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侣款
裴泽景额角的青筋倏然跳动,从窗外收回目光:“怎么回事?”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沈霁和赵又言分开后步行回酒店时突然遭遇抢劫。”许岑偷瞄了一眼他绷紧的下颌线:“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跟着沈霁的人没来得及反应,现在小杜已经把沈霁送到医院,小孙去追小偷了。”
“他这又是打算玩什么花样?故技重施?”裴泽景扯松了领带,想起餐厅里两人的照片,语气变冷:“玩来玩去还是这一套。”
“裴总”许岑看着自家老板阴晴不定的神色,斟酌词句:“我们要不要让人去医院”
“没必要。”落地窗外,暮色沉沉压下来,映得裴泽景眉眼冷淡:“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好戏。”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沈霁半靠在病床上,左腰的伤口缝了针后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唯有鼻梁那颗痣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鲜明。
“谢谢你送我来,医生说没伤到内脏只是皮外伤。”沈霁动了下身子,牵扯到伤口时眉心轻蹙,但很快又展开:“请问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出院后我好感谢你。”
“不用了,举手之劳。”小杜避开沈霁的视线:“那些小偷都是不要命的,我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你何必跟他硬拼?”
“嗯。”沈霁当然不是为了钱,但他没回答,只说:“请问帮我追小偷的男士是你的朋友?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想问他有没有拿回钱包。”
“哦对。”小杜拍了拍脑袋:“我出去打个电话。”
小杜伪装得很好,沈霁只当他和小孙是路过的热心市民,等打完电话小杜推门进来时,沈霁正望着窗外发呆。
“他报了警,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小杜说:“钱包替你追回来了。”
沈霁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二十分钟后,小孙匆匆赶到,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把钱包还给沈霁。
这是三个月前,裴泽景生日沈霁送给对方钱包后又买的同款,很幼稚,他自己知道,就像青春期的少年偷偷买下与暗恋之人相同的物件,仿佛这样就能在无人处,维系一种仅有自己知晓的联结。
“谢谢。”沈霁接过钱包,随即冲两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真的麻烦你们了。”
小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小杜一个眼神制止,两人找了个借口很快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沈霁赶紧打开钱包,并没有检查银行卡和身份证在不在,而是直接翻到最内侧的夹层,里面有一张旧照片。
照片的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痕迹,明显是从什么刊物上剪下来的。
画面里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齐,露出天生俊挺的五官,整个人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与冷静。
里面还有一张黑卡。
半年前,他刚跟裴泽景不久时,那人当时随手扔在茶几上让他随便用。
现在它依然崭新如初,连一道刮痕都没有,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想等离开的时候,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第二天,会议室里。
裴泽景手肘撑在黑色大理石会议桌桌边,目光落在投影幕布上,每当项目负责人汇报完毕,他喉间便溢出一声极淡的“嗯”,尾音像把薄刃,轻轻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脊背。
财务总监汇报时不小心念错了一个数据,心口突然一阵发凉,但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来,许岑忍不住去看裴泽景,见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帽。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泽景,此刻会议桌上对方锁屏的手机,已经亮起第三次。
“初期研发投入已开始体现回报,季度ROI达15.2%,为同类药品平均水平的1.4倍。”最后一个项目负责主管合上文件夹:“以上就是Q3季度全部预案。”
裴泽景突然站起身,众人屏住呼吸,却见他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市场部这边,仿制药ANDA项目的批量生产验证要同步推进,药政注册在下个月前完成补充资料递交,国内市场准入要与医保谈判组提前对接,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会。”
走廊的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许岑抱着平板快步跟上:“裴总,刚才的会议纪要”
话音突然顿住,因为走在前方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停在电梯前。
“他怎么样?”
低沉的嗓音混着电梯运行的机械声传来,许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电梯金属门映出裴泽景略微出神的瞳孔,他才恍然明白这个“他”指的谁。
“沈霁只是皮外伤,但是腰侧伤口会影响行动。”许岑迅速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犹豫着说:“我自作主张地让小杜找了同病房陪丈夫住院的大姐照顾他”
他手上平板突然被抽走,裴泽景翻看会议记录的速度比平时慢半拍,模棱两可地又“嗯”了一声。
没有赞同也没有说他多管闲事,许岑也就放下了心。
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没打算做什么好事,只是两个月前流感肆虐,妹妹因为流感引发肺炎,急需的特效药在国内紧缺,四处联系人时沈霁听到了,便托同行把药送到他手里。
“裴总。”许岑想到那次送药的事,不免又多说了一句:“赵又言和裴志远没有去医院找过沈霁,这应该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裴泽景正低着头,眉骨微抬了一瞬后视线又落在数据上:“替他说话?”
“啊?”许岑一愣,立刻摇头:“没有。”
“告诉研发部。”裴泽景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把手上的平板还给许岑:“新药稳定性和盲态维持要严格执行,质控组每周抽查一次现场试剂并记录下来,下个月的中期数据分析前,我要先看一版初步结果。”
“嗯,那我去安排。”许岑接过平板,便离开了。
裴泽景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垂眸盯了几秒,拇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意外还是不意外,似乎没什么必要给他打电话。
直到屏幕熄灭,他才收回视线,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电梯数字一层层跳动,男人站得笔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第12章 帮他洗
三天后,沈霁经过同病房陪护大姐的照顾脸色补了些气血,也多亏平日里有健身锻炼的习惯,伤口拆了线后恢复得还算快。
出院前,他下楼去商店买了一个红包装上钱,回病房后偷偷塞到大姐丈夫的枕头下。
“哎哟!”
病房里传来大姐的惊呼时,沈霁已经走出住院部大门。
大姐捏着鼓胀的红包手足无措,她丈夫抖开枕头,还发现了一张便签【饭菜很香,多谢照顾】,字迹俊秀端正。
“这个年轻人真实诚。”大姐想起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听到沈霁疼地忍不住的闷哼:“我也是受人之托拿了钱,才对他那么照顾。”
秋风穿过走廊将便签吹到窗边,阳光透过薄纸,隐约可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希望大哥早日康复出院,还有阿姐的孙子手术顺利】。
那是她半夜陪护时,在走廊对着电话哭诉的事。
南港市
沈霁回到麓云已经是十一点左右,别墅里还透着光亮,他把想好的借口在脑海里又想了一遍才走进去。
冰箱门开合的声响从厨房传来。
裴泽景背对着他,缎面睡袍的腰带在腰间松松系着。
“这么晚还喝冰水。”沈霁不认可地皱了一下眉:“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裴泽景的动作顿了顿,把冰的气泡水放回冰箱,转而拿起旁边橱柜上的蓝釉热水壶。
这热水壶还是沈霁住他家后买的。
“现在才回来?”裴泽景倚在大理石台边,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不是说只需要去两天吗?”
沈霁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尖:“交流会开得很顺利,同行们又私下聚了一天。”
谎言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湖面。
裴泽景突然轻笑一声,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嗒”的轻响,沈霁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泛起熟悉的苦涩,他厌恶对裴泽景说谎,却又不得不将秘密层层包裹。
就像此刻,他藏在风衣下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挺直脊背。
“嗯。”裴泽景没有拆穿他,抬了抬下巴:“那你先去休息吧。”
沈霁手里提着行李,兴许是刚才撒谎时的慌张,转身不小心绊到了茶几的桌角,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腰侧撕开,他咬住下唇,将痛呼生生咽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在他身后的裴泽景好整以暇地靠在餐桌旁,双手环胸,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只慵懒的猎豹,在暗中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真是奇怪,这样一个颇有心思的沈霁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是学不会八面玲珑?
明明可以借着意外受伤博一些同情,撒一下娇或装一会儿乖,这个男人到底是倔还是愚?
裴泽景实在看不下去走得有些笨拙的沈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扣住沈霁的后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沈霁的行李箱“咚”地落在楼梯间,条件反射地搂住裴泽景的脖子。
怀里的人眼睛瞪大,在灯光下像两泓清泉,倒映着裴泽景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啧。”裴泽景低头看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薄荷漱口水味:“沈医生觉得能骗我?”
沈霁的喉结滚了几下:“什么意思?”
“张院长和你的同事昨天就回来了,你没回来,你以为我不会去了解?”裴泽景迈上台阶,刻意避开沈霁腰侧的伤口:“他们说你遭到抢劫,受伤住院了。”
裴泽景找了个借口,点到为止。
沈霁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素白的脸倏然红了一瞬,把头下意识地埋到裴泽景的肩窝,鼻尖蹭到对方还带着水汽的肌肤,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拱在主人的胸口前。
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裴泽景一直让人跟着他,就像他不知道裴泽景的书房抽屉里锁着一沓他的体检报告,卧室里的监控画面每天都会准时传到对方的手机上……
不管是在意也好还是监视,沈霁都觉得裴泽景不会给他过多的注意和精力,想来也讽刺,一个比同龄人早几年硕博读完进入医院成为副主任医师的聪明人,在感情中却这么笨,在爱的人面前无法理智地思考。
裴泽景搂着身前突然软绵呆顺的人,又气又有点好笑,把他抱回卧室放到浴缸旁:“你自己解开,我替你擦一下。”
沈霁抬眸望向裴泽景,错愕的眸里散发着难以相信的光,整个人显得钝钝的,与平日里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细腻严谨的沈医生完全不同。
“我自己来就行了。”他说。
这样的沈霁有几分可爱,裴泽景想,所以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帮对方,既然是他想要做的,当然容不得沈霁拒绝,敛下眼眸板着个冷脸:“你已经对我撒了谎,就应该表现得乖一点。”
男人一边说一边俯身,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沈霁的锁骨,解开第一颗纽扣:“再说,平时做完之后不都是我帮你清理?”
现在顶着这张无辜纯情的脸是演给谁看?
光线透过浴室的水汽变得柔和而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海盐的清香和湿润的气息。
两人似乎都有了感觉。
水珠顺着沈霁的背滑落,在腰窝处积成小小的水洼,裴泽景的毛巾经过那里时,明显感觉到水珠抖动了几下。
沈霁突然侧过脸,潮湿的黑发贴在额前,他的视线向下瞥又飞快移开:“要不我帮你,用手或”
“啪。”
不轻不重的一掌落在他的手臂上。
裴泽景的眸色深得吓人,声音却冷静得反常:“受伤了就安分点,你以为我是随时发//情的狗?”
可他目光落在沈霁腰侧那片纱布上时,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医用胶布的边缘已经微微翘起,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他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最终只是轻轻抚过纱布边缘。
“还痛不痛?”
“啊?”沈霁一时懵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不痛了。”
不痛了,一个伤换来此刻一瞬的温情,沈霁竟觉得值了。
第13章 和别人约会?
茶室里的老唱机正在播放《天涯歌女》,裴泽景搭在青瓷茶盏上的手跟着唱片轻敲着节奏,窗外是浦江的汽笛声,游轮上的船窗将夕阳折射成细碎的金箔,洒在男人挺括的西装肩线上。
“范总。”他没有起身,只是等来人过来后伸手示意:“好久不见。”
“裴总好雅兴。”范铭走过来,在红木椅上坐下:“没想到你会选这种地方谈生意。”
裴泽景唇角微扬,微笑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既不过分热情,又不显疏离。
“范总,尝尝这泡凤凰单丛,潮山老茶农的手作,每年产量不过二十斤。”他手腕微倾,琥珀色茶汤在瓷盏中荡开涟漪:“还要恭喜范总公司的人工智能在纽国拿奖。”
“裴总过奖了。”范铭接过茶杯抿了口,直奔主题:“裴总在电话里提到的合作,具体是?”
“养老院。”裴泽景放下茶杯:“准确地说,是一个综合康养中心。”
范铭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裴总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科技公司跟这行业从来没有合作。”
“这是目前国内65岁以上人口的增长曲线。”裴泽景从公文包里取出平板,转向范铭,屏幕上一条陡峭的红线垂直上升:“而现有的养老疗护机构还停留在喂饭擦身的传统阶段”
范铭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裴泽景继续说:“我们公司要做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养老院,而是融合药物干预、康复训练、智能监测的综合康养平台,一个全生命周期的健康管理。”
“有点意思。”范铭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但具体怎么操作?”
裴泽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打开后取出一个类似智能手表的设备。
“范总公司的第三代健康监测仪能实时追踪心率、血氧和睡眠质量”他将设备推到范铭面前:“但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和市面上的运动手环有什么区别?”
范铭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敲打桌面,裴泽景知道触到了他的痛点,这家科技公司正面临产品同质化的困境。
“关键在于数据分析和应用。”裴泽景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组复杂的算法模型:“我们将这些生理数据与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对接,通过贵司的AI分析,不仅能预警突发疾病,还能为每位客户提供个性化的用药建议、康复方案,甚至营养搭配等”
茶室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范铭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但裴泽景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停止敲击,转而握紧了茶杯,这是兴趣被激发的信号。
“可这听起来像是个无底洞的投资。”范铭突然开口:“医疗行业壁垒高,审批流程长,回报周期”
“五年。”裴泽景打断他,又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在淮海园区的试点数据,范总,这不是慈善项目,一个高端会员的年费至少百万起,而排队名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了。”
范明的视线落在文件上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上,裴泽景知道,是时候给出最后一击。
“更重要的是,谁能率先建立这个领域的标准,谁就掌握了未来十年银发经济的入场券。”裴泽景故意停顿,让这句话在范铭脑海中回荡:“想想看,以后全国的康养中心都在使用范总的监测系统和AI平台时”
“裴总说的是。”范铭端起茶壶,斟满两人的茶杯:“不过我需要更详细的方案,包括技术对接的具体流程和投资回报分析。”
“下周一我们项目部会把完整方案送到你办公室,不过”裴泽景端起茶杯吹了吹:“在此之前,要不先品完这壶茶,老板说这是三十年的老茶树,喝一泡少一泡了。”
“没想到裴总喜欢喝茶。”范铭通过蒸腾的热气,看见裴泽景品得特别认真:“我还以为像裴总这样从海外回来的会更喜欢咖啡。”
裴泽景执壶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茶汤倾泻的弧度短暂地偏离了轨迹,他眼前忽然闪过沈霁第一次为他煮茶的样子,那人将两片沉香木推入茶炉,青烟袅袅升起时,模糊了那双细长温润的眼睛,真好看。
以前的确是更喜欢喝咖啡。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裴泽景注意到范铭瞥了两次手表,便问:“范总赶时间?”
“有个产品评审会。”范铭抱歉地说:“我对这个项目非常看好,改日再约裴总吃饭,我可能先失陪了。”
茶室门关上的瞬间,裴泽景嘴角的笑意像退潮般消失。
“裴总。”许岑走了进来:“项目部问合作方案要预留多少弹性空间?”
“不留。”裴泽景拾起桌上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宠鲤鱼的鳞片:“和他们公司合作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
“嗯。”许岑在平板上快速记录:“裴总,其实你早就不想和美康集团合作了,所以你故意利用沈霁让给裴志远,也算是一举两得。”
“美康集团虽然在养老和康养疗护上很专业也自成一套,但运营模式传统固化”裴泽景的食指在茶盘上划出一个虚拟的圆:“就像这个茶海看着古朴有质地,实则早已被虫蛀空。”
许岑明白地点头:“怪不得从国外回来,想回国发展。”
裴泽景推开茶室雕花木门的瞬间,意外地撞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裴总!”美康集团的赵国正从走廊另一侧的房间出来,正好看到裴泽景:“真是太巧了,昨天才回南港,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碰到你。”
裴泽景明显征了一下,但长年的不形于色让他看不出任何异样:“真巧。”
“这次虽然没能和裴总合作”赵国正搓了搓手掌:“但来日方长嘛。”
裴泽景正要开口,包厢门又被打开,走出来的年轻人穿着米色亚麻西装。
“又言!”赵国正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拽过儿子的手腕,年轻人吃痛地皱眉:“我给你介绍,这是裴氏旗下宇安的裴总。”
裴泽景想起了照片上的两个人。
“裴总,你好。”赵又言伸出手,裴泽景的视线在那双手上停留,这双手可能给沈霁夹过菜,倒过酒,握手时不自觉地多用了三分力,赵又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赵国正见裴泽景多凝了自己儿子几眼,便生了些心思。
商场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立场之争,生意人都懂得骑墙而立,观势而行,眼下合作不必急着表态站队,裴泽景这一边终究不能得罪,凡事需要留一手。
“又言从小在国外长大,对这里根本不了解,连哪里有好吃的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说:“裴总知道”
“爸。”赵又言虽觉得眼前这人很帅,可自带一股威压有点让人心里发杵,便说:“我问沈医生就行,今晚正想约他”
“北岸18号的Hakkasan。”裴泽景本想直接离开却又临时改了注意:“他们的香槟焗鳕鱼不错。”
“今天难得在这里碰到。”赵国正一边说,一边用皮鞋尖轻踢儿子的脚踝:“犬子能否请裴总一起吃个饭?”
“今晚?”裴泽景明知故问:“令郎不是说约了别人?”
“别人哪有裴总重要。”赵国正笑得精明,转头给赵又言使眼色:“是吧?”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沈霁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屏幕上“裴志远”三个字赫然跳动,他接起了电话。
“沈霁。”电话那头传来黏腻的尾音,沈霁下意识把手机拿远半寸:“果然医生的话就是管用,多亏你替我在赵又言面前说话让我谈合作谈得很顺利,还有宇安的企划书”
“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专门来夸人的吧?”沈霁将电脑熄屏,走到窗边:“什么事?”
“我这不是来报喜嘛,昨天和赵国正谈完所有的细节,后天就签合同。”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不过最有意思的是,裴泽景竟然会和赵又言约会。”
“约会?”沈霁下意识地攥紧窗帘穗子,流苏线头勒进指缝:“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急了呗。”裴志远突然大笑起来:“以为这局还能翻盘,不过那赵国正也是个老狐狸,不愿”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沈霁转身时带翻了酒精瓶,液体在台面上蔓延,倒映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沈医生。”林妍探头进来:“张院长说你电话打不通,他已经到Hakkasan餐厅了,问你这边好了没?”
沈霁抬手示意稍等,电话那头裴志远还在说着什么,但所有声音都变成了遥远的蜂鸣,缓了片刻,他才开口:“那你赶紧和赵国正把合同签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第14章 电梯相遇
沈霁挂了电话后,对门口的林妍说:“我这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你先去Hakkasan告诉张老点着菜,菜上了你们先吃着。”
“行,那我先过去。”林妍点头:“不过我们肯定要等你,这顿饭本来就是张老心疼你在深市受了伤给你出院洗尘的,还专门挑的你喜欢的餐厅。”
她把门关上后,沈霁坐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在裴泽景那里看到的关于美康集团详细资料的复印件,裴泽景做事一向周密,几近苛刻,无论是竞争对手还是潜在的合作对象,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对方的背景,人脉,以及弱点
“瑞国的美康养护中心”
沈霁点开电脑屏幕,上面十几个PDF和Excel窗口层叠排列,报表显示美康集团疗养中心入住率达92%,年度盈利增长37%,数据看起来非常漂亮。
但他视线突然停在设备采购清单的某一行,快速切换到另一个窗口,意国首都分中心的采购清单,两个表格并排对比。
“同样的CT机,同样的序列号”沈霁在笔记本上记下后,调出第三家机构的文件,三台标价320万欧元的高端CT,序列号只差最后两位。
接着,沈霁又打开国际医疗设备注册数据库,查询结果跳出来时,他嘴角忽地扬了起来,和他之前猜得没错,这三台设备实际只存在一台,注册地在瑞典。
“重复报账。”
他重新敲打键盘,屏幕上的窗口不断切换,沈霁的眼睛在蓝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褐色,像CT影像般一层层剖析着数字背后的秘密。
过了几分钟,沈霁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黑色U盘,里面是他之前收集的美康集团在欧洲的三家康复中心的运营报告,特别是护理人员名单和客户评估数据。
当比对瑞国卫生部的护理资质数据库时,他发现十七名所谓“国际认证”的疗养师中,有九人根本不在备案名单上,更可疑的是,剩下八人的资质证书签发日期,全部集中在同一周。
“批量造假”
沈霁点开几天前在国外医疗行业工作的同学发来的邮件,里面详细介绍了那边的医疗保险体系,然后他调出美康集团养老项目的保险申报数据,对照分析。
很快,他脑中形成一条完整的欺诈链条:先在健康评估环节动手脚,篡改老人病情,再虚假夸大护理需求,这样一来,美康不仅能骗取高额保险赔付,还能同时套取政府的补贴资金。
怪不得现在要回国发展。
他拿起手机,取出SIM卡换上早就买好的国际电话卡,拨通了与美康集团在瑞国合作的国际保险公司的投诉热线。
“您好,我想举报一起医疗保险欺诈。”沈霁切换成国际通用语言,嗓音故意变得沙哑而焦虑:“我父亲在斯德堡美康集团的疗养中心对,他们伪造健康报告”
沈霁一边扮演受害者家属,一边在键盘上飞速记录着客服透露的每一个有用信息,眼睛始终观察着屏幕上同步搜索的保险公司内部流程。
“是的,我有证据不,我现在不方便提供个人信息”
沈霁故意在关键处停顿,引导工作人员主动提出调查。
挂断电话,他立刻取出国际卡,重新装回原来的SIM卡。
窗外,一辆救护车由近及远呼啸而过,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又打开一个加密云盘,开始上传这段时间整理的所有证据,发给刚才通过电话的保险公司的邮箱。
一切完成后,沈霁将U盘和文件放进抽屉锁住,关掉电脑,脱下白大褂后离开了办公室。
地下停车场里。
沈霁站在电梯前摸出手机,最后一条发给裴泽景的消息显示已读却未回复,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裤兜后抬头,呼吸骤然凝滞。
裴泽景和赵又言从转角处并肩走来,只见赵又言笑着说话,裴泽景淡淡的表情依旧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两个人的画面在沈霁的眼里格外地刺眼。
他不想让裴泽景知道自己和赵又言认识,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时,转身要往车那边走。
“欸,沈医生!”
可赵又言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他的退路,沈霁不得不停下脚步,缓慢转身时又重新挂上平日里温和的微笑,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衬衫后背有些发热。
“太巧了。”赵又言快步走近,惊喜地说:“你也来这里吃饭?”
沈霁抿唇道:“嗯,这餐厅不错。”
“这位是仁安医院心外科的沈医生。”赵又言侧身,向裴泽景介绍,然后又转向沈霁:“这是宇安医药的裴总。”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空气中飘散着裴泽景惯用的那款木质调沉香,但此刻却混合着地下停车场特有的阴冷气息。
沈霁还算淡定地直视裴泽景的眼睛,那里面果然是一片陌生的冷漠。
“你好,裴总。”他顺着对方的意思,装作不认识:“宇安在”
“叮—”
电梯抵达,门缓缓打开。
沈霁没继续说,后退半步让他们两个先进,又找了个借口:“你们先上,我想起还有东西落在车里,我去拿。”
“那你去拿吧。”赵又言先进了电梯,按住等待键:“我们又不急,在这里等你。”
沈霁感觉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电梯里的镜面反射出三人诡异的站位。
“不用,我要耽误”
他试图找借口时,裴泽景却突然抬手,手在楼层按钮上停了一瞬,然后果断按下顶层餐厅的数字。
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隔断了沈霁的声音,而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倏然松了,可随之而来的一股滚烫的酸意从喉间涌上来,又迅速漫过胸腔。
他是不可能做到和他们两个共处一个狭小的电梯里。
饭桌上大家不免喝了点酒,包括沈霁,按理说身体刚恢复不宜饮酒,但他总觉得现在来点酒是很好的选择。
晚餐结束后,他们先把张院长送走,等人散得差不多,沈霁叫的代驾也正好赶到,车子刚发动没多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裴志远打来的电话。
“沈霁,到零点会馆来找我。”裴志远说:“这次你帮了大忙,庆祝一下。”
沈霁听到零点会馆皱了皱眉,那是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高级场所。
“我现在要回麓云。”他说。
“你这么早回去干嘛?”听筒里传来冰块碰撞杯壁的脆响:“裴泽景还和那赵又言一起呢,说不定今晚他就不回去了。”
沈霁的胃里突然一阵绞痛,痛得他捂着胃子说不出话。
“沈霁。”裴志远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酒意:“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不听话了。”
那一股钝痛又翻搅着往上涌,沈霁只能缓缓地呼吸,把压在胸腔里的闷气一点点吞回去,等胃里的绞痛平息后才开口:“我现在过来。”
裴泽景在极好的素养下把这顿晚餐吃完,他实在受不了赵又言聒噪的声音。
两人分别后,他坐上迈巴赫的后排,车窗降下,初秋的夜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气息灌进来,男人松开领带,让夜风吹散身上沾染着对方浓郁的香味,还是沈霁身上的味道好闻,一股清冽的茶香。
车子驶入东榆街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裴泽景的目光突然落到街边一家排着长队的粤式糕点店,里面的干蒸蟹黄酥很好吃,沈霁总说那酥皮像是初雪落在舌尖的感觉。
那时,他在书房熬夜,沈霁端着一盘酥点站在门外:“饿了吧?这是东榆街那家老字号,排了四十分钟队买的,很好吃。”
他起初只是随意尝了几口,没当回事,可后来沈霁有时下班会特地绕道去这家店买。
有一次赶上暴雨,他先回了麓云,没想到那人依旧撑伞去买,等人进屋时裤脚都湿透了,外套内侧却还小心地护着点心,连一滴雨都没沾上。
沈霁有时候是真的乖。
“在边上停一下。”裴泽景侧头看着排队的人:“你去买几份干蒸蟹黄酥。”
等了半个小时,司机提着几盒点心回到驾驶位,裴泽景把点心放在一旁的位置,仰头靠在车垫上,阖眼小憩。
车子快要到麓云时,裴泽景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摸出来,是江思旭打来的。
“泽景,你可藏着掖着呢,在零点玩为什么不叫我?”
“嗯?”裴泽景换了个姿势,不明所以地问:“我没有。”
“呵。”电话那头传来江思旭的轻笑:“我在走廊看到你小情人儿了,那个沈医生啊,你还说你不在?”
第15章 要我等着你?
路灯的光晕透过半开的车窗斜斜地切进来,在裴泽景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的线,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慢地揉按着眉心:“我真的没有在那里。”
江思旭在电话那头“嘶”了一口气:“那我看错了,你来不来零点?我们几个也才过来。”
“不来,你别玩过头了。”
裴泽景利落地掐断通话,手机被随意扔在一旁的座位上。
车开到麓云后,他的目光扫过那几盒糕点时眉眼间划过一瞬的不耐,仿佛那又咸又甜的味道能隔着空气黏到他的喉口,让他连再多看一眼都嫌脏了视线。
“后面的糕点你想吃就拿回去吃。”男人打开门,直接下了车:“不想吃就替我扔掉。”
司机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只连声说了个“好”。
沈霁在裴志远的朋友到之前离开了会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麓云,推开门换鞋时在鞋柜里看到裴泽景今天穿的那双Berluti皮鞋,顿时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没有和赵又言在外面。
可沈霁盯着那双沾了点雨水泥尘的皮鞋皱了皱眉,随即从玄关台上取下擦鞋布,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擦拭鞋面上的污渍,直到鞋面恢复光洁如新,才满意地放回原处。
在他心里,裴泽景的任何东西必须干干净净的,不能染一点纤尘。
上楼时,沈霁尽量放轻脚步,因为裴泽景的睡眠较浅,可刚走到对方的卧室门口,门却突然被打开,瞬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裴泽景倚在门框边,双臂交叠,视线从他泛红的眼尾扫到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那截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沈霁身上还沾着零点会馆里特有的熏香,让他不悦地眯起眼睛。
“你没睡?还是”沈霁不自觉地捏了捏发烫的耳垂:“把你吵醒了?”
裴泽景没回,故意问:“你们医生明天不上班吗?玩这么迟?”
沈霁下颌线轻微抖了一下,裴泽景知道,那是他准备撒谎的小动作:“嗯,今天正好一个同事过生日。”
裴泽景没有拆穿,突然倾身逼近,高挺的鼻梁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在他颈侧轻嗅的动作像极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喝了很多酒。”
“其实”沈霁因他温热的呼吸,浑身一僵:“其实也没喝多少。”
窗外突然刮起大风,未关严的露台门被吹开一条缝,树影如鬼魅般掠过落地窗,裴泽景半边脸隐在黑影里。
零点会馆是什么地方,他不是不知道。
“转过去。”他面无表情地说。
“嗯?”沈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还是照男人说的转了过去。
裴泽景凝着沈霁被白色衬衫收束出的腰线,脑海里一直在想裴志远碰过吗?
他突然走近,将沈霁抵在雕花栏杆上,黄铜装饰硌在沈霁的腰间,凉意透过衬衫渗入皮肤,裴泽景双臂从后方环绕过来,挑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珍珠母贝制成的纽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一颗、两颗、三颗
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沈霁打了个寒颤。
裴泽景的指腹带着薄茧,从肩胛骨一路滑到尾椎,像是在检查一件东西,沈霁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部肌肉,蝴蝶骨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转过来。”裴泽景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霁转身时,后背擦过裴泽景的胸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同样紧绷的肌肉线条。
裴泽景的目光扫过沈霁的前胸,确认每一寸皮肤光洁无瑕才满意地眯起眼,伸手抚上他的脸,拇指精准地压住那片薄唇,指腹带着温柔的恶意碾着。
“嗯”
沈霁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一股电流窜向四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
“沈霁。”裴泽景的拇指突然撬开他的齿关,沈霁的舌*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还是任由对方玩弄:“想我吻你?”
沈霁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诚实地点头,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可裴泽景却挑了挑眉,突然抽出手指,转而掐住沈霁的脸颊:“我觉得恶心。”
冷淡的声音里已无刚才的暧昧。
沈霁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来,但他早已习惯这种反复无常。
窗外的枯叶被风撕扯的声响突然清晰,他转身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像窗外被暴雨摧折的枯树。
栏杆上的雕花图案深深印进掌心。
“沈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裴泽景低哑的声音砸在沈霁的耳膜上:“要我等着你?”
“下次不会了。”
沈霁不知道裴泽景为什么突然在意他几点回,但他知道自己这样是犯了错的,哪有金主等小情人的说法?不,是连小情人都不算。
这三个字不过是外人看在裴泽景面上不说得那么难听罢了,真要说起来,对于裴泽景他只是一件合手的物件,用完了便收起。
“沈霁。”裴泽景哑着嗓子,突然问:“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吗?”
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却又要再一次确认,沈霁知道对方要的不是一个答案,是一种扭曲的安全感,是干净。
“是”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尾音化作一声呜咽:“是,只有你一个。”
这个回答取悦了裴泽景,他终于施舍般抚上沈霁的腰,这个动作却让沈霁突然哽咽,连残忍后的片刻温柔都让他贪恋。
裴泽景的手指缠绕着他汗湿的发丝:“怎么认识赵又言的?”
“上周的论坛交流会。”沈霁看着地上散落的纽扣,找了个借口:“没想到他爸爸是美康集团的赵总,是交流会的赞助商之一。”
“哦”
裴泽景猜到他会这样说刚才只是例行问一下,抬手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侧头看向窗外,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以及沈霁颈侧新鲜的红色咬痕。
“美康集团,你上次还替我送过他们公司的企划书。”裴泽景的声音冷淡:“但可惜,赵总最后选择了裴志远。”
沈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美康现在状况不好,你不跟他合作是正确的。”
裴泽景掐住沈霁下巴的手一转,迫使他回头:“你怎么知道?”
“在论坛上听同事说的。”沈霁的睫毛被细汗打湿,黏成一簇簇的:“他有亲戚在国外,说美康有问题”
裴泽景低笑一声,指腹擦过他湿润的眼角,他觉得沈霁是偷看他的企划书帮了裴志远后得了便宜在卖乖,便顺着他的话说:“沈霁,你在安慰我?”
沈霁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下说多了话,便岔开话题:“你和赵又言”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窗外枯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如同沈霁一样终于不堪重负,在狂风的撕扯下粉身碎骨。
真是敏感,裴泽景看着身前的人想,现在让他离开还有点舍不得,沈霁在这方面已经完全按照他的喜好调好了,就像裴家老宅那株百年山茶,已经被园丁用铁丝固定出完美的形态。
第16章 养了一个男人?
心外科办公室。
“这里。”沈霁坐在电脑前,用钢笔点了点屏幕上论文里的某个数据:“CD25单抗的血清浓度你少算了一个对数单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会导致”站在身侧的侯宇楠吞咽了一下:“排斥反应被低估?”
“会导致病人死亡。”沈霁退出论文界面,点开另一个窗口:“明天的文献综述,你重点看异体心脏移植的急性衰竭案例,特别是”
“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沈霁瞥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他让侯宇楠等一下,接起电话:“喂?”
“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赵又言标志性的上扬语调:“晚上一起吃饭吧?”
沈霁早就了解过赵又言在国外的一些风流事迹,找了个借口:“今晚可能不行,我和别人约好了。”
“啊!”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夸张的叹息:“沈医生,昨晚那个餐厅据说是南港最好的,但我都没怎么吃,我还想让你带我去吃别的。”
沈霁心想,难道昨晚他们吃得不愉快?
“要不这样”赵又言突然又雀跃起来:“我乐队的朋友来这巡演,等下我跟他们去赛车,你吃完饭来看?我真的很想”
“赛车?”沈霁的眉头微皱:“这里没有能赛车的地方吧。”
“沈医生感兴趣了?”赵又言的声音带着几分炫耀:“没有地方也能变成地方,还有什么钱办不到的事?再说晚上啊谁管得了。”
沈霁非常厌恶他们这种拿钱当成万能通行证,连说话都夹着习惯性优越感的人,在这几秒间,他心里那个早已成形的计划突然又往前推进了一些。
“那晚饭后见。”他靠在椅背上:“在哪?”
赵又言应道:“康乐大道。”
康乐大道的夜风混杂着机油与热金属的气味,几辆超跑的车灯并排亮起,发动机的低鸣宛如野兽在喉间蓄力,十几个型男靓女聚在路两侧,手里举着香槟、啤酒罐,兴奋地押注谁会第一。
“沈医生。”沈霁下车后,赵又言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凑得很近抵着沈霁的肩:“今晚可热闹,待会儿你看着,我保证跑第一。”
沈霁侧过身,不动声色地让开半步,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这周围不是还有居民住吗?你们不怕吵到他们被举报?”
“他们不敢的。”赵又言一只手又搭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人:“你看见那个穿黄衣服的哥们儿了吗?听我朋友说他家是这个区的”
“欸,小言!”一个长发男生走到他们面前:“这帅哥是谁?”
“我朋友沈霁,是仁安医院的医生。”赵又言扬了扬手上的头盔,对沈霁说:“这我朋友,梵鲨乐队的键盘手。”
沈霁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对方却笑得玩味:“不是朋友吧,就你那德性”
“咳!”赵又言假装咳嗽了几声,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沈霁抛了一个飞吻:“等我回来,我跑了第一的话,沈医生要奖励我哦!”
引擎轰鸣声骤然在空气中炸开,几辆跑车同时冲出起跑线,灯光在黑暗中拖出长长的光尾,叫喊声此起彼伏。
趁着所有人被吸引到赛道上,沈霁退到一辆皮卡后侧,动作不显眼地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那群飙车以及押钱赌博的人,开始录制。
裴家老宅里,金丝楠木的餐桌上十二道鎏金骨瓷餐盘反射着金光,每道菜都保持着最完美的摆盘角度,象征着这个家族的体面。
裴老爷子端坐主位,布满皱纹的手指轻叩桌面,节奏与座钟秒针重合,直到管家躬身推开雕花大门,那道挺拔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二少爷到了。”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不疾不徐。
裴泽景解开西装扣入座:“爷爷。”
“都快八点了。”裴志远转动手上高脚杯,状似开玩笑地说:“现在要请动裴总,是不是得提前三个月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