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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家子,也就棉棉这么个孩子了。

萧沫儿连点着头称是,情绪也被寒氏这一说,调动得有些紧张起来。

几个大人严肃的话语间,棉棉已经趴在谢明珠怀里睡熟了过去,沙若催促着她赶紧给放下。

谢明珠有些不舍得,软软糯糯的,只觉得神奇,捧着这孩子,总觉得心都要柔软得化了,一时也是有些遗憾,以前小时她们小的时候,也是如此可爱么?

孩子睡着了,萧沫儿这个做娘的也得赶紧休息,她是自己喂养,也没找奶娘,所以这孩子一天吃多少回,她就要起来喂多少回。

自然是没能休息好。

何况又本来是在坐月子,更加好好休息才是。

一行人便从房中退出来,说了会儿闲话,左不过是田地里那些事儿,或是城里兴起的八卦。

也不知寒氏从哪里听来的,“那和气钱庄的二当家来咱城里了,听说这几日见天去玉祥堂给花怜芳送东西。”

给花怜芳送东西的人不少,自打她一唱成名后,即便是没有她的戏,也有人往那玉祥堂给她捎带东西。

但叫寒氏着重提起,只因晓得这木雍是个好色之徒,后院小妾不知排到多少去了。

那柳颂凌如今跟了他,还怀着孩子呢!他这到了广茂县来,不好好陪着柳颂凌就算了,一门心思还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然谢明珠听到这话,心一下提起来了。

不是为了柳颂凌难过担心,毕竟柳颂凌又没有把未来全压在木雍身上,也清楚地知道男人靠不住。

她是怕屋子里的萧沫儿听见。

于是连忙给打断,“我带了白糖来,接下来你们就吃那个,没了只管去我糖坊里拿。”

寒氏这才想起她带来的那一袋子东西,一脸诧异,“我还以为是粟米呢!竟是糖。”又有些诧异,自己摸着还挺硬邦的。

倒是沙若此前没少在谢明珠家,自是听得他们说什么白砂糖,便问:“可是你早前说的那种糖?你们这做出来了?”

寒氏不晓得什么白糖,只是见沙若这样激动,便起身进厨房里去看。

只是才打开袋子,看到里面那晶莹剔透的白色晶体,颗粒分明,有些觉得不真实,糖怎么能变成这样呢?不都是褐色的么?最多就是淡些罢了。

有些不信邪地捉了几颗放在嘴里,舌尖一抵,顿时满眼精彩,下一瞬就激动地叫起来,“我的个天爷哦,咱这是赶上好日子了,糖都能吃上这样的,只怕是皇帝老爷还没见过呢!”

谢明珠被她的叫声惊了一下,生怕把屋子里的萧沫儿母女吵醒,与沙若赶紧起身到厨房去。

与此同时,李天凤这边,也终于得空问起下面的人,“不是说我小婶叫人送了东西来么?”

手底下的人一听,连忙去抬过来,袋子鼓囊,也瞧不出,像是什么粮食。

但她总觉得,若是寻常之物,谢明珠不会那么无聊,还特意叫人送来。

抬起下巴,给了宁商一个眼神。

只见宁商走上前去,在横躺着的袋子前半蹲下身,纤细的手指麻利地将袋子打开,不过里面的东西要流淌出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抓起口子,猛地弹起身来,连带着横倒在地上的袋子也给扶正。

李天凤一脸疑惑,身后喜欢拿把羽扇装腔作势的云聿也伸长了脖子,好奇不已,“什么东西?”怎看宁商一下如此紧张起来?

“属下也不知。”宁商摇头,但从袋子里抓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白糖,“郡主您看?”

云聿见了,连忙发表自己的观点,“莫不是什么矿砂?”还挺好看的。

不过他怎么觉得不对劲,好像闻到一种甜滋滋的香味。

于是吸着鼻子到处嗅。

李天凤避开身,有些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也朝袋子里的白砂糖抓起来,“是糖?”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糖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前所未见。

但宁商已经先一步放入口中,随即一股纯净的甘甜味道从嘴里融化开,压过就没有半点杂质,这味道就如同白砂糖本身一样干净。

她美眸里满是惊诧,“郡主,真的是糖。”

李天凤闻言,半点没犹豫,便也尝了些,随即在云聿担心的目光中哈哈笑起来,“这广茂县真是洞天福地,快快去信告诉我母亲。”

她们两个女人都尝过了,甚至已经确定了是糖,云聿便也没有犹豫,也试了一下,“果然是好糖,这下咱们要飞黄腾达了。”

当即飞奔去书房,一手召唤来信鸽,急急忙忙就去写信了。

而程家卫家,也都收到了送去的糖。

各家的震惊自不用多说。

反正当天,月之羡的杂货铺就被挤破了门,都是冲着这白糖去的。

暮色阴影中,月亮斜照,月之羡才踏着清辉归来,与他并肩而立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卫无谨,身后还跟着他大哥家的卫星海和卫星河。

本已收拾妥当,准备去洗漱的孩子们瞧见卫无谨和这两位表兄,顿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当然,重点还是卫无谨。

谢明珠瞧着这热闹景象,心里也觉得纳闷不已,孩子们对这位卫家二舅,总比对卫无歇亲近几分,到底是何缘故,她至今没琢磨透。

卫无谨被孩子们缠得脱不开身,也不知说的什么,笑声满溢。

谢明珠趁机拉过月之羡,问起商栈的事。

月之羡朝卫无谨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压得略低:“他想在商栈里掺一股。换作旁人,我定然不乐意。做生意嘛,我向来觉得能做大便做,做不大便守着本分就好,最怕的就是牵扯太多。可他,我实在没法子拒绝。”

“哦?”谢明珠来了兴致。

先前建商栈时,银月滩那边也有人来探过口风,想入伙分利,月之羡都以“怕牵扯生嫌隙”为由婉拒了。

她当然是极支持的。

这赚钱时还好,一旦亏了本,东家们扯皮推诿,反而伤了和气。

况且人多意见杂,哪还能安安稳稳地和气生财?“十伙九散”的道理,他们都懂。

可如今月之羡忽然松口,要和卫无谨合伙,里头定然有说法。

月之羡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解释道:“他想走西域的商路。你想,他一身武功,又认识不少江湖朋友,且没成家立业,无牵无挂。这种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远路,他去再合适不过。到时候商栈能拓开西域的路子,我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又补充:“就算日后李天凤打通了水路,我也只想在周边州府打转。跑那么远的路赚钱,一年到头见不着你一面,赚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倒在理,可谢明珠还是有些顾虑:“卫家老爷子知道这事吗?他肯让自家儿子跑那么远的险路?”

月之羡摆了摆手,“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俩的契约都写好了。”商栈地址也定了,就在城南,实在是城里地段太贵。

所以退而求其次。

不过他选的那地离程家大宅是不远,背后靠着山,但前面就是河道,旁边有一片小湖。

虽然现在河道还堵着,但这李天凤一身干劲,没准哪一日就给疏通了。

到时候他那就是个依山傍水的好位置,船只来往也方便,停泊还有专门的湖泊。

谢明珠望着眼前条理清晰、处事老练的月之羡,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眼前这人哪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分明是个心思缜密的生意人。

下意识问出口:“你今年满十八了吗?”

话题跳得有些突然,月之羡却眼睛一亮,眼里瞬间盛满期待的星光:“媳妇是想给我过生辰?”

谢明珠心里一惊,可不是嘛,月之羡的生辰就快到了。

十八岁,又是成年,自然该好好办一场。

去年他们刚被流放过来,兵荒马乱的,没赶上,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只是她转念又想起月之羡要去顾州的事,心里难免犯嘀咕。

可再一想,卫无谨如今已是商栈的合伙人,西域之路万里迢迢,哪能说走就走?必然要从长计议,不会立刻动身。

她定了定神,与月之羡提议:“那这次去顾州,不如让阿谨先去试试?”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月之羡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默契,“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跟他提过了。咱们在顾州有庾七帮忙打点,圆安和尚也会暗地里照应,况且长皋兄弟俩早就先过去了。其实也不用他多费心,就是跑一趟,去盖个印罢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起正事:“对了,你那制糖坊的白糖,这次能给商栈多少斤?这可是要带去顾州的主货。”

“接下来每天能产三四百斤。”谢明珠算了算,“除了留够广茂县本地售卖的量,剩下的都能给阿谨带去顾州。”

月之羡听得眉开眼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媳妇你可真厉害!不但是我沾你的光,连庾七也要跟着受益了。”他想起庾七,忍不住打趣,“回头见了他,少不得要让他拿些好处出来。自打跟我合伙,他在自家兄弟里的位置那是一路水涨船高,这次再带去白糖,这庾家少主的位置,他也有几分参与的底气了。”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阿羡笑得这么得意?”卫无谨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方才被孩子们围着的他,不知何时已经脱了身,正含笑站在两人身后。

谢明珠和月之羡凑得近,低声交谈时几乎挨着彼此,这会儿被撞破,连忙稍稍分开些。

谢明珠笑着朝卫无谨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还能说什么?正商量着让你当那头‘老黄牛’,辛辛苦苦给咱们商栈赚钱呢。”

卫无谨脸上满是春风般的笑意,半点不介意这话里的打趣,大大方方地在他们夫妻对面坐下,还故意顺着话头问:“哦?那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过几日,你去顾州。”月之羡说完,也是怕他有些拒绝,毕竟顾州卫无谨很熟了,应该并没有想去的欲望,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我马上十八,我得在家过生辰。”

卫无谨听得是顾州的时候,的确是张口就要拒绝的。

但是听到月之羡的话后,目光在谢明珠那同样期待的脸上扫视了一圈,还是答应了,“是没法拒绝,人生有几回少年时!”

谢明珠则在一旁忍不住掩唇低笑,她方才觉得月之羡为人老成,不像是个十几岁少年郎。

可现在他倒直接就将过生辰的事儿搬出来,好幼稚。

也就是卫无谨肯惯着他,竟然就因他这理由而答应了。

三人正说笑着,那玩得好好的一帮孩子竟然打起来了。

王机子和萧遥子在他那竹楼上对弈,听得这边的动静都赶紧过来了。

二对五,谢明珠家这边虽然姑娘多,年纪小,但架不住是武将家的血脉啊!

硬是将卫星海兄弟俩按在地上摩擦,叠罗汉一般,这兄弟俩面朝地趴着,他们这一帮表弟妹却坐在他们身上。

这卫星海是十一岁,但因是个文人雅士的儿子,所以可想而知是多么孱弱了。

他弟弟卫星河虽和宴哥儿一样的年纪,但还没宴哥儿的个头,力气就更没法和常帮忙干农活的宴哥儿相提并论了。

“快些起开,压坏了如何是好?”谢明珠有些被吓着了,毕竟是头一次看自家孩子们打架,还一致对外。

卫无谨也愣住了,大哥家这俩儿子他正是看着太孱弱了些,所以这几日出入都给带在身边,省得他们天天在那书房里,都快成了三弟那样的书呆子。

三弟现在还好,什么都能张罗一点,可见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但,这也太弱了吧,他甚至都不想去扶他们起来。

宴哥儿就算了,怎么连小时都能占他们的上风?小时才多大?

真没眼看。

于是环手抱胸,冷眼看着,那一脸嫌弃毫不掩饰。

卫星河见此,自家亲二叔都不说句话,心里好不委屈,眼眶红红的,瞧得家里没这一款孩子的谢明珠一下就心软了。

尤其是今天才去看过棉棉,整个人的母性都被激发了,眼下看到楚楚可怜的卫星河,连忙一把捞到跟前,“你与婶婶说怎么回事?回头婶婶揍他们。”

月之羡听了这话不乐意,心说凭啥揍自家娃?是这卫家的不争气,这么大连自家这几个小的都打不过,竟然还有脸哭!

但他也不敢得罪谢明珠,所以不吱声,只朝赶来的王机子使眼色。

王机子会意,当然也是偏心自家的崽,连忙张口:“都说说看,怎么就打起来了?”

小时掐着腰,中气十足,显然刚才打两个表哥力气没用完,“他说龙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哥哥就说他不能因为没见过,便一锤定音。”

小晴接了话,“对,老祖宗们给咱们留下了这么多文化瑰宝,他们从无到有,给咱们创造了现在的世界,怎么可能有没有龙都分不清楚呢?”

“本来就没有。”大抵是因为有谢明珠撑腰,卫星海兄弟多了些底气,仍旧一脸不服地反驳。

方才忽然动手,顷刻间就把两位表哥推倒,宴哥儿是主力军,所以现在衣衫也有些凌乱,但浑身自信气势是半点不减,“八哥鸟会说人话,老虎眉间有王字,也许千百年后,他们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复存在了,那后人们看我们留下的图文,是不是也质疑我们?”

毕竟,一只鸟怎么能说人话?猛兽的额头上又怎么会有一王字呢?

可那又如何?八哥鸟和老虎,就是真实存在的。

总不能因为后人没见过,就要否定他们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而将他们定义为虚构。

第127章

宴哥儿的话,听得众人一阵赞同,尤其是月之羡,那眼里的赞赏明晃晃的。

丝毫不落小晴她们姐妹几个对宴哥儿这个哥哥的崇拜。

卫星海沉着眉,卫星河咬着唇,兄弟俩显然也觉得这个表弟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承认。

他们自小生在书香世家,整日就是和书籍打交道,看过的书也许比那几个没关系的表妹吃过的饭都要多,他们怎么可能有错?

所以横眉冷眼。

可却听得自家二叔,还有祖父最敬仰的王老先生,当然他们兄弟俩也最尊敬王老先生。

他们都一脸赞赏地点着头?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人,竟然也觉得这个表弟说得对么?那就是歪理邪说,谬论!

至于表弟那个小白脸后爹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他们直接忽略掉。

那个姓萧的道士,和表弟一个姓,也不能指望他说公道话,肯定和表弟他们是一丘之貉。

现在他们所期待所指望的,就是一开始主动朝他们伸出援助之手的谢明珠,表弟的后娘。

常听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疼不过来,怎么可能去疼别人的孩子?

所以兄弟俩满怀期待地朝谢明珠望过去。

更在心里想,她肯定也不喜欢表弟。

谢明珠不知道卫家两位小公子怎么看待自己和宴哥儿的关系,只是有些惊讶,自家儿子这逻辑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有些被说服了。

虽无法直接证明龙是否真实存在过,但他这个侧面证明,自己打满分。

夸赞的话忍不住就要脱口说出,随即触到卫家俩兄弟投递过来的眼神,只觉得还怪可怜的,也反应过来,不管如何,刚才他们兄弟俩是打架弱势的那一方。

于是清了清嗓子,“先不说你们对与错,动手打人总之就是不对。”

就月之羡看宴哥儿他们那表情,只差没摇旗呐喊我儿子闺女最棒了,所以此刻哪里能指望得了他?

还得自己来做个严母,不然以后这些孩子岂不是翻天去?随后沉下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谁先动的手?”

谁知道这时候只见小晚抬手朝着卫星海指过去,“是他先动的手,说不过哥哥,仗着自己年纪大,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手。”

谢明珠家这帮孩子,或许是有原身和他们那些早逝和不靠谱亲娘的缘故,因此一直都抱团取暖,从自己穿越到这里,和他们接触到如今,还真没见红脸动手过。

试想没有敌人的时候都如此团结,现在受到外部敌人攻击,一致对外那就更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小晚话音才落,小暖就立即笑起来,“年纪大可不代表能力大。”那张与谢明珠有着五六分相似的漂亮脸蛋上,全是和她名字小暖不相符的冷热嘲讽。

一点都不暖啊。

两个妹妹都上了,小晴这个姐姐也不甘落后,“正是,大而无成,不如少年有为。”

小时见此也要张口,可是谢明珠瞧着卫星海兄弟都一副要碎了的样子,连忙一把捂住小时的嘴巴,将她塞到王机子手里去了。

王机子也没想到,这兄妹几个战斗力这样强,这哪里用得上自己?文的武的都能自己解决,月之羡这小子是白担心了。

他觉得现在该担心,坐立难安的是卫无谨这个做叔叔的吧?

于是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目光朝卫无谨望过去,“卫家小二,你不替你侄儿们说句话?”

卫无谨心中苦笑,这怎么说?讲道理他们说不过,打架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卫星海和卫星河是自己的亲侄儿,那宴哥儿也是自己的亲外甥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叹了一声,看向宴哥儿,眼里的那赞赏却是掩不住的,“不过这事儿,小晏占理,明珠你别看他们兄弟俩是客就偏帮。”

不是,谢明珠倒是想偏帮一下,毕竟卫无谨也说了,人家是客人,也不能叫脸上太难看。

但这也没个切入点。

本来还想着,要是自家孩子先动的手,那好解决。

可是卫星海这个做大表哥的先动手。

他既先动手,又是这孩子里最大的一个。

死局无解。

因此也是顺势接过卫无谨的话,和起稀泥来,“唉哟,孩子间打打闹闹,那是正常的。”

小时不服气啊,她娘这居然胳膊往外拐?明明是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的错,娘居然就这样算了?

她敢保证,要是他们先动的手,现在娘的巴掌已经招呼到屁股上了。

所以气呼呼得小脸鼓鼓的,“娘你偏心!”

卫无谨是知道小时性子的,何况自家这侄儿们是有些自傲狂妄了,该收拾一下。

见此忙喊过还呆呆站在谢明珠身旁的两个侄儿,“你们两个给弟弟妹妹道歉。”

卫星海将头偏过去,那意思在明显不过。

叫他道歉,根本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武将的儿子?

卫星河想向哥哥靠齐,但是他又惧怕二叔,而且他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这帮表弟妹们虽然讨厌,但是他们的娘还挺好。

刚才想帮自己和哥哥来着。

只奈何怪自己和哥哥不争气而已。

于是便咬着牙,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嗯?”卫无谨微微蹙眉,很显然并不满意他这态度。

卫星河只得又硬着头皮重新道歉。

宴哥儿自然也不傻,对方文不行,武又比不过,但到底是自己亲表哥,二舅舅又已主持公道,他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

故而也是见好就收,还不忘给对方递个台阶,“我也有错,言语不该如此激烈。”

听到这话的卫星河看着他,眼睛一下亮了几分,没有想到原来这位表弟竟是这样的好人。于是暗地里伸手扯他哥的袖子,意思再明显不过。

殊不知,此刻卫星海一肚子的火气,看宴哥儿是哪里都不顺眼,只觉得他不过是当着长辈们的面故作假惺惺。

所以不但没有像是弟弟那样感激,反而越发认定宴哥儿不是个好人。

尤其是现在看到弟弟居然有倒戈相向之意,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怒地转身下楼要走。

只不过没道歉,卫无谨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当即就将他那后脖领给揪住,下一瞬人就提溜到了宴哥儿兄妹身前。

语气不容拒绝:“道歉!”

卫无谨生气了,也不知是不是他是个江湖侠客的缘故,这怒意涌来之际,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凛然冷意。

宴哥儿都有些惊住了,又生怕二舅舅真对这大表哥动手,连忙开口道:“二舅舅,没事,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怎会因这种小事情生分。”

他本意是好的。

但这会儿入了卫星海的耳朵里,就是装模作样,气得朝他恨声怒道:“谁和你是自家兄弟?你算什么东……”

那个‘西’字自然是没能说出口,就被卫无谨一声冷喝给打断:“住嘴!”

卫星海到底还是怕了,顿时将话吞回去,脑袋耷拉得跟个鹌鹑一般。

这是宴哥儿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反正在这大表哥的眼里,自己现在里外都不是好人。

眼下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臭嘴,刚才打什么圆场?难怪大表哥生气了。

不过气就气吧,反正自己无所谓,只是担心外祖父多想。

而卫星河这会儿都快要急哭了,死犟种大哥怎么回事?这本来就是他们错了,表弟好心帮忙说话,他怎么还作驴肝肺,把二叔都惹怒了。

一时急得团团转,心想要不学着后院那些姨娘们装晕吧?

然他还没动作,就听得二叔已然在告辞。

也是了,现在大哥梗着脖子不肯低头道歉,留下也是尴尬,倒不如赶紧回家的好。

虽然回家也不代表这件事情就此结束。

谢明珠目送着卫无谨寒霜冷面地领着俩侄儿出了院门,神经才放松下来,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扫视着月之羡三人,“你们刚才怎么全装鹌鹑?”一句话也不说。

自己这也没有处理小朋友间纷争的经验,瞧这事儿闹的。

除去州府书院来人闹的那会儿,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卫无谨发脾气,挺吓人的

王机子打着哈哈,“小孩子的事情,咱们做长辈的不好插嘴。”

萧遥子则嘴角一扬,露出个让人觉得倍感不妙的邪恶笑容,“明珠你确定要我管?那这会儿那卫家俩小子现在可能就是抬着回去了。不然如此欺辱本道,本道不打他个半死,这不是坏道爷我的道心么?”他的宗旨向来是有仇双倍报,有恩当场还。

绝对不会在心里留半点牵挂。

谢明珠听得这话,头皮发麻,连连摆手,“得了得了,你还是别开口。”沉默是金。

月之羡不等她质问,连忙表示:“媳妇,我的原则是,只要不涉及叛国,不是恶意杀人放火,我都无条件站在小宴他们这边的。”而且今天不是他们错,自己没开口,已经很是给卫无谨面子了。

不然那卫星海早就跳起来了。

“慈父多败儿!”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几个孩子身上。

只不过今儿错真不在他们身上,所以责备的话她也就没说,不过还是叮嘱着:“锋芒收敛些,人家是你兄又比你长,好歹给留点脸面。”

又指了指几个女儿,“还有你们,哥哥全方面碾压的情况下,你们淑女些。”怎么一窝蜂上,搞得自己还挺不好意思。

随后挥着手,“都去洗漱准备休息吧。”

王机子见此,连翻了两个白眼,“就这?”刚才听着谢明珠那话,还以为她要做个严厉的老母亲呢?

没意思。

随后吆喝着萧遥子,继续去下没分出胜负的棋局。

大家一散,凉台上顿时显得宽敞不已,谢明珠扶了扶自己花瓶里的几株睡莲,“咱家这边是事了,只怕那卫家小老大回家,还要挨一顿收拾。”

卫无忌是什么为人她也算是有些了解,就更别说是这一身正气比房梁都要端正的卫无谨,还有那卫敦宜,对宴哥儿这个外孙就因多年缺失照顾而多有愧疚心。

所以卫星海回家,必然是要挨一顿胖揍的。

然而事实比谢明珠预想的都要严重,等一帮孩子洗漱完都进入梦乡了,王机子再一次和萧遥子打了平局,正嘟嚷着萧遥子肯定作弊,也回来准备休息,大门外家传来了马车声音。

这都大晚上了。

也要睡下的谢明珠和月之羡面面相觑,也不知来人是谁?

就怕有什么急事,还没上楼的王机子还特意过去开门。

只是门一开,但见半张脸肿得高高的卫星海就被推了进来,随后是他吹胡子瞪眼的爹卫无忌。

王机子被这都满是怒火滔天的父子俩吓了一跳,连忙侧开身。

不过下一瞬看到是他,卫无忌也被惊了一下,连忙收敛一身的怒意,打躬作揖,“学生见过先生。”

王机子示意他进来,顺便朝楼上喊去,“明珠,你大舅兄来了。”

毛的大舅子,谢明珠心说她和卫家二毛钱关系没有,这老头子是越发没得正形了。

但还是笑脸下楼相迎,“这么晚,大哥可是……”话到此处,看到他身后肿着半张脸的卫星海,嘎然止住。

这卫家,可真是行动派。

跟在谢明珠身后的月之羡也瞧见了卫星海的脸,单看一眼都替他疼,又忍不住感慨,这卫家的家风还真是正得没边儿了。

难怪当时和宴哥儿的亲娘击掌断绝关系如此果断。

真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卫无忌一身严正端方,朝月之羡和谢明珠轻微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就直明来意,“卫某教子无方,特携逆子来道歉。”随后目光朝楼上扫去,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让宴哥儿他们起来接受自家儿子的道歉。

真是今日事今日毕。

不说卫星海已经够惨了,谢明珠也不想让自家睡着的孩子们被喊起来,“大哥,今日之事,不过孩子们间的打闹……”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王机子在卫无忌身后挤眉弄眼的,正想这老头子是几个意思,就听得卫无忌一脸严肃道:““木不修则难直,人有过则当惩。彼为兄长,不以悌道待幼弟,反出轻贱之言,行刻薄之举,其行乖戾,其心失正,断不可轻饶。”

谢明珠想说,没那么严重。

但联想到今天宴哥儿替卫星海说和,反而被卫星海误会。

而且这会儿看卫无忌的意思,他儿子今天必须给外甥道歉,不然的话大晚上,他总不能把儿子脸打肿,带这么远过来玩吧?

其实这是好事情,做家长的不偏帮。

她在为难纠结,月之羡则是一副看个热闹不嫌事儿大,“媳妇,你看这来的来了,我去喊他们起来。”

这话引得卫家父子身后的王机子憋着笑,估摸想说来都来了,也不是这样用的,这月之羡偏爱他这帮儿女,是没得边儿了。

于是乎,一帮刚进入梦乡的孩子被喊起来,然后迷迷糊糊地听着卫星海挨个道歉,继续回去睡觉。

而看到儿子终于道了歉,卫无忌也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谢明珠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尾随着他步伐离开的卫星海,“我看那孩子都委屈得掉眼泪了。”这无忌,也未免过于严厉了些。

“这孩子自尊心有点强,估摸觉得自己都道歉了,小宴他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生气了。”月之羡一针见血地说道。

不过又为自家孩子鸣不平,“可谁家好人睡得正好,被忽然喊起来,能没点起床气?咱家几个孩子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话说谢明珠没法反驳,毕竟起床气这种东西,谁都有一点。

是夜闹了一场,不过翌日一帮心大的孩子早就抛到脑后去,谢明珠也没多想,毕竟一早起来,便是月之羡煮了早饭,但鸡鸭鹅猪都要管。

家里没个人真不行啊,尤其是池塘边那些散落在蒲草间的鸭蛋鹅蛋,去捡过一次后,谢明珠就没那么喜欢吃咸鸭蛋了。

甚至考虑最近多吃烤鸭多炖大鹅。

一面琢磨着,不是已有人开了牙行么?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雇个长工,最好是能住家的那种,反正现在小时她们几个姐妹两人睡一间房,还腾了两间空房出来呢。

大人们忙碌,小孩们除了学业,心无旁骛了。

如此一来,倒也有那多余的时间去想七想八。

卫星海今日没去学堂。

一来是脸上的肿胀未消,二来昨晚深夜道歉回来后,又被跪祖宗排位。

祠堂没修好不要紧,祖宗的牌位带过来了,丝毫不耽误他被罚。

可是跪了一夜,他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反而越发觉得委屈。

他是卫家嫡亲的长孙,素来尊贵,学识也从来不差,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在早前那萧云宴没有出现之前,祖父和父亲的眼里都只有自己,可是现在呢?

更让他觉得难过的,还是昨日发生争论动手之后的事情。

凭什么萧云宴的后娘和后了又后的爹都那样偏袒他们,而自己的亲爹却在自己受了委屈后,不但不安慰,反而跟着他们那些外人一起羞辱自己。

他想不通。

下学回来后的卫星河第一时间来看他,还担心他今天没心情吃饭,特意半路买了他喜欢的点心。

“哥,你吃。”卫星河满怀欢喜地将点心递给他,然后期待哥哥夸赞自己。

但等来的是卫星海的怒火,“我不吃,拿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点心很香,让一天没好好吃饭的他闻了忍不住垂涎欲滴。

可是卫星海没忘记昨晚这个弟弟的临阵倒戈,这就是叛徒。

“哥,你怎么了?”卫星河被他凶恶的模样吓到,眼眶又开始泛红。

然卫星海听了只觉得好笑,“我怎么了?你装什么?昨晚你给那兄妹几个道歉不是倒得挺快的么?”可又是自己亲弟弟,心底还是不忍。

卫星河想不通,哥哥怎么会为这个事情和自己生气?他今天又想了一回,的确是他们的错,争论不过就朝他们表弟动手。

表弟本来就是小的,他们是大的该谦让。

不过眼见此刻的哥哥一腔怒火,自己说什么估计都没用,只能放软姿态,“那哥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卫星海凝着眉,他不能输,他是卫家嫡长孙,不能被一个外姓人比了下去。

思索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法子,“我不服气,你去帮我约他,我们再辩一次。”

卫星河听着不是去打架,松了口气,“好。”

可卫星海却想着家里肯定不行,表弟家更不成,书院也不用想,随即想到城西,那边好,那边僻静。

“你帮我把他们约到城西那月牙塘边。”

卫星河点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他:“明天可以么?”今天太晚了。

“可以。”正好他还要多翻翻书,随即拿起糕点,一边吃着一边起身。

“哥你要去哪里?”看到哥哥吃自己带回来的糕点,卫星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也仍旧如同以往般,做他哥哥最忠心的跟班,对方不答他就继续追问:“那哥,你现在要去哪里?”

“书房!”他不信,他卫家藏书千万卷,只要自己翻遍了吃透了,不信还不能将那个莽夫的儿子比下去。

他要给爹和父亲叔叔他们证明,自己怎么可能比那萧云宴差?他要他们后悔!

“我和哥一起。”卫星河加快脚步,快速跟了去。

听得大儿子生了一天闷气的卫无忌,到底是担心孩子的,早就暗中看着,眼下见他终于从房中出来,手里还拿着吃的,也松了口气。

这个儿子天生自傲,明明是自己的骨血,却有着三弟从前的轻狂。

轻狂就轻狂,读书人嘛,谁还没个气盛之时?

关键是要学问跟得上啊,不然拿什么狂?

如今遇到宴哥儿,也算是叫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眼下见他又恢复如此,去书房里看书,便也没多管。

哪里晓得,隔日下学后,孩子就没了音讯。

谢明珠家那边,虽在牙行里找了个帮工来家里,但因宴哥儿他们几乎每天下学后,都要去萧沫儿家看棉棉。

王机子不可能每次都跟着去,所以今天晚归,大家也没当回事。

却不知,这兄妹几个,一早接到了卫家大表兄的战书,下学后棉棉都没顾得上看,就急急去赴约了。

只不过人的确是到了城西的,然而此刻城西月牙塘边,却无一人影。

第128章

而在距离城西五里远的野芭蕉林深处,原本来赴约的宴哥儿兄妹几个也幽幽醒来。

莫名其妙被迷晕,然后又被五花大绑在陌生的林子里,小暖一睁眼就想破口怒骂卫家兄弟俩心思歹毒。

只是下一瞬就看到了同样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的卫星海兄弟两个,便将话吞了回去。

这兄弟俩很明显比他们先一步要醒来,只不过并没有什么用,现在也是一脸懵。

尤其是那胆子性格又软弱的卫星河,已经在掉眼泪珠子了。

好好一个男子,动不动就红眼眶掉眼泪,好叫小暖嫌弃地收回目光,随后朝自家哥哥姐姐看去,“爹娘只怕以为我们在姑姑家。”所以短时间里,不会发现他们丢了。

看来得想办法自救。

宴哥儿也正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才觉得头疼。如果不做点什么,只怕得等到夜深人静之时,爹娘才有可能找他们。

不过看到自家几个妹妹都算是冷静,连最小的小时都没哭,反而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四周。

便也松了口气,“虽不知对方是何意,但暂时应该没打算取咱们的性命。一会儿大家见机行事。”不然的话,哪里用得着费劲地将他们绑了带到这里?当场就直接杀了。

几个妹妹也是想到了,所以才没闹。

反正眼下性命无忧。

这冷静做派,的确是叫卫星海对他们高看一眼,但又有些不服气,尤其是看到自家弟弟还在哭,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经常被绑么?”不然的话,怎么都像是没事人一样。

“你才经常被绑。你个倒霉催的,要不是你非得找我哥哥辩论,还约到这人烟稀少的城西,我们哪里会莫名其妙被人绑?”小暖听到他的话,没个好气,立即就怼了回去。

这小姑娘越长,这性子就不似小晴温柔,也不如小晚文静,反而是有些火爆起来。

不过她这话也没说错,那城北不好么?多少工坊建在那边,好热闹的,还有人在那边摆茶水摊,渴了还能喝一口。

就算不在城北,嫌那边工坊多太吵闹,那去城东也行啊。

城东往前走,就是热闹的箐林,周边还有郡主的护卫队在那边驻守。

不行的话,城南也好,郡主府和程家都在那边,周边的山水也都因他们这些雅人贵人,平添了几分岭南没有的文隽之美。

怎么就偏挑了这不见人烟的城西?

卫星海抿着唇,面对小暖的语言攻击,也不知该怎么回?毕竟的确是他约的城西。

加上一旁的弟弟又一直在抽泣,吵得他脑子里嗡嗡的。

宴哥儿生怕真吵起来,引来匪贼,连忙安抚了小暖几句,“先冷静冷静,咱们想个法子。”不能坐以待毙。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说话声从身后的林子里传来。

听着是好几个成年男人。

芭蕉林后面的几个男人,这才熄了火,吃完烤鸡过来。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抹着嘴,头上绑着一块黑色头巾,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脸上,还一脸有意未尽,“下次多抓几只,再弄坛酒来就美了。”

他说着,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坐下,正好面对着宴哥儿一行人。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的。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显然是小喽啰,并未坐下,而是整齐地站在他身后,只有一个嘴尖猴腮的瘦子上前小声询问,“萍哥,咱要将他们的嘴巴都堵起来么?”

李小萍拿着半截草根认真剔牙,嘴里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不用,一帮娃娃而已,翻不了天。”何况这荒山野岭的,他们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而开口的麻三得了他的话,便点着头蹲在他旁边,殷勤地给他捶腿,看得对面的小时一脸羡慕。

这些人把自己的腿绑得笔直,她现在都觉得要僵了。

而李小萍并未因为麻三的殷勤就给他好脸色,反而在看到眼前一排娃娃后发愁不已,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也是个没用的,让你绑两个人打听城里的消息,你绑一帮娃子有什么用?”

其他人见麻三被踹,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默默地退了几步。

只剩下麻三一脸可怜兮兮地爬起来,继续跪在李小萍身前,“萍哥,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那城里现在严查,进城就要看什么身份帖子,我们这也拿不出来。”

正好看到有几个小孩出城来,便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就招呼兄弟们上迷药,给迷晕带回来了。

其他几人也连忙附和,表示他们已经尽力了。

李小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眉头仍旧拧成一团,“不管如何,三当家吩咐的差事,咱要是办不好,以后都得去晒盐。”

晒盐两字一说出口,这些喽啰脸上满是恐惧。

仿佛那是什么修罗地狱一般。

麻三更是担心,“那,咱这城进也进不去,人也已经抓回来了,不如咱问一问?”

李小萍嫌弃地扫视了宴哥儿他们一眼,尤其是看到还掉眼泪吸鼻子的卫星河,就更不抱任何希望了。

谁知道这时候小时雀跃地叫起来,“你们想问什么?我们都知道哦。”

此话一出,不但是卫家兄弟立即朝她看去,就是李小萍一行人,目光也全都齐齐朝她聚集而来,眼里更满是震惊。

卫星海急了,这小丫头就是坏事,难道看不出来这些是坏人么?竟然还主动告诉他们。

而李小萍却是惊喜得坐直了身体,眼里全是遇到家乡人的激动。“小丫头,你是鳌州人?”

小时才不知什么鳌州不鳌州,她就知道,城里人各式各样的口音和土话,她都会说,只要听了就能讲。

所以听到这李小萍的口音,自然就学着对方说。

娘说这样容易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眼下不知怎么回?宴哥儿立即开口道:“这位大叔,我们老家正是鳌州的,小妹才被接来城里。”

鳌州隶属顾州,不过只是一座小城池,人口并不多,但是那里的点心做得漂亮。

当然,也只仅限于漂亮,口味还是不大符合大众。

所以哪怕点心出名,但城仍旧还是一座小城,没凭着这块招牌繁荣起来。

李小萍打打杀杀惯了,心眼这种东西身上是没有的,尤其对方是小孩子,更没有半点防备。

听了宴哥儿的话后,开心地笑起来,“咱们鳌州不好么?怎么听你们这意思,你们爹娘还带你们搬到了广茂县这破地方?”

宴哥儿假话张口就来,“都说人离乡贱,要是能好好过日子,咱也不会到岭南来。”话到处,满脸哀愁无力,“我爹开了个点心铺子,不说生意多好,可养家糊口也足矣。不料有一日遇着醉酒的赵家公子,来我们家点心铺子的时候,突然发了酒疯,将我们家铺子砸了,我爹性子冲,忍不住理论几句,他便动起手来……”

说到伤心处,他开始垂头哽噎。

赵家是鳌州大族,他书上看的。

这次就不好意思了,先借用一下他家的名声。

小晴立马就接着继续编,“我爹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他们仍旧不肯放过,没法子我爹娘只能领着我们另去他地求生,可手中无银钱,自是无处可容身,无奈只能到这广茂县来落脚。”

她说完,看向身旁的小暖。

小暖一改方才讨伐卫家兄弟的咄咄逼人,一脸楚楚可怜,“是啊,小妹那时候年纪还小,没法带着走那么远的路,只能暂时寄养在亲戚家。上月我爹娘才经千辛万苦将她接回来,只是家中拮据,如今城里的水塘都是有主的,我们便想到来城西这月牙塘摸睡莲米,回头拿到草市去卖,多少能换些钱补贴,省得爹娘起早贪黑那样辛苦。”

其实在宴哥儿哽咽的时候,李小萍就很动容了。

他家可不就是得罪了那鳌州大户赵家,才家破人亡,自己更是背上人命,四处流窜,最后不得不到海上为寇。

所以他几乎都没有去怀疑宴哥儿兄妹几个的话,尤其是这几个孩子时常帮家里干活,并不似卫家兄弟那般养尊处优,所以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这就让他们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现在得知他们到城西月牙塘,是为了下水摸睡莲米补贴家用,就更感同身受了。

满脸怀念,“想当初,我也为了补贴家用,到处摘桂花。”可城里的桂花都是有主的,他只能去城外山上找野生的,然辛辛苦苦,最后其实只买了一两个铜板罢了。

看到眼下的宴哥儿兄妹,他觉得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实在不忍,抬起手朝麻三示意,“去,给我这几个可怜的小老乡松绑,天可怜见的。”

“谢谢大叔。”小时立马就操起鳌州口音朝他道谢,笑得甜甜的。

卫星海傻了眼,那卫星河更是忘记继续掉眼泪。

表弟他们家怎么是鳌州搬来的?还穷到已经需要他们到无主的野塘里摸睡莲米补贴家用?

可算了吧?现在这广茂县里,最有钱的卫星海不敢说是他们家,但他们家肯定是日进斗金,毕竟有那么两个会做生意的爹娘。

不过卫星海听到宴哥儿说他们被鳌州赵家逼得背井离乡,也不得不佩服。

因为在鳌州,赵家是名门望族,他在书上也看到有人提过。

所以这个表弟,还真是见多识广。

此刻的卫星海处于这兄妹几个三言两语和匪徒成了老乡不说,还获得了自由的震惊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无形中,已经对这个表弟有些佩服的迹象了。

这时,麻三和几个喽啰小弟已经给宴哥儿兄妹松绑完了,走到这卫家兄弟面前停下了脚步,扭头找李小萍拿主意,“萍哥,这两个?”

李小萍还没言语,宴哥儿就解释道:“是我的同窗,听到我下学后要带着妹妹们去塘里摸睡莲米,说我们摸多少卖多少。”

麻三听了,顿时笑起来,然后伸手就往卫家兄弟俩身上摸索,“两小子我看着就细皮嫩肉,穿得衣裳料子也好,没想到竟真是大户人家的。”

说话间,还真从兄弟俩身上摸出了几十个铜钱来。

这算对于孩子来说,是大钱了,让麻三嘴角都笑得咧到耳根子,“不到现在这广茂县,真有大户,大哥咱们这次来对了。”

宴哥儿兄妹几个看到卫家兄弟俩身上摸出这许多钱,也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毕竟他们兄妹身上,总共也只能凑买两碗甜水的钱。

李小萍自是看在眼里,几个小老乡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他没有理由怀疑。

也是有些仇富的意思,自是没让麻三给卫家兄弟松绑。

宴哥儿见此,暗自松了口气,就怕这卫家这俩表哥也松绑,到时候会想着跑,乱了自己的计划。

而是听着小时那熟悉的乡音,也是理所应当聊起来,还打听起城里的消息,“城里有兵马么?听说新来的劳什子郡主,给衙门里都重新配了刀。”

宴哥儿兄妹几个是十分配合的,人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不做假,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聊得投机,让李小萍他们甚至掌握里比之前所得到的情报还要完整的消息,对于宴哥儿兄妹再也没有不信的了。

于是兄妹几个回答问题的时候,顺道还问一问,李小萍他们是哪里来的人贩子?

人贩子?李小萍当然不可能认了这个身份。

他在元宝岛上,也是小有名声的浪里斩,手底下有着七八号人呢!所以一脸得意洋洋地自我介绍:“听着,洒家元宝岛李小萍,江湖人称浪里斩。”还不忘介绍麻三他们几个,“这些,都是我的小弟。”

“哇,叔叔你好厉害,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杀了赵家的坏人啊?”小时眼里亮晶晶的,全是羡慕崇拜。

不过羡慕的是李小萍的外号,而非海贼身份。

对比起围坐在李小萍身边的兄妹五个,卫家兄弟俩孤零零地被绑在一旁,一开始听到表弟他们竟然一点戒备心都没有,把城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这些贼人后。

卫星海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出言阻止,只是可惜每次刚想张口,那麻三巴掌就往他脸上抽来,“小子我看你不像是好人!”竟然敢阻止萍哥的几个小老乡介绍城里的情况。

最后撕了些芭蕉叶来,捏成一团直接堵住了卫星海的嘴。

好在现在卫星海虽然顶着一张肿胀的脸,但听得表弟他们也把这些贼匪身份套了出来,也不得不佩服,这聊天中,竟是将人家身份,甚至现在还继续打听元宝岛的消息。

“元宝岛是不是很多元宝,叔叔我们是老乡,可以介绍我爹娘去么?”小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甚至还摸出身上仅有的一个铜板,“这是我攒了好久的,我看城里找人介绍工作,都要钱,我没有很多,这个先给叔叔做报酬。”

李小萍看着这兄妹几个,都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真是心软,实在没法拒绝。“叔叔不要你的钱,不过上岛的事情,得叔叔先回去禀报当家们才能做决定。”又可怜他们兄妹几个,一个个都生得这样漂亮,他几乎都已经能脑补出来,那赵家公子为什么去砸他们家的点心铺了。

肯定就是因为这些孩子的娘太美貌,那赵家不是东西的公子看上了,人家不从,方搅得人家没活路,最后无奈逃离故土。

不过又想,他们生得好看,几个小姑娘以后长大了必然也是美人胚子,当家他们肯定愿意这几个娃上岛,将来没准能有大用处呢!

心里甚至已经在美滋滋地想,自己一次领了这么多小美人上岛,没准能记一大功呢!

而就在这时候,小时忽然吸着鼻子往他身上闻,“叔叔你吃什么好吃的了,身上好香。”

“我刚才吃的烤野鸡,小丫头鼻子真灵。”李小萍没隐瞒,反而想到以后都要带他们上岛,那肯定是自己人,当即大手一挥,使唤着麻三几个,“你们,去弄几只野鸡来给我小老乡们尝一尝鲜。”

兄妹几人一听,连忙高兴地道谢,甚至要跟着帮忙捡柴火准备烤鸡,一副好久没沾荤腥的欢喜样子。

卫星海有些看不懂了,实在是表弟他们那激动的样子,自己瞧着都不像是作假。可又忍不住想,表弟家的伙食应该没那么差吧?

可他们现在不想办法逃走,怎么还想着吃呢?又见这天色越来越暗,只怕家里都急疯了吧?越想越气,奈何嘴被堵住了,只能拿眼神示意他们想办法逃跑。

可惜他们像是没看到一样。

说要去帮忙的宴哥儿兄妹四个可没闲着,小时陪着李小萍用鳌州话聊天,他们则捡柴火弄些野菜香茅等。

那干活的娴熟动作,让原本心底还有些怀疑他们的麻三等人彻底打消了顾虑。

这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干活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

很快,打猎的人回来了,收获不小,野鸡野兔都有,三两下拔毛去皮挖去内脏,简单清洗,小晴几个就接了手去用自己采来的野生调味草木和水果一起腌制。

这时候麻三却发现,他们把丢掉的内脏挑挑选选的,堆满了芭蕉叶。“这是作甚?”

“这都是能吃的,怎么能浪费了?”小暖抬头笑了一下,拿去水边清洗。

麻三见此,忍不住摇头,“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内脏可咋吃?尤其是这野鸡的,本来个头就小,那肠子心肝都没多大,牙缝都不够塞,这些小娃儿还要给洗来吃。

火很快燃起了,野鸡野兔上了火架,暮色之下,兄妹几个额头冒着汗,认真地翻烤着,一股早前李小萍他们烤鸡时候没有的香味随风飘来。

“妈的,可真香。”李小萍吸溜了一下,“什么时候能熟?”本来早前就没吃饱,现在这香味一勾,满腹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是好香啊,卫星海也觉得忽然好饿。

身旁的卫星河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已经表皮金黄的野味,时不时地吞咽着唾沫。

夜色彻底将这片芭蕉林给笼罩,火堆与火焰上翻烤的野味越发引人注目了。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等着。

终于,小晴捏着一个百香果,将汁水挤在表皮金黄酥脆的野鸡和野兔上,火焰和汁水在野味身上碰撞,发出滋滋响声的同时,更是将原本的香味扩散数倍。

加上小晴那一句:“好了。”

顿时李小萍一行人如饿狼扑食一般,立即都围了过去。

也不嫌烫,刚放到翠绿的芭蕉叶上,就过去争抢,急得小时在旁边大喊,“叔叔你们给我们留些啊,我们都快饿死了。”

那野味烤得本就香,连骨头都是脆的,又有人争抢,李小萍几人吃得狼吞虎咽,听到小时的话,扯了半边鸡骨架扔过去,“呐。”

可是他们却没留意,兄妹五个捡起这鸡骨架,围在一起,其实并没有吃。

反而在计算着时间。

最先有反应,感觉到有些头晕的不是吃得最多的李小萍,而是身材矮小瘦弱的麻三,他摇摇晃晃的,连手里的半只兔腿都拿不稳了。

彼时李小萍还没意识到问题,反而嘲笑道:“你个没用的,咋还给你香傻了?”

其他小喽啰闻言哈哈大笑,“是香,香迷糊了!”

甚至有人劝言,“萍哥,我们就将他们带去岛上吧,这好手艺,当家他们不会责怪的。”他们岛上的厨子,做饭跟猪食一样。

好好的菜和肉到他们手里,跟牛屎和马尿一样,让人倒胃口。

李小萍也有些动心,毕竟这也太香了,一样的烤鸡,这几个小孩烤出来,叫自己吃出烤凤凰肉的感觉。

正要应下,麻三忽然毫无预兆倒下去。

李小萍瞳孔一怔,诧异地朝宴哥儿兄妹几个看去,只见他们现在离得远远的,满脸的戒备,哪里有早前老乡间的亲切感?

这个时候,他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明白了。

可不巧,东西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身后的弟兄接二连三倒下去,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看小时这个小老乡都看出重影了。

“你们……”骂人的话终究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宴哥儿见他也倒下,长松了口气,捡起早前李小萍他们绑自己的绳子,过去也将昏迷的他们绑起来。

小晴则去给卫星海兄弟松绑,顺便拿走绳子。

整个过程,卫星海都全看在眼里,但现在见这凶神恶煞的海贼们被绑得跟粽子一样,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开始反思,这还有再和表弟比一场的必要么?

而且他和星河之间的默契,怎么能和这兄妹五个相提并论?

全程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并没有见过兄妹之间有相互交换目光的小动作。

他不明白,到底他们是怎么保持这份默契,成功将这伙海贼一锅端了的?

更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下的毒?怎么这些海贼半点没察觉?

说起毒,其实就是山里甚至路边常见的醉仙桃,又有人喜欢称之为曼陀罗,开着白色的小喇叭花,结出像是小茄子一样的果实。

是过家家的必选物品之一。

可是萧遥子是不许他们玩的,因为这东西带着剧毒,不管是花叶果根,活脱脱的大毒物,若是不小心吃了后,会让人头晕嗜睡。

但如果吃得多,直接就会被毒死。

现在看到那李小萍瞳孔有些散大的样子,宴哥儿都有些担心,“他不会死吧?”这好歹是一个海贼窝里的小头目,虽然已经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消息,但肯定不全面,还是要留着给郡主姐姐他们审问。

小晴也有些担心,她们采香茅摘果子的时候,暗地里摘了不少醉仙桃揣着,后来将汁液都放进百香果里,混着百香果的汁水一起洒在野鸡野兔上。

谁让那李小萍吃得最多?眼下也怕真断气,忙催促着:“快通知三师伯吧。”

小时扯下绑着花苞头的红头绳,绳尾上系着小铃兰。

但有一个小铃兰是实心的,现在她将铃兰花心往外一拉,只听‘咻’地一声,一道亮光如烟花一般射入夜空中,随即炸开一朵奇怪的花纹。

她这个年纪坐不住,王机子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现在城里人又多,也怕哪天忽然走丢了。

便让萧遥子那里给了这么个东西,让小时找不到家的时候,拉响这铃兰花心就行。

卫星海再度被刷新三观,又见到他们有类似穿云箭这种利器,这个时候才用,也没多想就质问道:“既然有这东西,为何现在才用?”

不过话才说完,他就想给自己的嘴巴一巴掌。

自己真傻,刚才脑子怎么想的?

但用不着他自己扇自己了,小暖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你脑子傻了吧?让人知道咱们身上有这种东西,你觉得是城里来人快,还是这些海贼的刀更快?”

“是啊,哥。”卫星河终于出声了。

但却是附和小暖的话。

卫星海抿着嘴,重新坐下身,气自己说话没过脑,也气弟弟又一次不帮自己。

城里谢明珠家这头,她与月之羡今日难得早归,见着院中只有王机子,便以为孩子们又去了萧沫儿家。

毕竟往日里下了学,宴哥儿他们总爱绕路去看妹妹棉棉。

谢明珠想着如今有新来的孙嫂子掌厨,不用自己费心灶台事,便索性起身去萧沫儿家接孩子,顺道也看看今日棉棉可变了样?

谁料刚到杨德发家门口,迎上来的寒氏先满是纳闷:“今日怎没见小宴他们来?往日这个时候,早围着棉棉转了。”

若是寻常事,孩子们或许会耽搁,可来看妹妹这事,向来比什么都积极。

谢明珠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觉出不对劲,连上楼瞧萧沫儿母女的心思都没了,只匆匆跟寒氏打了声招呼,便急急忙忙往家赶,路上还特意让人去衙门递了话,让那边帮忙留意。

无独有偶,卫家兄弟俩往常下学后都是直接回家,毕竟刚来没多久,卫星海又眼高于顶,没瞧得上能做朋友的。

可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

卫家立即就打发人沿着下学路去找,沿途问遍了也没人见过他们,又赶紧去书院打听。

卫无谨得知消息,也立刻带着人加入寻找,途中听闻宴哥儿兄妹也没回家,众人的心更沉了几分,衙门那边也加派了人手四处搜寻。

如今城里街巷日渐繁多,再想起前天晚上卫家兄弟与宴哥儿刚起过纷争,卫家人心里门儿清。定是卫星海不服气输给表弟,又约了人私下比试。

顺着这个线索去问卫家兄弟的同窗,果然得知是卫星河去约的宴哥儿,可偏偏没人知道他们约在了何处。

众人只好兵分几路,城里城外一起找,最后总算在城西得了消息。

有人瞧见两拨孩子一前一后出了城。

可到了城外,放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

谢明珠和月之羡急得快要疯了,忍不住暗怨卫星海兄弟俩,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偏偏把人约到城西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眼下只差没下月牙塘里捞人了。

正在焦头烂额时,萧遥子急匆匆赶来,一边安抚众人一边道:“莫急,若真出了大事,小时那丫头带着信号烟花,早该通知咱们了。”

话虽这么说,但搜寻的范围却半点没缩,反而朝着城西外围不断扩展开来。

只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笼罩下,连半点孩子们的踪迹都没寻着。

月之羡急得红了眼,直接把州府杂货铺的人都怀疑了一遍,咬牙道再找不到人,就私下绑了那些可疑的,用私刑逼问。

他没仇人,唯一得罪的,也就是抢了州府人杂货铺的生意,叫他们不喜生恨罢了。

可就在这当口,城西外的夜空里,忽然亮起了萧遥子道观特有的“睡莲图”。

那是小时身上带的信号烟花!众人大喜过望,立刻朝着信号亮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明珠夫妻俩举着火把,跟着人群往芭蕉林里赶。

路上她心里不住想,莫不是孩子们贪玩闯进来,遇上了野兽受了伤?或是迷了路没法出去?

却万万没料到,眼前的景象竟让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孩子们不仅好好的,还把七八个大汉五花大绑堆在地上!

卫家兄弟独自坐在一旁,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卫星河正捧着宴哥儿摘来的芭蕉吃,还不忘劝身旁的卫星海也尝两口。

宴哥儿兄妹几个早已吃饱,在地上刨开一片落叶,正玩着“炸碉堡”的游戏,笑得开怀。

至于野兽?他们早捡了不少柴火,四处点了火塘,火光冲天,野兽哪敢靠近。

“爹!娘!”小时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她头发重新绑过,却有些松垮,瞧着带了几分狼狈,一个箭步就冲进谢明珠怀里,“你们来得好快!”

谢明珠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心还在突突直跳,后怕得声音都发紧:“怎么跑这么远来?把爹娘担心坏了,以后不许随便出……”话没说完,袖子就被月之羡扯了扯。

她顺着月之羡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捆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宴哥儿正拉着杨德发这个衙门捕头介绍:“杨大舅,他们是元宝岛的海贼,本来想进城打探消息,被我们逮住了!”

“海贼?”谢明珠只觉头皮一炸。

她虽没亲眼见过海贼,却亲眼见过海贼带来的血雨腥风。

石鱼寨被洗劫得鸡犬不留,白猿峡一战更是死伤遍地,让莫、叶、风、沙四家元气大伤。

一想到这些,她本能地把小时搂得更紧,声音发颤:“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娘,我本来没事,再被你勒下去就要喘不过气啦!”小时在她怀里挣扎着。

谢明珠这才回过神,连忙松开手,拉过几个孩子仔细检查,生怕他们受了半点伤。

孩子们却没在意她的紧张,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经过。

先是小时听出海贼里李小萍的鳌州口音,便假装自己也是鳌州人,先拉近了距离。

他们年纪小,本就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当时又是被绑着的。

再加上兄妹几个配合默契,说的话又有理有据,李小萍果然上了当。

一旁来找儿子的月之羡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何止是他,李天凤那边也派了云聿带人赶来,此刻看着孩子们的眼神同样满是震惊。

尤其是听到他们如何在聊天中套出海贼的身份和来意,又怎样当着海贼的面,从容冷静地下毒,更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哪是什么阴谋,分明是明晃晃的阳谋,偏偏那些海贼还真就上了当!

更难得的是,孩子们遇上这种突发事,竟能如此冷静,还能保持这般惊人的默契。

很多成年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未必能保持这份冷静心态。

萧遥子此刻最是得意,摸着胡子满脸笑容与有荣焉。这些孩子认识‘醉仙桃’,还是他教的,没成想他们竟这么快就用上了!

看来以后教他们认识草药这种事情,还是多多益善,没准将来他们都有用途呢!

他还不忘朝一脸怔忪,嘴巴张得塞下一个鸡蛋的云聿打趣:“小宴他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回头到郡主面前,可得给他们记个头功啊!”

云聿麻木地点着头,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大哥云戟已是天底下最有默契的兄弟了,这些年兄弟俩也凭着这份默契,从最底层一路路扶摇直上。

可没承想这几个孩子竟能“长江后浪推前浪”。

更让他费解的是,这兄妹五个虽同出一父,却是四位母亲所生,可这份团结与默契,连许多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都未必能及。

此刻,他看向谢明珠和月之羡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甚至有了成婚生一堆孩子的冲动。

卫无谨看着几个孩子,心里也满是欢喜。虽说他没教孩子们认毒草,也没给小时准备信号烟花,可这些孩子也算是他看着成长的,如今有这般胆识,他心底自然骄傲。

唯有卫无忌有些失落,全程没听见自家两个儿子参与其中。又瞧这两兄弟始终沉默着,再想起是他们兄弟俩把外甥们约到城西来的,对比之下,更觉得自家儿子实在不争气。

好在周围人多,他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又自我安慰,儿子们虽然没有帮忙,但好歹也没拖后腿,而且外甥是亲的,四舍五入外甥女们也跟亲的一样。

这么一想,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众人不再耽搁,连忙押着被绑的海贼往回走。

有几个海贼吃得多,中毒也严重几分,此刻脸色发白,若是再耽搁,真出了人命反倒不美。

还指望从他们口中审问出更多关于海贼的消息呢!

这可是有史以来,广茂县第一次抓到海贼。

夜色里,火把的光芒连成一串,映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身影,倒比来时多了几分热闹。

谢明珠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懵的,这几个孩子的团结友爱,被流放那会儿她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看着他们这样相亲相爱,那时候她才决定了,既然穿来是娘的身份,那就试着学做个娘。

但她没有想到,孩子们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惊喜。

尤其是小时,她不调皮的时候,聪明得有些超纲了。

而且语言天赋又好,这要是放在自己那个时代,是要进少年天才班的。

第129章

卫家与谢明珠家的孩子失而复得,还带着七八个五花大绑的海贼一起回城。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眨眼就传遍了广茂县的大街小巷。

最激动的莫过于莫、叶、风、沙四家,虽说还不确定这伙海贼是不是当初偷袭白猿峡的那波,但海贼二字,早已是他们心头的恨。

也不管是什么海贼,只要是海贼,都恨不得饮其血噬其肉。

只不过孩子们折腾了大半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谢明珠瞧着他们虽一脸雀跃地说着“抓海贼”的趣事,心里却疼得发紧。今日那般凶险,孩子们嘴上说得轻松,只怕当时心里其实也是绷着一根弦的。

如今回了城,最要紧的便是带孩子们回家吃饭,好好歇一歇才是。

可宴哥儿兄妹几个还惦记着正事,拉着捕头杨德发不肯放:“杨大舅,那些海贼还说他们岛上晒盐,指不定在偷偷卖私盐,你们可得好好审!”

杨德发乐得合不拢嘴,这泼天的功劳送上门来,激动得有些舍得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一面连连点头应下。

一旁的卫星海看着被众人围着、像小英雄似的表弟妹们,眼里满是羡慕,又藏着几分不甘。眼见谢明珠一家要走,他终究没按捺住,上前一步喊道:“萧云宴!我卫星海,总有一天会超过你,你等着瞧!”

卫星河连忙凑上来附和,一起喊口号:“对!哥你最厉害!”

话音刚落,卫无忌的冷喝就砸了过来:“读书是让你修心养性,怎的这般逞强好胜?”他抬手本想给大儿子一巴掌,可瞥见卫星海脸上还肿着,手到半空又顿住,终究是软了心,恨恨地放下手,别过脸去。

实在不想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心头就多一分气。

珠玉在前,自家这两个不成器的,实在叫人厌烦。

卫无谨瞧着大哥这难看的脸色,心里也明白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哥去忙吧,孩子们我领回家。”

他早已从李天凤麾下退了出来,到底是更爱无拘无束的日子。

可卫无忌还在其位,如今海贼都摸到广茂县来探查,还牵扯私盐,保不齐下一步就是像洗劫石鱼寨、偷袭白猿峡那样动真格,他哪能安心回家?只朝卫无谨点了点头,道了声“麻烦二弟”,便和云聿等人朝着城南去了。

杨德发押着海贼,也跟着往城南走。

衙门虽然重新修葺,宽敞了不少,但仍旧是连个正经牢房都没有,自然要把人带到李天凤那里审问。

何况郡主府里有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医,连难产的萧沫儿都能救回来,这些中毒的海贼更不用愁。

看热闹的人潮跟着海贼往城南涌去,街道上渐渐空了。

卫无谨跟谢明珠等人打了招呼,便要带卫星海兄弟二人回家。

可卫星海的目光还黏在宴哥儿身上,迟迟不肯动。他在等宴哥儿的回应,哪怕是一句“我等着”也好。

可宴哥儿自始至终都在跟爹娘、妹妹们说话,仿佛压根没听见他的挑战,告辞后便跟着家人转身走了。

卫无谨走出两步,发现只有卫星河跟上来,回头见卫星海还站在原地,拳头捏得死紧,脸色发白,不由得无奈摇头,“你这又是何必?那是你表弟,不是你的敌人。今日若不是他们,你俩早成了海贼的俘虏,可你不仅没说一句谢,反倒想着怎么和人家比。”

他不是偏心,实在是这侄儿被家里护得太好,又被他娘宠坏了,连基本的感恩都忘了。

卫星河却是将话听进去了,一脸恍然,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对啊!我都忘了跟表弟道谢了!”

卫星海却猛地扭头,盯着卫无谨质问:“连二叔也觉得,我不如他们?”

“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卫星河愣了愣,实话实说,他哥平日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转不过弯了?

“你……”卫星海气得胸口发闷,只觉得这弟弟迟早要把自己气死,竟是胳膊肘往外拐!

可他也知道,弟弟从不说假话。所以难道自己真的不如萧云宴,不如那些妹妹们?那就是些丫头片子!

他不服气,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先生们都夸他聪慧,凭什么自从这萧云宴兄妹出现,自己就事事不如他们?

“哥,快走吧,娘该担心坏了!”卫星河没工夫琢磨他的心思,见他不动,便折回来拉着他的胳膊,朝着卫无谨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谢明珠一大家子正高高兴兴往家走。

月之羡把小时抱在怀里,宴哥儿几个围着萧遥子,嘴甜得像抹了蜜:“还是三师伯教的认草药最实用!”

“要是三师伯再教我们学武,下次再遇到海贼,肯定能更快解决,不用跟他们废话那么久!”

小时举着小手赞成:“对!那个李小萍话可多了,总跟我说鳌州的事,我都没去过鳌州,好几次都怕露馅儿!”吓死自己了。

宴哥儿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有些后怕:“幸好小时年纪小,就算说错了,李小萍也没多想。”要是换了个年纪大些的,频频出错,怕是早被识破了。

谢明珠听得心里一紧,刚经历过一次凶险,孩子们还想着“下次”,她恨不得立刻打断他们,可话到嘴边,却被“学武”两个字截住了。

是啊,家里姑娘多,学会保护自己太重要了。

所以她话锋一转,反倒附和起来:“你们说得对,是该学点真功夫,以后也能护着自己。”

萧遥子本就不藏私,听了这话当即应下:“想学武可以,但得下苦功。从明天起,每天早起半个时辰,先扎马步打基础。”

“就不能学些直接能上手的吗?”谢明珠有些担心,扎马步又无聊又枯燥,孩子们未必能坚持,会不会一下把这学武的激情给磨灭掉了?

“那些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萧遥子摆了摆手,“他们现在年纪正好,就得稳扎稳打,把基础打牢了,真遇到歹人才能管用。”

月之羡也帮着劝:“是孩子们自己要学武的,三师兄是行家,咱们听他的就好。再说,孩子们也没反对。”

宴哥儿连忙点头:“娘,哪有不吃苦就能学好东西的?您放心,我们肯定能坚持!”

说着,还朝妹妹们递了个眼神,几个孩子齐声应道:“对!娘,我们可以的!”他们心里都想着,学会了武功,爹娘就不用像今天这样担心了。

再苦有多苦?自打流放后,什么苦头没见过?

“行吧,你既然决定了,往后就要坚持下去,不可半途而废。”谢明珠见他们这次态度如此坚决,也放心了些。

学武的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天刚亮,谢明珠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刚要起身,就被月之羡拉了回去:“你忘了?孩子们今天开始学武。”

“没忘,就是放心不下。”谢明珠昨晚给小时洗澡时,见她身上还留着海贼捆绑的红痕,心疼得直掉眼泪,也更坚定了让孩子们学武的念头。

可如今把孩子们当亲骨肉疼,哪能不惦记?也想起来看看,学得怎么样了。

月之羡拦不住她,只好陪着她一起起身。

住家的孙嫂子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生火煮饭,炊烟袅袅升起。

院子里,几个孩子正挺胸抬头扎着马步,家里的狗爱国和小黑还以为他们受了罚,对着萧遥子在旁边指点的汪汪直叫。

王机子被狗叫吵醒,探头往楼下一看,忍不住喊道:“你们也不管管这两条狗!实在闲得慌,明珠你不如把它们牵去制糖坊帮忙!”

爱国和小黑像是听懂了,立刻闭了嘴,摇着尾巴跑到篱笆边卧下,再也不敢出声。

吃过早饭,谢明珠要去制糖坊,商栈的事有卫无谨帮忙,杂货铺那边也有人张罗,所以月之羡留在家里等收稻谷的工人。

谢明珠和孩子们一同踩着晨光出门去,出了自家这条小道,便兵分两路。

想到昨天的事情,仍旧有些心有余悸,再三叮嘱:“放了学先回家,娘今天早点回来,跟你们一去看姑姑和棉棉,听到没?”

“知道了,娘。”虽然已经听第五回 了,但宴哥儿仍旧不厌其烦地应着。

这可不是啰嗦,这都是娘的关爱。

王机子却是觉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下午我就守着他们,直接带回家,不会少一个的。”

“那就劳烦您老了。”虽然如今这老头子跟自家亲爹没个什么区别,但谢明珠还是朝他道谢。

老头子没听,牵着小时吆喝着孩子们,抄着靠近草市的小道就直接往书院方向去。

谢明珠见人影瞧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也往南塘边的制糖坊去。

不过却意外地发现,街上居然有人卖海鲜,新鲜的那种,活蹦乱跳的,对虾青蟹八爪鱼,一时也有些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去抓的?

竟然没和那伙海贼遇着?

不过也是好一阵子没吃了,又见都肥美新鲜的,挑了不少,又折身送回家里去。

孙嫂子虽是汉人,但却嫁了广茂县本地人,处理海鲜的手艺也是一绝,交给她谢明珠也不怕糟蹋食材。

和月之羡聊了几句,便匆匆去了。

制糖坊这边,陈家看来是有些东西的,不但在那山窝窝里供出了陈县令这个金凤凰,现在陈金平上手管理制糖坊也快。

谢明珠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天天过来了,现在白糖提纯很顺利,手底下的人也勤快不多事,又有陈金平那里组织着,每日保底三百斤的白糖是稳的。

她去仓库看了储存着的蔗糖砖,大约也就个把月,差不多就熬完了,到时候可以将粗盐来继续提纯了。

只是这样一看,这荻蔗面积还是种少了,即便是一年差不多大家都能种植两季,可这数量远远不够,看来还得去找李天凤,得叫她找人开垦大面积种植。

毕竟这白糖,肯定不能只是岭南人和顾州人吃吧?

现在她甚至怀疑,可能顾州那边,都远不够量。

除非自己将价格提到天价,这样仅供富贵人家买,银子和量就能持平,但这又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她想用白糖和精盐赚钱,可赚的是薄利多销,想让普通老百姓们也都能吃得上,而不是仅仅供给权贵们。

再有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又不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更没有理由利用别人的劳动成果来赚黑心钱。

和陈金平打了招呼,便顺道往郡主府去。

城南的残败城墙,程家来的时候就已经拆了,后来李天凤又决定也将府邸建在南边,故而这城墙又重新规划。

如今已经开始修葺,越是往这边走,便能看到车马车痕交错,可见是来往运送石料的队伍。

卫无忌拿着一卷图纸,正在给手底下的人指点什么?她想着都遇到了,便上去打招呼,却见那跟卫无忌说话的年轻人背影有些眼熟。

走近一看,居然是寒千垠。

两人看到她都有些吃惊。

“嫂子。”寒千垠激动地叫了一声,话匣子立即就打开了,“小宴他们这次是真立了大功,昨晚我姐夫说,郡主府里的御医给那些海贼解了毒,立即就开始审问,竟得知他们那岛上有大量铁……”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无忌干咳声给打断。心想郡主应该是不介意谢明珠知道,但这杨德发怎么回事?是个大嘴巴就算了,他这妻弟还是个不分轻重的,这种重要的情报,怎么能当街说?就不怕叫有心人给听了去?

谢明珠也反应过来,连忙出言阻止道:“这种事情,应是你们内部的秘密,你这嘴好歹给管住了。”何况街上人来人往,谁又能保证,没有京城那边来的人探子呢?

毕竟当初京城里如此爽快就将这广茂县给了李天凤做封地,那绝对不是指望她越过越好,不然的话,当时就好言相劝,给她划分那顾州一处富庶之地了。

反正那边,绝对不会想看李天凤越来越好的。

她好,就代表着开阳长公主更好。

卫无忌连连点头,压低声音,“此话正是。”心想好在谢明珠明事理。

又问谢明珠,“是来找郡主?”

“嗯。”谢明珠点了点头,“糖坊的蔗糖砖大约个把月就完了,我想要些盐。”

卫无忌听得这话,只觉心头猛地一震,先前还带着几分凝重的脸色瞬间亮了起来,眼底飞快涌满激动,连声音都比平日高了几分:“我随你去!”

他早前就听三弟提过,小宴这后娘有双巧手,竟能将那黑乎乎、带着苦涩的粗盐,生生提炼得纯净如雪。

早前他是不信的,觉得这老三来了广茂县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虽然是变好了,但是怎么也张口就说起谎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那日看到谢明珠送来的白糖后,他和他爹就意识到,可能老三不是说笑的。

而是他们坐井观天,不知人外有人。

谢明珠见他忽然的变化,大概猜到了可能是卫无歇和他说过提炼精盐的事情,毕竟这个事情卫无歇是知道的。

于是点了点头,和寒千垠那里打了声招呼,“我先回去了,晚些带小宴他们几个去看棉棉。”

寒千垠听了,自然是高兴,“那好,我早些叫我姐准备晚饭,今晚就在我家里吃。”他媳妇生产后,郡主就立即将他给调回来了,好方便他每日回家看媳妇孩子。

谢明珠倒也没推辞,“行,我早上买了些海鲜,晚些直接带熟菜过去,让你姐少煮些。”

这厢便与卫无忌一同去见李天凤。

李天凤满脸喜气洋洋,见了谢明珠立即亲昵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小婶,你若是不来,我也要亲自去一趟家里,好好感谢小宴他们。”

如果一开始是单纯因为他们和王机子的关系,所以李天凤愿意放低身份,自甘做小辈,可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接触,她就明白了。

老头子怎么可能是个糊涂人?临老无缘无故认干儿子。

很明显,这夫妻俩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反正现在她是心甘情愿喊一声小婶,也巴不得和她亲昵些才好呢!

毕竟不但他们夫妻俩是自己的福星,就连这些孩子,也没有一个白拿自己的礼物。

这不,给自己送了这泼天的富贵来。

她示意卫无忌坐下,让人上了茶,自己则拉着谢明珠一并挨着坐,满身的喜悦藏不住,“那几个元宝岛的海贼,此番来城里,正是听得城里如今来了不少逃难的玉州人,正巧他们自己也弄私盐场,现在还发现了岛上有铁矿,人手远不够。”

这才派了人来城里打探,若是属实,他们就赌一把,能抓多少劳工就抓多少,反正只要将铁矿开采出来,泼天的富贵就来了。

这样死几个人,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不亏本。

谢明珠不关心铁,但是这个私盐场好啊!本来自己还想,到时候哪里去弄那么多粗盐来提炼?难道真和州府那边牵扯上?

可为了上次接卫无谨回来,给孩子们讨公道的事情,又在那边拉了不少粮食,脸皮早就撕破了。

现在有了现成的晒盐场,私的又如何?就算是李天凤没有本事把盐场变得光明正大,但开阳长公主肯定有这个能力啊。

先恭喜了李天凤,方道明今日的来意。

“我今天来,其实一为蔗糖种植,二来为盐。”她不确定王机子是否将提炼精盐的事情告知了,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回家将那精盐取来,一并给她,这样更具备说服力。

谁知道,下首坐着正在喝茶的卫无忌听到盐一字,忽然一个激灵又站起身来。

“卫大先生,这是怎么了?”李天凤见此,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情要禀。

卫无忌摇着头,“无事,还请谢夫人继续说。”然后重新坐下身,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明珠。

李天凤这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谢明珠身上,“是白糖原料供应不是了?”

“嗯,就个把月的量了。”算下来以每日三百斤做标准,加上这几天的,到时候总共也就四千多斤白糖而已,这哪里够卖?

李天凤敛着眉头沉思,可自己也实在调不出人来了,更何况现在她要打算元宝岛的事情,那可是铁和盐啊!

糖怎比得上?而且糖放在这里是不会跑的。

那个就说不准了,她想趁着现在元宝岛那边还不知道派出来的人已经被抓,带着人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所以暂时是没空去想糖的事情。而且她也知道谢明珠能将盐变成雪花盐,那拿下元宝岛,就更迫在眉睫了。

于是朝卫无忌看过去,“卫大先生有什么办法么?”

卫无忌能有什么法子,这也没给他思考的空间啊。“眼下,只能是多鼓励老百姓们种植荻蔗。”其实,说来说去,地肯定是有的,就是没这么多人来种植。

如果能将山里的山民们都劝出山就好办了。

他们的人口数量,应该比玉州搬迁来的要多。

“是啊,除了多鼓励,给予些奖励政策,暂时没别的办法。”李天凤点了点头,又看朝谢明珠,“小婶你觉得呢?”

谢明珠哪里还看不出来,李天凤心思在元宝岛上。

算了,那边的盐场自己也很眼馋。“荻蔗之事,其实再急,也要等种下去,不在当前。既然元宝岛有盐铁,郡主还是先顾着此处。”

这话正是说在了李天凤的心坎上,不过也给谢明珠保证着,“小婶放心,待忙过了这一茬,荻蔗的事情,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明珠颔首,自然没有质疑她的话。

又见李天凤和卫无忌商量元宝岛的事情,也不好多待,起身告辞。

而且还打算早些回家等孩子们下学,然后一起去看萧沫儿呢!

谁料李天凤将她给喊住,只让宁商去取了一垒礼盒过来。“这些,先拿去给弟弟妹妹们,我这个姐姐这次沾了他们的光。”

谢明珠看着那礼盒平平无奇,宁商抱着也轻轻松松,以为只是些小玩意儿,当即笑着道谢接过,只是到了手里,一阵实沉,要不是她没少干力气活,还真险些接不住。

有些无奈地看了李天凤一眼,“你就让我这样抱着回去?”根据她对李天凤的了解,大概已经猜到了里面都是什么。

李天凤有些尴尬,“那什么,小婶没车了,不然我找两个人送你回去吧。”但凡有车,她今天也不会在府里待着了。

第130章

如此这般,谢明珠自己抱着一个,李天凤打发送她回去的两个丫鬟,一人抱着两个。

刚出府,谢明珠就见她两额头上冒了细汗,双臂有些乏力的感觉。

也可以理解,这些丫鬟平日里做的都是端茶倒水的轻巧活。

忽然叫他们抱着这么一大坨重物,自然是吃不消。

但自己给她们分担,她们还不乐意,又或许是面子上过不去。

所以哪怕一路上也是走那树荫底下,风也是凉爽的,但等到她家的时候,两个丫鬟已经是累得衣衫湿透。

礼盒放到桌上那一瞬,她两人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只是谢明珠瞧见她两人那双臂都有些发抖的样子。

见两人就要告辞离去,连忙招呼:“你们先歇会儿喝口水再走吧。”

两人想拒绝,但一路走来实在又口渴难耐,一番纠结后终于是留了下来。

只不过孙嫂子递了茶水到跟前,两人捧着茶水的手直抖,碗里的茶水也直摇晃,一时也是弄得满脸的尴尬,索性也不喝,急忙起身拔腿就跑。

孙嫂子盯着她们俩惊慌失跑出去院门的背影一脸惋惜,“这两小闺女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得了鸡爪疯?”

年轻人手抖握不住东西,没有力气,他们这里都称做是鸡爪疯,至于病因的来源,是小时候肯定捏死了麻雀。

毫无道理可言,但偏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谢明珠忍住笑,“没有的事儿,就是可能平日里极少做重活,手酸了而已。”

孙嫂子自然看到桌上放着的礼盒了,虽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但想着能有多重?到底还是那两个小姑娘太虚弱了。

她自去干活,谢明珠喝完了凉茶,歇了会儿,也先将礼盒搬进自己的房间,等着孩子们回来了,他们自己挑吧。

然就这会儿的功夫,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庄如梦四平八稳地坐在凉台上。

“你莫不是鬼,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一声。”谢明珠责备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没在银月滩过夜就回来了?”

萧沫儿生产后,庄如梦正好铺子里的首饰缺货,又有人订制,他立马就驱车去往银月滩。

那边算是首饰铺的加工厂,而他这一次回去,除了庆贺大哥家添丁,还给谢明珠带了不少东西回去。

“没呢!廖夫人催得紧,今日就要见簪子,我就待了一个早上,赶紧回来。对了,现在大家都没空,腾不出手来,你要给大嫂他们家阿蛤的那三件套,我直接把银子给我大哥了,让他自己打。”

“阿蛤?”谢明珠嘴角抽了抽,“小名吧?”苏雨柔当初好歹也是京中数得上名字的才女,儿子的名字不可能这样马虎的。

庄如梦见她那一脸怀疑的表情,连忙解释着:“你想什么,自然是小名,阿蛤多好,咱上个月花蛤大丰收。我大嫂还晒了不少,这次叫我给你拿来了。”

谢明珠这才发现,靠着楼栏那里,好几个大包袱。

“帮我谢她没?她月子你哥还出海么?”阿香婶虽会去照顾,但家里人口多,她两头跑,未必忙得过来,总是有那照顾不到的地方。

“婉婉姐在呢,而且出海没那么频繁。这事儿海神娘娘同意了的。”庄如梦回着。

以前是五天去一趟,但现在有别的营生,光是种植荻蔗他们村子这一次就赚了不少,又给谢明珠的首饰铺子接手工活,所以不指望打渔过日子了。

现在村子里还有不少人在继续开垦空地,准备都种上荻蔗呢!

为此,沙老头这个村长特意召集了大伙儿在鼓楼商议,最终去海神娘娘跟前投掷圣杯,取消了这出海规矩。

“少出海也成,反正就自家吃,赶赶海就成了。”以前打渔,是为了晒鱼干卖给外来的商贩,是他们赚取银子的唯一途径。

但现在获取银子的方式更多了,自然不会再选择这最危险的一项了。

庄如梦应着,“现在就供咱们银月滩的特产店,大家每月出海一两次完全足矣。”而且现在海货的数量是从前的三分之一,有时候甚至是四分之一,但自己开店后,算下来竟然远比以前卖给商贩们要赚得多。

一来没了中间商赚差价,二来现在城里人口多,外来人也多,大家都爱买些海货特产,托人寄回老家给亲戚尝鲜。

就现在,每日都还有人来广茂县选择落户。

最少的时候,也是几十号。

也正是这样箐林那边也越来越热闹,原本只是个小村子,现在已经开了不少店铺,照这个势头,早晚要和城东连在一起。

尤其是城东去往箐林的路上,茶水摊本来就不少。

说起来,这些来人里,玉州人还是占多数,这边早前来落户的人在这边几乎都赶上了好时机,进了城北那接二连三盖起来的工坊,工钱宽裕。

或许有李天凤这个郡主在,这些工坊的建造也有她的大力支持,她这上头宽厚,所以东家们也都有学有样,十分宽待手底下的工人们。

甚至那织布坊团扇坊这一类的,都是招聘女工。

如此一来,有的人家落户后,夫妻两个几乎都到工坊里做工,根本就不用担心生计问题,田地家里有人手的就种着荻蔗和水稻两种,没人的就租出去。

孩子们也好说,到了年纪的,只管送书院去,那束脩便宜得很。

而书院里的先生们,有一部分是卫家带来的,大部分是一开始奔着王机子来的那些书生,有的则去了李天凤的麾下。

他们那家底殷实些的,在县里买房置屋,开起书肆、茶楼。

闲暇起来,读书人们还会办一场以文会友的诗会。

起初只是小范围热闹,墨香伴着茶香,好不雅致。现在名气越传越广,听说连外地的文人都特意赶来参加。

说起来,这广茂县一下换了天地,蒸蒸日上,其实除了李天凤的决策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城里没有任何势力,可以说是干净得像是白纸,可任由她涂涂画画。

而她身边这么多人保驾护航,又吸取了各种先辈们的经验,这画出来的蓝图,自然是不会出任何差错。

甚至远比预计的都要好。

就比如这工业农业商业齐头并进,完全可以将城里的劳动力全部覆盖,甚至还远远不够。

这样一来,货物充裕价格自然便宜,因此即便是玉州逃难过来的那些,日子也能过得温饱,甚至是逐渐在向富足靠近。

银子在城中快速流动转辗,一切都顺利不已。

而谢明珠此刻听着庄如梦说银月滩现在也不错,心里也高兴,看来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不止是广茂县,还在无形中连带着下面的村寨也都逐渐好起来。

“我娘近来琢磨着,想在村里开个杂货铺,正好我经常两头跑,能将大家短缺的货物带过去。”庄如梦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从前都是出村子的人给村里带。

但现在大家手里赚了钱,需求更高了,要买的更多,他每次回去,车都快装不下了。

如果带一次两次还好说,每次都要带,还那么多他有点吃不消。

想来他娘也是看在了眼里,才起了这心思。

谢明珠听了,一下就明白他的顾虑,这从前是免费带,以后等于是要收费了,那讲道理知廉耻的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怕那喜欢占便宜的讲话难听。

都在一个村子里,房前屋后,自然是不愿意闹到这红脸的地步。

“总叫你一个人带不是长久之计,你这要给他们买,东市西市跑,耽误了时间不说,一路上给拉回去,车马劳损乡里乡亲就算了,可若是货物坏了被大雨淋了,你还要担风险。”谢明珠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好,阿香婶这个提议是对的。

“正是了,我这次赶回去路上遇着大雨,忙着拉马又要盖篷布,摔了一跤。”现在膝盖上手肘上,才结疤。

虽是小伤,但那是自己运气好,当时打了雷,马儿受了惊,前面的树又被劈断砸下来。

也是自己年轻灵活,要是换作他爹,只怕早就断了腿。

谢明珠能理解现在庄如梦的为难,“只不过这事儿,不该你自家提,让扁扁他爷或是祭婆婆开口。”由长辈开口,也免得落人口实。

村里开的特产店,也有人来城里,只不过他们跑得没有庄如梦频繁,有时候庄如梦还给他们带东西。

庄如梦听了她的话,点头应着,“我下次回去,找他们商量。”

两人正说着,下学的宴哥儿兄妹一行人也回来了。

小时最为兴奋,刚进院门,揉了一把早就眼巴巴等着的小黑和爱国的脑袋后,就迈着小短腿朝楼上跑,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娘,我今天去学堂,同窗们都夸我是大英雄,还送了我好多礼物。”

不但是她有礼物,还有她的哥哥姐姐,除了书袋之外,大家背上都有一个包袱,里面果子点心肉干什么的,反正全是孩子们匀出来的小零嘴。

而小时的包袱,则是在王机子背上。

一帮孩子一拥而上,全都一下上楼围在了谢明珠身边,纷纷将自己包袱里的零嘴给她看。

王机子在小时的催促下,也将包袱解下来,“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立即就朝身后的躺椅走去。

自不用多说,这是昨日他们抓到海盗后,消息传开,今天对海盗深痛恶极的同窗们,自然是把他们兄妹做英雄来看。

庄如梦一脸懵,他才来自然还不知道昨天的事情。

正好小时第一次感觉到了荣誉带来的快乐,浑身的分享欲正无处表达,连忙拉着他细说起来。

听得庄如梦一脸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你,你们也未免太厉害了些。”几个小孩子绑了七八个海贼,还有一个小头目?

这,他有点不敢相信,下意识朝谢明珠投递过去求证的目光。

谢明珠点着头,让孩子们把零嘴收起来,“嗯,他们倒是风光成了大英雄,昨儿却是将我们大家吓得不轻。”

“我的个海神娘娘!”庄如梦得到谢明珠的确认后,发出惊呼声。然后崇拜地看着他们兄妹几个,“你们怎么这样厉害,这简直就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事实上,他不止一次梦想自己能抓住海盗,还是抓活的,但自己也清楚,哪怕能练成奎木那样,真遇到了,只怕自己也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可宴哥儿他们才多大,居然抓了这么多个,还是活口!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小时一脸得意洋洋,宴哥儿他们倒是一脸谦逊,“都是运气好,那几个海贼也不大聪明,才叫我们给拿下了。”

他反正听说这些个贼窝里,都有个劳什子的军师,这些人可精坏精坏的,要真遇着的话,自己和妹妹们这漏洞百出的小伎俩,压根不够看。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这次运气好,暗地里没少告诫妹妹们,千万不能因为这一次的好运气,掉以轻心。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妹间的默契,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觉得幸福。

那厢见庄如梦拉着妹妹们继续问,他笑了笑,替她们将包袱都收起来,然后开始做功课。

小晴见此,拉着小暖小晚也赶紧去写功课。

至于小时,她这种三岁娃娃,书院里近来才开始收的,不过都是些女先生看着他们。

有点像是谢明珠那个时代的幼儿园。

所以功课自然是没有的,现在就由她给庄如梦吹牛,不过小丫头对卫家兄弟俩是一点不留情面,偶尔还拉踩一下。

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瞪了好几回,“你这有的没的,别瞎说。”

小暖也连忙扒拉了她一下,提醒着:“那是大哥的亲表哥,你好歹留点面子,何况卫二舅和卫小舅对咱们多好。”尤其是卫小舅,一得空就来家里给荻蔗培土施肥,喂猪喂鸡。

想到这里,忍不住扭头朝谢明珠问,“娘,咱家荻蔗卖去你的糖坊里,给卫小舅分钱了么?”

在躺椅上听着叽叽喳喳说话声的王机子,竟然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热闹,不由得感思起来,这就是人老了么?

忽然听得小暖这么一问,没忍住笑出声来,也打趣起谢明珠,“你说你现在也算是颇有家资了,别是真没给卫老三分点吧?”

谢明珠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大家既然提出,也自我检讨,“你们说的对,不过给他银子,他那性子必然不乐意,估计还觉得要和他生分,回头请王裁缝和翁十斤给他做几套新衣裳就成。”

这两人现在可是城里的香饽饽,王裁缝做的衣裳,翁十斤绣的花样,两者联合,简直是强强联手。

价格可不便宜,这样算下来,是卫无歇赚了。

而且别人想买,那得排到几个月后,不过这都是自己店里的人,给卫无歇插队,轻轻松松。

王机子一听,立马就打起精神来,“我老头子好歹是书院的山长,你给我也做两身体面的,风光风光。”

“行行行。”谢明珠自然不会拒绝,家里现在这蒸蒸日上的好日子,也是和王机子离不开的。

庄如梦虽在店里是负责首饰这一块,但他知道王撇子那里的订单都堆得有多厚了,眼见谢明珠上下嘴皮子一碰,又答应了几件衣裳,忍不住替王撇子担忧。

还有谢矅那里,怎么给插订单?怕是要为难死了。

一时也有些担心,自己再待下去,这火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毕竟和谢明珠要好的夫人小姐可不少。

要是她心血来潮要送人首饰可咋办?

于是也不听小时吹牛皮了,连忙起身告辞,拔腿就走。

谢明珠还有些莫名其妙,“这茶才倒呢!怎么忽然就走了?”

不过也没多管,而是问起王机子,“三师兄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他晚上还回么?”

“你二师兄快到了,他去接人,今晚估计回来得晚,让孙嫂给他留点吃的就成。”王机子说着,一向不着调的他,这会儿脸上竟露出不少忧愁,“你二师兄这一家子,都病恹恹的,来了还要我老头子操心。”

谢明珠想给他一个白眼,但忍住了,“您老操什么心了?房子是三师兄带人盖的,家具是我找牛家帮忙打的。”

王机子嘿嘿一笑,十分不要脸,“那你们不都是看在我老头子的面上做的么?四舍五入,就是我老头子操心的啊。”

房子就在萧遥子的隔壁,也是单独的一栋,不过比萧遥子的要大许多,毕竟他们家四口人住。

只不过谢明珠想着,二师兄一家都是病秧子,回头只怕家里的活计也指望不上,只有孙嫂子一个人怕是不妥,回头让她将她媳妇也一并喊来算了。

这厢去给孙嫂子留了话,将早上买回来,让孙嫂子已经烧好的海鲜装进透气的食盒,便等孩子们做功课。

小时急得不行,刚才有庄如梦陪着她说话,现在庄如梦走了,孙嫂子怕她这个话唠,直接躲开。

狗儿猫儿乌龟她也都去问候了一圈,回来见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写,便催起来,“哥哥你们快些嘛。”

又去摇王机子的手臂,“爷爷,你去帮他们写一点。”

刚回来的月之羡正好听到,“你倒是会使唤。”又见桌上的食盒,“这是作甚?”

“带去看棉棉的东西。”小时说着,跑过去拉住他,“爹,你带我先过去玩呗。”

“你娘回来了?人呢?”但月之羡的重点关注在谢明珠身上,虽是一把将她抱起来了,但却四处寻谢明珠的身影。

“来家里割谷子的叔叔们在帮忙修果树,娘去后头看了。”说完,小时继续催,“爹我们先去杨大舅家呀。”

月之羡抱着她下了楼,不过并未是出院门,而是朝着后院去。

小时立即挣扎,她才不想去。

待重新上楼来,就对上王机子一脸嘲讽,“傻了吧,你爹那双眼睛里只看得见你娘,你说你往上凑啥?”

气得小时两颊鼓鼓的,满脸委屈。

宴哥儿这个做兄长的看在眼里,也心疼妹妹,将笔墨一收,书本一垒,连忙哄着,“别听爷爷的,爹和娘都最疼小时,我们也最爱小时。”

“真的么?那哥哥你先带我去看棉棉。”小时眼睛一亮,见他犹豫,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就撒娇,“好不好嘛,哥哥你不是说最爱我?”

经过昨天的事情,看到爹娘他们担心。所以对于她的诉求,宴哥儿默默地将胳膊抽出来,一面好言语哄着,“咱们等爹娘一起,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哪有分几波的道理?”

小时还是听劝的,“那哥哥你去催爹娘,叫他们快点。”说完转头又问小晴几个,“姐姐你们要写完了么?”

小晴正在奋笔疾书,头都没空抬,“快了快了。”也是奇怪了,往日没这么多功课,今天先生不知怎么了,忽然布置这么多。

小暖小晚也说快了。

小时叹气,拿了一把龙眼剥着吃。

瞌睡都快吃来了,终于听到谢明珠在楼下喊,“都写完了么?写好了就走了。”

小时一个激灵立即爬起身,忙朝桌上看去,但见姐姐们在收拾书本,终于露出笑容来,“好了好了。”然后继续催,“快,爷爷你也快。”一面伸手去拽躺椅上的王机子。

大家眼里的文学大圣,那是高洁优雅,焚香煮茶,抚琴对弈。

但王机子就与普通老头子一样,爱凑热闹。

这或许是和他这么多年的市井日子是有些关联的,没有脱尘而去,反而是更好地融入百姓之家。

但见他腾地一下翻身爬起来,显然刚才已经睡着了,“要走了?那走走走。”一面牵起小时的手,拿着蒲扇就一同下楼。

宴哥儿几个在后头提着食盒也陆续下楼来。

于是乎他夫妻手牵手悠闲地走在前面,后面是王机子带着小时,然后就是四个小童工。

队伍倒是整齐得很。

大家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尤其是牵着手的谢明珠夫妻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