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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游街

但阿香婶不放心,见自家老头将其中一个袋子扛走后,连忙压低声音问,“明珠啊,你那个按时来么?”

谢明珠顿时警铃大作,这阿香婶不会是以为自己也和苏雨柔一样有了吧?当下连连摆手,“我没,不是,我的按时来。”一面见庄老头已是帮自己扛了一个袋子。

剩余这个,自是不可能再叫阿香婶帮忙。

于是一把抓起,往肩上就扛去,给阿香婶确定,“真的。”

阿香婶闻言,有些遗憾,还以为会有好消息呢!

不过她看着谢明珠扛着这七八十来斤的粮食,健步如飞,还是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眼神来,心想这孩子可真能干!

一面追上脚步,想替她分担些,“有力气,咱也不能这样使,你快放下来,咱俩一人抓住一头,抬回去岂不是更轻松。”

谢明珠婉拒了,两个人是可以分担些重量,但也有了羁绊,到时候走起来顾前又要顾后,走得拖拖拉拉的,不如自己直接扛回去方便。

庄老头先到,给谢明珠将粮食放到沙老头的骡车上没多会儿,谢明珠也来了。

见着自己的那两袋粮食和铁锅都放到车上,谢明珠自然也是将肩上的粮袋扔过去,“我这里是差不多了,村里其他人都回来了多少?”

说着,朝四周瞧去,见着不少人家都回来了,也有像是她买粮食的,但更多的还是买别的生活物品。

这会儿也都纷纷在往车上放。

沙老头见她买了这么些个粮食又买铁锅,只怕银子都没了,便在身上摸了摸,塞给她几个钱,“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你不给孩子们带点吃的玩意儿?”

家里什么不能做?何况这城里卖的,也实在是粗糙些,糖葫芦都挂不住糖。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只怪此处天气实在是炎热。

至于各种甜糕糖豆果子,家里不都能自己做么?

何必去浪费那银钱?于是谢明珠摇着头:“回头我给他们做,比这里带回去要新鲜。”主要,家里做也不要钱啊。

沙老头闻言,心知她是个心灵手巧的,“也好,这带回去,天气炎热,甜的路上还容易招虫蚁。”又想起谢明珠细致活儿做得好,力气也有,自己当初劝着阿羡娶了她,实在是赚大了。

当时瞧来,她带着五个孩子,阿羡是吃亏了些。

但是如今看来,这亏一点没吃,几个孩子年纪虽小,但懂事听话又勤快,谢明珠也与其他流放来的姑娘们不一样。

屋内外的活儿都是一把好手,还种了那么多菜,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

所以年纪大些配给阿羡那混小子才是最合适的,能将他管住,瞧这一阵子阿羡那小子,成了婚就开始建房子,如今也算是有家有业,十分像样子。

他是越看谢明珠越是满意,尤其是想到昨天谢明珠不但在那三个人贩子手下毫发未损就算了,还以一人之力将那祖孙三代的团伙全拿住。

遇事也不怯,该动手就动手。

这一点沙老头尤其欣赏,觉得这谢明珠比他们蓝月女子都还要坚韧果敢。

“对了,衙门里可有说,给你个什么奖赏没?”按理说,是谢明珠发现且制服了这祖孙三代人贩子,牵扯了那么多案子,衙门不能一点奖励也不给吧?

谢明珠想起昨天杨德发的话,摇了摇头,“暂时没说给什么,可杨大哥那头说,保管会有的。”

“是该有才对。”他点了点头,赞同地应着,一面见村里的人都来了不少,心下也起了想法,“要不,我们趁着现在去问一问?”

然后也不等谢明珠答应,就和庄老头喊道:“老庄,你看着些,我与明珠去衙门里问问,昨天她也是立了这样的大功,衙门到底是什么个事儿。”

庄老头听得这话,立即就反应过来,是要去问奖赏的问题。

连道:“是该去问,若是给银子那再好不过。”

而且今天给了最好,毕竟谁知道谢明珠下一次进城来,又是什么时候?

谢明珠其实是有些不好意的,只要一想到衙门看起来比自家新房子都要破,她就没发开口要奖赏。

可沙老头去意已决,显然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无奈地跟着去,路上则劝着:“我瞧县衙也不宽裕,那陈县令也非是贪图享乐之辈,要不……”

奖赏肯定是要的,如果没有银子,能赦免他们这流放身份也行啊!

当然,她也知道,衙门没有这个权力,最多就是不让他们服劳役而已。

而且就算是陈县令有这想法,那也得上书去朝廷,赦免文书能下来,也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

但沙老头以为她是心软,不要奖励,直接给她打断,“你糊涂了不是?那也你是运气好,昨儿遇到的这三个是纸老虎,若是遇到了那厉害的,昨日你这就是拿命去赌。你听话,这奖赏咱不能不要,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一会跟在我身后就好,我老头子脸皮厚。”

谢明珠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沙老头明显是听不进去了,步伐极快,转眼便穿过了这草市大半,隔着草市里这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棚子,隐约能瞧见对面的衙门了。

不过那衙门的门口,好像还挺热闹的,也不知在作甚?

一路好奇,很快便出了草市,自也看清楚了衙门外都是什么人。

只见八个人分成两组,两边站着,手里拿着铙啊锁啦,甚至还有人在腰上挂着小鼓,这会儿正试着敲敲打打的,看起来很热闹。

一辆骡车连带着一只约摸一来岁的骡子就站在正中央,方主薄手里拿着鞭子,陈县令也在,怀里捧着一朵红布扎成的花团,正在给那鼓手说着什么。

要不是他穿着官服,谢明珠都不知他是谁,反正一眼只看到那红色的大团花。

这会儿敲敲打打的,已是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所以衙门口瞧着好生热闹。

沙老头见了,也摸不准他们这是做什么?大白天光的,又是敲锣打鼓,挤进去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陈县令,你们这是准备干啥去呢?”

他一张口,陈县令和方主薄的目光齐齐朝他瞧来,眼里满是大喜,那陈县令更是激动地上前,“沙村长,你在这里啊,可晓得月夫人在哪里?”

阿羡媳妇和明珠喊习惯了,他们这又是敲敲打打的弄,沙老头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他们口里的月夫人是哪个。

一脸的茫然,直至他儿子阿坎闻讯从衙门里跑来,激动地问,“爹,阿羡他媳妇呢?”

沙老头才反应过来,“找明珠啊?那巧了,我正喊她和我来衙门呢!”说着,只回头找人。

可这会儿衙门口别着敲锣打鼓引来的人,已经是将路堵得水泄不通了。

谢明珠一个女人家,脸皮子还是有些薄,没像是沙老头一样死命往里挤。

所以反而被大家挤到了最外围去,这会儿只能垫着脚尖往里面看。

而沙老头扭头一瞧,身后都挤满了陌生面孔,哪里还有谢明珠的身影,一时也急起来,朝着人群外面挤,一边挤一边喊:“明珠?明珠?”

谢明珠听到声音,连举着手答应,“沙伯,我在这呢!”生怕他看不见,又蹦了蹦。

可徒闻其声,不见其人。

沙老头只得退回衙门口,然后爬到骡车上。

这下可好,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瞧见了谢明珠在人群外面,心头一喜,忙朝她喊:“明珠,看我这里。”

一旁的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言,也连忙爬上骡车,方主薄更是大声吆喝着,“都让一让,让一让,让条路出来,让月夫人过来领奖。”

外面的谢明珠可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满脸的好奇。

尤其是这会儿竟然有人主动给让开道,她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朝着衙门口走进来。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上的方主薄忽然拍起手来。

与此同时,那八人分两组两边站的锣鼓手,这会儿也有节奏地敲敲打打起来。

热烈的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谢明珠条件反射地赶紧捂住耳朵。

然后就看着陈县令拿着一大朵红布花团朝自己走来,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反正谢明珠只听到耳朵边全是锣鼓锁啦的声音,声声入魂,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陈县令满脸都堆着笑,嘴巴在动,但听不清楚什么,可看着他将大红布花团朝自己身上比划的时候,谢明珠还是被吓着了。

谁知道这时候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拍了她一下,表情十分激动,也不知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的,太阳光的照射下,谢明珠都看到他横飞的唾沫星子。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县令拿着的那朵脸盆大的红布花团,已经挂在了她的身上,不但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挡住了她半张脸。

她几乎是被拖着推上骡车的,随着阿坎牵着骡子走,谢明珠发现左右两边边也多了个方主薄和陈县令,他俩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热情地朝骡车四下的人挥着手。

可惜那些锣鼓唢呐声也没有停下,反而如影随形,竟然就这样跟在骡车的两侧。

谢明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莫不就是衙门给自己的奖励?可为什么要游街?

她还被这陈县令和方主薄围在中间,还被挂上这样一大朵红花儿,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羞耻心?

陈县令和方主薄当然考虑不到这里,衙门里的衙差很少,一个恨不得做八个使。

倒也不是他俩要做周扒皮,千言万语说多了都是泪是血。

衙门但凡没这么穷,他们也会多招些差吏的。

这不,衙差们都打发去各县衙送帖子了,连赶车的人都没有,六房里的阿坎都出来帮忙了。

至于一个发奖办得这样大张旗鼓,正是希望能鼓励到全县的老百姓们,都能像是谢明珠一样有勇有谋,最好能多替他们抓住几个罪犯。

所以今日给谢明珠发奖,也算希望起到些宣传作用,让老百姓们知道,衙门不会让他们白白帮忙。

谢明珠没有一次这么喜欢广茂县城的狭小。

如果这县城再大些,这两疯子是不是打算带着自己在城里兜一圈?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理解,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万幸,这朵红布大团花挡去了她大半张脸,让围观的众人只知道她是个女的,而不知她长什么样子。

不然以后真要社死。

直至此刻队伍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衙门口,陈县令一脸庄重地把缰绳递到她手里,她觉得自己才算是回了魂。

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这会儿也停下来了,但谢明珠留了些后遗症,仍旧觉得耳朵边上嗡嗡嗡的。

不过还是朝陈县令鞠躬道谢。

沙老头也很高兴,一脸与有荣焉,只是等这颁奖仪式结束,陈县令和方主薄回衙门里办正经事了。

阿坎还在这里和他爹说话,一面打量着这头骡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儿啊,怎么了?”沙老头见他目光不对劲,心里好不担心,连忙也朝这头骡子瞧去,别是这骡子是有病的,快死了吧?

阿坎一脸的为难,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他自己就是衙门的人,说了好似叛徒。

不说,又觉得对不起谢明珠,毕竟她是银月滩的媳妇,自己也是银月滩的一份子,是断然不能和外人一起欺负他们银月滩的人。

眼下又见他爹沙老头死死盯着,终于还是压着声音说道:“这头骡子,吃得凶,是两头骡子的食量,我们衙门早就养不起了,想将他卖掉,可城里马市的掌柜都是人精,根本就不肯要。”

但凡是吃了肯长肉也好,偏偏只吃不长肉没大力气。

沙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立即就要去衙门里找陈县令方主薄俩。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又瞧见这骡子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就是吃得多不长肉,这明摆着就是肚子里有虫。

不是个什么大事儿,连给他拦住,“沙伯,您冷静些,多大的事儿,何况骡子骡车一起,得十几两银子呢!”

当然,衙门这穷样子,肯定也不可能给得起自己银子的。

“什么叫不是大事,这就是头病骡子。”沙老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被这俩当官的摆了一道。“我去找他们换一头。”

他就说,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儿。

偏今天还把声势搞得这样大,真是不要脸!

阿坎很为难,他爹要是去闹,以后他还怎么面对上司啊?

一时只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谢明珠身上,“弟妹,你快劝一劝我爹。”

谢明珠见沙老头这会儿为了自己也是操碎了心,都顾不上去想亲儿子在衙门里的处境了,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沙伯,这头骡子才一岁左右,你要去找,他们肯给我换一头,那也不可能再给这么年轻的骡子,为此还得罪人,实在不划算。”

话是这个理,沙老头一时也顿住了脚步。

这头骡子年轻,的确好过那些几岁的老骡子。

而且儿子以后还要在衙门里当差,若是将上头当官的得罪了,回头给儿子小鞋穿可咋办?

但一想到能吃,不长肉,八成就是有病的,又觉得吞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又听谢明珠说道:“何况这只吃不长肉没力气的,我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家里的马厩里,也有马儿这样,后来找了兽医来瞧,说是肚子里有虫子,吃两副药就打掉了,不过一两日又活蹦乱跳的。”

沙老头一听,顿时认真起来,“虫子?”

谢明珠见他满脸的疑惑,这才反应过来,不说是这古代本就对寄生虫的了解少之剩少,更不要说是偏远落后的岭南了,大部份山民都才下山,还在开化中。

连人内的寄生虫他们都未必清楚有哪些,就更不要指望他们会联想到动物身体内也会有寄生虫。

于是连忙解释一番。

沙老头听了,半信半疑,但一旁的阿坎却听得认认真真。

甚至是赶紧追问她,“既是这样,那弟妹可知道,要给吃什么药,这药又要几许银钱?”要是真这样,那他们衙门里还有两头骡子有这问题。

如果都解决了,以后岂不是能给衙门减轻负担?

关于吃什么药,这个谢明珠还真就知道。

她做过一期关于植物打虫药的科普,最常见的是青蒿,但她觉得最好用的还是苦柬子和百部,尤其是苦柬子人畜皆可用。

而使君子量不好控制,多了容易引发食用者呕吐。

当下也与阿坎一一道明。

沙老头在一旁听着青蒿还有这样的作用,一时是真想将蒿草敬为神草,既然可以防御瘴气,还能驱蚊虫,现在听谢明珠说,还能给动物治体内虫子的作用。

阿坎听得认真,一一给记住,尤其是听到谢明珠强调苦柬子的好处,甚至是人也能用。

也是朝谢明珠道谢,但这苦柬子他们岭南并未有,便朝谢明珠说道:“你们既还不启程,先等等我,我去禀了大人,然后去药房里将药买回来,回头你们也带走一些。”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谢明珠心说那自然好,不然她也是打算就地取材,用青蒿给骡子驱虫了。

当下阿坎便进去了,谢明珠和沙老头也没在这里干等,何况这会儿围观的人都散了,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去草市大榕树底下和大家汇合。

想来谢明珠得衙门奖励一头骡子和一辆车的消息也都传过去了。

果然,两人才赶着骡车进草市,半道就遇到找来的阿山他们,看到这头骡子,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来掰嘴看牙齿,瞧过后个个都神采飞扬,“居然才是一岁的骡子,明珠你这次真是发了横财。”

有了这头骡子,他们这一趟回去,各家的老母和娘子们,兴许不用走路了。

大家自然是高兴。

谢明珠也很高兴,衙门虽穷,但也大方,虽然给了头有寄生虫的骡子吧,但好在能治,而且这骡子还年轻。

一群人主动过来帮忙赶骡子,沙老头反而被挤在了后面,心里想着刚才阿山他们就这样掰骡子的嘴巴瞧牙齿,又想到谢明珠说骡子只吃不长肉没力气,是肚子里有虫子。

生怕那虫子会趁机爬到他们身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问着谢明珠,“明珠啊,你说这骡子不会把身体里的虫子都传给大家吧?”

谢明珠摇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不过人也要多注意卫生,特别是牲畜的粪便,清理时要做好防范,结束后要认真洗漱。但……”

原本沙老头听着,只要洗手什么的,就没事,才松了口气。

忽又听谢明珠说但,一时他那心也是提了起来,连忙追问:“但什么?”

“人体内其实也有寄生虫,尤其是咱们在海边,有时候螺什么的,这些海鲜上面的虫子,未必都全部煮熟,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该定期吃药打虫才好。”谢明珠没想到沙老头竟然如此在意这个事情,当下也是细细说起来。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道,有些虫子药也没办法,到底还是要煮熟了再吃。

沙老头频频点头,心里忍不住想,人家京都来的就是厉害,什么都懂。

当下也决定,回头去找儿子,喊他多买些苦柬子,等这一次回去,拿去熬了,通知全村人都去海神庙,一人喝一碗。

他是个实干派,念头一起,就和谢明珠说。

而等谢明珠到大榕树底下的时候,大家还在为她高兴,然没见沙老头,问起得知他去买打虫药一事,于是也是七嘴八舌,说起别的村子里,有人就因为肚子里有虫活活疼死了。

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药能药死虫子的同时,不会对人体产生危害。

谢明珠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村里的人也都几乎在这段时间里回来了,头一件事情也是先去看谢明珠的骡车。

而快临近中午的时候,去买苦柬子的沙老头没来,反而是寒氏领着萧沫儿来了。

她远远就看到谢明珠坐在榕树下的骡车上,心里已猜到,多半就是衙门颁赏的那辆,虽心里也替自己这嫂子高兴,但已想到她这一回去,下次不知几时才来,自己又没法去看他们,心里还是很难过。

走到谢明珠跟前时,眼圈已是红了。“嫂嫂。”

“好好的,怎么还哭了?”谢明珠笑问着,一面与寒氏打招呼。

“舍不得嫂嫂。”萧沫儿哽咽着回道,但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连将篮子上面的布揭开,从中拿出些干粮出来,“这些籺都是今天现做的,嫂嫂你路上吃,另外我还给你们准备几双布鞋子。”

她看到嫂子穿着草鞋的那一刻,心就难过得不行。

虽然这广茂县的人,大部份都是草鞋木屐,可是嫂嫂他们哪里穿得习惯?所以从开始纺线织布的时候,就学做鞋子了。

寒氏也疼她,认真教她不说,还给了她不少碎布头,又带她去采了笋壳做鞋底。

一层层笋壳垫成的千层底,是能起到防水作用的。

但早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又才学的,所以昨日谢明珠去家里的时候,她也才做了三四双,余下的是来不及了。

寒氏看在眼里,索性就带她去买两双,给补齐全。

谢明珠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做布鞋穿了,虽然草鞋也凉快,但磨脚是真的磨脚,她还是喜欢布鞋。

奈何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是穿布鞋的,若是她想学做衣裳,甚至都不用找别人,月之羡就能教她。

可做鞋子,大家实在是没什么经验,苏雨柔和卢婉婉也都是纸上谈兵。

所以折腾了这么久,鞋面是做出来了,可要怎么缝上,那没个头绪。

但谢明珠也清楚,萧沫儿就算是再怎么能纺线织布,也不能赚这么多钱给他们买鞋子,少不得是寒氏掏的钱,心里也是有些愧疚。

奈何自己也是真穷,身上现在也没了银子,但凡她早来,也许自己还没将银子买粮食……

如今看着鞋子,既是欢喜,又是担忧,“你才赚了几个钱,自己留着便是,何必都给我们花了。”又朝寒氏道谢。

寒氏其实觉得他们姑嫂感情这样好,是挺高兴的,说明都是那重情重义的,不是狼心狗肺之辈。

所以便是掏了些钱,但也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何况昨天谢明珠所作所为,她也十分佩服,只觉得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再说人家来城里,还给带了那么多东西,真拿去卖,少不得能换些银子。

人条件摆在那里,都如此大方,自己就更不能抠门了。

便劝着她:“你快些收着吧。你一路上为沫儿做了多少?若非不是你,我弟弟如何能娶到她这样的好媳妇?”所以啊,这个钱她是拿得心甘情愿的。

一行人又说了会儿话,沙婶也从儿子家过来了,与寒氏也聊了几句。

没多会儿,沙老头就拿着药包回来,又见村里的人都齐全了,大家便收拾着,准备启程回去了。

自不多说,她姑嫂两个离别时如何不舍。

午饭是路上各自吃着干粮对付。

如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甚至都不用赶夜路,就能回到村子里了。

夜里仍旧是在外过夜,大家拿出带来的米一同煮饭,翌日一早又继续赶路。

这一次回来轻松了许多,一来是带去的海货都卖了好价钱,二来谢明珠这里多了一辆骡车,沙婆子阿香婶她们,也都不用走路。

如此一来,整个队伍的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第二天下午日暮十分,就已经走完了鱼尾峡,只是沙老头到这鱼尾峡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摸出毒瘴丹要吃。

但被沙婆子一瞪,连忙给收起来。

不过这一次沙婆子没轻易饶了他,直接一把将他那装着毒瘴丹的荷包给抢过来,“我专程问了阿坎,他也说这毒瘴丹要少吃,吃多了比那醉酒发疯的都要严重,会伤脑子。”

阿香婶昨天才去了医馆,专门问了这事儿,最有发言权,也凑了过来,“是了,医馆的大夫说,吃多了会伤脑子,眼花耳鸣都是轻的。”现在她甚至都怀疑,当初冷广月疯狂,没准就是因为这毒瘴丹吃多了,才那样严重的。

所以是希望沙老头以后别沾惹这东西了,毕竟他现在是银月滩的话事人。

沙老头也不想,尤其是想到当时那冷广月发疯的模样,自己都觉得骇人。

可又不得不说,有时候累了困了,嚼两口,立马就精神起来了。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但现在沙婆子给他将袋子拿了去,他也只讪讪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语气多少是有些敷衍的意思。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自然是晓得沙老头这槟榔没那么容易给戒掉,除非从根源上解决。

那只能是将银月滩现有的槟榔树都给砍掉。

可问题是,这槟榔又偏偏是一味好药材,若是都砍了,以后要用,又从哪里去寻?

所以这说来说去,还是得靠自身。

队伍后面,几个小年轻正在打趣庄如梦看病一事,这孩子可一点都不忌讳,还大大方方跟大家分享他这个所谓的病,就只差没脱裤儿给大家瞧了。

谢明珠立着耳朵听了半响,也没听着什么重点,又见夜色越来越浓,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路上。

队伍快到村子的时候,竟然看到村口有点点星火,队伍前面的人兴奋地高声喊起来,“是来接我们了。”

是了,按照原计划,他们今天是会回来的。

所以也难怪家人们会来村口等。

只是谢明珠没想到,月之羡抱着小时,带着一帮娃娃,竟然也在这队伍之中。

她一出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帮娃儿就都围了上来。

自打流放到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开这么久,小时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夜里总起来找娘,可将月之羡给愁得不行。

这会儿小时见了谢明珠,哪怕爹爹再好,她也是要从爹爹的怀抱离开,扑向娘亲又香又软的怀里,抱着谢明珠的脖子就呜呜咽咽地说想她。

这让谢明珠多少有些愧疚,因为这几天出门在外,不管是前日在杨捕头家跟萧沫儿睡一起,还是这一去一回路上在野外睡吊床,她睡眠都相当好,压根没有想起孩子们。

但孩子哭了,肯定是要哄的,于是张嘴就说着违心话,“娘也想你们了,在家乖不乖的?”

其实也不怪她没惦记孩子们,只因她知道月之羡靠谱得很,压根就不用担心家里的孩子。

所以才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小时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吸着鼻子,哽咽地答道:“小时乖乖的,还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给小鸡小鸭们换窝里的芭蕉叶,挖坑埋上给娘亲沤肥。”

“哇,这么勤快能干呀。”谢明珠其实没特意叮嘱,心想他们虽然会给鸡窝换芭蕉叶,但是沤肥这事儿真没想到他们能干,当下也是十分意外,又万分开心。

娃眼里有活啊!

这样一来,自己的粪肥就不会因为自己出门这几天而青黄不接了。

她被几个孩子围着,月之羡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不过也发现好像多了一辆骡车,当下也只问,“谁家还买车了?”

他这一问,众人立即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地给他说谢明珠在城里被人贩子盯上,又如何识破他们的身份,还将三个人贩子拿下的光辉事迹。

当然,也没落下她是如何被一朵大红花挡着脸,跟县老爷他们在城里游了一圈的风光。

只是月之羡听到后,心中一阵后怕,没因家里有了骡子骡车高兴,反而紧张兮兮地朝谢明珠看过去,“你没受伤吧?”眼里全是对谢明珠的担忧。

“没。”为了给他证明,谢明珠还弯腰将小时给抱起来。

至于宴哥儿他们,对谢明珠满眼的崇拜,这个娘有本事,早在被流放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眼下又听得自家有骡子骡车,这会儿都围了过去,已经再商量,骡子拴在哪里好?

还要另外在鸡圈旁边给骡子打个棚才行。

夜色也不早,沙老头只叫大家都赶紧各自回家,明天一起到海神庙喝打虫药水。

众人不知道打虫药水是什么,反正这会儿都是钵满盆满回来,个个高高兴兴的,自没多问。

谢明珠买的粮食和铁锅,也都放在车上,可直接拉回家去,几个娃儿也爬了上去。

她与月之羡牵着骡子并排走在前头,“我本还寻思着,这些海货如此新鲜,想来价格很好,却不知才卖了这五两多银子。”

买了铁锅后,只剩下那么点钱,稻米价格贵,她没买,但即便是豆子和黍米便宜,也只买了两百多斤。

剩下的毛毛钱,便买了其他的粮食种子。

月之羡听着她娓娓道来,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安稳又温馨,只愿这清风明月一直常有,他能一辈子同谢明珠这样走下去。

“岭南便是这样,本地人没有能力将海货送出去,只能等外卖的商人来收货,所以价格自然高不起来。”主要交通也不方便,而且做这生意要大量的本钱,本地人几乎都是陆续从山里出来的山民们,才学着如同汉人择地安家立业生活。

叫他们做生意,甚至是把海货等岭南特产送到外州府去,到底是有些牵强了。

不过月之羡这会儿是有些心动了,没有本地人做这一行,都是外地商旅来此,那这市场上就有空白,倘若有足够的银两,没准他真能将这些海货的价格提高,能让渔民们多赚一些。

而不是辛辛苦苦拿命换来些鱼获,只勉强能抵个半分饱。

也是亏得人口稀少,地广物博,植物丰富,给了大家吃不完的水果野菜,不然真靠着鱼获,哪里能活命?

但心里有了这想法,到底算是有了个目标,没准将来一个脚印一个步子,真能走出条康庄大道来。

又回头看了看谢明珠这骡子,以后自己想去城里倒卖些东西,也方便很多了。

不过说起来,这骡子骡车都是媳妇的,所以自己这算是吃上了软饭么?

不然就这骡子车子,得十几两呢!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此刻两人站得咫尺,谢明珠侧目刚好瞧见他嘴角的笑容,心说这孩子莫不是傻了不成?咋还无缘无故悄无声息地笑起来了?

不由得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想到什么美事?嘴都要笑歪了。”只是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指尖触碰到他紧实的肌肉,吓得谢明珠慌忙将手缩回。

月之羡没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子,总不能跟她实话实说,自己这是因为吃上了软饭而高兴吧?

一面见谢明珠还盯着自己,有些不敢同她对视,忙收回目光,声音轻轻的,仿佛生怕吓到身旁椰树枝上停留的海鸟,“我只是想着,回头有你这骡车方便,我寻些山货,就能自己带去城里卖,我也能给你打一套首饰了。”

偏偏这时候,小时将脖子都朝前伸长了,“爹娘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不大声点?小时也想听。”

身后,她一帮哥哥姐姐,急得拉都拉不过来。

心说这小妹作甚?爹娘几天没见面了,人家都说小夫妻久别胜新婚,这会儿说点悄悄话,小妹咋还去搞破坏呢!

谁知道小时的第二道暴击继续,“娘,晚上我要和你……”好几天没见到娘了,好想娘。

可是那个睡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宴哥儿直接将嘴巴捂住了,然后带着些威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时你不想,你是大姑娘了!”

几个姐姐也挨个点头,“是啊,小时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想着和娘睡?”她们担心前面的爹娘听到,声音压得低低的。

谢明珠和月之羡的确没听到,只听到了小时那句还没说完的话。

等了半响没后续,谢明珠扭过头来问,“小时晚上要干嘛?”

小时还没搞懂,为什自己就一下成大姑娘了?明明来接娘的时候,大家都说自己是小孩儿,这样不许,那样不行的。

一脸的茫然。

而这会儿,她大哥宴哥儿已经替她答了,“娘,小时说晚上想喝面汤。”

面汤啊!小事情,谢明珠还以为要干嘛呢?“好,回头就给小时煮面汤吃。”不过谢明珠想,这晚上吃面汤,这汤汤水水的,会不会起夜?

一面见孩子们没什么事儿,继续和月之羡刚才的话题,“弄山货?山里有啥?”山里有瘴气。

好像刚才他还说,要给自己打一套首饰?自己没听错吧?

可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只是他若说去卖海货,自己海能理解,毕竟他赶海的窝点还挺多的,而且每次收获都颇丰。

攒一攒,一段时间还是能攒不少出来的。

月之羡听着她这语气,似乎有点不赞成的样子,赶紧解释着:“山里好东西多着,许多药材都只有我们这边的山里有,价格也好。”

“你咋不说山里瘴气也多呢?”这去山里可不是开玩笑的,比不得他们砍树砍竹子,没往里面去。

而且这瘴气毒性种类之多,感染途经之广,并不是每一种都是呼吸中毒,有的是皮肤毛孔一沾到,也会中毒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同意月之羡去冒险?当下就给他否决掉:“不行。”反正她不信那些值钱的药材,会长在山林外围,少不得都是那深山老林里,或是悬崖峭壁上。

月之羡一下愣住,这怎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给自己否决了。

谢明珠见他站着不动,回头一瞧,只觉得这会儿月之羡傻气得可爱,“想什么,把粮食扛回去。”这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榕树下,这骡车是拉不到家里去了。

他们家住在村子这最南边,这边的路没正经修,就他们一家走了条小道出来,但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骡车根本过不去。

只能先将骡子牵回家去。

几个娃儿不等月之羡去伸手,就纷纷摸着车轱辘跳下来,甚至还想帮忙去搬粮食搬大铁锅。

月之羡得了谢明珠的命令,不敢迟疑,连忙去扛粮食,一边一袋,先扛着往家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说要去山里采药,好像惹怒了她。

虽然有点没弄清楚,她为什么要生气?自己去赚钱给她打首饰,难道她不高兴么?

可现在谢明珠板着一张脸,月之羡可不敢去问,生怕再惹她生气。

于是老老实实做搬运工。

谢明珠在这里解车,宴哥儿见粮食自己还搬不动,铁锅也不好拿,便连忙来接缰绳,“娘,我牵骡子回去。”

谢明珠点了点头,“仔细些,回去把鸡吃的料喂一些给它。”

宴哥儿应了,高高兴兴地拉着骡子往家里方向去,几个妹妹也兴奋地跟在后头。

谢明珠则将车上的那袋粮食和铁锅搬下来,把车往榕树地下挪了些,固定在树下。

方去拿上面的粮食种子。

也是这会儿,月之羡已经去而又返了。

这剩下的粮食不到白斤,他轻轻松松就往肩上扔去,一手提着铁锅,还欲叫谢明珠把粮食种子给他也拿着,“我来吧。”语气和神情都小心翼翼的,不确定谢明珠是否还生气。

谢明珠自然也看出来了,大概是方才自己一下不留商量余地拒绝,有点吓着他了,心想这孩子胆子有点小啊。

到底是不忍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谢明珠语气下意识也温柔了几分,“不用,我来拿就好,你注意脚下。”

月之羡感觉到了,那紧绑着的神经方松缓下来,但也不敢再提去山里的事情。

不过嘴上不提,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了。

反正自己出了门,她也不知自己是去赶海还是进山,到时候采到了值钱的药,还能弄几个陷阱抓些野鸡,拿去城里卖了,她又不知道。

说起野鸡,自打成婚后,他都没闲工夫去下陷阱了。

最后一次下陷阱,还是上次进城前。

本来想着回来赶紧去看有没有收获的,谁知道去的时间久,回来野鸡早就挣脱了,除了一地的鸡毛,啥也没给他留下。

明天弄些渔网线,再去下陷阱,也能给媳妇他们换换口味。

就是有些发愁,到时候怎么说野鸡的来路呢?

谢明珠跟在月之羡身旁,借着月色,见他那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这小子不会是在想怎么说服自己进山吧?

还是打算背着自己去?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立即就张口敲打,“别想偷偷进山,回头我会问长殷和奎木。”

第42章 爱惜生命

月之羡听到她的话,脚下步伐一滞,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明珠,不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本来还想叫上长殷和奎木一起进山的,这下想都不用想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挂上讨好的笑,“怎么会呢?我刚才只是想,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多去赶海。”

这话多少是有些敷衍的意思,但谢明珠也知道,月之羡说白了就是个大男孩,也不能逼太紧,不然回头忽然来了个叛逆期,那可咋办?

小些的孩子她还能管一管,像是月之羡这样马上就要成年了的,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真惹得他一身叛逆,那可就没辙了。

于是见好就收,“嗯,不过去海边,咱也要注意安全,回来的路上,听阿山大哥他们说,有人去赶海,误入流沙地地带,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沙子掩埋,说来也是可怜。咱们这一带可有这样的流沙地带?”

她言语间的关忧,月之羡自然是听出来了,心情又重新好起来了,他还是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咱这里没有,不过岛上倒是有一处。”说着,特意强调着,“就是冷广月他们待的那座岛上,有一处流沙地。”

当然,他没去过,只听人说,那边的沙子里,有时候能看到好多动物尸骨。

猴子的最多,想来都是不小心陷入流沙里的。

谢明珠听到银月滩没有,就放心了许多,至于那冷广月,她倒是巴不得掉进流沙里呢!

明日沙老头要在海神庙门口熬苦柬子,到时候去喝药,正巧看看卢婉婉,她的外伤应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苏雨柔,这苦柬子她怀孕了,肯定是不能沾惹的,而且才怀上,只怕阿香婶也不会让她到人多的地方了。

广场上孩子那么多,跑来跑去的,若是不小心撞着,那都是说不准的。

这般想着,只听着几个孩子的争论声从院子里传来。

宴哥儿打算将骡子拴在吊脚楼下面,这样就算是晚上下雨,也不会淋湿骡子。

可小姑娘们都爱干净,觉得骡子拴在这里,到时候它的粪便不知会引来多少蚊虫呢!而且本身也臭熏熏的。

虽然宴哥儿保证每天早上起来赶鸭鹅去小池塘的时候,顺道牵骡子过去喝水的时候,就到小溪下游刷洗骡子一遍。

但小姑娘们还是不愿意。

老二小晴更是叉着腰挡在吊脚楼下,不许宴哥儿牵着骡子过去,小脸上满是严肃,“就应该和鸡窝一样,离我们住的地方远一些才对。”

老三小暖连忙附和,立拥二姐的话,“不错,蚊虫带来的危害那么大,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把骡子拴在那边,才能保证咱们的安全。”

后院种满了花花草草,其中还有不少可驱赶蚊虫的草药,以此来保证房屋这边免受蚊虫灾害。

她们可都时刻牢记着娘说过的话,那些该死的蚊虫带着看不见的毒,蚊虫少一些,那就减少染病的风险。

宴哥儿眉头紧蹙,“话是这样,可这骡子的重要你们该明白,有了它往后爹娘就可以大大减少劳力的付出,所以要是不给它安排个好地方,病没了怎么办?”

所以为了爹娘,他爱护这骡子,想让骡子有一处遮风避雨之处,可以理解。

此话一处,妹妹们也都纠结苦恼起来,一时两方相对,暂无良策。

谢明珠听着他们的争辩,心里是开心的,可见自己对孩子们的安全卫生知识科普没有白费力气。

又欣慰于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果然考虑得长远,又会心疼他们。

月之羡先跨进院子里,也是将他们彼此的顾虑听得清清楚楚的,“这有什么难,今晚就在鸡窝旁边盖个棚子就行了。”

这算什么难事?本来也砍了不少椰树枝和竹竿,准备过几日给那边的菜园子搭建凉棚的。

于是他这话说一出口,顿时得了五个孩子的赞同。

显然也是不打算征求谢明珠的意见了。

谢明珠也瞧见了有现成材料,又见今晚月光明亮,他们乐意加班,那就随他们去。

而且这晚上也凉爽些。

便也懒得多管,只提醒着月之羡,“仔细脚下。”就怕有蛇。

月之羡一脸自信保证,“放心,咱家这一圈,连带着稻田和菜园子四周,我都洒了纯阳石粉。”而且家里还有鹅呢!

听说蛇就怕鹅的粪便,蛇若是碰到鹅粪的话,鳞片就会腐烂脱落而亡。

虽不知道真假,不过他发现村里有鹅的人家,好像都没在院子四周洒纯阳石粉,也没听说闹蛇,可见果然是有些用处的。

骡子暂时给拴在后院的椰树旁边,月之羡带着一帮娃儿在那里热火朝天给它盖棚子。

还真是个实干派,说干就干,动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谢明珠在楼上瞧着,心说这骡子但凡通些人性,这会儿是否会感动?

能跟着干活的跟着干,没法参与这种体力劳动的小时,也咚咚地上楼下楼,跑去厨房里给它拿果子吃。

瞧了一回,见也没什么问题,便去烧水洗澡。

有一间房给她改成了洗浴室,一开始是为了早上洗漱方便,后来月之羡见了,觉得这样往外倒水不方便,所以如同厨房那边,从窗户那里搭了一根竹槽,方便倒水。

如此一来,即便在这边洗漱,也不用苦哈哈地往外倒水了,脏水完全可以顺着竹槽流到楼下的小沟里,穿过篱笆墙,流到下面的溪里去。

她自己洗完澡,又给烧了些热水,给月之羡和孩子们备用着。

然后才去吃家里给她留的夜饭,至于小时说的面汤,看样子现在她也吃不下了,便没去问。

等吃好,头发也干了,刚随意綰起来,准备去看他们的骡棚建造得如何,就听到了上楼梯的声音。

有些吃惊,速度竟然这么快?

探头往凉台外瞧,原来是小时困了,小晚送她上来睡觉,见着了谢明珠,连忙喊,“娘,小时困了,您带她先睡,我继续给爹爹帮忙去。”

说罢,将小时一扔,就跑了。

谢明珠一脸无奈,这孩子太勤劳也不是什么好事,下楼去将被小暖扔在楼梯上的小时抱回来,还没给擦洗完,这娃儿就已经开始打鼾了。

最后头也没给洗。

等她将小时抱回房间睡觉没多会儿,孩子们路陆陆续续上来,累是累了,但困谢明珠看未必,反而觉得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

小晚竟然还妄想骡子以后生小骡子,那样就再给盖新棚子。

“瞎说什么,骡子怎么可能生小骡子。”宴哥儿听了,忍不住笑着反驳。

别说这是一头公骡子,就是骡子本身,也是不可能繁殖后代的。

但这个问题现在给这几个妹妹科普,估摸也不明白。

谢明珠催促他们去洗漱,月之羡图简单方便,喊着宴哥儿直接去了瀑布底下。

这样也好,剩下的三个女儿,谢明珠抓到一起洗。

晚上就这样忙忙碌碌过了。

因昨天晚上沙老头通知今天早上去海神庙喝打虫药,所以今天宴哥儿他们也不上课,吃过早饭后,牵着骡子便去往打谷场。

他们来时,药已经熬上了,整个广场上全是苦药味,那边祭婆婆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已经给测好了剂量。

大人喝多少,小孩儿喝多少,骡子又喝多少,全都给分好了。

这边开始各家各户上去领药,二话不说个个都是一口闷。

谢明珠在后面排着队,她不止一次感受到了银月滩的团结,这种集体喝药的事情,要是放在别处,大家哪里肯听?

但是在银月滩,只要沙老头这个话事人招呼一句,没有谁会提出半点质疑。

很快就要排到他们家,小时还扯着她的袖子确定,“娘,喝了药真的会给我们煮糖水么?”

“煮煮煮。”谢明珠见卢婉婉已经将药碗给递过来,连忙接过来,就往小时面前递。

小时听着她的话,犹豫了一下,仰头一口气喝完。

然后发现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苦,不由得高兴起来,催促着:“娘你也快喝了,喝了回家煮糖水吃。”

谢明珠在广场上扫视了一圈,果然没见苏雨柔,本想问卢婉婉的,可今儿卢婉婉忙得不行,怕是没功夫和自己闲聊了。

于是喝完了药,回家先给孩子们煮糖水,这才去菜园子里转一圈。

大抵是好些日子没来这菜园子了,她觉得辣椒长了一半多高,枝繁叶茂的,听说这辣椒其实很多都是多年生草本,只奈何种植的地方四季分明,到了秋冬温度过低,便会逐渐死亡。

此处温度之高,更无冬日可言,也不知自己这辣椒是什么品种?

若是多年生的该多好。

这会儿已经看到挂上的小花苞。

可惜不能吃啊,她要留来做种子的。

就这么一丛,太少了。

另外茄子什么的,也都开花了,南瓜藤这一阵子发疯一样长,蔓延得满地都是,有些影响到别的菜,回头得将瓜藤往菜园子外面的空地上引。

还有豆角黄瓜等藤条植物,这些都要赶紧搭架子。

不过这些也不急于一时,她挑了不少新鲜的蔬菜,水嫩嫩的装了满满一篮子,打算先去瞧苏雨柔。

回头看了一眼后院外面开拓出来放养小鸡们的草地上,几只小鸡正聚精会神地垂头在地里啄着,寻找虫子。

只是已经到了换毛期,有点丑,再没了当初那毛茸茸的可爱模样。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蛋啊。

不然,这看望孕妇的最佳品,应该是送几个鸡蛋才对。

月之羡今天就在家附近砍椰树枝,一来是为了给菜园子里需要搭建凉棚的菜砍枝条做备用,二来许多椰树也应该修剪枝丫了。

宴哥儿简直是他的忠实粉丝,寸步不离跟在旁边 ,俨然有要将奎木和长殷给取代了的意思。

所以只有几个姑娘在凉台上吃着甜水,玩着贝壳做的跳棋。

因此谢明珠就没多管,自己收拾着,便往村子里苏雨柔家里去。

这当头,早不早晚不晚的,大家都在外忙活,而且又马上要出海,修补渔网,收拾船只,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

也就是苏雨柔自己一个人在家,见了谢明珠来,一点都不意外,拉着她就上楼,“我婆婆真是藏不住丁点的话儿,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晓得的。”

又见谢明珠拿了这么多菜来,够她家吃几顿了,很是不好意思,“回头我给你装些杂鱼酱,这是最近才做的,我觉得比沙蟹酱要好吃。”

“不用,你们家里人多,自己留着吃便是。”谢明珠示意她快些坐下,虽然原身生了两个女儿,可谢明珠这灵魂还是个大姑娘,压根就不懂这怀孕的事儿。

反而因为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落后,很担心苏雨柔,“你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吧?”比如小腹疼什么的,一定不能大意。

不然若是宫外孕,那可会要人命的。

苏雨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哪里都好,说来你不信,除了发现怀孕那日早上干呕一回,后来都好好的,而且见啥都想吃。”现在自己这个胃口,自己都有些害怕。

谢明珠听了,放心了些,现在胃口好那是好事情,只要孕中后期控制食量就好,“能吃就多吃点。”多吃点身体好,营养足够,免疫力自然也上来了,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危机。

但还是提醒她甜的多吃,听说有的孕妇在怀孕后,会得那什么妊娠糖尿病。

又问她,“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回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做。”

苏雨柔听到这话,心里满满的感动,只恨不得抱住她直呼亲姐姐,“不用,我婆婆和夫君每日都在给我变着花样做,我吃都吃不过来。”而且她还真不挑,什么都想吃。

聊了会儿,又提了几句,这才问起谢明珠,“听我婆婆他们说,你这次在城里,可是给咱们银月滩长脸了。”还得衙门奖励了一辆车和骡子。

谢明珠心想都是运气罢了。

只将那日的事情简单与她说了一回,只不过苏雨柔却是听得瞠目结舌的,无法释怀,很是替那小人贩子的母亲难过,“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心肠的人?”尤其是那孩子,怎么能想到将自己的亲娘给卖了呢?

吓得她连忙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希望我这娃儿,能和小时他们一样听话。”

谢明珠想起小时平日的混账举动,连摆手,“可别,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你也就是偶尔见着,刚好看到的又是好的那面,你不知道几个孩子聚在一处,吵得脑壳疼。”

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争。

好在五个孩子没有分什么阵营,大家都是各抒己见,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所以一般情况下,没到动手的地步。

尤其是小时那语言天赋吓人,整日在村子里乱窜,从老人们口里学了不少蓝月人的语言,张口就来。

搞得有时候争辩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是在骂人。

也是如此,这些天听说他们去海神庙里学习,用功了许多。

很显然是怕在这语言上吃了小妹的亏。

说了会儿闲话,谢明珠便也提起苏雨烟的事儿。

苏雨柔听罢,哪怕是心里不愿意认这个妹妹了,可是想到她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跑去做个六旬老头的妾室,这是怕死得太晚了么?

“没脑子的糊涂货,以色侍人,本就不能长久,更何况是那样一个老头,等着哪天这老的一命呜呼了,那正室夫人若是仁慈,肯留她一条命还好,就怕叫她们这些妾室陪葬。”

虽然朝廷并不允许殉葬一事,可是民间仍有不少人家以这样的手段来处理那些妾室。

尤其是这种做官的,不缺银钱,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将妾室转卖的事儿,但留下来又叫正室和嫡出的子女们碍眼。

所以一般情况下,还真只有叫她们殉葬一条路。

她骂完,情绪波动倒也不是多大,可见当初真是被这些所谓的亲人伤透了心。

逐问起李娇杏的消息。

谢明珠摇着头,“那户人家早搬去了州府,沫儿也不知晓。”

不过此前两人见过一面,听说李娇杏气色挺好,人也丰腴了些许,可见那家人果然没有轻怠她。

听到这里,苏雨柔长舒了一口气,听着海边隐约传来的水浪声,眼里满是期待感慨,“我们这辈子,该吃的苦头,我想着也是吃完了,老天爷仁慈之心,想来也不会在苦命人身上继续撒盐。”

“是啊,以后定都和和顺顺的。”谢明珠心想,自己虽没像是苏雨柔她们那样受罪,但自己好好的一个田园博主,才起号成功,就到了这陌生的古代。

没享到一天的福,就被流放,还带着小姑子和一串娃娃。

可以说是天崩开局了。

就希望老天爷真像是苏雨柔所说的那个,能有些良心,以后少让自己吃苦了。

这流放路上见过了各种死亡,现在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的,就求她这一家子,能健康平安。

两人又聊了会儿的闲话,阿香婶就回来做午饭了。

她是个好婆婆,虽此前有些嫌弃媳妇这不会那不会,但也没真怎么对苏雨柔,反而该对她好还是好。

现在就更别说了,苏雨柔怀了孕,她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怀孕的辛苦,所以将心比心,尽量不让苏雨柔干活。

如此,也是早早回来煮饭。

苏雨柔想去帮忙,才开口就被她按着肩膀坐下来,“帮什么忙?你进去了就是给我添乱,好好待这里乘凉就是。”一面要留谢明珠吃午饭。

谢明珠是不可能在她家吃午饭的,虽说家里的孩子们动手能力强,不可能等着自己回去煮饭,但她自己还是不放心。

所以自然是婉拒了。

走的时候,苏雨柔果然追来塞给了她一罐子杂鱼酱,“弄点香菜,挤两滴酸柠檬汁一起,蘸烤虾烤生蚝都好吃得不行。”

她自己一说,都有些想吃了。

谢明珠心说,等自己那辣椒长出来,加点辣椒在里面,才更具灵魂呢!

当下朝她道谢,“行,一会回去我就试试。”

正好过来的时候,看到楼下那缸里放着些虾和个头肥大的牡蛎,中午烤些来吃。

她拿着罐子从苏雨柔家里出来,路过隔壁冷家时,见着阿丹家的小野探着个脑袋朝外面瞧,见了她眼睛一亮,似壮着胆子一般开口 ,“明珠姨,小时最近怎么不来找我了?她是不是知道打不过我啊?”

“啊?”谢明珠忽然觉得,这孩子真是欠揍啊!难怪当初小时绕那么远的路,都要跑他家来揍他一顿。

而且他哪里来的自信,小时是被他得不敢来了?

小野一脸后悔,心想当时应该下手轻一些。

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明珠,等着她继续说。

谢明珠被他盯着瞧,随口敷衍地回了一句:“额,大概是吧。”

小野闻言,遗憾地‘哦’了一句,把头伸回院子里去了,无敌真寂寞。

谢明珠瞧了两眼,越发觉得这孩子的脑回路不对劲,咋这么自信的,忘记哇哇大哭能哭上一天的是谁了?

回到家里,果然和她所想的那样,厨房里的烟炊已经升起来了,溪对面的菜园子旁边,已经堆积了不少椰树枝叶,还有些清脆的竹竿。

上了楼却不见凉台上有人,连小时的身影也没。

按理这不应该?大中午这么热,她不可能挤去厨房里的。

果然,谢明珠到厨房里,只见小晴带着小暖小晚在烧午饭,其余的三人没身影。

而这三人看到谢明珠后,眼里竟然闪过些慌张。

谢明珠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三呢?”

小晚小暖不说话,只一味地朝二姐小晴瞧去。

压力可谓全都给到了小晴,让她也有些忍不住紧张起来。

坦白呢!会不会被爹当成叛徒,可不说她又害怕娘生气。

一时好不为难,满脸纠结。

谢明珠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你既然是答应了他们保密,那我也不逼你,毕竟你这也算是优点,有契约精神。”

至于月之羡他们三人回来,自然会好好收拾一下。

小晴闻言,紧绑着的精神终于放松缓了下来,一面赶紧讨好谢明珠,“娘中午想吃什么?”一面赶紧介绍着自己案板上的面团子,“我准备做娘您说的凉面,还熬了些紫苏凉茶,娘您要不先喝些降降热。”

小暖小晚也忙献殷勤,“我们砌了果盘,娘现在要吃一点么?瀑布底下凉过的。”

那瀑布虽不深,但是底下不知为何,特别凉。

发现以后,谢明珠常用竹篮装着水果,盖上盖子,便投掷到水底去。

只用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再捞上来,那水果就凉飕飕的,特别能解暑去热气。

一开始她还怕危险,不准孩子们上前去,后来发现水其实不算深,早前又经常在那里洗澡,所以后来也就没管了。

何况也不是亲自下水,只需要拉着绳索将篮子拉上来而已。

只是眼下她们三姐妹这热情的举动,让谢明珠意识到,月之羡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凭着自己对这些孩子的了解,压根就不会这么紧张的。

可怎么能把小时也带去了?宴哥儿是月之羡的跟屁虫,自己倒也能理解。

当下也是着急起来,“小时也去了?”

小暖连忙摇头,“没呢!她睡觉。”

谢明珠闻言,长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不担心月之羡和宴哥儿,而是心想真去了那山里,少带小时这个拖油瓶,他们也少几分危险性。

而且对月之羡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应该不会带着宴哥儿去真冒险,所以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这时候才将目光落到面团上,满脸怀疑问小晴,“你会擀面?”

小晴摇头,“不会。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说着竟然指着菜刀,“我一会儿用菜刀砌成小块,再搓成条压扁,继续砌条,然后三妹四妹一人拽住一头,负责拉。”

办法是办法,但谢明珠听着又有点不靠谱的样子,这面都还没学会擀,就开始学做拉面,要一步登天?

不过难为她还能想到法子,步骤都如此清晰明了,谢明珠也不能泼冷水,以免浇灭她这好学创作的热情。

于是点头赞赏道:“不错,能想到这个法子也行,那你们加油,多实践实践,没准就成了呢!”她就不参与了,把厨房留给她们三自由发挥。

花瓶里的花也都该换一批新的了,她拿了草笠,戴着出了院子。

路过辕门的时候,只见自己篱笆边上种着的蜀葵,居然已经有了花苞,这开花子指日可待啊。

方才因月之羡可能偷偷进山而升腾起的怒火,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果然生活里也不止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还是需要鲜花来调剂平淡生活。

她先去那边椰树林里摘些茉莉花,她家的骡子就拴在这边放养,这会儿大抵是草也吃够了,水也喝饱了,眼下就站在树荫下休息。

谢明珠便没多管,摘了茉莉花返回去的路上,又采了不少说不上名字来的杂花,蓝、紫、白,以及一些水红色的,几个颜色混在一起,花朵大小不一,再配上几枝椰树叶片,一下杂中有序,美观感一下就提上来了。

但这明显不够插满家里的花瓶。

所以睡莲肯定是少不了的。

掐了一大把,正在溪边醒花,睡醒过来的小时就跑了过来。

小丫头最喜欢这个环节,先是用小竹刺插花杆,随后又要给花剥外衣,所以自告奋勇来帮忙,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娘,长殷叔和奎木叔来家里,爹和他们说,要去下陷阱抓野鸡,然后就带着哥哥一起去了。”

说完,小胖脸上还满是洋洋得意,“爹知道娘不许他去山里,还用蓝月话说,可是我都听见了。不过我后来又听他说,怕娘您生气,只在山林边上砰砰运气。”

谢明珠一脸的惊喜,“娘的心肝宝贝儿,这么聪明。”谢明珠激动得将她搂过来,往那小脸上连亲了几口,“那你姐姐们知道爹带着哥哥干嘛去么?”

小时摇着头,“应该不知道。”

既然这几人还想在自己眼前耍手段,那肯定不会告诉小晴她们了。

不过看她三姐妹的那心虚样子,多半也是猜到了的。

可见家里没有一个蠢的。

只是想到这月之羡拿自己的话作耳边风,当即冷笑起来,“回头等我收拾他们。”还山林边上,呵!

等母女俩捧着大把的鲜花回到楼上,将各个花瓶插满,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上,谢明珠便也去厨房里看看。

这三姐妹的面条如何了?

谁知道这小晴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或许是有些美食天赋,谢明珠一进来,就看到面板上已经摆放着一大推面条了,不但均匀而且还很细,瞧着那直径不会超过一毫米,所以她都有些看傻了眼。

“怎么做到的?”她一脸震惊。

“这样拉就好了。”小晴看着面板上的那些面条,也颇有成就感,“等下次雨柔姨姨她们来,我就能给她们做了。”

说着,还朝两个妹妹指挥给谢明珠演示。

但见果然像是她早前跟谢明珠说的那样,小暖和小晚一人拉着一头,这力道也不知她们怎么控制的,只见砌好的面条逐渐变长变细,但就是不会断。

这还真有些本事在身上,一时她也是看傻了眼。

一面忍不住咂舌称赞,“都是天才啊!”

看来今天有口服了,快小半年没吃过面条了。

得到她的夸奖,几个小丫头也是干劲十足,小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是看得认认真真的。

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几个女儿腾不开手,谢明珠当即挽起袖子,将细而均匀的面条抖散下锅。

待断生后立即抄起竹编的漏勺将面条捞上来,直接浸入一旁盛满凉水的陶盆里,再度捞出铺在簸箕里等着晾干。

然后开始调浆汁。

眼下虽没有是酱油醋,但好在都有代替品,尤其是这酱油的代替品更是有四五样。

浓稠新鲜的蚝油和散发着琥珀光泽的崖盐,加上少许的椰棕糖粉,味道浓郁鲜嫩的香菜和翠绿的葱花撒里头,引人垂涎的香味已然飘出。

蒜还是苗,所以剁了些蒜叶沫一起调味增香。

小锅里烧得滚烫的热油泼上去,香味如同椰树林里被骡叫声惊到的海鸟一样飞炸开。

蒜叶特有的辛香和椰棕糖特有的焦甜在高温中碰撞,蒸腾而起的热气裹着细碎的油花,瞬间香味将整个厨房填满。

谢明珠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鼻腔里已完全被这浓郁的香味填满,这要是再有辣椒,不得把人香迷糊了?

到时候就这碗料,拿来蘸着草鞋都好吃。

地里的黄瓜还没结,黄豆虽有,但是谢明珠要留着做豆腐,自然没有发豆芽。

但这并不影响,雪白的新鲜椰肉丝,加上从热水里焯一遍的小白菜,一样是凉面的黄金搭档。

待那灵魂浆汁倒上去,多元化的香味全都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了一种全新又诱人的香味,小时直接起身来,垫着脚尖往盛满凉面的陶盆里瞧,“娘,我要吃三大碗。”

这个小女儿是个吃货,谢明珠早就知道了的。

遇着喜欢的,也不管肚子能不能装得下,就一个劲儿的死吃。

但这次这不怪她,实在是这凉面太香了,就是自己现在也恨不得一碗再一碗。

小晴三姐妹也是忍不住咽唾沫,赶紧收拾残局,挤到了陶盆前。

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都守在这里作甚?去拿碗筷啊!”随后端着陶盆出了这如今显得拥挤又闷热的厨房,往凉台上去。

身后几个小尾巴拿着碗筷,兴奋地追在身后,对于今天的凉面一发成功,那叫一个得意。

小晴她们后面做的面条还没煮,吃完后谢明珠就先给煮了过水凉起来,留着等那父子俩回来吃。

气归气,但吃的还是要给他们俩留着。

而几个小丫头吃得肚子圆圆的,这会儿都在凉台边的栏椅上躺得四仰八叉,还在不断回味。

小晴更是因为今天成功做出面条,而对这做饭产生了巨大的兴趣,“难怪哥哥喜欢往厨房里待呢!”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以后自己也尽量去煮饭。

吃过午饭,太阳正盛。

自然是不可能去牵引瓜藤绑扎豆架,所以谢明珠也拿出自己的鞋面来,对照着萧沫儿给自己买的鞋子,准备给月之羡也做一双布鞋。

但是拿在手里,才发现问题所在。

她这个鞋底子不行。

萧沫儿给他们准备的这鞋子,不管是买的那几双,还是自己做的,这鞋底都是实实在在的千层底,一点水分不含。

而且这中间,还夹杂着无数层是竹笋壳,平平整整的,肯定除了需要用熨斗来熨平之外,肯定还需要重物来压实在收线。

所以她现在手里这个鞋底子是废了。

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废,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成品才对,她还须得许多布料和竹笋壳叠在一起。

如此一来,厚度增高的同时,下雨天就算是遇到泥洼水坑,也能避免鞋面打湿。

至于鞋底压根就不用担心浸水,毕竟那么多竹笋壳夹在中间,而且外面又有楮树汁刷过,防水效果绝对差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鞋子平时干活穿着就不大方便,只能闲暇的时候穿。

也是这样,谢明珠暂时没舍得穿新鞋,因为下午她还要去菜地里忙呢!

鞋底没做成,暂时只能收起来。

但闲是不能闲着的,如今她也习惯了这种忙碌的日常。

虽是忙碌些,但不得不说,就是原主这病歪歪的虚弱身体,如今竟是给自己养得精神抖擞,气血十足的。

可见适当干活的确是有益身心的健康。

她都没空去苦大仇深怨恨老天爷让自己穿到这里。

所以放下针线,便去厨房里取了一斤豆子出来,浸入水中泡发,准备明天做豆腐用。

因为卤水掌握不好,她没敢做太多,这一斤豆子算是试验品了。

只是瞧着盆里的豆子,想着其实还能做些豆芽,一斤黄豆能发四到六斤的豆芽,完全可以称半斤来试一试。

这银月滩的湿度肯定的够的,就是温度有些高,到时候得放到凉快的地方。

那就只能是去瀑布边上了。

想到这里,挑拣一番,将坏豆子都挑出来,便找了个旧筐来,带着豆子就要出门。

此举引得几个女儿都颇为好奇,也不嫌热,随意找了个草笠带着就追来。

眼见着谢明珠在这瀑布边上停下来,就开始往竹筐里装沙子,都一脸好奇,叽叽喳喳地问,“娘这是要种豆子么?”

可是不对啊,娘上次说了,豆子不能种得太密集,每个坑里最多只能放三颗豆子,不但如此,每株之间还要留出间隙来。

而且也没见娘往里放粪肥。

“咱发豆芽吃呢!”谢明珠解释着,筐里已经铺满了一层沙子,便将豆子铺进去,随后继续往上盖细沙。

等盖好,捧起一把水就均匀往上面撒。

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很快穿过表明的沙子,逐渐往下渗去,很快浸湿了底层的细沙。

大女儿小晴蹲在一旁,乌溜溜的眼睛看得认真:“娘,那每天都要来浇水么?”

谢明珠点着头,“每天大约要来浇水两三次,我若忘记了,你们过来浇。”一面伸手扯下头上垂落下来的芭蕉叶,往竹筐上面盖着,“这豆子不能见光,浇完水一定要记得找东西盖住。

几个闺女听着她的叮嘱,一面继续好奇地问:“那要多少天才能吃?”

谢明珠瞧着环境,“大约三天后就能来挖一些来尝一尝。”反正不能超过五天。

五天以上,豆芽都纤维化了,没了那豆芽该有的脆嫩味道就算了,还容易咔牙缝里。

将筐盖严实,保证不会受到光照,在瀑布旁边洗了手。

回去休息了会儿,菜园子好些地方都被树荫挡住,谢明珠挽起袖子,继续去绑豆架。

月之羡砍来的细竹竿堆在田埂边,还泛着新鲜的青翠色。

谢明珠拿起一根构树皮做绳子,指尖熟练地绕出绳结,将竹竿固定成三角架。

小晴递过另一根竹竿时,“娘,我已经会了,让我和妹妹们来就好。”

孩子有动手的意愿,那肯定不能拒绝的,“好。”谢明珠让开身,让她们三照着自己刚才的样子绑架子。

果然,这三个姑娘,除了一起扯面条默契之外,这搭架子也是如此。

十分能干。

个头矮,她们也知道可以先横躺着绑好了在扶起来,三个脚插进泥土里。

谢明珠见到她们做出来的成品,伸手去试了试,底下插入泥土中,上面的构皮也捆绑得牢固,便也放心了,“再接再厉。”

然后放心地去一旁牵引瓜藤,以免这茂盛的叶子挡住了其他菜吸取阳光雨水。

这南瓜藤上,不少扎人的小毛刺,若是不注意些,回头弄得浑身发痒。

也是如此,她不让女儿们过来。

小时没有在三个姐姐那里帮上忙,便跟了过来。

谢明珠见她弯腰要牵瓜藤,吓得连忙出声阻止:“别碰,仔细扎手。”

小时吓得梦将手一缩,果然听话地不敢再动,转头看起一旁的蚂蚁们搬家。

酉时的阳光将椰树影拉得长长的,几乎都已经要将不远处的稻田给遮住,谢明珠回头看着在田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四姐妹,这娴熟的干农活样子,也不知道他们萧家的列祖列宗看到了,会做何感想?

会不会埋怨自己将她们这些侯门贵女都养成了乡下泥腿子。

小时的那几株豆苗也是见风就长,还挂上了几朵粉紫色的小花,显然也不了几天,就能吃到豆角了。

所以她比谁都要兴奋,一天来看几次。

豆角架子搭完了,还有黄瓜架子,至于那丝瓜架子谢明珠不搭了,因为这会儿丝瓜藤已经顺着旁边的椰树爬了上去,自己懒得再动。

反正经常摘木瓜的竹竿套到时候一样能摘到。

弄完这些,已是下午酉时二刻了,沙婶来喊她们去海边,“最近几天虽没下雨,但多少能捡些回来,吃不完的晒一晒,现在去城里也方便了,拿去卖也好,送人也好,都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谢明珠心想也是这个理,何况她家不参与出海打渔,分不到鱼获,那就只能赶海了。

全指望月之羡一个人也不妥,更何况自己是想拿去送给萧沫儿吃。

于是当下收拾好,背着小时,小晴她们三拿着篓子沙铲,一起出发了。

这才几天,让暴风雨和海水冲得东倒西歪的苎麻已经爬起来了,让谢明珠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生命力的强悍。

走完了苎麻林小路,很快就到了沙滩上,潮水才退去没多久的凃滩上,海月贝被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小时迫不及待地从谢明珠怀里挣扎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想往那凃滩去。

不过脚步才抬起来,就被谢明珠一把揪住了后衣领,“说好了的,你老实待在这沙滩上,我才同意带你来的,可不许食言哦,不然以后娘就不相信你的承诺了。”

小时兴奋的神色当即萎靡了下去,叹着气放弃了挣扎,“那娘答应我,等我像姐姐们一样大了,一定要让我去前面。”她看着还有许多小水洼,听说那样的小水洼里,会有小鱼。

她也想抓小鱼啊。

沙婶笑呵呵地揉了揉小时的发鬓,“乖乖听话,回头阿奶给你抓大螺玩。”

小时点了点头,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就拿沙铲自己挖沙子玩。

谢明珠领着小晴她们三,紧张地跟着沙婶身后,脱了草鞋一起踩上湿润的凃滩。

沙婶回头见她拿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没事的,咱这片滩安全,眼下又无风无浪的,只要你们不去前面,自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话间,已是发现了蛏子洞,弓着腰就开始挖。

她这就开了张,肥肥的大蛏子一下就被挖出来了。

谢明珠和几个女儿看得满脸羡慕,也赶紧动作起来。

不过她们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赶海,哪里能分辨什么蛏子洞?

十个洞挖下去七个空,另外一个是蛏子,两个就是其他的贝类。

所以倒头来就白忙活一场。

谢明珠放弃了挖蛏子,这还不如直接在滩上捡蛤呢!

只是早前那场暴风雨时,满地的海鲜,个个又大又肥,现在的东一个西一个就算了,个头还小。

她也不是说看不上,就是吃过龙虾了,再看虾米,就没什么想法。

这走着走着,便朝左边的那片小礁石堆过去,意外发现了不少肥嘟嘟的大螃蟹。

只是这螃蟹还挺聪明的,自己还没动手才走过来,它听到风吹草动,立即就往礁石里钻。

气得谢明珠忍不住踹了一脚那礁石。

这一蹬,竟然吓得礁石底下的水洼里藏着的鱼惊慌失措地逃。

同时也吓得谢明珠脱口叫出声来,一面连忙退开身。

不想此处水洼过浅,那条同样被她吓到的鱼刚才因为全力冲,这会儿竟然半个身子已经出了水洼,有些搁浅的意思了。

沙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臭肚鱼,背脊上有毒,你不会抓,让我来。”

谢明珠连让开身,只见沙婶走过去,那叫稳准狠,一把轻松将搁浅住的臭肚鱼抓住,就往谢明珠的竹篓里扔,“吃的时候,肚子一定要弄干净,不然真有土腥味。”

“嗯。”谢明珠一脸羡慕沙婶这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身手,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

而不是只局限于捡贝螺什么的。

正欲继续在这小丛礁石继续找,却发现三个女儿已经绕过去,在那边的树上敲敲打打的。

沙婶见她瞧,也望了过去,一面解释着:“那上面有树蚝。”以前这片几乎都被海水浸泡着,退潮的时候很少,所以红树林里就长了不少树蚝。

不过树蚝与藤壶外表实在相近,而且肉其实也不如海蛎多,也就是尝个新鲜罢了。

所以喊着小晴几个,“别在那瞎忙活了,你们快过来,仔细撬一堆藤壶。”

几个小丫头也听劝,连忙过来,赶紧将竹篓里的树蚝给沙婶辨认,“阿奶,这些是树蚝还是藤壶?”

沙婶子只瞧了一眼,就从中挑选出了三分之二的藤壶来。

叫几个小丫头好不沮丧,“百忙一场了。”

“没事,我像你们这样年纪的时候,也不大能分得清楚。”沙婶笑着安慰,小姑娘们已经很出息了。

谢明珠在一旁看了又看,她瞧着就没啥区别,所以这几个女儿已经很厉害了,最起码撬了三分一的树蚝回来。

至于她,大抵是赶海废物,螃蟹抓不到,鱼也害怕。

只能在海滩上捡些大家不要的螺和蛤了。

夜色很快就来了,谢明珠最终的收获果然不如三个小丫头,沮丧的回家去。

远远的便看到家里的厨房里飘出的缕缕炊烟,几个女儿脚下顿时就像是安装了风火轮一般,飞快地从她眼前闪现过去。

下一瞬就已经在院子里了,一面兴奋地朝楼上大喊大叫。

又是叫爹又是喊哥哥的。

等谢明珠进到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已经跑上楼梯了,但谢明珠却发现院子里多了许多植物。

确切地说,应该说是植物的根茎。

反正这会儿天黑了,她一下还没适应,也瞧不大清楚。

她用脚蹬了两下,大概摸出个雏形来,心里已有了数,这月之羡大抵是带着宴哥儿挖药去了。

有点想发脾气,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月之羡的出发点是好的,想挣钱想给这个家创造收入,并不是恶意举动。

所以她觉得还是先好好跟他谈一谈这山里的危害了。

却不知,这会儿月之羡和宴哥儿,两个人已经如临大敌了。

尤其是小时上楼挤进厨房里后,就得意地炫耀,“爹爹,你今天用蓝月话和长殷叔他们说的话,我都跟娘说了。”

然后月之羡一下紧张起来,下意识朝宴哥儿投递去了求救的目光。

宴哥儿也慌得一批,但还是尽量冷静,一面宽慰月之羡这个怕娘的爹,“没事,咱们就在边上,没真进山里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如果头晕眼花呕吐浑身发抖什么的回来,才能说明他们进山里去了。

月之羡表示没有被安慰到,还是很心虚,直叹气。

但人类的悲欢从来就不相通,这会儿柴火上的砂锅里,随着火塘里茂旺盛的火焰而飘出缕缕香气。

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鸡肉香味,小时和几个姐姐下一瞬就被引到了灶前,忍不住地吸着鼻子,想要摄取到更多的香气。

是鸡肉的香味,但是好像又比以前吃的鸡肉闻着要香!

“爹,你们真的抓到野鸡了?”小时激动地叫起来。

她记得爹爹和长殷叔他们说,要拿鱼线去做陷阱抓野鸡,所以这是成功了么?

月之羡这会儿急得很,耳朵边都是谢明珠上楼梯的脚步声,压根就没有心思去回答小时的话了,反而起身将宴哥儿按到灶前,“你看着火,我去好好给你娘解释。”

宴哥儿有点不理解,娘虽然是三申五令,不许去山里,可这不是没去么?就在外围转一转而已,爹那么害怕做什么?

何况娘素来温柔,平日连凶都很少凶他们,最多也就是小时过份调皮了些,象征性地拍她屁股两下罢了。

所以见着焦急忙慌出去找娘的爹,满脸不解地问着几个妹妹,“娘有那么可怕么?”

几个妹妹整整齐齐地摇着头。

可下一瞬就听小晴笑嘻嘻地说道,“说起娘,大家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慈母手中线;可是说起媳妇,村里好多人都说家里中母老虎。”

所以,她大概有些明白,爹为什么怕娘了。

因为爹把娘当媳妇啊!又不像是他们一样,把娘当娘。

果然,姑娘就是心思细腻些,对于问题的解析,也远比男娃儿要一针见血。

月之羡正是这个心理,哪怕他知道谢明珠秉性好,遇事不会急急燥燥,孩子们闹的时候也温言细语的。

对自己,当然也没说过是狠话。

但是,他就是说不上来心里怕什么。

当然,肯定不是怕她打自己。

大概,是怕她生自己的气,不理会自己,更害怕她为此气着自己。

所以才这样着急地想去给谢明珠解释,他们真的没进山。

而此刻他刚走过链接厨房和凉台的廊桥,就看到了坐在凉台上的谢明珠。

谢明珠上楼来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质问月之羡,而是先去洗了手擦了把脸,这才过来点灯。

她听着厨房那边欢声笑语的,孩子们都开开心心的,没必要过去,反而浇灭了他们的好心情,叫他们扫兴。

但是没想到月之羡来得这样快,倒是叫她有些诧异。

一面点燃了鱼油灯,抬首见他还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坐过来,咱好好聊一聊。”

谢明珠觉得自己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月之羡此刻的眼里,自己好似那灭世魔头一样。

他竟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脚上灌了铅呢!

谢明珠搞明白他这会儿怕自己作甚?自己也不是那吃人的妖怪。

所以为了缓和气氛,还给倒了一碗茉莉花凉茶递过去。

月之羡觉得现在的每一个呼吸,都是那样的难熬。

此刻紧张得两手无处安放,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粗糙的指腹蹭过麻布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音,与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重叠。

不是说山雨欲来应该风满楼么?为什么此刻风平浪静的?难道和海上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异常平静一样?

于是就更害怕了,伸手去接茶碗的手都有些发抖。

谢明珠也发现了,他的手有点不稳,一时有些担心起来,“手怎么回事?”莫不是受了伤?

“没事。”月之羡快速地回答,这种气氛实在是太难熬了,此刻他只想坦白从宽,于是不等谢明珠开口,连忙就噼里啪啦地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随便去山外了,下次如果还要去,一定先经过媳妇的同意。”

说完后,他心里舒坦了些,有一种左右都要挨一刀,不如自己将头主动伸出来。

此刻就一脸认命的可怜表情,那双往日里神采奕奕的风流眸子里,只剩下了紧张。

谢明珠被他这忽然的急速话语惊了一下,随即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软,忍不住失笑,“当真就在山林外围?可我刚才听说还抓到野鸡了。”

山林外面,还有野鸡?

月之羡不确定媳妇到底有没有生气,但还是秉承着坦诚之心,“真的,你要是信不过长殷和奎木,你可以问阿来和阿畅,他们今天去那边砍树,遇着我们了。”

既然还有证人,那谢明珠也就没在怀疑了。

而且月之羡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骗自己。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是继续解释着,“你也别觉得我管着你,而是你作为这银月滩的人,应该是比我明白那瘴气的危害,这岭南一年到底有多少人死于瘴气,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不希望你抱着侥幸之心,如此漠视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想起这一阵子他与自己这一家子,也算是融在了一起,其实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家人了。

她只是浅浅地想了一下,如果是以死亡的方式失去月之羡,她就会觉得很难过,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她无法接受。

所以也是由心而发,“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她后面那句话很柔很轻,但却足以搅乱这一地月光涟漪荡漾。

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月之羡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平日里温润的声音此刻像是被海边的砂砾磨过一样,“你,也会为我难过么?”每一个字,都满怀着希望,生怕眼前她对自己的担忧,会如同海面的泡沫一般,下一瞬就碎掉了。

“自然。”谢明珠觉得这纯属是问废话。

若不会担心他不会难过,那还管他去不去山里?

可一想到他想去山里是为了挣钱,甚至是为了给自己打首饰,谢明珠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月之羡,我希望你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爱护我们一样。”

一声算不得好听的螺号声从厨房里传来,突兀地打破了这此刻仿佛静止了的时光。

谢明珠抬眸望过去,就见小时如同小炮弹一般从厨房里冲出来,小晚的埋怨声音从后头追来:“小时,你又吓我!”难听就算了,而且还吵人。

虽然他们家在村子最边缘上,可夜里的银月滩,如果忽略那礁石山外面传来的阵阵海浪声,其实是很安静了。

下一瞬,小时就一下撞进月之羡的怀里,“爹爹救命。”

月之羡忽然想起这小丫头刚才一进厨房,就得意洋洋告诉自己朝媳妇告状的嘴脸,起身抱她同时,忍不住伸手往她额头上戳了戳,“你个小叛徒。”

“才不是小叛徒,娘说我是贴心小宝贝。”小时笑盈盈的,压根就不怕月之羡发脾气,反而在看到小晚追来了后,连忙抱紧月之羡的脖子,“爹爹快救我,四姐要把我打死了。”

小晚一脸怒火,见小时抱上了爹的大腿,转头就去找谢明珠,“娘,她又凑在我耳边吹海螺。”声音炸响的那一下,给她吓一跳。

月之羡不等谢明珠开口,只见她眼神一变,立即就将小时放下来,他要坚定地和媳妇站在同一阵线上。

小时懵了,“爹爹,你怎么把我放下来了,呜呜呜。”

这会儿小晚的巴掌已经拍在她屁股上了。

她那多灾多难的屁股。

偏偏娘喝茶,一副置若未闻的样子,爹也成了娘的狗腿子。

这个家没有人爱她了。

谢明珠是不会教育孩子,但是她知道这种多子家庭,内部矛盾就要他们自己解决,家长坚决不能干预。

所以哪怕小时最小,可错了错了,不能因为她小就要偏袒她。

这样只会让她以后肆无忌惮,大的也会受委屈。

现在小晚打她,那是她罪有应得。

也只有打了,她才会长记性。

小晚也才不会觉得委屈,认为自己不背爱。

何况小晚也不可能真往里死揍她。

谢明珠压根就不用担心姐妹俩的身心健康。

而且要不了多会儿,她们俩就会自己和好的。

见月之羡也没插嘴,逐问起他:“中午小晴她们做了凉面,给你们都留了,我去调酱汁拌上,一会儿吃点。”

“嗯。”月之羡点头如捣蒜,立马起身殷勤地跟上她,“我去帮忙。”

谢明珠没拒绝,想着一会儿过去,正好将厨房里的孩子们打发出来,“你挖回来的都是什么?”

“不是,是砍回来的鸡血藤。”他倒是看到不少何首乌和黄精,可惜今天出去只带了柴刀,没带锄头。

不然就直接给挖回来了。

另外还顺着那边的栈道下了海滩,捡了不少肥大的海蛎回来。

当然,他今天其实主要是去那边的崖上,看看崖盐厚不厚,什么下陷阱抓野鸡,其实都是顺便的了。

盐倒是凝结了不少,明天还得过去撬一些回来。

想到这,连忙给媳妇报备,“明天我还要去那边,弄些盐回来。”上一次家里晒了海货,费了不少盐,现在有时候捡了海货回来,一下吃不完,又没海水泡着,只能多放盐。

所以这一阵子盐消耗也快。

谢明珠听得他是去做正经事,倒也没有阻拦,只是问着,“安全么?可要带着绳索?”既是崖盐,显然是在危险的地方了。

“不用也行,从前银月滩的人也在那里取盐的,在崖壁上修了栈道。”月之羡一听媳妇这口气,是明天允他过去了,那顺便在边上下陷阱。

万一运气和今天一样好,能抓到野鸡呢?

他看孩子们看到鸡都很开心。

谢明珠一听是从前银月滩人留下的栈道,那肯定不可能是钢铁的,木头的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就已经腐朽。“那还是带着绳子安全些,不行的话我跟着你一起去。”

第43章 飓风

月之羡连忙摇头拒绝,“别了,那边人烟稀少,路上都是比人高的茅草,何况这一去就是一天,小时怎么办?”他是真不舍得谢明珠去,何况取盐的时候,正逢烈日当头,哪里能让她在太阳底下晒着?

那海边的太阳光,可不比村子里柔和。

听他提到小时,谢明珠也只好断了这心思,明天宴哥儿他们要正常去海神庙上学了,小时没人看着。

而且自己还打算做豆腐,于是只好作罢。“那你小心些,长殷和奎木也去么?”她感觉,这长殷虽年纪小,但性子却是沉稳,有他跟着去,谢明珠还要放心些。

“奎木明天没空,长殷同我一起去。”月之羡回着,厨房门里飘出来的鸡肉香味,下意识让他吸了吸鼻子。

当即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明天还下陷阱去。

谢明珠自然也闻到,是真的香,难怪这几个孩子也不嫌热,就挤在厨房里。

小时和小晚这会儿已经是和好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这会儿尾随在谢明珠的身后,也想钻厨房里去,“娘,我们也要来帮忙。”

“边上玩耍去,一会儿就吃饭了。”谢明珠示意她们回凉台上,一面朝厨房里的宴哥儿喊,“都去歇会儿吧。”

宴哥儿守在灶前,并不打算离开,眼神里全是对谢明珠的不信任,“娘,还是我来吧。”这家里谁控火有他厉害?这野鸡现在就是要文火慢炖,香味才能全部被激发出来。

都多久没吃到鸡肉了,好不容易得了一只,可得好好炖着,别给毁了。

所以纹丝不动。

小晴小暖倒是出来了,里面各样的配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会鸡炖好,起锅烧油。

谢明珠心想他这话也没错,索性就与月之羡道:“那你也去休息,我和宴哥儿来就好。”

月之羡见宴哥儿不肯让位,但叫他休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下楼去整理自己今天的收成,又听到小晴她们说媳妇明天要做豆腐,便去劈了好些柴火。

本地只种稻谷一样,且还是糯稻为主,所以村里从未有人做过豆腐。

但是他去城里的时候,看到那卖豆腐的人家,院子里总是架着一口大锅煮豆浆,便以此来判断,这木柴肯定不能少。

谢明珠在厨房里也听到了楼下劈柴的声音,对于月之羡这个闲不住的主儿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想来,这也没个什么娱乐,比不得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吟诗作词,琴棋书画,还能逛一逛风月场所,打发时间。

可不就只能干活么?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次去城里卖海货,叫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谷贱伤农,越发觉得底层人生活的艰难。

所以月之羡穷,这真不怪他,不是他不勤快,而是这所摄取到的资源,压根就不能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