了儿子,回头看着楚王含泪说道,“王叔是想逼死我么?!我只有阿卿一子,王叔若是想要对阿卿不利,索性杀了我吧!”

她不明白,自己的阿卿生得俊丽,才貌出众,是京都有名的贵公子,可为什么就入不得楚王的眼,甚至楚王还总是为了别人对她的儿子这样苛刻。这叫长平长公主十分伤心,然而楚王对女人的眼泪一向不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厌烦。

他冷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燕宁福至心灵,急忙揪住了他的衣角。

熟练得不得了,仿佛这半年的分别都没有过一样。

皇帝还坐在宫殿里,看着燕宁被楚王带走,听着妹妹的哭声,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李贵妃便对一旁的內侍说道,“……去请杨美人,请她过来服侍陛下安歇。”杨美人是皇帝最近最宠爱的解语花,生得只是寻常的清秀,不过诗画双绝,还善解人意,十分能给在前朝头疼后的皇帝分忧解闷。

因此见皇帝似乎愁得慌,李贵妃就叫人把杨美人请过来,叫皇帝能有一个舒服些的晚上,能被好好开解开解。皇帝听了沉默了片刻,便对李贵妃温和地说道,“你今日也喝了几杯酒,虽然不多,不过也小心些,别明日头疼。”

“陛下放心吧。”李贵妃笑着谢了皇帝的关心,也扶着宫女走了。

楚王直接出了宫殿,却见宫门口十皇子与阿蓉正等着,见他把燕宁带出来,十皇子急忙给楚王作揖说道,“多谢叔祖出面。那沈言卿真是……回头我非套他麻袋不可!”

他说这话带着一股子匪气,不过楚王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为了你。”他这说的虽然是实话,可是十皇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扎透了,看着冷酷无情的楚王,他勉强挤出恭敬又不失孝顺的笑容来说道,“叔祖说得都对。这……我送阿宁回去。”

“你们回皇子府就是。”楚王看向燕宁冷冷地说道,“我有几句话叮嘱她。”

阿蓉犹豫了一下。

燕宁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四岁,都已经是可以定亲成亲的大姑娘了。

大半夜的被楚王送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只是此刻见燕宁信任地看着楚王,楚王又一向是在京都之中素有清名,不近女色天下皆知,且楚王又是长辈,因此阿蓉犹豫了片刻,想着贸然拒绝楚王不怎么应该,仿佛辜负了楚王的一片好心似的,只是叫燕宁这么大了还和男子单独相处,阿蓉又觉得会被人非议,便笑着,“那就多谢叔祖。正巧今日我与殿下也要回国公府,咱们一路同行。”她并没有掩饰自己要跟着燕宁,只是为了叫楚王不要觉得自己仿佛不放心,叫楚王觉得自己侮辱了他的人格,阿蓉和十皇子并没有和燕宁同车,只是在后一辆车里跟着前头的车子。

楚王一向骑马的,不过这一次却坐在车里,揉了揉眼角。

“王爷,陈泰是谁啊。”燕宁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听过。

“姜三媳妇的侄子,你竟然忘了。”楚王冷冷地看着她。

燕宁顿时想起来了。

“谁,谁还记得他的名字!不过是个轻浮的登徒子罢了,记住他的名字还给他面子了呢。只是虽然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的人我倒是记得。”燕宁顿了顿好奇地问道,“王爷您还记得?”

她就听见了一声冷笑声。那冷笑声叫她莫名抖了一下肩膀,怯生生地看着楚王小声儿说道,“我,我不想记得恶心人的名字。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记得王爷喜欢什么,给王爷多写一些书信。”她抿了抿嘴角,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枚平安符递给冷眼看着她的楚王。

“这是今年给王爷新求的。虽然王爷回京了,不会刀剑无眼了,可是戴着平安符,能叫王爷顺遂喜乐。”

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里莫名紧张得不得了。

小小的平安符精致得很,楚王看了片刻那双雪白的小手上捏着的平安符,淡淡地拿过来。

哭包的眼睛闭上了,只怕他不接,下一刻京城都会被淹没。

他刚刚回京,还是别闹出这么大的水患才是。

“沈言卿还在纠缠你?”他一边把平安符收好,一边突然开口问道。

“还好吧。我不怎么出府,家里也不叫沈言卿来的。”燕宁老老实实地说道。

“怎么,他纠缠你,反倒成了你要躲着他?”楚王伸手,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了燕宁的下颚,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只是入手的细腻触感却叫楚王微微皱眉。

此刻坐在自己对面可怜巴巴的是个生得清艳柔弱的女孩子……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觉得似乎燕宁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马车中淡淡的酒气里还隐约夹着柔软的甜甜的香气……只是此刻的怒气还在心头,楚王顾不得那一瞬间的不同的感觉,只看着燕宁冷冷地问道,“当日我在蜀中对你说过什么?”

燕宁只觉得自己的下颚被修长的手捏住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一下子要炸裂了一样。

可是下一刻,楚王就仿佛嫌弃一样松开了手。

她心里一下子就黯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您,您和我说了许多话,不知您问的是哪句。”她这话带着几分负气,又带着莫名的娇纵,楚王沉默了。

好啊。

这哭包还是嚣张的。

只是嚣张都冲着他来了。

“我叫你可以更嚣张。”

“我嚣张了呀。”燕宁辩解说道。

“如果当真嚣张,沈言卿拦住你的时候,你就该给他两耳光。”见燕宁看着自己呆住了,楚王忍不住训斥她说道,“叫你嚣张,你自己缩了脖子!没用的……你顾忌什么?顾忌长平么?还是顾忌端阳伯?!什么东西敢拦着你,就几巴掌叫他知道你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才是嚣张。”他的声音严厉,仿佛是在训斥,可是燕宁却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只觉得满满的都是又酸涩又温暖踏实的感觉。

“我知道了。以后我,我听王爷的话。”燕宁就想,自己此刻被楚王这样护着的感觉多么幸福啊。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

就仿佛有定海神针,就算无数的风浪席卷而过,可是燕宁的心里都是安稳的。

“哭什么。”楚王见哭包竟然哭了,头更疼了。

“我就是觉得高兴。王爷您这么好,我觉得您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燕宁抹着眼泪抽噎地说道。

那上天对他真的太无情了。

楚王面无表情,微微抬头想去给这哭包擦眼泪,只是想到刚刚那细腻的触感,他顿了顿,抬起的手还是落下。

燕宁一眨眼已经哭成了大白兔。

“我已经回京,你不必惧怕。如果他下次再纠缠你,你只管动手。”见燕宁拿出了袖子下的帕子擦脸,楚王呼出一口带着薄薄酒气的呼吸对燕宁继续冷着脸说道,“别再叫本王知道你忍气吞声,不然……”

不然怎么样呢?楚王看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燕宁,突然在心里想,这样脆弱单薄的小家伙儿,如果失去他的庇护,只怕会很不容易活得长久。他想了想理国公府上的人,又想了想十皇子,似乎都不是完全可靠的,那句“不然本王就不会再庇护你”的话就莫名没说出口。

或许是喝多了。

他竟然说一句威胁她的话都变得困难。

“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叫您与长公主之间难做。”

燕宁最终还是说了真心话。

她何尝不想给沈言卿几耳光呢?

只是她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对沈言卿说几句不好听的话,用言辞羞辱他,这些或许长平长公主不高兴,却不会闹起来。

可是如果她给沈言卿几巴掌,沈言卿脸上挨了一个女孩子的打,那长平长公主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闹大了,必然要扯出远在蜀中的楚王。

楚王在蜀中有那么多的公务在身,难道还要卷入京都这头关于一些年轻男女爱恨情仇的官司里,越发操心不成?

因此燕宁一直忍着。

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叫楚王那么费心,叫楚王可以轻松一些。

此刻,她就垂了头,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王爷我就忍不住想哭。”她其实已经很久不哭了,在家里的时候,在家人的面前,甚至遇到坏人都不会哭的,可是每一次遇见楚王,她都觉得忍不住地想要哭鼻子。此刻见楚王嫌弃地看着自己,燕宁有点不好意思,低声对楚王说道,“我是个好大的麻烦。王爷总是为我烦心。”

她竟然还都知道。

楚王闭上眼,皱眉“嗯”了一声。

“不过王爷这么快就散了陛下的宴席,我觉得陛下似乎很舍不得王爷似的。”燕宁唯恐他还骂自己,急忙换了一个安全点的话题。

楚王没睁眼,棱角分明的面容越发冷硬,声音也冷硬到了极点。

“不是你说困了么。”

第80章

燕宁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是因为我么?”不知道为什么,燕宁觉得心生惶恐。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欢喜,又觉得心生恐惧。

明明是期待楚王说是因为她喊困了才结束了宴席。

可是莫名的,燕宁又恐惧楚王给她这样的答案。

王爷对她太好了,叫燕宁觉得恐惧。

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不理她了,她一定会痛苦得仿佛死掉。

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庇护,那失去的时候……燕宁真是都不敢想了。

她的脸微微绷紧,然而楚王闭着眼睛却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燕宁又想哭了。

她努力地捂着嘴,不敢叫楚王听见自己小小的哽咽声。

如果她说害怕王爷以后不喜欢她,疏远她了,那对王爷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吧。

可是在此刻被楚王庇护的时候,燕宁却还是想要更快活地过每一个被楚王维护的生活。她努力忍住了眼底的眼泪,又急忙对楚王感激地说道,“我没有想到是这样。我,我其实只是对贵妃娘娘撒娇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楚王却没有开口,许久在燕宁有些忐忑的目光里平淡地说道,“你身体弱,本就应该早点休息。”

“我身体已经好多了。”燕宁急忙说道,“太医正一直都在给我调养身体。”

自从去年的时候她落水,楚王命太医正来给她看病,那位一向眼高于顶,除了宫中贵人压根儿就不会去勋贵府邸看诊的太医正就每隔一段时间准时来理国公府报道,一副一心一意给燕宁调养身子的样子。

虽然这中间燕宁去了一趟蜀中,折腾回来以后身子骨儿又坏了些,前功尽弃,把太医正气得够呛,不过老大人是个威武必定屈的雅量之人,想到楚王的冷眼还有宫中贵妃娘娘温和的笑容,太医正还是憋着一口气,重新给燕宁调养身体。

燕宁的身体经过这半年时间,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因此,她觉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她撒娇,搅和了皇家的酒宴。

“你比从前瘦了。”楚王见燕宁嘴硬,便皱了皱眉,张开眼睛看她。

他的眼神在马车里带着几分威势,燕宁一下子就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瘦了,是,是我长大了。”她小声对楚王解释说道,“女孩子么……王爷有没有发现我长高了一些?”女孩子长大了,因此变得越发纤细婀娜,瞧着是瘦了,可其实,其实就是比从前变得漂亮了吧。

燕宁觉得自己有自卖自夸的嫌疑,然而楚王却嫌弃地看了看她,收回目光说道,“胖些好。”女孩子一个个地养得瘦瘦的,风一吹就飞了,这像什么话。只是见燕宁抿嘴看着自己,楚王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扁扁的匣子,丢到燕宁的怀里。

“这是什么啊?”燕宁捧着这金丝楠木的匣子急忙问道。

“你的生辰礼。”楚王缓缓地说道。

说起来,燕宁出生在冬末春初的时候,刚刚过完年就是她的生日。

那时候楚王在蜀中,因此燕宁没有收到楚王的生辰礼,以为他不记得。

楚王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燕宁的生辰。

可是燕宁没想到原来楚王记得。

“您记得啊。”她其实只是在给楚王写信的时候说起过一次而已。

楚王不耐地看着她,然而见她的眼睛亮晶晶,仿佛泛着光,潋滟湿润,又觉得自己或许今日喝多了酒,身上的血液有些发烫。

“我也记得王爷的生辰。我给王爷的生辰礼,您收到了么?”楚王的生辰是在冬天,最冷的寒冬的时候,燕宁之前就备好了生辰礼,随着自己的书信一同送去了蜀中。

此刻她欢欢喜喜地打开了匣子,见里头是一只很漂亮的翡翠镯子,便急忙对楚王道谢说道,“多谢您。”她喜欢这镯子喜欢得不得了,楚王便冷哼了一声,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嘴上却淡淡地说道,“你的首饰难道少了不成?”

“可是那些不一样。这是王爷送给我的。”她戴上了,把手腕儿递过来给楚王炫耀。

碧绿清冷的镯子,可是却套在雪白纤细的手腕儿上,雪白的皮肤都被莹莹的冰冷的绿色渲染上了碧绿的色彩。

楚王看着眼前的纤细的手腕,又觉得车子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对自己笑得天真明媚的燕宁的脸,揉了揉眼角。

他今天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看见了。”他觉得今日自己似乎有些醉酒,不然怎么会突然觉得哭包仿佛长大了许多,此刻靠在了车壁上没有再吭声。燕宁见他似乎喝了不少,想到今日的确皇帝还有皇子们轮番上阵,重要的是楚王跋涉千里而归没有好好休息,自然身体是极度疲惫的,因此也不敢说话了,只老老实实地坐在楚王的对面,垂头弯着眼睛摆弄手腕上漂亮的翡翠镯子。

她很喜欢的样子,喜欢得不得了,楚王张开眼睛就看见没见识的哭包把个镯子当成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不由冷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如果忘记哭包的生辰,她必定不会如此刻这样笑眯眯的。

若是他忘了,天河水都要倾盆而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由着马车把人送到了理国公府外。

当外头的拂冬把车帘挑开,燕宁扶着拂冬下了车,就看见楚王依旧坐在车里。

她不由有些担心。

“王爷,您觉得不舒服么?”燕宁扒着车子担心地问道。

“没有。你回去吧。”楚王懒得折腾回去骑马,因此还是坐在车里,见十皇子与阿蓉的车也上来了,便对下车给自己道谢的十皇子与阿蓉淡淡地说道,“今日晚了,我就不进府中拜见老夫人。你们一同进去吧。”

他的脸色肃然,依旧是一副严肃凛然的样子,阿蓉看了燕宁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必然是又在楚王的面前哭鼻子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对楚王说一句感谢还是说一句对不住,不由也笑着给楚王福了福说道,“多谢叔祖。”

“叔祖,您可得为阿宁做主啊。”十皇子上身探进车厢,抓着楚王的衣摆急忙说道,“沈言卿那家伙……”

“松手。”楚王看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

他厌恶女人拉他的衣摆。

男人就更过分了!

十皇子讪讪地松开手,又期待地看着楚王。

楚王的目光越过十皇子的头顶看向欢欢喜喜的燕宁道,“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他见燕宁急忙点头,便也不理睬十皇子,叫人转身驱赶着车就离开。

十皇子和阿蓉站在理国公府的大门口,颇有一种被嫌弃丢掉的感觉,阿蓉转身拉着燕宁的手轻声问道,“叔祖和你说什么了?”她带着几分关切,燕宁一向都不会在阿蓉的面前撒谎,老实地说道,“王爷叫我更跋扈些,如果沈言卿再纠缠我,就给他几耳光。”

“叔祖既然回京,你就听他的没错。姑母虽然棘手,不过有叔祖在,你怕什么。”十皇子便点头说道。

“我之前只担心坏了王爷和长公主之间的情分,还有不想叫王爷在蜀中的时候还为了京都的这些事操心。”

“叔祖和她有什么情分!”十皇子嗤笑了一声,想到今日楚王对长平长公主的厌烦,便觉得燕宁这是想多了。不过燕宁一向很乖,他也明白燕宁的性子,也没说什么,就与阿蓉把燕宁一同送回了国公府。

不提姜三太太怎么拉着燕宁问今日皇家酒宴的热闹等等,又问燕宁见到了皇家的多少子弟,那些子弟又是何等风采,只说理国公夫人听了十皇子与阿蓉说的楚王的那些对燕宁的叮嘱,便彻底放下了心。

理国公夫人之前就怀疑沈言卿是不是姜嬛派来败坏燕宁名声的。

只是还没等她动手,楚王就回来了。

“听王爷的话就是。就算没有王爷在,只凭咱们理国公府的势力,你给沈言卿几巴掌,端阳伯府也不敢说什么。”理国公夫人自然是护着燕宁的,只是却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才念叨完了端阳伯府,没过两日,姜三老爷就热情又感激地请端阳来国公府上做客。

因为端阳伯也是晚辈,因此必然是要来给老太太请安的。然而端阳伯又算得上是长辈,因此到了老太太面前的时候虽然国公府里的几个女孩儿都在,老太太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不过也没说什么。

燕宁正跟阿静一左一右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阿兰订了亲,正在一旁和理国公夫人与姜二太太一同看自己的嫁妆还有什么缺漏。她倒不觉得自己看自己的嫁妆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还发表自己的看法,比如什么百子千孙的帐幔吉利得很,多要两床,石榴花开寓意这么好,自然也是要的……她完全不害臊,一向清冷的姜二太太都觉得自己生的这丫头脸皮这么厚也不知随了谁。

正在这个时候端阳伯来拜见老太太,听说是端阳伯,阿兰几个小姐妹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门口。

因为端阳伯府和理国公府来往不多,因此她们还没有见过这位名扬京都的传奇人物。

能叫眼高于顶的长平长公主下手抢人,直到如今还在孜孜不倦地争宠,那必定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了。

年少的女孩儿自然都对端阳伯的风姿十分好奇。

果然,当端阳伯走进门来的时候,屋子里顿时寂静了一瞬。

小姑娘们的呼吸都停滞了。

阿兰看着笑着进门的端阳伯,都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长平长公主抓着他不松手呢。

果然是难得的美男子,说句冠绝京都也不为过。

无论是气度还有俊美的容貌都是她生平仅见不说,这端阳伯瞧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听说他府里的姬妾众多,也不知道谁占了谁的便宜。

阿兰和阿静自然是看见了这样俊美的人物十分腼腆,然而燕宁上一世却见惯了端阳伯的。

这位前世的公公和她的交集不多,端阳伯不喜沈言卿,自然也不喜欢燕宁这个儿媳妇,因此每次看见燕宁都冷冰冰的。只是无论端阳伯为人好坏,那张脸都是俊美到了极致的。其实叫燕宁说,无论是沈言卿还是沈言江,虽然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然而容貌都没法儿和端阳伯相提并论,他这样的俊美,也的确能叫人理解为什么见惯了世间美色的一位公主也要千方百计嫁给他。

嫁给这样好看的男人,做梦都会笑醒吧。

只是如果是个对自己无动于衷甚至厌恶的美男子,那只怕如长平长公主那样,没有片刻清闲了。

姜三老爷见众人都在,便笑着请端阳伯进来。

端阳伯优雅端贵,含笑上前给老太太请安,之后又对一旁偷看自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那一笑,仿佛刹那昙花,优雅动人。

阿兰和阿静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本来觉得很好看的男人,只是一想到这是沈言卿他爹,就觉得一盆冷水泼到头上,完全心动不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沈言卿纠缠燕宁,她们都烦死沈言卿了。

“母亲,今日我承了伯爷的帮扶,不然差事只怕都要出了错漏了。”姜三老爷本来就是个庸碌人,在朝中的官职也不怎么样,每天小心谨慎的,不过还是时常出错。

所幸他的那职位没什么打紧的,而且又出身理国公府,因此有了错漏也只是被人挑出来说道几句也就算了。只是做男人的,在外如果总是出错岂不是很丢脸?姜三老爷如今女儿要嫁人,儿子都要下场了,自然憋着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做个能被人敬重的父亲。

只是还是差点火候。

今日的错处不大,不过如果没有端阳伯在一旁提醒,他又犯错的话,自己在衙门也会被人背地里嘲笑,很丢脸。

端阳伯热心,叫自己免于丢脸,姜三老爷自然很感激他。

等他和端阳伯说了几句话,顿时就觉得端阳伯是个极好的人,一时相见恨晚。

他觉得端阳伯对自己十分亲近,因此把端阳伯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请他来府上坐坐。

端阳伯就来了。

“那真是多谢伯爷了。”老太太看着俊美优雅,气度雍容的端阳伯便笑着说道。

“您说这话就过于客气。”端阳伯便笑着说道,“姜贤弟的差事已经办得极好,只是我平白多一句嘴罢了。”姜三老爷是个什么能耐的人,老太太心里有数。

见端阳伯十分客气,这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老太太便在心里揣度了片刻笑着说道,“伯爷能记挂他,就是他的幸运了。说起来,咱们两家也不算是不熟悉,去年的时候长公主时常来咱们府里做客,今年的时候,贵府公子也时常来寻我们家的老四。”沈言卿打着请教姜四老爷的种种旗号,纠缠过燕宁几次,令老太太勃然大怒,叫姜四老爷以后少把沈言卿给放进府里来。

她一提长平长公主与沈言卿,端阳伯的嘴角便微微抽动了一下。

就算是抽了抽嘴角,他依旧是光彩夺目的美男子。

只是看起来他俊美风流,然而此刻提到长平长公主,就叫人忍不住想到端阳伯府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一时美男子的光彩都褪色了几分。

“长公主……是有心人。”端阳伯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见几个女孩儿坐在一旁,顿了顿便笑着对老太太问道,“这都是您府上的孩子?都十分出色。”

他虽然这么说,然而眼睛却敏锐地落在了燕宁的身上。燕宁正默默地转着被掩在袖子底下的翡翠镯子目光放空,一抬头就见端阳伯正含笑,带着几分慈爱地看着自己。那种慈爱的笑容是燕宁从未在端阳伯身上见过的,她吓了一跳,觉得端阳伯这怕不是病了吧?

“她们还小呢。”老太太云淡风轻地对小姐们们说道,“给伯爷请个安,你们先出去玩儿吧。”她就觉得端阳伯府出来的一个个都是麻烦,因而不动声色地叫几个小姑娘都出去。

燕宁急忙和阿兰与阿静都出去了,回头,却见端阳伯似乎带着几分满意的目光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很怪,燕宁觉得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急忙跟着阿兰走了。她也不知道端阳伯在老太太的跟前坐了多久,因此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去老太太的屋子吃饭,只陪着理国公夫人吃晚饭。

自从三位表哥都不在京都,大表姐也嫁给十皇子之后,燕宁就几乎每天都陪着理国公夫人吃晚饭了。

因为她大舅母的身边如今也只剩下她一个孩子了。

理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的,而且或许是想叫燕宁更明白道理一些,她时不时地在吃饭的时候给燕宁说一说如何管束下人,如何理事的事,还有一些闲杂小事的禀告也当着燕宁处理。

虽然理国公夫人心里打算把燕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幼子,不必做长子媳那样处处管家十分劳累,可是至少理国公夫人也希望燕宁学会管理自己和未来夫君的小院子。她也不这样明说,不过燕宁聪慧,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几分。

理国公夫人觉得只要这几分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燕宁不会被人蒙蔽糊弄,日后嫁人的时候再陪嫁几个能干忠心的婆子就差不多了。

不过燕宁倒是真的学会了一些管家理事的规矩,还有记账看账本的事。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在理国公夫人跟前这么学过一些,不过嫁人之后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因此慢慢地都忘了。

如今见得多了,她就又都捡了起来,倒是瞧着学得很快的样子。

理国公夫人见燕宁十分明白,不由心中也很欣慰,只是等一个婆子拿着账本有些不安地进来,理国公夫人便微微皱眉。

理国公从公中的账面上提走了两万两。

两万两银子,就算理国公府豪富,可是一次提走这么多也叫人警醒,理国公夫人便翻看了账本一番对那婆子问道,“国公爷说了做什么用没有?”

那婆子摇头紧张地说道,“国公爷拿走的都是银票,说是有用就拿走了,咱们也不敢问,免得国公爷不快。”这整个姜家都是理国公的,自然不可能一个奴仆为了银子就询问理国公拿这银子做什么。

理国公夫人的手指轻轻敲点了桌子片刻便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该怎么记账就怎么记账。”她不动声色,也不见恼怒,燕宁只觉得心里莫名生出痛恨,急忙转着手腕上冰凉的翡翠镯子,在那婆子出门之后说道,“一定是拿去给那母女俩了。”理国公肯定是拿去给楚氏和姜嬛了。

理国公夫人见她气鼓鼓的,便笑着说道,“多大点事儿,不过是两万两罢了。”她不叫燕宁为区区两万两不开心,只是心里却在想理国公到底想干什么。

这家伙自从老太太生辰之后就老实得很。

老实得叫理国公夫人心里都越发戒备起来。

每年老太太生辰的时候理国公都要为楚氏母女闹腾,可是这一次完全没有动静,却叫理国公夫人觉得他似乎在筹谋什么。

燕宁也发愁。

她不记得上一世理国公拿走了两万两银子的事,也不记得这个时间到底理国公干了什么坏事了。

她觉得自己上一世的那些记忆都在慢慢地变得无用起来,如今都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可是还有一件她没有想到的事在姜三老爷夫妻之间展开。

晚上夫妻幸福温馨地相拥而眠的时候,姜三老爷突然提到了阿静的婚事说道,“阿静年纪也渐大了,你对她的婚事还没有个章程?”

叫姜三老爷说,之前上门相看阿静的那几户人家真的不错了,妻子却横挑竖拣的,叫姜三老爷十分郁闷。不过今日见到端阳伯,他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来,便急忙推了推柔情蜜意腻歪在他怀里的妻子低声问道,“如果你挑花了眼,那不如我来挑一个?”

“谁家的孩子啊?”姜三太太脸上笑容满面地抱着丈夫问道。

她能独占丈夫,一直是她觉得最幸运的事,自然与丈夫的感情极好。

见她脸上带着笑,心情不错的样子,姜三老爷心情也好了几分,便急忙说道,“你觉得沈家大郎怎么样?”

“谁?!”姜三太太听到一个“沈”字,顿时脸色一变。

被长平长公主羞辱之后,她就对“沈”字十分厌恶。

“就是沈家那个刚刚回来的阿江。年纪轻轻就在楚王麾下做事,前途无……”姜三老爷之前见过沈言江,本就对他印象极好,今日遇到端阳伯,顿时把这事儿想起来了。

虽然是庶子,可是……

“我不答应!”姜三太太还没听完就一把把丈夫推开,翻身而起,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指着诧异地坐起来的丈夫骂道,“这世上还有你这样作践亲闺女的父亲没有?!你竟然想把金尊玉贵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