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英方代表格林不屑一顾:“光说我们,你们谁又和江逾白先生能接触上的?”

法国代表一时被噎住。

这半年来,哪个国家私底下没想过和江逾白接触一二,只是都花式失败而已。

像英国佬上次几个年轻男孩硬控江逾白一小时的战绩,都可以说是成果斐然了……嗯,这个成果到底是好是坏大可不必深究。

“行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也就Seres有先发优势,与其考虑虚无缥缈的好感。咱们还是看看实际情况吧,Europe的地下城修建进度和其他洲比起来也落下太多了。”

这一点算是说到关键点上了。

能源和劳动力——这是在当今这个时代最急缺的东西。

没有人,你怎么搞生产大建设?

地下城怎么办?

在天外的防御系统又怎么办?

总不能到时候全球其他地方都遮的严严实实,偏就Europe这块地界充当太阳的宠儿吧?虽说咱老英老法喜欢晒太阳,但也不是这么个晒法啊。

各国代表都沉默了下来,Europe国家的公民因为早年间在发展上有一定的先发优势,大多享受较高待遇的劳动力标准,而因为人力成本高、地价和原材料昂贵,这也自然导致了中低端产业转移。

不过产业转移和人力成本都是前日时代之前要考虑的,现在资源、人力全球调控,根本就不用担心成本之类的问题。

可待遇下降,公民们肯定是要闹起来的。

雪上加霜的是,发达国家人口增长率普遍较低,全都已经步入了老龄化和低生育阶段。

这便也罢了,问题是可用的劳动力还三天两头组织起来闹事呢,不是工资薪酬不够就是要求休假、要求四天三休。

休吧,都休,死了就全年有休了。

“哪像Seres,”

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引得了不少共鸣……的确,哪里像Seres,用Seres网友的话来说,他们那是苦尽甘来。

Europe人则正好相反。

“Easy e, easy go; hard e, hard keep.”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这个道理在Europe也有相同意思的表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往常对普通难民避之不及的好几个Europe国家,都开始争抢难民接收了。

还有的更阴损点,甚至想去非洲大区再赞助几支搞军事政变的队伍,好制造更多难民。

也不用管难民素质了,反正能接过来,稍加教育,能做苦力活就行,到时候和本国公民分开管制,也不会耽误什么。

开个地狱玩笑,这就是新时代的黑奴贸易。

“和安哥拉那几个小国接洽的怎么样了?”有人问起了这件事情。

如今时间紧张,光是搞搞“黑奴贸易”效率还是太过低下了,毕竟是当年干过全球殖民这活的,在座诸位都是颇有心得,早就预备好了解决方案,只是之前都是在试探各国以及江逾白的底线而已。

“你们提到地下城,我倒还有个消息要说。”

德方代表罗德敲了敲自己的桌面:“Seres那边内部出了个政策,人力和资源倾斜七成到那上头了。”说着,他扬起脑袋,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

这个情报显然是场内大多数人都不知情的,这说明Seres是有意保密的,就是不知道江逾白那边对这个政策知情与否,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上帝,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利好消息啊。我看詹姆斯那帮人估计都要在客厅开香槟滑跪了吧?”

对Europe众国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利好消息。

因为他们的偏重是在地火计划这个方向,一是伽马射线暴降临地球的那个时间点,承受第一波最强烈辐射的是东半球,和他们西半球可没多大关系。

二则是更为现实的考虑,即末日后的国际格局。

虽有江逾白的科技大爆炸在前,但政客们不会做最好的打算。真能在地外撑开一把伞,实际上也未必能实现完全遮阳。

人类的科技树什么样,他们都是心照不宣的。

就算真超常发挥了,那用于发展的时间也是不够的。所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地下城都会是人类的安全屋。

女娲补天这个计划让Seres来撑着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最好是能彻底拖垮这个国家,在连带着拉上俄罗斯,兄弟两个一块儿走。

针对Seres内部的新政策,Europe代表们还在商议呢,门口却忽然传来敲门声,而后进来的工作人员,给在座诸位都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是熟悉的UN、不现在应该叫安理会了,紧急会议召开通知,申请人:江逾白

第13次。

“我们那位政治预言家又要用他的唇舌来掌舵了,啧。”

不知道是哪个代表颇为不满的用英语道。

在座诸位瞬间停下了继续唇枪舌战的心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久违的会面,总觉得不像是好事。

希腊代表默默把自己想再借点钱的文件收了起来,打算什么时候私底下再去和德方代表罗德聊聊,总之今天不是时候。

有其他Europe代表瞧见了希腊代表手里的文件字样,不由的都默默远离了些。谁不知道希腊从来都是欠钱不还,都不知道薅了德国人多少次羊毛了。

第77章 再会 第十三次紧急特别会议,于文……

第十三次紧急特别会议, 于文明安全理事会内部刚刚完工的政治核心建筑内召开。

这是众位国家代表第二次来Seres开这样的会议了。

上一次还是在五个月以前。

同样的紧急特别会议,很难不让人想起上一次在第一场会议上大放异彩的预言家先生,江逾白轻描淡写的一段简短发言,就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局势。

这一次。

人类文明纪念碑、江逾白。

说实话, 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就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玛格丽特拿着文件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看会场内渐渐坐满的座位,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开这样的会议。

其他国家早都进入冻结期了,来参会的大都是熟面孔。

玛格丽特却是因为国家内部政治权力强行更迭的缘故来到的台前, 所以她是一堆熟面孔里少见的新面孔。

回想起动乱的那段时间, 玛格丽特强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她有时难免会绝望于同一个地球,两个世界的对比, 这里的人衣冠整洁,灯光明亮,会场内的布置也是秩序井然和谐的。

可她出发的地方,与这里却是截然不同。

在玛格丽特的附近, 也是和她在类似地方出发的“同伴”, 更远处……

“哈里斯先生, 国防安全的事宜还是很重要的, 并不能因为前日时代的到来就忽视了,毕竟文明整体之下还是一个个国家。”

Russia代表阿尔洛奇卡拉着孔雀联邦代表难得表现出健谈来, 无需多听便知道Russia这又是在销售自家军事武器了。

世界局势的巨大变动,让他们原本就是低版本的军事武器都没销售渠道了。

放在仓库吃灰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白头鹰代表詹姆斯很快也凑了过去,强行参与到话题里。

而难得在众人面前成为两大流氓争夺的焦点的哈里斯短暂的飘飘然了起来, 跟着应和道:“的确, 文明安全很重要,但国防也不能忽视。”

人在Seres境内,不好直接指名道姓在地缘关系上, 与印度有着漫长国境接壤线的是谁?

孔雀联邦要防的又到底是谁?

沙特代表挑了挑眉,也不说话,和其他几个国家代表,坐在一边看好戏。

世界地缘政治发生巨变的时代,沙特很轻易的便独善其身,首先是因为它特殊的经济地位,属于是网友们戏称的五常钱袋子,在前日时代也并没有发生改变。

在掌握大量能源的情况下,沙特的经济地位更加重要了。

所以他身边也有了好几个平常不怎么出现在沙特身边的面孔,相处起来倒也和谐。

黄洲这一次入场也很早,他一出现,很快就有人上前去打探消息。

孤身一人的玛格丽特在场内终于坐不住了,左右见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便干脆起身去了门外。

旁边不知哪个男性代表看着她的身影,不知何故念叨了一句:“这真是张亵渎神明的脸。”

坐在他旁边几个的同性代表也相互对视,隐晦地笑了笑,深表赞同。

埃及代表皱眉,她语气冷硬地插进了这男人之间无形的默契中:“库克先生,您是说她长得像以/色/列人?”

顿时这几位就鸦雀无声了。

有趣的地狱笑话,不过没有人敢笑。

*

玛格丽特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碰到了大名鼎鼎的预言家先生。

她是没见过江逾白的,但在这里还能敲着盲杖轻松惬意的,除了江逾白,玛格丽特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所以在看到江逾白的那一瞬间。既是出于私心,也是出于公心。

她上前试图交谈。

晁靖本想拦住这个陌生的异国代表,江逾白却出乎意料的愿意聊上两句。

“江逾白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玛格丽特有些嗫嚅:“方便在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聊聊吗?”目光中带着几分讨好。

江逾白点点头。

“关于第一次会面时候,我国代表对您做出的粗鲁举动,我深感抱歉。”

“您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我只是…只是想从您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玛格丽特的汉语很标准,忽略她的外表的话,光听声音大概还会以为这是一个Seres人。

“如果您关注了最近的国际新闻的话,可能会看见我的国家的名字……Angola。我是此次来参加会议的Angola国代表…”她讲述着自己祖国的历史。

晁靖记得这个国家的名字,倒不是因为之前维和的经历,而是这个国家之前到Seres来开第12次UN紧急会议的时候,Angola国家代表就是朝江逾白砸水瓶的那个。

不知道是一时气急还是背后有人授意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反正最后Angola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现在……晁靖不清楚政变的内情,他猜想估计是Angola内部进行了一些政治清算,换了新的代表上台以讨好Seres和江先生。

Angola是非洲各小国的典型写照之一。

永远打不完的内战,永远无法发展起来的经济,在全球化的时代依然处于被剥削的最底层。

2002年,内战结束,该国政府开始着力经济恢复和社会发展。国内经济增长稍有起色,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该国国内多个大型基础设施建设被迫停工。

通过一系列政策改革,经济体制调整,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家的大额贷款,再加上油价终于回升。

Angola勉强度过这个难关,于2010年启动了“Angola制造计划”,大力推进经济多元化,试图降低逐步降低国民经济对石油产业的依赖度。

可末日消息一经放出,国内因为变革本就尖锐的社会矛盾彻底爆发,直接出现了流血军事政变,原先在21世纪之后渐渐修复的工农业基础,也一朝被此打回原形。

万幸是在冻结期,国内经济并没有被国际上的某些经济势力盘剥,勉强算是还能支撑着。

玛格丽特远赴国外开会,而她的祖国内部,还在持续着内战。

一如21世纪之前那场打了27年的内战一样。

玛格丽特讲着讲着便有一点情绪失控了,她忘记了和她对话的人是江逾白,她是在咬着牙讲述祖国混杂着血泪的历史的。

一点不曾顾及江逾白的身份。

家丑不可外扬,这下却是全让江逾白知道了。

“其实我很羡慕贵国,在你们历史上那样的瓜分行动,低谷的至低点中,还能有如今这样的崛起。是你们的人民和英雄,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玛格丽特说到这里忽然收住,她目光带着些祈求地看向江逾白:“我想,我希望,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吗?”

“您觉得呢?”

玛格丽特了解过江逾白,这是所有知情者都做过的事情。

他很欣赏在旁的Seres人眼中自己国家的百年沦丧史,江逾白是老板,自然是不可能亲力亲为去拍什么电影,这些都是他手底下人干的。

这点从开化集团每年都会去主动承包、并且获得大量拨款的主旋律文化宣传项目上可以看出。

这些文化宣传项目质量用Seres网友们的话来说,就是难得的国宴。

可见其质量。

“您觉得我们可以…可以吗?”

变动的大时代,同时也是改变命运的契机。至于这命运是向上的还是下坠的,就很难说了。

玛格丽特毫无疑问想要的是一个肯定答案。

她黑白分明的眸中,是强忍的水光潋滟。她的确漂亮,跨越人种也能感受那种来自自然、野性的美丽。

来自于美的请求,总是更让人动容的。

晁靖在非洲维和时,见过许多这样的眼睛,非洲人有着和亚洲人相似的眼睛。加上对方所言,难免多了几分共情。Seres从那时走到如今,一路走来,多少苦衷难以言表。

但。

“谢谢你对本国历史的肯定,不过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我并不掌握未来唯一的解释权。”

江逾白近乎冷酷的——就好像刚刚玛格丽特所说的一切悲惨、苦难、伤痛,他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回答道。

不过江逾白很欣赏玛格丽特。

在她的国家,她能有如今的地位,本身就是一种把自己的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体现。

玛格丽特对江逾白耍了一点小手段,但无伤大雅。哪个搞政治的不会做戏,嬉笑怒嗔都是戏码。

就连Seres,自己的祖国都动用过他们以为江逾白不知道的手段。

玛格丽特不期收到这样的答复,可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所以她艰难的收住情绪:“很抱歉,打扰了。”

女人转身离开,仿佛是承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脚步都有些踉跄。

江逾白饶有兴致的“望向”玛格丽特的背影。

木春菊,又名玛格丽特,是一种生命力顽强,侵略性也很高的被子植物,花期漫长,几乎能开上一整年。

这位女士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

她和总理有些相似,不过两人的的境遇和执政理念是天差地别的。

但也正是出于欣赏,江逾白没有给出任何帮助。

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现代社会对此多有粉饰,但竞争却从未真正消失。

晁靖在江逾白身后始终保持着沉默,青年没有吩咐,晁靖也不急着指路带他去开会,尽管他也很好奇未来又发生了什么。

“你不问我为什么拒绝安慰她吗?连一句话都没有。”反而是江逾白找闷葫芦说起了话。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对老友交谈一般。

晁靖坦诚回答:“江先生,我话不多。”

他的话密度还真和江逾白半斤八两。两个人虽然一天几乎24小时都待在一起,可说话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江逾白扭过头,应该是想看晁靖。

不过不出意料的,他脑袋的角度依然存在较大偏差。江逾白就像没有意识到那样,执着的盯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开会。”

*

会议正式开始。

查尔斯依然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各位参会代表,非常感谢各位能够出席此次紧急会议。本次会议由国际公民,江逾白先生申请召开。本次会议的主题是……”

查尔斯顿了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他索性极为概括道:“人类文明进一步联合的相关事宜,事关文明纪念碑,相关资料不清楚的可以看下手边显示屏。”

“接下来,请江先生为我们阐述会议主要内容。”

还是同样的小斜坡,只不过这次没有再跟着好几个手持防爆盾牌的士兵了,独独一个晁靖。

因为桌面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情绪激动的代表拿起来砸,桌椅显示屏全部都是固定的,代表进入会场都会进行严密的搜身安检。

江逾白朝台下各位点头致意。

“很高兴在这里再次见到各位,不过我想各位其实是不太愿意在这个场合见到我的,毕竟我们的初次见面谈不上是美好的第一印象。”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让现场的氛围稍稍放松了些。

见代表们神色稍松,江逾白一步松一步紧很快追上,掌控着整场会议的节奏:“我知道大家应该都很好奇,我到底在文明纪念碑看到了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目前的国际形势。”

国际……用洲际来定义更加准确。

国家与国家之间有争端,洲际与洲际之间有争端,竞争的本质就是抢夺未来的生存资源和发展资源。

这无可厚非,就是看谁棋高一着而已。

江逾白的话就是天平上平白增加的砝码。

只要他说,他看见了未来。

其他人又没有证伪的能力,就只能是做出表面顺从来。而一旦顺从,就会产生蝴蝶效应,继而导致江逾白所看见的那个未来发生变动。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恶性的死循环。

屏幕上出现了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各种暴力冲突而死亡的人数、以及各国在军费开销方面与日俱增的数据比对。

“安理会是人类和平团结的象征,现在,我们都还坐在安理会的席位上,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和平。”

“距离全球官宣已经过去快半年,我想,安理会也应当与时俱进,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

“在全球进一步紧密联合之前,我们首先需要消除掉‘威慑’的存在。”

威慑两个字,被同声传译成英文,告知在场所有人。

小部分国家代表的神色开始严肃起来,他们隐约猜到了今天是为何而来。詹姆斯则是……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头皮发麻。

“就是各位所想的那样,销毁核武。”江逾白直接开门见山。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还没有人接话,台下就已经呈现了两派不同的立场。

有核国家代表和相近的国家代表脸上都不太好看,无核的不太站边的国家代表则都是看好戏甚至在期待着渔翁得利的架势。

黄洲在这两派之外,倒是显得淡然极了。

本国本就实行不率先动用核武器的策略。心,甚至是放下来了一些。

因为早在江逾白出席上一次紧急会议的时候,他所报的那一串数字,委员会内部就有人疑心核弹的事情了。

“为什么江逾白会知道?”

除非是在未来出现了。

回到会议之中。

人类才达成了史上第一次脆弱的共识。

这个共识与团结一心去销毁核武的距离?

说实话,这得是参宿四当着全人类的面爆炸才有可能。

君不见全球政府都官宣末日消息了,也照样还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视而不见的?

还有不少人借着这个消息牟取利益呢,什么抗辐射保健用品层出不穷。

人类的多样性造就了文化的繁荣与璀璨——嗯,不管这多样性是类人还是人类的。

江逾白没有继续步步紧逼,给了几分钟各国代表消化信息的时间。

“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没有商榷的余地。核武是人类无法控制的力量,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是理智的。”

“江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未来会爆发核战争?”

某个代表有些不敢置信的单纯,人类又不是全都弱智了,性命攸关在眼前,还去搞什么核战争?

那是趁着伽马射线爆还没来地球,人类自己先内部毁灭了。

江逾白点头。

场内死寂。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非洲代表们,还有闲心思吃瓜。好奇到底是哪个大国这么没脑子,率先发射核弹的。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一个按钮能够瞬间毁灭全人类,那么这个按钮只有在没有被触发时,才具备最大威慑效用。

“我知道你们觉得自己不会那样愚蠢,但这样的认知只是在现在还算正常的大环境中。”

“而如果,我说这样的平静祥和,只是偶然才会发生的。诸位觉得未来的十年,会有多少次这样的偶然发生,每次又会持续多久?【1】”

“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十年,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一天,像今天或者今天之前那样平静祥和呢?”

“你们真的能够确保自己的心智坚定到可以扛过漫长的十年吗?如果你们能够确保自己心智坚定,那你们又要如何确保他人的?”

“现在的十年可以,那么参宿四降临之后的漫长修复期呢?”

江逾白平静陈述。

兴许是因为未来的最终解释权掌握在江逾白手中,这个比在座大多数人都要年轻的青年人的话语,总是极具有感染力的。

年轻的预言家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在全场巡视,他看不见,但是在寻找他想要对视的人。

终于,他是看见了。

白头鹰代表莫名头皮发麻,分明对方两眼空空,一无所有,他有什么好怕的?

可詹姆斯是再清楚不过的,合众国因为末日官宣和全球冻结期元气大伤。就算提前得知消息作了部署,但在大势面前,怎么可能逃得过?

制造业回流和搭建都需要钱,为了防住“邻居”们,军费开支也是噌噌攀升……

这一系列的困局,让国内的政府高层做出了一个危险但有利的举措。

通过核武扩散,来拉同盟抵抗Seres一家独大,同时换取经济利益。

詹姆斯不知道其他有核国家会不会都这么干,但他非常确定,一定有和合众国一样行事的。

代表们沉默不语。

不想销毁的是不愿意明面上反抗预言家,与此事基本无关的,则大多不想趟这个浑水,如查尔斯一般明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嗯,主要是,他们也没什么话语权。

这个率先发起战争的“聪明”玩家,一定会选择趁着其他有核玩家还没反应过来,彻底摧毁其他有核玩家的核反击能力。

所有人都知道核武销毁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最优解,但所有人都达成共识的事情,却不一定能够顺利落实。

这场会议肉眼可见的会开得格外漫长。

毕竟是人类文明联合起来首次遭遇的重大信任危机。

合作中,最忧心的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局面出现。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宽容性的,到最后局势很有可能会发展成零和博弈——即只会有一个赢家。

核武销毁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有的国家偷偷藏私,最后以一己之力要挟全球,也有可能是谁都撂挑子,三个和尚没水喝。

更何况,江逾白是有国籍的,他天然的就和Seres是一个立场。

谈判持续了整整三天,依然毫无进展,大家都是在互相扯皮,保持着这脆弱的平衡罢了。

这会议开了多久江逾白就在会议室里陪同坐了多久,静静的看着各方代表争执不下,不肯放弃自己天然的优势,质疑别国的居心和诚意。

终于,在又一次争论之后的空隙,安静坐在黄洲身边的江逾白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出来,各国代表目光就齐聚了过来。

“各位。”

“如果你们始终都能保持理性人的状态的话……”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距离他颇近的,不知是那个国家代表的桌子就发出一声什么东西爆炸了的巨响。

紧接着是血肉翻飞声,人类的惨叫与哀嚎,会议室的桌椅倾翻声。

还有几滴血飞溅到了江逾白的脸上,一滴还好巧不巧的撞进了他的眼睛里。江逾白对身边的爆炸没什么反应,只下意识的抬手蹭着眼睛,试图缓解那种不适。

砰——砰!砰——

连环的爆炸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1】有关“偶然”这个概念的类似观点出自刘慈欣《三体1:地球往事》

另外,本文中的安哥拉国家现实的确存在,不过历史全是我参考着虚构的。

第78章 童话故事 爆炸中止了这场关乎人类……

爆炸中止了这场关乎人类未来命运的会议。

爆炸带来的巨大声响把在场诸位的耳膜都震得发疼, 不少代表还在耳鸣状态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有些经验丰富的,就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Какогочерта?!”

不管是居心叵测,还是虚与委蛇,此刻都不重要了。当暴力出现的那一刻, 只会剩下一个声音。

爆炸声接连响起, 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

有埋在桌子下的,有藏在墙壁装饰物中的, 也有天花板上的、吊灯上的。

他们很快听到了, 令人牙酸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响动掺杂在代表们各种语言的惨叫声中。

那不是一个好兆头。

砖块、水泥、吊灯、上面那一层楼的天花板,自己脚底下的地板, 都如同豆腐一样柔软的不像话。

钢筋水泥被炸断塌陷下来,整座才建立没多久的、象征这人类文明大团结的特殊建筑,就从中间垮了下去。

画面极为恐怖,像是一场只作用于团结之上的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黄洲立刻反应过来就要去拉江逾白, 可惜他的反应对比起晁靖还是太慢了些, 他手还没来得及伸过去, 一块巨大的墙体就砸在了二者中间。

晁靖赶忙拽着江逾白后撤, 堪堪在巨大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坍塌中躲进了一处三角地带,这里顶部有抗压设计。

在这里, 就算坍塌,也能有一息生存的余地。

爆炸声依然在继续。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埋了多少当量的炸药?

因为爆炸坍塌而受伤的立陶宛代表忍不住迁怒,他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Seres, 这是Seres赤/裸/裸的警告, 这是宣战!Seres政府疯了吗?!

空气中传来了什么东西烧焦的焦糊味道,混杂这血腥味和惨叫哀嚎声。

“私の足——助けてください!”

声音被重物落地的闷响声砸断,再无一点生息。

会议室里再无之前争论不休的人声, 明亮的灯光也被爆炸余波彻底粉碎,室内回归昏暗。

晁靖拉拽着江逾白堪堪避开了好几块砸下来的建筑材料,生存移动的缝隙越来越小,叫人几乎没有再躲的余地。

“砰——”

又是一声连地面都在震动的爆炸巨响。

江逾白身后的墙也开始摇摇欲坠,而此刻已经没有转圜的空间了,晁靖只能是竭力挡住——在他来到江逾白身边的第一天,师长就已经找他谈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要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好江逾白。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晁靖还有闲心思去想,就算师长没有说,他也会那样做的,抛开江逾白的特殊身份不谈,江逾白本人是老百姓,他是士兵。

保护民众本也是他该做的事情。

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晁靖后背,他闷哼一声,把江逾白整个人往更里面推去,没有再发出多余的声响。

江逾白的状态同样也不怎么好,他看不见,只是被晁靖拉来扯去,有根钢筋贯穿了他的大腿。

青年伸手摸了一下,看样子他是好运气的,没有扎到大动脉。

“江先生,咳咳、你没事吧?”

现在太黑了,周围总算安静下来,晁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通过低声询问的方式来确认江逾白的状态。

“我没事。”

江逾白言简意赅,照这样的出血速度,他绝对是能够挺到被救援出去的时间的,所以伤势情况也没有必要说了。

晁靖松了口气,之前他在维和部队的经历告知他,在这个时候应该安抚民众情绪——虽然江先生大概不需要他来安抚。

“您不用担心,这里本来就有大量军队驻扎,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救援的。这栋建筑的楼层也不算太高,就算我们一时被压住,也不会被困太久的。”

“元宝那边应该没事,这些恐怖分子应该是专门针对安理会来的。”

江逾白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多的聊天兴致。

“江先生,您看起来很平静,是早就看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吗?”晁靖继续着话题,闷葫芦难得的话多。

大约是想转移江逾白的注意力,别一直留意伤口。

“也许吧。这是不需要看见你就能够想到的事情,只是恰好发生在了今天我们开会的时候而已,甚至,今天可能也只是一个开始。”江逾白只是道。

晁靖叹了口气,怎么聊着聊着自己还隐隐有破防的架势?

他还记得自己本来是坚定的人类必存主义呢:“江先生……”

晁靖的语气有些惆怅,声音都含糊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江逾白在会议上所说的,没有人会一直坚定理智,让晁靖有些恍惚。

“你说我们真的能坚持到十年吗?”

三天三夜的政治扯皮。

明明都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刀锋就抵在了江逾白脖颈上。晁靖不知道爆炸是谁策划的,只清楚举目四望,似乎都并非同伴。

江逾白对晁靖的这个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我也这样期许。”

“不说我们,还有这些外交代表,虽然大家有扯皮,但到底还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的。可是为什么都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人要这样做?”

针对象征意义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安理会的精准恐怖袭击。

这就是在自掘坟墓啊。

还是整个地球、人类整体的墓碑。

晁靖道心破碎一般,喃喃着感慨:“人性还真是丑恶……”

这个心智坚定的狙击军官听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挺大的打击的,因为他的声音都在轻微颤抖了。

江逾白没留意晁靖,而是抬头看了看自己上方狭小的换气空间。他能够听到顶上摇摇欲坠的不知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砸下来了。

这就不是什么好兆头的。那个东西掉下来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让换气通道大半被堵死,二是直接砸下来送走自己。

他收回了视线。

正巧听到了晁靖的感慨。

江逾白能理解晁靖在这种情况下的动摇,不过他并不认同人性本恶论,于是就算对方只是在自言自语,他依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那…江先生你的意思是人之初性本善是真的?”

晁靖没那么空想主义。

如果人之初性本善,哪里还有维和部队存在的必要?他这些年的过去,都在向他展示人与人之间恶意,这些都是实在的。

在他看来,相信人性本善的,都是些空想家、理想主义者、不谙世事的幼稚孩童、真的被人温柔以待一辈子的幸运儿。

“也不是。”

晁靖被弄糊涂了,总共就两个答案,都被排除了是意味着……人性论无解?或者说人性就是中性?

这个答案难免低劣。

“你陷入了一个误区,人要吃饭睡觉,是天生的。可是人会做什么选择,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什么样的事情并不是天生的。”

“性善论和性恶论,这是个悖论,它们本身就只是两种完全假设的概念。”

“人性的本质,是对于现实中生活着存在着的人的抽象概念。它不是先天就有的,是有人觉得它是先天的,所以才有了性善论和性恶论。”

“不管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这都是一种唯心的表达,意识先于存在而存在了。”

晁靖不懂这些,他的语文也并不算很好,听得迷迷糊糊的,他没有思考的空间了,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人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江逾白也没有卖关子:“智人是智慧生命,我们天然就有着无限的丰富性,在每一件事情面前都有着无数种选择,所以实际上是并没有人性这个概念的。”

“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一个抽象的概念可以概括一个智慧生命。”

晁靖更加不理解,他本身是在和江先生讨论一个事物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结果现在告诉他,根本就没有这个事物的存在。

“社会性才是人类的本质。”【1】

“文明就是用来填补人类生物性弱点的产物,人类史就是一部克服劣等性的历史。【2】”

军官总算是听到了一些自己大概能明白的东西,他兴许是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有些意识恍惚的追问。

“那么这十年间我们的社会,我们会选择好的还是坏的?我…我们是善的还是恶的?”

晁靖的声音穿过好几块建筑材料传过来,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

江逾白摇头,指尖轻轻抚摸着那钢筋上的湿润液体:“我不知道。但未来一定是善的。”

这个回答同“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一定是用木棍和石头”的猜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像是讲童话故事一般,拿出了一个美好的结局,温柔哄睡了昏沉沉的孩童。

江逾白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块终于支撑不住砸了下去,吞没了他的尾音。

*

Seres西北,中央□□临时办公处。

“你说什么?!”总理有些失声,惊得直接站了起来。面上本还带有的疲惫之色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情绪过度激动,她剧烈咳嗽起来。

黎白易翻转自己的摄像头,对准的那一栋本在半个月内,凭借着Seres强大的基建工业实力迅速建立起来的文明安全理事会本部——此刻已经被彻底炸的不成样子了。

那完全就是一座废墟。

黎白易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她不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当时因为要去另外一个部门开会,所以从旁听席离场了——而感到后怕。

而是现在,在废墟之下。

在废墟之下…

是江逾白,黎白易的心理活动都是语无伦次的。

总理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士兵们还能照常冷静的救援,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江逾白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和能力。

不知道这场灾难带来的真正灾难。

黎白易身边好几个其他国家没有参与会议的技术主事人,知道江逾白身份的,此刻都在废墟外面一副死人脸。

有信仰的就疯狂祷告。

没信仰的,也开始跟着求神拜佛。

要不是黎白易还要主持大局,她也会跟着一块儿去求神拜佛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不管是耶和华还是玉皇大帝,又或者关二爷、财神爷,什么都好,一定要保证江逾白活着。

“封锁消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外泄。停止理事会所有活动,安排人员巡逻监管。”

了解了相关情况之后,总理勉强稳住心神在电话那头下达了指令:“立刻将这件事通知各国政府。”

她要想得更多些,爆炸在建筑重点承重结构中发生的,这说明当时在建筑施工过程中就已经被人动了手……

又或者是,这一段时间里文明安全理事会的人来来往往,通过少量多次的方式安装的炸药包。

西北地区的层层安检大多对外,还有几个关键地区,比如科研中心、仓储地区等等多设了几个安检。

毕竟此处内部一天24小时都是人员高强度流动,要做到环环安检,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场爆炸又是在销毁核武的商讨会议上爆发的。

目前她不清楚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是怎么想的,以Seres的立场来看,无非只有两种:一是,威慑各国,停止销毁核武的讨论,打击Seres国际地位的继续崛起;二是,恐怖袭击,来自会议外其他的因为全球合作而利益受损的势力。

目前看来一的可能性不高,聪明的国家不会这样做,而不聪明的也大概率没有这个能力。

其次在这场恐怖袭击当中,受损最大的,毫无疑问是Seres,那么得力最大的也同样毫无疑问会是合众国。

在自己国家境内,大量军队驻守的情况下依然出现了恐怖袭击,甚至还因此伤害到了江逾白,这是不是说明Seres的领导能力不够?

这是不是说明被誉为“全球最安全的国家”也无法保护好江逾白?

可要说是合众国干的,总理又觉得不至于。

她是知道合众国私底下走偷偷做什么的——核/扩/散,交换核技术和成果来稳固自己的国际地位,谋求对“竞争对手”的压倒性战略优势,强化“核共享”拉拢盟友,推进全球核力量部署,为了霸权服务。

这毫无疑问是在为全人类造墓,但总理并不打算在如今局面不稳的情况下和合众国摊牌,现在不合适。

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总理站在外间思索,这件事情委实不好处理。她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见废墟那边的救援军队高喊出声。

“这里有人!”、“人在这里!”、“快过来!”

黎白易手机一丢,几乎是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的,等看到废墟内景象时,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人顿时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其他几个代表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万幸是救援及时,江逾白腿上虽然有着一道贯穿伤,但恰好因为钢筋堵住了伤口血管,流血速度被大大减缓,这才让他一直撑到了现在。

只是因为空间狭小,空气流动不了,低氧环境让江逾白昏迷了过去而已。

而另一位…

先前一直在黑暗中,看不明晰。

此刻遮挡光线的建筑残块被挪开,才见晁靖早已失去生命体征……

他的半个身躯都被压烂了,胸腹处还有贯穿伤,持续的大量出血几乎把那一块地界都染成了暗红色。

其他被陆续找到的代表也大多是被压的四分五裂,不成人形。

黎白易没有时间不忍。

众人七手八脚地根据医护人员的指挥,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江逾白移到了救护车上,她也跟着爬上了车,时刻关注江逾白的身体情况。

万幸…

不幸中的万幸!——

作者有话说:啊哈哈哈哈回到轮椅上去吧我亲爱的主角。

【1】“社会性才是人类的本质”:相关观点出自《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ke*¥……%/////思Si///zhu/义的人性论。

【2】“文明就是用来填补人类生物性弱点的产物,人类史就是一部克服劣等性的历史”:本句出自岸见一郎《幸福的勇气》

第79章 坦白 “总理,江先生醒了。” ……

“总理, 江先生醒了。”

刘隆推门进来告知,跟着后面再进来的是眼睛红红的黎白易,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在看着。

黎白易真是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然后就十分顺手的从总理抽屉里抽出纸来, 一边哭一边看, 倒不是说这些报告写的有多感人……

而是, 黎白易就是这样的人。

她一压力过大,就忍不住掉眼泪, 和情绪崩溃与否没有关系, 就是单纯的要哭,哗哗流眼泪是她排解压力的方式……

黎白易转念想想, 要是江逾白也这么好懂就好了。

但是再一转念,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这么个哭法,说实话怪吓人的。

这和医生拿着你的身体检查报告看了半天, 最后看着你摇摇头又长叹一声有什么区别?

总理在一堆繁杂的事物中抽出空来, 抬眼看了黎白易一眼, 兴许是这几天的气氛太过压抑——江逾白没事, 但却有不少国家代表都在这次恐怖袭击中失去了生命,国际关系难免波动。

总理撑起来一个笑容, 开玩笑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老是哭?”

黎白易却没心思接这个玩笑,只是深呼吸了口气, 到底是收住了眼泪道:“我这是养生有道, 合理的宣泄情绪呢。”

她停顿了片刻,有些无奈:“总理,你能不能向我学学?”

后面没说的话是, 你看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人在高压环境下是会加速老化的,现在的总理,和几个月之前的对比一下,简直判若两人。

她本也就不年轻了。

总理不置可否,对于下属的诚恳建议,总理女士也同样非常诚恳的表达了下次一定的美好愿景。

她坐直了身体,准备听正事:“来找我什么事,你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江逾白醒过来了,坏消息是他彻底失明了……”

黎白易抿了抿唇,坦言相告:“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彻底失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时间太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总理眼前有点发晕。

“……井英院士的观点是不容乐观。”

后面的话不用说,总理也已经猜到了,江逾白有概率会失去那个本来就很虚无缥缈的能力。

“他和我说,想和您谈谈。”

黎白易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身上的重担好似甩出去了,心情松快了许多。

而被迫接下重担的总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江逾白同志失去能力这件事情封锁消息,至少在近段时间,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在这个全球商讨是否销毁核武器的关键时刻,江逾白要是看不见了,可以想象的是各国又会回到最开始的那种死也不愿意销毁自己国家最强力武器的状态。

核武战争?

也不是不可能爆发的。

毕竟保住全球人民和保住区域的大生态比起来,后者肯定是更轻松、更有把握的无疑。尤其是远离世界岛的洲际国家,想着后续修修补补大气层,搞搞技术突破,区域幸存人类想要安全延续文明火种是概率极大的。

他们自己内部的智库一定是有这样的备选方案的。

大家又不真的都互相认为对方是人。

刘隆应了下来。

黎白易则是收敛心神,坐在一边安静等待着总理把手头上最紧要的工作处理完。

总理也没有让黎白易等太久,毕竟江逾白的重要性就摆在那里。两人离开办公区域,穿过比之前要更加精密的层层安检,一路下行,来到了地表之下。

这里并非安理会所在区域,江逾白在稳定伤情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移送到了Seres秘密军事基地的地下防空洞内看护。

“就是这里了。”

密室前,黎白易停下了脚步。

明亮的地下通道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总理隐约有一种她马上要得知很不得了的东西的预感。

她回头看了看黎白易,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师,没事的。”黎白易应该同样有这种预感,她朝总理勉强笑了笑,眼睛又红了。

显然,她也不是真的没事。

这只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宽慰罢了。

“更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其实反而说不定还是好事。”

“我知道,我只是……”

总理叹了口气,并没有把话说完便推门进入了。

与此同时,江逾白房间里所有的局域网实时监测设备都被注销关闭切断了电源,这代表着今日双方所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过……会有第三只狗知道。

元宝很喜欢总理,绕着她转了两圈之后,就主动欢快引路,把总理带到了病床前。

江逾白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进白色当中,脑袋、手臂、大腿,都是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不算健康,眉眼都是低敛着的,彷如玉山倾颓。

不过整个人的精气神比之从前,看起来要好得多,没有那样深刻的、隐含的郁郁寡欢感。

“江先生,是我。”

总理轻声,唤醒了闭目凝神的青年。

江逾白睁开了双眼,在适应了一下光线之后,这才看向总理,他微笑问好:“下午好,总理女士。”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保留质疑什么,很多东西,比如我为什么会那么清楚的知道核弹的数量,又为什么‘不那么诚实’。”

“也许,现在这个时刻很适合坦诚相待。”

那些送到总理手中的观察文件,或者说每一份有关江逾白的文件,Seres这边的顾问团都会提到的事情:预言家的诚实可信度。

双方其实一直都有所保留。

江逾白不说,Seres人员也不问,算是一种政治上的默契。

对,这是政治的,但并非正确的。

总理的身子微微坐正了些:“是的。不过这些许的质疑,你放心,这是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她将江逾白和国家之间的联系,定义为了更平等的“合作”。

这是很友好平等的态度了。

“这很好…”

青年声音含糊的重复了两遍,他笑了笑,笑容苍白但异常明媚:“不是你们怀疑的那样,不过我也的确在某些事情上做了友善的隐瞒。”

总理的心提了起来。

“我并不是什么预言家,其实我根本就看不见未来。”

此言一出,大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总理心中有一股难言的复杂感受,她皱眉看着江逾白。

这句剖白不是结束,江逾白难得有些孩子气的恶作剧了一下,他大喘气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也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是一名时空穿越者。”

“如果你要问我是从过去而来还是未来而来,其实…这两个答案都是错的。”

“我是从平行世界来的,在另一个世界我同样是开化集团的CEO,和这个世界的我出车祸之前的生活轨迹完全一致。”

病房中安静了几息。

总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到了…那种很难言说的,不可思议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个理论很明显是存在逻辑问题的。

她问:“你来自于平行世界,那你是如何看见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的?”

“我是来自平行世界,你们这个时间线之后的平行世界。至于你问我如何看见这个世界的未来,我想这就能回答了。”

病房内陷入了山一样沉重的沉默之中。

那么,那么。

那么。

在最初的有效预言之后,江逾白所说的所有他所看到的未来,全部都是编纂的了。而他就是用这样逻辑缜密且无法被证伪的谎言,欺骗了所有人。

可总理能说什么呢?

这是一个有趣的且环环相扣的,对Seres有利的谎言。

总理听到自己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之后问出的问题,她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江逾白那天的画面,他没什么表情的、轻描淡写的表述着他所见的未来——原来,那是他的切身经历。

“方便和我说说你们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吗?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江逾白毫无隐瞒。

“我们是在末日到来的那一天才知道末日的存在的…”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直到天上很突然的就多了一轮太阳,蓝色的光晕甚至要亮过太阳,那是人类第一次看见双日凌空。”

江逾白回忆起了那一生,彼时的他还是开化集团的最高决策者,兢兢业业的发展开化集团。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

但商人逐利,一切都是为了利润。

从这一点上看,江逾白慷慨的又不像是个商人,旁人都是劳动者和消费者两边一起压榨,以图更多的油水压榨。而他是花着自己赚来的钱,劳动者消费者两边一起补贴。

换个角度看,所谓为商之道,更高一层的,不过经世济民四个字而已。

不过,因为开化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成为了阶级中的叛徒,被越来越多的企业围火。

天真的分魂以为这就是劫难了,实际上真正的断劫躲在这些攻击之中,若隐若现。

天道所设立的劫难,从来不是单单就此一劫,而是一整个如同泥潭一般的环境。上一世如此,这世同样如此。

世世如此,直到他得道为止。

生物之所以为生物,是因为生物能够或主动或被动的适应环境。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能够改变环境。

世界的突变彻底敲碎了本就已经经济全球化而越来越紧密联系的人类社会的秩序。很多国家的支柱产业并不能帮助到他们在末日之下生存,反而成了摧垮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逾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末日前拥有的财富和地位再高,也是一纸空谈。他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在泥潭中挣扎起复。

国家其实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体,因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国家能来拯救自己。这种共同的希望,让国家这个政体继续延续了下去。

尤其是在Seres。

江逾白做出了正确的决策,由商转军,加入了军方。

他在末日浩劫到来之时是个幸运儿,因为在室内忙于工作,并没有受到辐射。

但其他不那么幸运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受到了超量辐射,很快就出现了各种辐射过后的后遗症。

有人熬不下去,便死在了后遗症当中。

医疗体系的崩溃是压垮国家这个政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比痛苦的死去是那个时候大多数普通人的结局,药是没有用的,医疗器械也是没有用的。

有用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在四分五裂的人类中,掌握了一定军事力量以及本就有大量民意打底的江逾白拉起了一支队伍,开启了属于他的末日求存……只是很明显这个结果并不太好,不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了。

伽马射线爆并不是一次性的,只是说它的第一波射线最为强大,后面接踵而来的还有多次。

于是就很自然的形成了……

江逾白很努力的安抚人心,重建秩序,然后再一次被辐射打垮,彼时的地球臭氧层已经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

关于自己的事情,江逾白并没有说太多,他只是说:“除了伽马射线之外,人类每天还要高强度的被太阳炙烤。因为大气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太阳所散发出的所有能量都会毫无阻碍的照射在地表之上。”

这已经不是残酷无情的优胜劣汰了,而是一场残忍的文明凌迟灭绝。

在一系列的外部打击之下,人类人口已经锐减到不足一亿了,而且大量的陆地被海洋覆盖,死去的人的尸体又爆发出新的瘟疫。

活着的人转移到了地下生活,勉强算是苟且偷生。

因为生态环境的巨变,人口锐减也依然发生了□□——偷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偷生。

江逾白讲到此处,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江逾白并不是一个会服输的人,他可以输,但绝不会失败。

可,不是人人都类他。

在这又一次山一样沉默中。

总理能看出这一长段江逾白对于过往的描述都是真实的,因为她看见了江逾白的情绪波动,这样的真切的情绪变化,是因为亲身经历过。

她其实不用等江逾白讲出结局。

因为结局已经可以想象了,人类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中苟延残喘到重建文明的。

智人千万年的进化以来进化的最出挑的并不是防御力、攻击力,而是智慧。但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有限的主观能动性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掠食者,也是抗风险能力最差的弱者。

但江逾白给总理了一个出人意料的……

“其实我们不是被天灾人祸所毁灭的。”

两人对视。

江逾白早已失明,眼中毫无神采,只是是两颗没有生气的玻璃珠子,眼眸漆黑。

总理却仿佛看见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之下,那种同样也出现在分析报告里多次的悲哀感。

“那个时候局面已经稳定了下来的,还有这许多问题,昼夜的高温差、粮食短缺、水资源稀缺、身体上的病痛等等。”

“但比最开始的秩序崩溃、互相残杀、高强度的辐射侵袭、大生态被破坏要好很多。”

“伽马射线爆已经结束了。”

“我们拥有了可以居住的地方,耐寒耐旱、勉强能入口的作物,地下水资源短缺却不至于叫人脱水至死,只是需要极端节水而已。”

“地表也有很多可以再次利用作为生活资料的资源,哪怕我们其实不能轻易到地面上去。”

“所以上述那些问题其实不是迫在眉睫的。”青年平静的讲述。

“大家都活着。”

活着,是汉语里最有力量的词汇之一。

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忍受活着给你带来的一切。【1】

活着不是生而有力量,这是需要勇气的。

“我们是充满希望的。”

这个故事已经有了一个已知的悲剧结局,所以总理以为接下来会是地震、火山喷发、陨石撞击之类的天灾。

在她的设想中,人类也大概率是亡于此的。

“但我们也是绝望的。”

是死于现实。

最开始有一个年轻人撑不住病痛的折磨,在漆黑中结束了自己生命,然后这个结果就像是病毒一样,快速在没有任何心理免疫能力的人类群体中传播。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那么黑暗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所有幸存者都曾经是旧时代荣光的沐浴者,他们要怎么忍受仅仅是活着就要永远生不如死的现实?

病房内最后一次陷入在山一样倾轧下来的沉默中。

比之开局的激烈,结局的平淡就像是一个故事该结局了,仅仅只是作家点下了一个句号。

“为什么?不是都充满希望了吗?”

总理有些困惑,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说她和江逾白对于希望的定义并没有达成共识?

“成长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和我们对于希望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你们会觉得明天因为希望会变得更美好,但实际上不是的。”

江逾白用温柔的目光与总理对视,仿佛是在看一个孩子,然后他嘴唇开合,丢出了一句残忍的真理。

“希望的本质是对现实的否定。”

“希望越强烈,现实越不堪忍受。”

这血淋淋的、恐怖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

总理明明是坐在恒温空调之下,却感到遍体生寒…如果没有江逾白的话,他们这个世界同样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甚至崩溃的更快。

在岁月静好的世界,时代的一粒尘就已经是普通人身上的一座大山了,更不用提末日后接踵而来的天灾人祸。

总理自己都不太确定,在那样的极端环境下自己还能保持心态正常。她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终究是有限度的。

一个正常人之所以是一个正常人,仅仅是因为他生活在正常的社会环境当中。

“你……”

总理看着病床上行动不便的青年,目光有些犹疑。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自杀的。”江逾白平静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的确不是死于自杀。

不过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他,而在那样的环境下,只要有一个小小的错误变量发生,就足以摧毁人类在自然面前堪称脆弱的身体。

江逾白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了马路边。

那时已经经历过一场末日浩劫的灵魂和因为精神出现问题而被送去精神病院封闭式治疗的灵魂相互交融,加上正魂恰到好处的归位。

所以江逾白当时整个人才都是混乱的,也没想着去医院,而是脑子里只剩下要回去喂元宝这一件事情。

也是因为这奇妙的境遇,他这一世的中线,是红到发黑的颜色,从始至终不曾变化过。也得是万幸旁人看不见,不然怎么看怎么怪。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所以天权“仁慈”地让这第二次生命的长度由他自己做主。

总理忽然明悟为什么当初她一意孤行颁发了新的比重政策之后,江逾白对她的决定持默认态度了。

因为在他切实经历过的过去当中。

地下,不是人类的乐土。

“你问我怎么来到的这里…”江逾白回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我无法回答,唯一能说的,便是一闭眼一睁眼,我就在车祸现场了。”

总理看着江逾白,仗着对方看不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

从微表情分析,再到房间里那些实时监控着江逾白身体数据的医疗器械,总理都能得出相同的结论来——江逾白没有说谎。

可……

“所以…没有科技大爆炸?”

总理很快就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这是预言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没有科技大爆炸的话,那人类何必挣扎去完成什么女娲计划?这是十年内科技树不可能攀升到的高度。

就算是龟缩在地下,也比做错了选择导致两面皆输要好得多。有了准备,至少人类社会不至于崩盘的那么快。

总理开始质疑自己。

万幸的是,对这个问题,江逾白的回答是否定的。

“会有的。”

可是江逾白看不见未来,他来自于平行世界。

总理对这个回答持有怀疑态度,但她最终没有深问,留三分余地,其实对谁都好。

她需要这三分白,江逾白同样需要。

总理放松般笑了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想到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世界终究是你们的。【2】”江逾白似乎是引用了某一位伟大的哲学家的语录,回答的话里有话。

“我想告诉你,只是觉得,也许我的前车之鉴能有些参考价值。”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女士,我身上的伤应该是要养上很长一段时间了……”说罢,青年便疲惫地重新闭上了双眼。

元宝熟练地跳上床,也许是知道主人真的很累了,祂没贱贱的上去找打,而是乖巧地窝在了床的角落,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总理。

显然这家伙并不困。

总理被祂看得原本有些压抑的心绪都松快了几分,她抬手摸了摸手感很好的小狗脑袋瓜,轻声道:“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的。”

谈话宣告结束。

*

总理离开了密室。

密室外已经没有人了,在回到地面上的这一段路程,是漫长的,通道里很安静,也正好让总理有足够的时间回忆刚刚那些对话。

江逾白说他实际上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总觉得这句话也不那么真诚。

因为从事实上看,很多细节都佐证了他比他本该掌握的信息量知道的要更多。

譬如最近发生的事情,那场恐怖袭击。

本来在江逾白参与的会议中,都该有手持防爆盾牌的士兵跟随保护的。但在核武销毁的商讨会议前,江逾白却拒绝了安排安保人员。

还有那极为巧妙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各位,如果你们始终都能保持理性人的状态的话……”之后发生的巨大爆炸声。

这一系列巧合,要不是知道江逾白本人全天候24小时被多方看护,总理甚至要怀疑这场恐怖袭击就是江逾白本人策划的了。

因为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江逾白用人命去逼迫各国重视核隐患。

为此,江逾白“牺牲”了不少人,既包括那些曾经讨好他的外交代表,也包括会场里与他素不相识的行政工作人员,还有……从江逾白和国家接上线之后,就一直在照顾和保卫他安全的晁靖。

从醒来到现在,江逾白只字未提过晁靖,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看到救了自己的人也该有些什么反应的,比如至少问一问对方的情况如何。

在今天之前,总理对江逾白的了解还止于那些分析资料——这些分析资料本就足够专业、真实、可信度极高了——但谈话之后,江逾白似乎展现出了更多专家们没有分析出来的东西。

譬如残忍的、漠视的。

总理微微眯眼,江逾白在结束谈话的时候已经近乎明示了他的选择,接下来,压力就全在Seres身上了啊……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只觉得眼前这条人工建造的、笔直明亮的道路此刻格外难以行走——

作者有话说:【1】“活着,是汉语里最有力量的词汇之一。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忍受活着给你带来的一切。”——来自余华。

【2】“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世界终究是你们的。”——Mao*%……¥&%□□

第80章 信任危机 发生在Seres境……

发生在Seres境内大西北文明安全理事会的恐怖袭击, 因为动静实在太过明显,压根就不是能轻易压制得住的。

这件事情一经传播,便迅速在全球互联网上热度节节攀升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文明安全理事会的情况。这种直击要害的恐怖袭击,实在是让人心底生寒。

安理会的主要建筑不仅仅是一栋政治建筑, 它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都这种时候了, 谁还在搞恐怖袭击啊这不是纯纯报复社会吗?”

“There is reasonable suspi that it is an act of Islamic terror!!!”

“这些人是怎么混进去?把炸弹安装进去的?你们Seres人不是总说Seres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之一吗?平常吹嘘的这么厉害, 一到关键时刻就漏怯?”

众说纷纭,有嘲讽传说中的“Seres安全”的, 也有忧心反动势力的, 还有的传着传着,已经传成了天外打击, 外星人降临了。

国外网友倒是普遍对政客受伤没什么感受,政客都是可替代性很高的物品,偶尔有那么几个难以替代的,也不过是政局需要一个人能稳稳背锅而已。

不过对于恐怖袭击的行为, 国外网友都是众口一词在谴责恐袭行为。

伴随着科技的发展和进步, 在现代, 策划一场恐怖袭击的成本是呈现逐步降低的趋势的, □□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在前日时代开始之前,不少低成本的恐怖袭击行动, 就已经让西方不少大城市付出了血的代价。

在那时,恐怖袭击对全球仅仅只是经济、舆论上的影响罢了。

可是在现在,这完全不同的境遇所带来的破坏性, 比起和平年代来要翻好几个倍。

不得已, 中方这边立刻就安排文明安全理事会的工作人员召开直播新闻发布会进行解释——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根本没有什么恐怖袭击。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很适用的。

“感谢各位公民对本次事件的热烈关注, 不过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本次恐怖袭击事件,实际上只是一场防恐袭演习。”

“不是恐怖袭击,也不是地外外星人打击。”

“虽说建筑出现了坍塌情况,但我可以很坦诚的告知各位,在这场演戏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了真正的伤害,也没有大家所猜测的幕后黑手。这栋建筑本也只是一项一次性工程。”

“至于为什么要开展演习?”

“其主要目的是增强区域内人员安全意识,毕竟文明安全理事会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其中工作人员的流动量都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在如今这个思想动荡不安的环境之下,我们是需要对各种可能威胁到人类大团结的事件,做好应对准备的。”

“在此,我谨代表文明安全理事会号召各位,不要轻信谣言,也不要以讹传讹。此外,也借着这次恐怖袭击演习事件,希望各位能相信国家、相信人民,我们尊重宗教信仰自由,但前提是不该伤害他人,有违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世界人民大团结……”

直播视频里,新闻发言人还在继续滔滔不绝。

新闻发布会上的解释,逻辑自洽且有理有据,可信度看起来颇高。因为大西北的确是地处偏远,加上军队驻扎,消息封锁及时,基本上杜绝了内里更详细情况泄露的可能性。

新闻发布会让着恐怖袭击的小道消息热度骤降,只剩下一些阴谋论爱好者还在大开脑洞。

大部分网友们从一时热血中回过神来,也发现了这个小道消息的离谱之处——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邪教组织,能够混进文明安全理事会安装那么多炸弹不被发现的?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吧。

Seres境内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都是无神论者,邪教虽然有,但那只是少部分人——毕竟现在社会稳定,虽说末日即将到来,但那也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就和隔壁的考瑞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那边的邪教组织为了抢信众干KPI,都快开始武装抢人了。

这其中固然有在前日时代开始之前,考瑞亚就是一个邪教组织众多的国家的缘故,也有人民群众已经习惯了占卜问卦,测星座等等迷信的生活方式有关。

这恐怖袭击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家新闻媒体为了博眼球放出来的假消息——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自打进入前日时代之后,好像大多数的私人新闻媒体都被取消了。

嗯?!

*

互联网上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文明安全理事会这边自己内部也需要全部整顿一遍,尤其是□□筛查和工作人员政治思想审核。

整个基地的人都被上下再三筛选了一遍。

这些□□并非Seres本土生产的,因为在Seres,民间根本不可能不留名购买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通过其他流动人员携带进来的。

这次筛查,足足抓出了二十多个参与到本次行动的人。

这不由让人心惊。

这到底是全貌,还是仅仅只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一部分?

詹姆斯走进会场的时候,各国代表正在询问Seres领导人江逾白的身体情况,他们如愿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逾白已经脱离危险期,目前还在昏迷中。

大家伙儿都松了口气,只要江逾白没出什么事就成,然后就有代表率先看到了带着好几个人进来的詹姆斯。

他们押送着一个套着头的男人。

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二十几人口径一致的幕后主使乔治了。

在整个调查清洗行动中,安理会的工作人员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全都揪了出来。之所以能这么轻易,是因为对方在事成之后压根就没打算藏私,直接就供出了整个计划和幕后主使,连刑都没上。

乔治头上蒙着的黑布终于被摘了下来,他先是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才看到了各位西装革履、但精神面貌格外憔悴的政客们。

这位诺亚方舟的主教大人,彬彬有礼地朝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好似自己正站在一个表演的大舞台上,一点看不出私底下已经挨了多少顿毒打的样子。

饶是FBI的手段,也没能把这厮收拾乖巧了。

詹姆斯有些看不过眼,摁住了乔治的脑袋:“不好意思,他有病。”

乔治也并不为自己到底有没有病辩驳,他的伟大梦想已经实现,和这些没有梦想、尸餐素位的官员比起来,他才是真正活着的人。

他不为功名,也不为利禄,不是为了被一群傻子敬仰,也不是为了贪图享乐,他就是想干出一些能够证明自己的大事。

他的确做到了,而且只是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做到了。

那么如今就是死也无憾而已。

不必说乔治这样的人愚蠢、不实际,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是杜撰出来的人物,事实上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也很常见。

国内有人不为任何利益辅佐藩王造反,国外也有人为了名留青史枪杀总统。

詹姆斯知道这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他看过文森特等人提交上来的报告,乔治这家伙就是把自己当成了神明,《圣经》中有个巴别塔,人类团结一致的故事。

人类想要更加接近神,于是他们想要共同建造巴别塔。

上帝因为担心人类这样团结一致,以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了的,便出手变乱了人类的语言。

乔治则是效仿上帝,毁掉了前日时代的“巴别塔”。

“这个人,名叫乔治,是这场恐怖袭击的幕后策划者,相关的审讯内容我们已经把完整的报告发往理事会秘书处。”

“至于这个人,我们将会全权交给理事会处理。”

“众所周知,本国自千禧年以来,就一直在打击非法移民,但总有虫豸防不防胜,越过美墨边境线亦或者是海岸登陆,混入我国成为黑户。我国在这次恐怖袭击案中也是受害者之一。”

虽然在申请文件中已经解释过一遍了,但在这里,詹姆斯还是又当着众国代表的面,再次强调了一次:“对于我国外交代表基尔.邓肯先生的抢救无效,我们深表哀意。”

“愿上帝保佑所有在本次事件中遇难的受害者。”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日方希望是对这个罪魁祸首施以极刑,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日方代表井田率先开口接话,直接帮着詹姆斯把话题定在了判刑上。

乱世用重典,此话也不错。

不人道也不是他们不人道,而是这个试图毁掉全人类的疯子不人道。

“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澄清了恐怖袭击事件,只是一场演习,我们必须这个人秘密处死,不然你让民众怎么看?”一边的巴基斯坦代表提出了反对意见。

几个国家代表便开始交换意见。

追责是没有人不长眼的在这种会议上追责的,中美双方那是什么实力?什么地位?

人家都已经很给面子的各自揽过一部分责任了,一个说自己安保工作没有做到位,一个说非法移民借着美国的名头干坏事,还揪着不放那就是取死有道。

Seres代表黄洲对此,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解决方案:“把这个人留下来吧。”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拿的是圣母剧本?

黄洲继而解释:“现在这种情况,邪教是只能压制没办法根除的,这种宗教势力天然就具备着不可控性。但是如果邪教领袖是自己人,那不可控也就是笑谈一件了。”

要论心脏,还得是Seres人。这可要比费尽心思把邪教铲除,效率要高得多。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看着一干同行打量自己的莫名眼神,黄洲也是有点无奈。

Seres总体上是一个无神论国家,饶是这样的社会环境,也还是因为十年末日滋生出来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邪教组织,更别提那些本来宗教氛围就十分浓厚的国家了。

说起来,这个法子他们都已经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策略出来之后,立刻就得到了理事会成员国的一致认可。大方向确定了,接下来的实行直接交给相关专业人士就行,接下来的会议议程才是更为重要的。

关于拥核各国的销毁核武器态度。

“今天的会议重点,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核武器是人类文明安全的重大威胁,这不是传统的军事武器,而是足矣自毁的威胁。”

“我们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永远理智。”

“这一次是江先生遇袭,万幸没事,但是下一次谁敢保证?也许不是江先生了,是我们重要的科研基地呢?”

乔治不会只有一个。

也不可能次次都是恐怖袭击,更有可能是,国家与国家的竞争之间,有弱者率先动用核武器鱼死网破,有强者先下手为强清空弱者,以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后日时代也不可能像前日时代这么安稳,而人之所以是正常的,只是因为他生活在正常的环境里罢了。

但,还是那句话。

这是正确的,但不是政治的。

在各理事会成员国的通力协作下,公民们对于全球认同的认知逐渐构建了起来,可政治家们还是成熟的政治家。

要放弃核弹威慑,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更大的利益才行。再不然,怎么销毁,谁先谁后,如何确定这个世界真的无核诸如此类种种的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各国代表议论纷纷。

最后是一个小国代表,不知道是接受谁的授意,在这样的场合中,忽然直击黄洲:“黄先生,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没有坦白。”

“江先生在那场会议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和接踵而来的特大爆炸之间联系,你们Seres不需要做出解释吗?”

不管江逾白是怎么想的,这种行为只要被人联系起来,就是意图明确的逼迫要挟:你们不是扯皮吗?不是觉得这样没有理智的事情不会发生,那么,它就是发生在我们面前了呢?

被这样步步紧逼,着实是不太讨喜的。

各国代表尊重且认可江逾白,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完全凌驾在全人类之上。

岁月静好的时候,这样的地位也许无关紧要,但这次不仅造成了流血事件,江逾白还在以死相逼。

他没有真的死了,但他那样做了。

他没有真的死了,但其他人死伤惨重。

而这场悲剧,如果他已经提前预知到的话,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中方代表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很平静,他看看那个说话的小国代表,又环视了一周,而后直接反问:“你需要什么解释?”

这毫不客气的态度与礼貌的话语,直接把本来就是被人授意的小国代表给顶了回去。

Seres本就今非昔比。

尤其是现在还有个在理事会的特殊席位,掌握了预言家的政治资本。

这件事不能细究,其间的利益博弈交错复杂,拿到明面上来讲,不妨说这就是一次“对江逾白的信任危机”。

这场危机不是质疑江逾白的神奇能力,而是……江逾白的目的、立场。

今天他可以用政客的性命倒逼国家,往后国家层次无核了,江逾白岂不是更加为所欲为?

众人皆缄口不言。

UN五常则是在眼神交换中,只能是达成暂不深究的共识。

会议议题脱离江逾白,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销毁核武器。

出人意料的,居然是欧洲方面举手同意了销毁意见。他们本就有一体化的历史在,发出同一个声音并不是一件难事。

利弊考量之下,反正本来就不一定能对打过上三场,核武器储备数量也不如,既然这样,干脆全部都拉回到同一起跑线。

其他非法拥核国家也是如此心态。

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发言权的非洲各国同样紧随欧洲之后,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现在就剩下三个主事的了。

不对,是两个。

Seres早有言之,承诺不率先使用核武器。合众国&俄两方代表对视一眼,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至此,成员国就销毁核武器一事达成一致意见。

具体落实,肯定还有扯不完的皮,但至少现在,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人类不会放弃核武,一旦外部威胁没了,这些威慑武器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因为对于现代发达国家而言,制造一枚简陋的核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技术甚至都已经公开了,有钱就能买。

真正困难的只是设备而已。

这种威慑武器可以不用,因为它本身的最大的作用就是不拿来使用。

但不能没有。

*

黄洲开完会后同总理等人汇报。

没有人会这么单纯的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的,不过这可以是一个好的开始。总理沉吟片刻,低声吩咐了几句。

“总理,这……这可以吗这?”

黄洲有点不太放心。

“没什么不行的。”总理揉了揉眉心:“我们不能死磕,这事就一直这样拖着僵持着,就让他们自己的弱点去解决他们就行了。以其之矛攻其之盾。”

最了解政治家的,只有政治家自己。

“既然江逾白都用这种方式了,那就已经从侧面说明了这件事情很重要,甚至这关乎到底是末日毁灭我们,还是我们自己毁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