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着谢夫人家有合适的年轻姑娘,而且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有那月掌柜,还是自己本家的叔公爷。
这时候只听陈老太太笑道:“她家有个小闺女,今年已是七岁的年纪了,想同你家闺女学医术,不过人家也说了,就是小孩子有兴趣,能在旁边看看就是,学些基础便成,不会叫你们为难。”
汤夫人听了,并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我当是个什么事儿,我家老头原本还打算,给保保找两个医女来打手的,若是有学徒更好。”
陈老太太知道有可能会成,但没想到这才不过一句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当即也美得很,激动地拉着汤夫人,“如此,我就当是应下了,回去就通知人家过来。你看可成?”
汤夫人立马就拍板应下,“老姐姐只管把肚子放进心里,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给你做主了,你要是不信,我这立马就去前头和保保说一声。”
她说着,就起身朝前堂走过去。
陈老太太也不阻拦,虽说汤夫人是答应了,但其实也不敢十分放心,于是就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过穿堂。
不过陈老太太并未进去,只在这竹帘后面等着。
不多会儿,汤夫人就回来了,满面笑容,“我就说,哪里有不应下的,保保叫明儿就领来她瞧,要真是好苗子,肯用心她就是倾囊相授也未必不可。”
这话让陈老太太大为震撼,“这……那汤老大夫那里?”
汤夫人不以为然,“他操哪门子的心,我家保保这本事,是她这些年一点点钻研出来,老头子没出多大的力,所以保保这本事,她想教给谁,那是她自己拿主意,我和老头子是不多管的。何况现在这么一座大城里,祭婆婆虽不少,但是真能给咱们女人治病的还是少,我是个女人,私心也多希望能有更多的女大夫。”
陈老太太听得满脸佩服,既佩服汤保保年轻有为,又佩服汤夫人这番话。连附和着:“是啊,咱们女人的太苦了,多少女人小小的一个病症,因找不到合适的大夫瞧,活生生拖死的不在话下。”
两人说罢,携手到后院来,继续喝茶。
只不过汤夫人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谢明珠家现在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了,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家里更不缺银钱,怎好端端的叫姑娘来学这个?
也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陈老太太见她这反应也不奇怪了,毕竟自己和媳妇在家里也和谢明珠嘀咕了半响。
此刻只无奈笑道:“她这个人,待孩子们最是心软,孩子想要学,她就到处找门路。旁人只怕觉得这样不成,是把好好的孩子养坏了,像是她家这样的人家,该学那些朱门大户,请女大夫回去教那琴棋书画,将来养成个名门淑女才是。”
汤夫人点着头,“正是如此。”
陈老太太反问:“可话又说回来,孩子喜欢,你却偏不乐意,反而要孩子去学别人喜欢的,那这倒是爱孩子还是不爱孩子的?到底什么才是为孩子着想?”
大约汤夫人作为岭南本地人,那小时候是实实在在的山民,想法也是比较随天性,没有汉人的那许多条条框框。
“当然是遵循孩子的意思。”要不是这样,她那家保保怎么可能有如此的成就?要真不让她学医,岂不是没埋没了她这天赋。
陈老太太得了这话,有些激动地拍了拍手,“可不是嘛,就说咱俩为何能这样好,只因我也是这样想的。自个儿以为的好,哪里是真的好,有时候还是要听听孩子的意思,咱们虽多吃了几碗饭,但也只能给孩子们些许建议罢了,是断然不能全替他们做主的。”
其实,陈老太太这番话,也是之前在家里和谢明珠聊的时候,才想通的。
自己虽是长辈,但也只是孩子的长辈,并非孩子本身,他们想做什么,还是得多尊重。
可汤夫人听了,对她不禁生出几分敬佩来,“老姐姐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汤夫人又听得说谢明珠家还有个七岁的小姑娘,好奇那仵作验尸活计,虽听得也直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道:“老姐姐你去给人回话的时候,你就说我家贞贞这里,虽教不得她那些本事,但每日来包扎外伤,矫正骨科的可不少,若是有兴趣,也能来瞧一瞧。”
陈老太太觉得可行,这头告辞去了。
晌午饭都没回家吃,直接就提着汤夫人送的芋泥糕,又往谢明珠家里来。
谢明珠见她来时,就料想着多半已经去过鹿角街了,一时也紧张不已,见了面就连忙问:“怎样?”
陈老太太难得见她面露慌张神色,只觉得稀奇,故意不回,盯着瞧了会儿,见她果真急得不行了,这才没卖关子,“成了,人家不但让你家老四过去,说老三也能去她儿子身边瞧一瞧,什么伤口骨头的,保管让看得清清楚楚。”
这无异于是意外之喜,谢明珠一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的老太太,这次我可是欠了你天大的恩德。”
一下把两个孩子的问题解决好了。
“你要和我说这话,就没得意思了,咱们又不是外人。说句托大的,孩子们不嫌弃叫我一声奶,我给她们跑一趟,那是应该的。”陈老太太可不敢真叫谢明珠记什么大恩情,不说现在大儿子在她手底下做个一人之下的大管事,家里的生计没了后顾之忧,媳妇也能安心待产。
二来,就冲着过年来时,他们家免费赊账,叫自家这里得过好年,对小儿子那里的事业也多有帮助。
这样算,倒是自家欠他家无数呢!
一旁的宋家姐妹见她俩这感谢来感谢去的,忍不住笑起来。
几人好一番打趣,谢明珠无论如何都要留陈老太太在这头吃午饭。
因汤夫人说了明日就领着孩子过去,谢明珠也琢磨着,那只能是书院里暂时休学,反正两人是识文断字的,市面上那话本子,随便拿出来一本,就没有她们不认识的字。
至于那人生道理什么的,书院里也不见得能全教会,到底还是于生活中慢慢来。
因此开始给准备拜师礼。
人家虽没说要收徒弟,但是汤保保那里,直言是小晚肯学,她就愿意教,那这和徒弟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是不能不懂礼数。
何况人家又是这样的痛快,谢明珠就更不能小气,除了传统的束脩五礼之外,红包肯定是要一个的,但是这金额多少,谢明珠也拿不定主意,喊了宋知秋去问她爹。
宋兆安是真做到了闭门不出,柳施也是寸步不离照顾着,听说这两日是好了许多。
得了她的话,宋知秋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去问。
好一会儿才回来,“我爹说,决定要拜师了,那必然是不能失了礼数,既然束脩五礼小婶已经准备好了,贽敬就封八两八钱,另拜师贴他一会儿写,晚些我去拿过来。”
至于别的礼物,茶酒首饰布匹什么的看着来便是。
如此,一个下午谢明珠就围着拜师一事来忙,虽小暖是过去不是为了学医,但谢明珠觉得,那法医也是医,小暖既然去人家跟前看,哪里能学不到点东西?
所以还是准备了两份。
等着他们下学回来,喊了小暖和小晚姐妹两个,还有个想去凑热闹的宋听雪,就往自家首饰铺子里去。
余下的都已经备好了,如今就差布匹和首饰,这是给汤夫人和小晚的师父汤保保准备的。
这会儿铺子里正是热闹,谢矅和庄老四这两个掌柜的都忙不过来,是没空搭理他们的,其余的人就更不用多说了,甚至连宋听雪刚到也被喊去帮忙。
谢明珠就领着两个女儿,先去挑首饰。
还没被流放时,家里也是显赫,金银珠宝不少,然那时候原主和孩子们不亲近,所以即便是有什么金银珠宝,孩子们还真没开过眼。
如今来这铺子里,看着满柜子琳琅满目亮闪闪的各样钗环首饰,也都是看花了眼,谢明珠也是听取哇声一片。
小暖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臂钏,想着得来的小道消息,汤夫人身体有些丰腴,可能和陈老太太一样的,那这个大大的金手镯肯定是能戴得上的。
便指着这还镶嵌着红珊瑚的金臂钏问:“娘,我想挑这个手镯送给汤夫人,可以么?”
谢明珠闻言看过去,却见是个臂钏,忽然意识到可能孩子们不大能清楚分辨各样首饰。
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别说是孩子,就是大部分人家,许多首饰一辈子没看过,更别说是有戴的机会了。
所以不认识,倒也无妨。
可问题是,她们曾经也侯府小姐,现在自己还开了个首饰铺子,从头到脚齐全得要命,自家姑娘却是手镯臂钏不分,这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于是将那臂钏给拿出来,又取了个手镯一起给她们瞧,两个一起对比,随后拿起小暖挑选的那个臂钏,“这个叫臂钏,内陆兴许极少见,但咱们岭南天气炎热,喜欢穿半臂的不在话下,所以这以后戴臂钏的人会越来越多,可莫要认错了。”
姐妹俩一脸惊讶,随后恍然,“原来书本子里说的臂钏,就是这个。”她们此前还想,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臂钏认得了,手镯戒子扳子,倒也不用谢明珠介绍,她们倒是都能分辨。
眼下小暖挑得了这臂钏,然后继续看。
谢明珠见柜子里的钗、笄、簪等。
又一一仔细介绍。
她先说的是那女子及笄之礼所需要的笄:“这两头一样粗细的,便是女儿家满十五绾发所用的笄。”她说完,并未立即将这笄放下,而是指着另外一端,“若是这边削尖,另外一边装饰上花鸟等物,那便是簪子。”
这才放下,顺势拿起一支簪子,捏着簪柄,“簪子上再加一根,那便是钗。”手里的簪子放下,换了一根钗,指着装饰处,“这里挂上朱玉等物,便叫步摇,此物本地虽少见,但想来以前你们在京都,也见过不少。”
小晚连连点头,“我知晓,就是谨防摇头晃脑呗,和禁步一个道理,头戴步摇腰挂禁步,保管端庄尔雅。”
小晚话音才落,那庄老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懂得倒是多。”转头和谢明珠兴高采烈地说道:“早前咱们这铺子里,玉佩卖得最多,可这些日子里读书人越来越多,禁步倒是紧俏起来了。”
禁步,正是腰间佩玉,加了些朱玉流苏悬挂在下端,如此一来,可约束步伐仪态。
所以小晚还真没说错。
庄老四打算让银月滩那边的工坊里赶紧加工,反正材料都是现成的,贝壳跟珊瑚串上,什么价位的都有。
两人聊了几句,庄老四被客人叫走,谢明珠方继续带着两个女儿转悠。
又看了耳坠耳挡,何为钿头云篦,额前的铺子里现在有华胜和抹额两种,项链璎珞又怎样区分?
一圈转下来,小晚也挑了一根璎珞。
方去看布匹。
这布匹她们倒是熟悉了,毕竟早前在银月滩的时候,谢明珠可没少带她们去割苎麻,那时候都教过了这绫罗绸缎的理论知识。
如今她们只看一眼,就知晓如何分辨何为绫,哪一个又是罗,什么是锦什么是绸。
最后挑了本地叫实用的绫和罗,这两样轻薄透气些。
到柜台那边记下了帐,母女三人叫上宋听雪,和众人告辞回家去。
想是明日就要去医馆,小暖和小晚今天都尤为兴奋,书院那边暂停休学的事儿,倒也简单,明天王机子会去给她们办了,就不用特意过去。
待吃过晚饭,谢明珠便叫她俩早早沐浴休息,也好明日得个好状态过去。
众兄妹也为她二人高兴。
翌日,都早早起来,谢明珠发现往日里比鸡还起得早的月之羡竟然还在家里。“你今日得闲了?”
“不是小暖小晚今天要去拜师么?这样的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要与你一同去的。”所以月之羡昨天晚上回来得了消息,就打定主意今天先跟着媳妇过去一品汤医馆。
反正又耽搁不了多久。
小暖小晚一听,心里自然是感动万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爹可是个大忙人。
然谢明珠有些担心误了他的事情,还想劝,反正自己一个人去也成。
王机子就给打岔了,“拜师是大事,你这个做爹的,是该跟着去。”
他都这样说了,谢明珠也没再提旁的,这头吃完了饭,王机子领着读书的那帮走了,他们夫妻俩方带着礼,从沙若家那头赶了马车过来,一家四口方往鹿角街去。
且说这拜师一事,昨儿汤夫人就已经在家里说过了,小晚要学千金妇科,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小暖要学的这一科,硬是将那汤贞贞吓了一跳。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难道就不害怕?又十分为难,问起他爹,那以后给这孩子介绍伤口或是断骨处,是不是也要说是什么所致,什么角度所伤?
汤老大夫觉得正该这样,毕竟人家不是来学治病的,当然是不能按照传统教学生那样教。
所以这汤贞贞得了准话,也是十分上心,晚上还点灯稍微整理了一下,又匆忙找了回礼备着。
如此,今日谢明珠夫妻两个带着女儿们上门来拜师,自是顺顺利利,两方都十分满意,加上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他们兄妹,故而谢明珠和月之羡都没有多待,留了两个女儿在这里,万般叮嘱,方告辞离去。
汤夫人是第一次和谢明珠夫妻两个打交道,只觉得夫妻两个都是神仙一般的面孔,还十分和善。尤其是这月之羡,想来同为月族人,又是自己的老辈子,她对于这月之羡,觉得就更亲切了。
眼下送了夫妻二人离去,回头见自家老头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比不得儿女身边,都有了小徒弟,忍不住打趣起他来。
且不说这两个孩子在一品汤医馆学得怎样,谢明珠和月之羡各自分道后,谢明珠才回到家,寒氏便找来,问她拿主意给棉棉办满月宴的事儿。
谢明珠的意思,家里办虽是热闹,但是这人手够不够先不说,就是桌椅板凳也凑不出几桌,得去邻里街坊家借,到时候进进出出人来人往,还会吵到孩子和产妇休息了。
便劝着她,“去酒楼里吧,姐夫他们到时候也可敞开了划拳喝酒,不然在家里,哪里放得开?”声音稍微大一些,都怕吓着孩子。
寒氏一听她这话,是有道理,“也是,沫儿虽是已出月子,但还是要多休息,人多我也怕吓着棉棉。既然这样,我今日就去多看几家,赶紧订下来才要紧。”既是满月酒,哪里能少了酒?在家里果然不成。
她匆匆来又匆匆去,像是一阵风一般。
特意去给她煮爱喝的紫苏饮的孙嫂子从厨房出来,人都没了踪影,也是一脸的疑惑,“这杨夫人怎风风火火的?茶也不喝一口。”
“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尽心,这忙着去找酒楼给孩子办满月酒呢!”谢明珠笑着回道,叫孙嫂子自己喝得了。
又感慨这萧沫儿和寒千垠两个命好,什么都不用操心,甩手做便宜爹娘,万事有寒氏和杨德发来奔劳。
这才是掉进福窝窝里了。
不过,人家杨德发夫妻两个是心甘情愿的,奔得高兴,操劳得欢喜。
第157章
一转眼,小晚小暖去一品汤医馆也两天了,这两日里姐妹回来,眼里都是冒着光的,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干劲十足,浑身都冒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芒。
哪怕是在医馆里,比不得在书院时有凳子坐,而且还要帮忙递送东西,整日里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
一个个都不觉得劳累。
小晚那里还好,也就在妇人们治病那屋子里打转就是了。
小暖这边就不一样了,比如昨日遇到个城北一处石雕工坊里被砸断腿的工人,不说送来已然是血肉模糊一片,那骨头更是被砸得稀碎,听说是拿着用酒泡过的竹板夹一点点地给挑出来。
又因为赶时间,所以她还跟着上手挑了几块指甲盖大小的骨头。
她不但说,还要一边演示,毕竟给这位倒霉的病人抱扎好伤口后,收了拜师礼又实诚的汤贞贞就给她演示,这种如此严重,腿彻底废掉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
所以分享欲比较强的小暖先是蹲下身,然后将一条腿伸得长长的,还压了压腿,“听石雕坊的管事说,这伤者当时是负责运送石料的,他身后就堆满了石料,石头又都是没得方圆的,堆在那里本就危险,他自己每次都随便放,也不检查稳不稳,早前就被管事的抓到,罚过两次工钱,让他别堆那么高,不过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次也是如此,还就地蹲下来活动筋骨。
哪里曾想,干活不认真,没害到别人,这次害到了自己,那没放稳的石堆忽然就垮了,上头一块大石头刚好砸在他那条伸出去的腿上。
这不,挨了个结结实实,骨头都敲碎了。
自不用说谢明珠,就是她这帮兄弟姐妹们听了都下意识将自己伸长的腿给收回来,赶紧并拢在跟前。
卫星河甚至觉得自己的腿有点痛,暗地里揉了揉,不死心地问:“那以后,这腿就这样了?”
“那肯定的。”小暖点头,“所以我师父说,做事情慢不慢不要紧,重点是要仔细认真,不然害人害己。”
谢明珠心说这汤贞贞倒是个认真的师父,可见是认真教自家闺女了。
然这时候宴哥儿开口道:“我记得,天凤姐当初大力支持北城发展,还特意让手下的人专门为此订制了一套规章制度,既是约束掌柜管事们,以免他们以权压人,剥削工人,也谨防工人们不认真干活,偷奸耍滑。”
他这么一说,卫星海也想起来了,“是了,如果按照这规章制度里的第五篇第二条,这个工人的伤势不完全算是工伤,他自己有百分之七十的责任。”自己干活不认真导致,且管事早前就有三声五令提醒,是他自己不肯听。
所以要负很大的责任。
“话是这样,可是站在人道主义上,估计工坊还是会多赔偿一些。”小晴猜测着。
卫星海十分不赞成,他本来就是个刚的性子,听到小晴的话,眉头拧起来,“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却因他弱就有理了,还要工坊赔偿大笔银钱。如果衙门最后真这样判,那往后类似的事情只怕更多,毕竟早前朝的史卷上,就有类似的案例。”
他这话不假,宴哥儿点了点头,“不错,当时规定,但凡家中有手脚残缺者,报上去可免税十年。这看似朝廷体恤百姓,却枉害了多少孩童性命。”
当时许多人家都将健康孩子的手脚直接打断,就是为了免税赋十年。然这十年过了,又继续打断另外一个孩子的。
从而达到逃税的目的。
而这些孩子,根本就是为了免税而出生的,上一个身体残缺的孩子刚到十岁,他的生命便也意味着结束。
紧接着,另外一个健康的小婴儿临盆,便失去了手脚,继续接替这个家的免税责任。
他们选择为此专门生一个孩子,只因小婴儿投入的成本少,且刚出生手脚柔软,轻轻一掰就成了,而且小婴儿恢复也快,就算是死了也不亏本。
毕竟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是不吃饭的。
可如果用大一些的孩子来免税,那这些年的粮食岂不是白白给他吃了?
谢明珠翻书可没孩子们勤,自是不知前朝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听得这话脸都白了,她是个做娘的人,哪怕是后来居上捡了大便宜,可这些孩子如此可爱,那些做爹娘的,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尤其是还专门喜欢用小婴儿,这让她联想到了柔软得如同一朵云团的棉棉,那样可爱的孩子,这些人真是造孽啊,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想到这里,也不知寒氏给棉棉这满月宴安排得如何了?选了哪家?
隔日便去寒氏家询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当然,最主要来是看棉棉。
此刻的棉棉已经满月了,与当时刚出生时的那模样简直是大变样,皮肤也白白的,头发乌黑,但听寒氏的意思,待办过满月酒后,得给她剃了,这样往后头发才会又多又粗。
萧沫儿抱着女儿坐在凉台上晒着早上的太阳,小丫头有些被晃得睁不开,但又好奇这外面的世界,眯着眼睛左看右望的。
谢明珠一边逗她,虽然不确定棉棉到底能不能看到自己移动来移动过去的果子,但自己是玩得乐此不疲。
“姐姐说选在清阅楼里,他们家的厨子不但咱们本地的海鲜烧得好,还会外头的菜系,一共选了十八个菜。”至于是什么菜,萧沫儿没记住,因为寒氏说得飞快,那会儿自己的注意力也全在女儿身上。
谢明珠也没指望她能多清楚,只笑道:“算了,你就算是知道了,也帮不了什么忙,那日只消抱着棉棉过去就是。”
萧沫儿有些不好意思,“嫂子你这样说,好似我是客人一样。”不过现在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点不操心,只要负责孩子就好。
想到这里,也是觉得自己遇到这样的人家,指不定是萧家的祖宗在下头保佑的。便也道:“这头也没见过清明寒食,而且这清明又早过了,不知道中元节的时候,能不能给我爹娘大哥他们烧点纸钱。”
这也是她的思念寄托,烧点纸钱罢了。
所以谢明珠一听,“哪里还要挑日子?想烧就烧,我看都是找个偏僻些的街巷。”
萧沫儿满脸喜色,“当真不用?”要真是如此不讲究,她今天下午待棉棉睡了,让大姐那里看着,就去把这事儿办了。
也好叫爹娘知道,自己如今也是有了亲人,过得很好。
谢明珠点着头,“不用不用。”想着就算是真挑个好日子,烧了也未必能收到,谁知道地府有没有呢?要是有地府,那岂不是就有轮回。
如此一来,她爹娘和哥哥投胎转世了也指不定。
两人聊了会儿,寒氏买菜回来了,又与谢明珠说起定在清阅楼的事情,还请谢明珠帮忙请客,“你那边几家,帖子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候麻烦你帮我送一送,那日来喝杯酒。”
谢明珠自然是应下,寒氏又忙着去给棉棉洗尿布衣裳。
这头棉棉吃饱了,又要去睡觉,寒氏便劝着萧沫儿也赶紧去睡觉:“她睡了你就快去睡,好好把身体养好。明珠这里,有我呢!”
于是将衣裳尿布泡着,又要上来陪谢明珠。
谢明珠摆摆手,“得了,我也先回去了,好一阵子没去草市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虽说街上现在不少摊贩,但草市里依旧没有没落,反而摆摊的比从前花样还多,什么都有的卖。
寒氏拉着她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这才肯放手。
谢明珠从她家这里告辞回去,上了街没走一会儿,就闻得空气里传来一阵闷人的羊骚味,自不用多说,肯定是纵月人又赶着羊群下山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现在城里因岚山书院的事情,来了这么多人,几乎都喜欢吃羊肉。
果不其然,走了不过百来米,就听得头羊的铃声叮当响,很快也看到了身形健硕的头羊在前头领路,赶羊的纵月小年轻只需牵着那只牧羊的黑下司跟在后头就好。
这让谢明珠想起上次,自己生怕羊不好买,一口气买回去,还打算每家分一点,谁知道沙若他们这些本地人不吃,导致最后这羊他们吃了好几天才吃完。
现在有不想羊吃了。
不过就算是想吃,也可直接去纵月人的铺子里买新鲜羊肉,要多少就切多少。
草市里转了一圈,买了几个草笠回家,便听说李天凤回来了。
不过她去了元宝岛这么久,回来少不得也要忙一阵子了,现在谢明珠就指望她回来了,能把月之羡给放回来。
不过又觉得可能异想天开,毕竟那寒千垠都没多少假期。
而且就算是放回来了,还要忙商栈的事情。
下午程家那边打发人来问她,山里的地已经给收拾好了,他们是准备全部给种植荻蔗,她这里要是也种荻蔗,就直接叫人给她一起种了。
还有这种好事情?要是程家那边能找到人种,谢明珠自然是乐意至极,这工钱她多出些也成。
于是忙回了话,让大师兄家那边安排人一并种了。
至于荻蔗种子现在城北那么多工坊,就有专门加工这荻蔗种的,消毒切断什么的,比自己在家弄都要好,现在需要多少亩,只要给人家提前打好招呼,就能赶车过去拉。
方便得很。
所以这山里的地,谢明珠没怎么操心。
又过了几日,棉棉的满月酒过了,转眼到了月底,又吃了一波酒席,书院里也快放假了。
老头子和身体恢复的宋兆安还没回来,宴哥儿说是郡主那边请过去了,书院里许多能说得上话的先生也都一起过去。
谢明珠琢磨着,莫不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还是书院扩建的问题?
毕竟岚山书院这帮学生,虽现在暂时都有了落脚点,但他们过来是求学的,不是打工的。
果然,晚些王机子回来了,宋兆安和月之羡都没,还让柳施去给宋兆安送衣裳,怕晚上凉。
这意思,是要通宵了么?
谢明珠忙问起,“可是书院扩建的事情?”
老头子也不瞒着,“是啊,今天商量了这么久,终于得个章程,草市隔壁这书院还仍旧不变,只不过以后年纪小的孩子和女学生留在这头,往后像是宴哥儿他们这样的学生,都要去新书院。”
谢明珠也不意外,本来这大夏书院,一般都是寄宿,逢着寒暑之时,每此假期大约有半个月的沐休时间。
像是城里这小书院,都是些开始启蒙的孩童们。
至于女孩儿上学,此处独一份。
“那远不远?新书院选址在何处?”谢明珠现在只关心这个,毕竟这岭南这么大一片地,比得上几个顾州宽广了。
就这么一个广茂县,说不止有十万大山都不夸张。
所以即便书院最终落址在本县地域范围内,但谢明珠还是不放心,就怕他们打着要让学生清净读书的旗号,选到那深山老林里去。
毕竟现在的城里,青楼赌坊这些娱乐场所,已是开始兴起。
王机子瞥了她一眼,好似一下将她心中的忧虑给看穿了,“放心了,我老头子孤苦伶仃了一辈子,就想过个儿孙绕膝的安乐日子,所以这书院不是太远,就在城东去往箐林路上的那鹿鸣山。”
再说这些先生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要真太远,到时候是叫他们家妻小一起去那深山里,还是叫亲人分别呢?
多少老伙计是因自己的而来的,可不能叫他们临老还和家人分别。
而且太远,此处山林茂密,虽暂时未曾听说过有什么大型猛兽,但死在蛇虫鼠蚁的不在话下。
所以便是只考虑这一项,也不会将新书院地址选得太远的。
谢明珠听着还没到箐林,那这不就是两步路的时间么?顿时喜开颜笑,“如此好,这样就算是宴哥儿他们兄弟几个住进去了,平日里短缺个什么,要我送去也方便。”
还有听着老头子这意思,他是打算每天都要回家的。所以到时候甚至都不用自己跑一趟,可直接让老头子和宋兆安送去就行了。
“鹿鸣山好啊!”她越想越开心,拍手夸赞,“书院本就是修身治学之地,那鹿又是智慧祥瑞的意思,选得好选得好。”不过谢明珠倒是好奇起来,“已经打发人去山上看了么?我在坊间听说,那鹿鸣山上有一块数千斤重的巨石,好似鹿鸣呦呦,方才有了这个名字的。”
孩子们对于新书院的搬迁并不大感兴趣,但听到谢明珠说这鹿鸣呦呦的巨石,一下都好奇不已,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是有,不然这山名也非空穴来风。不过山林茂盛,只怕这石头早就被藤蔓树枝缠绕,不好找呢!”王机子反正是没见过,而且即便是现在确定就在鹿鸣山上修建书院,可现在鹿鸣山还是漫山遍野的茂林,路都还没修出来。
也不知程疆那死小子跑哪里去了,这一行他是在行。他要是在,只怕是事半功倍。
他话音刚落,莫嫂听得他们说鹿鸣山,凑了上来,“是有的,顺着山上那小溪上去,爬到半山腰,转左边走,快到山顶,那里就有一片平坦的地方,长了好多野芭蕉,哪里的芭蕉好吃,比山下的要甜。”
小时听得心急如焚,“怎么说到芭蕉了,不是说大石头么?”倒是说重点啊?最近三姐四姐天天不在,自己都好无聊,好不容易听得个趣味的事儿,还给扯远了。
莫嫂尴尬一笑,“我这不是年轻那会儿,和姐妹们一起偷偷爬山上去玩耍,发现那片芭蕉林么?石头就在芭蕉林后面,不过那看鹿头上面的角,其实不是什么石头,是雷击木。”
反正也是千百年的老树了,这些年根须仍旧紧紧攀附在那鹿头上面,即便是没有冒出新芽,但也没死透。
她一面回想着,“要是将那上头缠绕的藤蔓都扯下来,以后山也收拾清爽了,只怕站在山下,还能看到鹿头连带着这鹿角呢!”
如此一说,王机子也好奇了,毕竟那鹿鸣山可不算是矮,如果在这山下都能看到那鹿头鹿角,那这鹿头上的老树得多少年了?又长了多高?“此话当真?”
“老爷子,这自然是不作假的,你们如今不也是要在那里修建书院么,我瞧选的好,不然以后有人发现了那上头的鹿角,没准就给偷偷砍了拿去卖钱。”
说到这里,转头朝谢明珠问,“我听街上的老神仙们说,这雷击木是辟邪的,还有人专门收呢!”
这倒是不假,谢明珠点着头,“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有没有效果,我是不知晓的,你没事可别乱花冤枉钱,哪里不舒服还是要找大夫。”
王机子却是在听到她这话后,担心起来,“不行,得叫人赶紧到山上去,如今城里人驳杂,以前没人关注鹿鸣山,眼下都盯着,若是晓得上头的雷击木了,难免有那贼心贼胆的,先上去将这鹿角给砍了。”那还叫什么鹿鸣山,鹿角都没了。
说风就是雨的,喊着宋知秋,“别叫你娘跑了,喊她把包袱给我来,我给带过去。”
谢明珠不大放心,“让小宴他们兄弟几个陪着您过去,坐车吧。”然后让宴哥儿先去沙若家那边套车。
他们这一走,小暖小晚又还没回来,就剩下小时小晴姐妹和宋知秋姐妹,几人继续继续缠着莫嫂问那所谓的鹿角,究竟是多高。
然莫嫂是年轻做姑娘那会儿去的山上,哪里还记得清?被她们问得烦了,就直至这吊脚楼比划,“大约有这吊脚楼三四座叠起来这么高。”
这话便是一旁的谢明珠和柳施听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高了些,首先大家就排除了好几种树,最后都偏向于榕树。
本地榕树高大,四五十米的百年老树在那山里更是多见,只不过问题在于这树生在石头上,这环境不行啊?怎么吸取的营养和水分呢?
谁知这时候听莫嫂说,“我不是讲了么?山上有小溪,这巨石旁上方的山顶就有一个小天池,一股小瀑布就在巨石边上飞过,落下来的水,成了山里的几条小溪。”
光听着她这样一描述,谢明珠都能想象得到那得是多美的环境了。
一帮孩子也是充满了向往。
这时,小时忽然歪着头提出疑惑来:“咦,城外有个鹿鸣山,还有大大的鹿乡湖,城里又有鹿角街,杨大舅家那里叫鹿花巷子,往城南去的七色鹿桥。哇!好多鹿啊!”
别说,平日里倒没有怎么留意,如今听小时细细数来,还真是与鹿有关的太多了。
莫嫂笑道:“海边那白猿峡和狗牙滩中间,还有一个望鹿崖呢!而且我听老一辈人说,以前朝廷还没派人来咱们这里的时候,其实不叫广茂县,叫白鹿城。就是有个糊涂官,不知怎么就给报错了名字。”
以至于现在都叫广茂县。
但是对于那些年纪七八十的老人家来说,仍旧称呼这里做白鹿城。
小时可不关心什么白鹿城和广茂县,她就好奇一件事情,“所以很多年以前,这里有许多鹿么?”可是自己来了这么久,一头都没看过呢!
莫嫂摇着头:“我是没见过,不过听老人们说,以前狗牙滩那边没被海水淹的时候,是一片青草地,住在鹿乡湖的鹿群会随着流水一直游荡到狗牙滩,在那里吃了草,然后再去望鹿崖玩耍,晚些回鹿乡湖边的灌木林。”
这话听得小姑娘们一片神往,忍不住闭着眼睛想象。
“那现在鹿都去了哪里?”小时有些惋惜,那些鹿是被海水卷进大海里去了么?还有鹿乡湖不是茳猪的家么?怎么以前住的是鹿?
小孩子问题问得太多,也是把莫嫂问得头疼了,“不知道,兴许迁移到别处去了吧?”风浪那么大,狗牙滩都全是海水了,鹿没得吃的,肯定迁移走了呗。
说罢,莫嫂见小时在沉思,趁机赶紧拔腿跑,生怕她再继续问自己。
而小时想了片刻,立即就想到了住在山上养羊放牧的纵月人,“会不会是去纵月人住的地方了,那里也有许多草地。”只是话问完,却不见了莫嫂的身影。
当即就要去找。
谢明珠一把扯住她,“莫嫂哪里知道这许多?你将她做万事通百晓生了不是?真好奇的话,待你爷爷回来,你问他便是,他不是还写了一本《岭南风物》么?兴许知道鹿去了哪里呢!”
小时点了点头,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然后接下来就开始问,爷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最后专门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大门外面等着。
可将那回来,远远就看到她在等自己回来的王机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第158章
“我的个乖孙女,黑黢黢的你坐在外头作甚?还这么多蚊子,你娘也真是,也不拿个熏笼给你。”王机子看到了她,把手里的灯笼塞给身后的宴哥儿,也不管抱着一堆东西的宴哥儿是否能拿得下。
便快步朝着门口跑过去,牵起小时的小胖手就上下检查,一面往院子里跨进去。
进了院子,蜀葵已经没剩下几根了,现在被取而代之的是能熏蚊虫的蒿草花卉。
果然,爷孙两个一跨进院子,蚊虫不说几乎是断绝,但少了许多,何况那凉台上的熏笼里,已经点了蚊虫不喜的熏香。
只是被王机子将灯笼胡乱塞手里的宴哥儿,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回来之时,天凤姐又送了不少吃的玩的,好几个礼盒。
那会儿有马车,倒也轻松。只是刚才车到沙若家那边,便要停放,王机子打着灯笼走在前头,他们表兄弟三个在后头,负责抱着这些礼物。
所以,那手里根本就不得空闲。
眼下只能勉强将灯笼夹在胳膊底下。
虽然知道爷爷偏爱小妹一些,但此刻宴哥儿也忍不住抱怨起来,朝着王机子的背影大喊:“爷爷,您好歹给我们拿一两样啊?”
不过可惜,回应他的只是空荡荡的大门,以及门头上悬挂着的两只灯笼。
老头子拉起小时就直接进院子去,连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卫星河力气不如他哥哥卫星海大,人也没那么高,抱着一大堆礼盒,视线都给挡住了不少,眼下灯笼夹在宴哥儿胳膊底下,飘来荡去的,晃得他眼睛也有些花了,有些吃力道:“表弟,这都快到家了,要不你把东西放在这里,打着灯笼先回去,叫小晴她们过来帮忙搬吧,我和哥哥在这里等着。”
宴哥儿想说,也就两步路的功夫了,可是一回头,也没看到二表哥的脸,只瞧见一个礼盒,于是叹了口气,“成吧,那表哥你们在这里,我回去喊人。”
卫星海的两条胳膊也酸了,听到这话,没反驳,反而是慢慢放低身子,将怀里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也不知里头是什么,有的重的要命,还传来哐哐当当的东西,他都生怕不小心给摔了。
此刻放下了东西,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你快去快回。”
宴哥儿应了一声,气虚喘喘地跑进院子里,便朝楼上喊:“妹妹,快来帮忙拿一下东西。”
楼上,王机子已经带着小时上来了,这会儿还在责备谢明珠这个做娘的不仔细,叫小时被蚊虫叮。
忽然听得宴哥儿疲惫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众人不禁朝下望过去。
小晴立即就起身,带着才回来没多会儿的小晚和小暖下楼去。
宋知秋和宋听雪也不知究竟有什么东西,但想着妹妹们还小,便也要去帮忙。
小晴下了楼,才发现姐姐们也跟来了,想到娘说她们要保护手,连忙劝阻着:“知秋姐,你们不用去了,仔细伤了手。”
宋知秋犹豫了一下,她这双手如今可是天天抹好几回玉容膏,但宋听雪已是走到了前头去,“怕什么,我拿胳膊夹一个还不成么?”
这话有理。
如此,姐妹五个浩浩荡荡出了门去,宴哥儿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没走多远,便见蹲坐在地上的卫家兄弟俩,以及一地的礼盒。
一时也是十分吃惊,“这都是什么?”
卫星海摇着头,“不知道,不过有的很重,有的可能还还是易碎品,你们小心些。”
小晴围着看了一圈,大小盒子十几个······“你们怎么拿过来的?”
“就这样抱着呗。”卫星河起身,捡了两个重些的抱在怀里。
大家你一个我两个的,这一分,倒也拿得轻松。
等回了院子里,还没吃饭,索性将这些礼盒都放到大桌上。
柳施也好奇地围过来,忽见那礼盒上还写了名字,连自家闺女都有,一时也颇为惊讶,“郡主也是周到,连知秋和听雪都考虑到了。”
说着,指了指礼盒上的名字。
宴哥儿他们这才发现,上头果然都是有名字的,当即也很惊喜,兴奋地寻找起有着自己名字的盒子。
卫家兄弟虽今儿见了郡主,可是也知道,郡主给大家送礼物,那是他们各家长辈,都是王机子的弟子。
所以根本没想过,这些礼盒里,会有属于他们的一份。
心里虽是有些小小失落,但还是退开身,好叫小晴她们能去找自己的礼物。
然就在这时候,宴哥儿扭头朝他们兄弟看过来,“大表哥,这个最重的,居然是你的。”也不知是什么,宴哥儿是好奇的,但又觉得喊大表哥直接拆开来看,有些失礼,这还得看大表哥的意愿。
“啊?”卫星海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宴哥儿。
这时候宋听雪也朝他喊,“快把你这个拿走,你这个底下是我的。”给压着了。
这次,卫星海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面色大喜:“来了。”连忙快步过来,将自己的礼盒给搬走。
卫星河见他哥都有,那肯定也不会少了自己的,顿时也是满脸的喜色,朝着人群里挤了过去。
很快,不管大小,只要是平辈人,都从这堆礼盒里找到了属于自己那一份。
小时最先将她的打开,盒子也不小,但并不是很重,反而摇晃着,里头会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哇!好大的海螺,爷爷,娘婶婶,你们快看,好大的海螺!”小时拆开礼盒那一瞬,一个比她头都要大上一圈的巨型海螺便出现在眼前,形状还有点像是个帽冠,当下她可谓是爱不释手。
她这一嗓子喊来,小晴他们也全都看过去,也是瞬间就被这巨大的海螺给吸引了过去,眼里满是羡慕。
谢明珠等人也觉得漂亮。
就王机子撇着嘴,很是嫌弃:“天凤也太抠门了,这东西不值钱,那元宝岛附近的海里,多得很。”只是没这么大而已。
不过就是大,又不值钱。
但现在小时全心身都在这海螺上,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至于其兄长姐姐们,则在看到她这大海螺后,对自己的礼物就更好奇了,便是宋家姐妹,也不矜持,就在这凉台上给打开来瞧。
一时间,这凉台上惊呼声起伏不绝。
李天凤这些礼物是没有王机子认定的值钱,但又不得不说,她肯定是用了心思准备的,因为全都送到了各人的心坎上。
大伙儿高兴,胃口都大增,使得今晚的饭菜全都吃光见底。
只不过对收到礼物的兴奋还未退,也就没想起要问以前这广茂县关于鹿的传说。
到了第二天,小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可惜那时候已经在书院里了,等回了家来,又不见王机子,说是为了新书院的事情忙去了。
接下来几日,谢明珠家这边的男人们,几乎都在围绕新书院的事情忙。
期间月之羡跑回家里来一趟,和谢明珠商量,“媳妇,李天凤的意思,是想将这山上书院修建事宜给承揽出去,我想接了。”
谢明珠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的错愕,这才搞了运输,现在又要进军房地产建筑了么?
“媳妇,你觉得怎样?”月之羡见谢明珠没言语,有些担心她不同意。于是赶紧解释:“我主要是考虑到了几点。”
“那几点?”这建造书院不是自家盖房子,半点岔子也不能出,谢明珠觉得要承担的太大了,有点不想让月之羡去。
虽说他还年轻,现在正是闯的时候,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时候只听月之羡说道:“我就算是不承揽这书院修建的事宜,她还不是要使唤我?除非我和卫无谨一样,不在这广茂县。”
但是,如果他想出去跑商,就不会和卫无谨合伙了。
和卫无谨合伙,就是因为卫无谨能代替他去外面打通商道,而自己不用与家人分别。
反正都要去,何不自己揽到手里来,还能拿银子又能做主呢!
他这话,谢明珠是相信的,依照李天凤的性情,肯定是见不得谁闲着。“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这样大的事情,我也相信你不是一时兴起,可是有什么章程了?”
月之羡当然不是一时兴起,不过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一来,我是岭南人,我们蓝月人虽说从山上迁移下来多年,奉的也是海神娘娘,可是这山川万物,于我们心中仍旧有灵,如果因为建造书院而将鹿鸣山毁掉,我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希望作为这个主持大局的人,到时候能尽量保护山上的一切。”
他居然还有保护环境这个想法,谢明珠当然是支持的。
赞同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山上虽要建造书院,但也不是不能保留山上的山水树木。”更不可能因为建造书院而将原本小动物们栖息的地方给破坏掉。
“还有,既是建造书院,到时候学生们衣食住行都在山上,那么安全一定要得到保证。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在山上修建一条学生们的集市,到时候学生们可将自己多余的物品拿来与同窗们交换。”
这个想法不错,谢明珠觉得很好,毕竟学生地域不一样,家庭条件更是有所差距,到时候可能涝的涝死,旱的旱死,的确是可以用这个学生集市,让他们自主换取所需要的东西。
如此一来,就算是他们不出书院,应该也不会短缺日常所需。
不过有些担心:“你这想法,和老头子他们说了么?他们能同意?”
“说了,他们当然不同意,不过我据理力争,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自能以物换物,不能用银子。”不用银子更好,不然月之羡还担心有的学生不好好上学,只想趁着这学生集市赚钱,平白浪费一个学生名额呢。
还有,山上有一股温泉,在天池下面,呦呦鹿鸣这巨石的背面,他也想利用起来,到时候不管先生学生,身心疲劳,完全可以去泡一泡。
说了一大堆,谢明珠最后只记住山上居然还有温泉。
等月之羡走了,又和莫嫂孙嫂子她们问起。
不想这俩本地人,尤其是去过了那鹿鸣山上的莫嫂都一问三不知。
而很快,月之羡就正式承揽了这个大工程,开始组建管事队伍,牛掌柜家作为本地的木材大户不说,还是祖传的木匠手艺。
和月之羡还是长期合作关系,如今自然也参与其中。
消失快一个月的程疆,这个时候也回来了,引得众人都跑上街去围观。
无他,只因他上次撇下月之羡跑山里去,这次回来,居然竟然带着两头大象。他自己也是胆大,便是骑着大象回来的,还在街上到处招摇,引得不少人都跑去围观。
连谢明珠家里头,孙嫂子她们都专门去瞧了。
更不用说宋家姐妹。
谢明珠是见过大象的,并不稀奇,但是这种身形高大的动物,大部分人还是平生头一次见,所以在城里引发的后续热闹还是持续好些天。
只不过可惜,他这两头大象没威武多少天,就被月之羡喊去了鹿鸣山运送木材。
程疆当然舍不得他这两头心肝宝贝,奈何当时他不仗义,扔下月之羡就跑,所以自觉理亏。
加上程牧那里施压,他也只能配合。
外面忙忙碌碌,谢明珠家里也不得闲,稻田里的稻子要薅草,地里的荻蔗也要培土施肥。
她虽如今不用亲自下地,但偶尔商栈那边月之羡顾不过来,她也要过去。
这日回来,就被一脸喜气洋洋的柳施给喊到她家那边的竹楼上说话。
谢明珠见她浑身的喜气,也颇为好奇,一坐下便问:“怎么了?遇着什么好事情了?”
“自然是好事情。”柳施给她递了新泡的荷花竹叶饮,顺嘴问了一句:“味道怎样?”
她问了谢明珠自然是评价。“嗯,不错,挺清新的,要是甜度少几分,我觉得更好。”
柳施一脸赞同,“我也觉得甜了些,看来不能直接放糖,我下次用水果来代替。”说完了这茶饮,方说起正经事情来,“前些日子,你二师兄不是收了个新弟子嘛。”
这事儿谢明珠知道,叫裴怀英,明州人士,其祖父告老还乡之前,还是朝廷二品大员,与二师兄共事过一阵子。
而这裴怀英,此前一直在岚山书院求学,绥阳王世子案发后,与众学子一般,从岚山书院脱离。
路过明州之际,他祖父便带着一部分家眷,一同来了这岭南。
虽也才十七岁的年纪,但早就已是英才俊杰,名声在外。生得也是一派英俊好相貌,早前拜宋兆安为师之时,他祖父还领着来了家里。
只是柳施这忽然提起他,谢明珠一下就猜到了什么,毕竟那先生家将女儿嫁给自己学生的例子数不胜数。
果然,柳施继续说道:“他家有意知秋,裴老太爷探了你二师兄的口风,不过他一辈子读书,脑子读糊涂了,拿不准这种主意,叫我看着办。”
可柳施也办不了,她从来都不管事,也不怨别人背地里还说自己是娇妻!如今只眼巴巴地看着谢明珠,“你看这亲事,能结么?”
谢明珠被她问糊涂了,忍不住笑起来,“你问我作甚?人家又不娶我,你当是问知秋才是。”
“你贫嘴。”柳施听到她前面的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不过也仔细考虑其谢明珠的话,“你说的也是,虽自古以来,都讲这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嫁过去过日子的,是我的知秋,又不是旁人。”
谢明珠笑了一回,这才正经地说道:“这裴怀英既被二师兄收作了弟子,那可见这人品学识是过得了关的。但他是家里的长孙,知秋嫁过去后,可见要搬出来单过是不大可能的,到时候一大家子,还是要先看看,家里的人是否好相处?”
柳施连忙将这话应下,随后就去打听裴家的消息。
不过两日就得了裴家其他人消息,赶紧来和谢明珠说:“此番与他来岭南这边的,除了裴家老太爷之外,还有一个妹妹,就无旁人了。不过我听说,他们家在那边安排好了产业,似乎都要搬迁过来。眼下裴家管家的是他母亲,家里还有几个弟弟。二房三房也还没分家,全都住在一起,人员实在复杂。”
扯皮的事情好一大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表妹。
想到这个表妹,再联想到自己看的那些话本子,柳施就忍不住叹起气来,“裴夫人有个早逝的妹妹,留下一个小女儿,她早早就给接到了裴家来,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就连裴玉玉也比不得。可今年都已经及笄了,却还没给定人家,这不就明摆着,是给她儿子留的嘛。正好到时候来个亲上加亲。”
裴玉玉,正是跟着裴怀英来岭南的这个妹妹。
而且裴老太爷相中了自家大女作孙媳妇,但却不是裴夫人相中的媳妇。
听过媳妇给婆婆晨昏定省的,没听过给老太爷问早安的。媳妇到时候最常见的,还是婆婆。
如此一来,自家女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一股脑说完,甚至都不等谢明珠言语,便立即做了决定,“我们家反正也没什么家底,从未想过要找什么大户人家,只想着未来女婿也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罢了,要是能入赘过来更好。像是裴家这样的,实在高攀不起。”
谢明珠本来听着裴家有个裴夫人偏爱的表小姐,就不大中意的。
即便裴怀英可能没那个想法,但他娘和这表妹,但凡有一个有这念头,将来他媳妇都不会有顺心日子过。
宋知秋虽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凭着她对自己的这份尊敬和对自家孩子们的偏爱,自己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
可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始劝,柳施就想通了,不禁也松了口气,“是啊,知秋本来性子就柔软,又十分单纯,真要到那样人员复杂的人家,我也怕她招架不过来。”
得了这话,柳施自己脑补了一大堆那恶婆婆磋磨媳妇的戏码,又想到自己女儿那一双手,让谢明珠日日养得如玉如一样。
改明儿真嫁了过去,别说手了,只怕是那养来劈绣花线的指甲都保不住。
做好了决定,当天晚上便与宋兆安回了。
宋兆安也是听媳妇的话,而且他从没觉得自己两个姑娘有多大,再晚几年成婚也不妨事。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此翻了篇章,没想到没过两日,宋知秋姐妹俩一起去首饰铺子里送货回来,路上叫那裴怀英拦住。
宋听雪没能到跟前,让裴家的小厮拦在了一旁,也不知那裴怀英和自家姐姐说了什么?
但未婚的青年男子拦住未婚的女子,哪里还用费脑子猜?
尤其是宋听雪发现姐姐回来时,耳根子红了大片。
而宋知秋也没想到,爹娘居然瞒得这样死,以至于今日裴怀英忽然拦住自己问为何要拒绝婚事,哪里不喜欢他,自己竟然半点不知。
此前她只见过裴怀英一面,也就是那日他和裴老太爷来家里时。
所以从未想过会和他有除了这兄妹情之外的交集。
因此今日忽听得他这些告白的话语,宋知秋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心里又是慌张又有些小小的雀跃。
然后便忘记叮嘱宋听雪保密。
到了家中,直径上楼回房间去。
她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想想裴怀英的话。
谢明珠和柳施都只当她是出去太热,给累着了,谢明珠还催促着柳施:“早叫给她俩置办个丫鬟,你得空去转一转,找两个贴心的回来。”
只不过她才说完,宋听雪就接过话,“我姐才不是累着的,是那裴师兄今天在街上给我们拦住了,把我姐喊过去说话,我想过去,他们家小厮给我拦着。”
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放了长假的一帮孩子也没当回事,坐在栏椅上看书的或是直接在地板上玩海螺五子棋。
但谢明珠和柳施的眼神则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柳施更是愤怒地起身,“这裴家小子什么意思?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金镶玉,还不能拒绝他?”竟当街拦住自己的女儿问话,也不想想这样,旁人怎么想自家女儿的?
一时气得要去找宋兆安,叫他把这个学生给逐出去。
宋听雪见到忽然暴跳如雷的娘,也给吓傻了眼,她娘那是出了名的温柔,而且就算是天垮下来了,也没见她失态过。
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159章
宋兆安那边正忙着,如今在城里还是在城外鹿鸣山也说不准,谢明珠哪里真能让柳施去找他。
赶紧给拦着,“二嫂,你冷静些。”一面又赶紧喊宋听雪,“你也劝劝你娘,别给气着了。”不过话虽如此,谢明珠也有点生气,对那裴怀英越发不喜了。
广茂县的民风是开放,可不意味着他裴怀英就能当街拦未婚姑娘去私下说话。
且还把宋听雪拦在了外面。
今日是只说话,那明日若是他有什么逾越之举呢?
“娘,您也别生气,咱们不叫知秋姐嫁给他。”这时候,谢明珠忽然被扯了衣角,垂头一看,正好对上小时这个全家最调皮的崽子。
她有些愤怒的心情一下就得到了缓解,看着担忧自己的小时,又感动又暖心,“你这个小魔王,平日里就你最讨嫌,把我气得要死。”偏又是这样体贴细心,立即就察觉到了自己不悦的心情,还安慰自己。
其余的孩子,这会儿也都围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和柳施,一阵劝慰安抚。
好不容易让柳施坐下来,喝了半碗茶饮,人才算是冷静了些,但是对于这裴怀英今日的举动,厌恶不已,和谢明珠吐槽着:“我看你二师兄不单是读书坏了脑子,眼睛也瞎了,不然怎么将这种宵小收作弟子?”
宋听雪虽然也觉得今日裴怀英之举不妥当,可是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娘怎如此生气?而且他们裴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裴怀英的祖父以前和父亲还是同僚,这裴怀英如今在这城里,也颇有名声,尤其是前日沉香湖又举行了一场诗会,他更是夺得了魁首。
说起来,也算是人中龙凤。
但娘为何对他如此不喜?
然心中虽百般好奇,但见娘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只悄悄地朝谢明珠瞧去,觉得她应该也知道些。
而谢明珠此刻看着又要重新气恼起来的柳施,连忙安抚她,“你也先别顾着骂,叫我说你去将知秋叫来,好好跟她说一说此事缘由才是要紧,不然她什么都不晓得,回头若是听信了旁人之言,对你这个做娘的误会了,那时候你哭也来不及了。”
柳施此前的打算,并不想叫宋知秋知道裴家那些破事,毕竟都是自家男人的学生,只要自己这里回绝了就成,以后他们还要作师兄妹处。
哪里想得到,这裴怀英却当街拦住自家女儿。
越想越气,听到谢明珠的话,整理了一下情绪,人要稍微冷静了些,“对。”随后喊着宋听雪,“你去把你姐姐喊来。”
宋听雪本就好奇,她娘为何忽然对裴怀英就不热络了。
当下得了话,好不着急。
关在房间里的宋知秋此刻想起裴师兄说的那些话,还有些脸红心跳的,不过这些脸红心跳更多是因为头一次有个年轻男子这样大胆地朝自己表达爱慕之心,且还是颇有才名的俊俏公子。
所以叫她十分紧张,也不知要如何回应。
正是这纠结之时,门外传来妹妹的声音,“姐,娘叫你过去,有话要和你说。”
宋知秋一怔,忽然害怕起来,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顾着紧张,忘记告诫妹妹了,一时慌张地地开了门,“你和娘说了什么?”又想起那头不但是娘和小婶在,除了小暖和小晚,其他弟弟妹妹都在。
顿时窘迫得一张脸都更红了,“你怎么能……”
“姐,你别怨我了,这种事情,要是我遇着了,你难不成能不告诉娘?”宋听雪一把拉住她的手,催促着:“你快过去吧,娘生了好大的气,把裴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知秋半信半疑,她娘从未不骂人,就算是今日裴怀英在街上拦自己的事情有些不妥,但娘也不至于吧?
“你过去就知道了。”宋听雪满腹的好奇,拉着她就要往楼下去。
宋知秋挣脱她的手,“等下,门没关。”
“关不关要紧什么,爱国它们又不会进去,酱油罐你又防不住,别多此一举了。”如此,催着她快些过去。
而这边,宴哥儿他们这帮弟弟妹妹,都是满腹的好奇,直觉这裴怀英只怕还有什么秘密。想要留下来听,但又觉得事关知秋姐声誉,未必会肯让他们留在这里。
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见大人们没出言驱赶,也都死赖着不走。
谢明珠自是将他们那点小九九都看在眼里了,但这事关宋知秋,谢明珠是拿不定主意的,只朝柳施看过去。
柳施还一脸的怒容,“都留下吧,他们年纪虽小,但以后这城里人越来越多,什么牛鬼神蛇都有,多长见识也是好的,免得叫人外表给骗了去。”
这话一出,一帮娃儿顿时朝她投递过来满脸的感激。
这时宋知秋也与宋听雪来了。
眼见着凉台上全是人,一时也傻了眼,越发摸不准自家娘到底想干什么了?
但还没容她问,柳施就示意她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说道:“前些日子,裴家那边朝你爹探了口风,想要与我们家结那秦晋之好。”
这事儿,宋知秋已经知晓了,毕竟今日裴怀英拦住她,就问她为何要拒绝?当时候问得她一脸懵。
但宋听雪和其他人不知道,一个个都面露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一阵子可都放假了,基本天天在家里呢!
卫星河更是一脸遗憾,又十分八卦地问:“那这伯娘为何不喜这裴公子?”
“你别打岔,就你话多。”谢明珠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学问是三个兄弟里最差就算了,别的事情他倒是上心得很,瞧那一脸八卦的表情,也着实欠揍。
柳施倒也没理会,继续和宋知秋说道:“婚姻大事非儿戏,纵使他有才学,人品也不差,可是娘也不敢就大意点头,不然岂不是毁了你一辈子?”说罢,只将自己打听来的那些关于裴家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与她。
又怕她今日被那裴怀英的花言巧语一冲击,脑袋糊涂了,苦口婆心地解释着:“不说还和二房三房的人搅和着过日子,只说他这个表妹在,我就不能同意的。”
宋知秋也不傻,何况整日跟在谢明珠身边,那思想多少是潜意识里被影响到。
眼下见她娘如此为自己担忧操劳,连忙保证道:“娘您放心,他这么一大家子,明摆着就是个大火坑,我到底是脑子哪里不好才会想着去跳?只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您也跟我知会一声,好叫我心里有个底不是。”
但凡她知道的话,今天被裴怀英拦住的那会儿,她就转身离开了。
而不会因为那点好奇心,跟着他过去,听了那一番胆大妄为的话。
当时只觉得意外又紧张,甚至是有些小小的欣喜,可是如今冷静下来,再想到他家中复杂的关系,还有他今日之举,一时对这个师兄也不喜起来。
也有点气恼了,“他要真如今日所言爱慕我,就不该在街上拦我才对。”
谢明珠原本是想了一肚子话,怕宋知秋年轻单纯,被裴怀英哄了。谁知道这丫头脑子灵光着呢!
眼下也松了口气,“你自己能看得清就好,我和你娘也放心了。”
至于那一帮旁听的娃娃,这会儿见谢明珠也没那么紧张担忧,柳施眉眼间的怒火也淡了下来,也开始畅所欲言。
“上次他来家里,我就说他那做派一看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还说我是嫉妒他。”卫星河第一个开始叫屈。“什么俊雅端方的公子,我们早前在家里还见少了么?只是回头又都是个什么鬼样子?”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卫敦宜老太师身份摆在那里,还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便是不在京都了,但是上门拜访的所谓才子也不少。
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俊才?
卫星海眉头一往如故地拧着,“既是长辈已拒绝,他还来缠着知秋姐,此举的确不妥。”
才让谢明珠感动没多久的小时忽然提议:“正好我们放假了,都有空,去蹲他,套他麻袋。”
而很明显,她这个提议哥哥姐姐们很动心的,不过对上谢明珠逐渐变冷的目光,赶紧都将话吞回去。
现在虽然宋知秋没那意思,反而对这裴怀英生了几分厌恶,但以防他还来缠着人,柳施觉得还是要有些措施。
更是交代宴哥儿他们几个,“以后你知秋姐要是出门,你们兄弟几个都跟着去,回头叫她给你们买零嘴。”
当然,这是一方面。
另外还得让宋兆安告诫那裴怀英。
可宋知秋听着不对劲,“娘,你给我雇的小保镖,为何还要我自己掏钱?”
“放心,这钱花在你身上,也不是花在我和你妹妹头上。”柳施打着哈哈敷衍,她近来从铺子里赚的钱,可都要拿去和谢明珠一起作投资,以后给女儿们做嫁妆呢!
所以,这钱只能是宋知秋自己掏了。
末了,又告诫孩子们,关于那裴家的事情,莫要出去乱说。
他们是没出去乱说,不过小暖和小晚从医馆里回来后,自是一五一十跟她们俩说了。
两小姐妹听完后,都是一脸的凝重。
知秋姐才多大?要是成婚了,岂不是就要生孩子?像是小姑那样。
棉棉表妹纵然是可爱,可是小姑才十七就生了孩子,那身体就像是娘说的,还个孩子呢!以前她俩不明白,可现在到医馆里,就知道还未满二十就生孩子的女人,到底多可怜了。
宴哥儿以为她们是担心那裴怀英还会来缠着宋知秋,连忙解释着:“没事,以后知秋姐出门,我们都跟着,而且二伯父那边也会告诫他。”
哪里曾想,小暖和小晚担心的才不是这个呢!姐妹两人相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担忧。
最终一合计,第二天去医馆,下午专门请了假早回来。
彼时谢明珠和柳施都不在家,柳施攒了点小钱,谢明珠带着去鹿鸣山下了。
山上搞那么大的动静,山下自然热闹,何况本来这又是去海边和箐林的路,现在还有书院了,这里摆摊的个更多。
更有人已在这山下开始置办地契,盖房建楼,看那样子是要开设酒肆茶楼。
说不准要不了多久,一条街就出来了。
谢明珠领着柳施来,却是建议她开设客栈和书斋。
无他,只因这以后书院里的学生,多为外州府的人,到时候亲人来探望,少不得是想要和自家儿子相公离得近一些,那住在山下当然是最优选择。
所以这里要是建一间大客栈,谁还眼巴巴去城里?
而且这周边又有酒肆茶楼,各样店铺以后也只会更完善。
柳施看了看手里的钱,客栈不用想,就是书斋,也只能先把地契弄下来,勉强弄一间小书斋。
说起来,她这点钱还是从自家铺子里接活赚来的,谢明珠当然知道她有多少,至于二师兄那月钱,已经给公中了。
其实谢明珠拒绝过,他们一家小鸟肠胃,吃得了多少?何况在家也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但他们执意要给,不收的话就要搬走,谢明珠便也只好收下来。
眼下也猜出了她的想法,“城里虽也不少书斋,但都是新起的,还未打响名声。二嫂你如今也是晚了一步,但胜在赶上好时机,倒不如就索性往大了想。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两个方案。”
柳施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不成,已经欠你不少,哪里还能借你的银子来做生意?”
谢明珠也想到了她可能不愿意要自己的银子,所以她还有第二个方案,“那这书斋咱们就合伙。”
“合伙?”柳施有点不愿意,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书斋左不过卖些笔墨纸砚,真正买得起书的还是少部分学生,大部分都更倾向于管同窗借阅,然后自己手抄一本。
所以这书斋赚不了什么钱。
可谢明珠想的书斋,可不单纯只靠卖书卖笔墨纸砚。
“你别急着拒绝,先听听我的打算。”谢明珠截住她还未说完的话,一面指着前面那快空地,还有一片小池塘,“看到那池塘没,到时候塘边盖个凉台延伸上去,在上头建造个书阁还凉快呢!咱们提供些书本给这些学生们免费在书斋阅读。”
让学生们免费看书就算了,还要专门修个凉台?那谁还肯买书?柳施不理解。
这还不如在闹饥荒的城门口施粥,还能得些好名声呢。
不过看谢明珠话也还没说完,也就没着急问心中的不惑。
果然,只听谢明珠继续说道:“城里的书斋不少,但还未有这种经营模式,咱们就是第一家,所以选址上尽量挑个好位置,宽敞些。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有免费书了,就没人买书,你要知道,书斋也不见得就要靠卖书。”
“不卖书?”那卖笔墨纸砚,感觉弄这么大的排场,更要亏本。毕竟这市场很容易饱和。不过考虑到谢明珠夫妻两做生意,从来没有亏本的,柳施也好奇谢明珠还有什么后手。
谢明珠点着头:“主要不卖书,而且咱们还免费提供瓜子。再请个好手艺的点心师傅,最好各州府的点心都擅长,到时候卖些茶水糕点。你想想这些读书人,看书一不留神就废寝忘食,咱们书斋里要是能直接吃上,便是比别处多几个钱,他们也不会含糊。”
而且再设置些藏书雅间,每一间的价格以其中藏书贵重来定价。
柳施听明白了,谢明珠的意思是,给大家提供免费的看书环境和书,这的确能吸引不少人进来。
再送他们瓜子,吃口渴了肯定要喝茶水,总不能谁都带着水进来吧?
读书人脸皮子薄,即便是有人这样干,但也是少数上。
至于糕点,的确能卖。毕竟家里那口子,看书看呆了,饭都没空去吃,有个什么抓着就往嘴里塞,根本不挑剔。
而点心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书斋里到时候需要雇佣的人就多了,到时候也是一大笔开销。
可听着谢明珠描述的这种经营方式,她们还真是头一份,一下就能与城里所有的书斋都区分开,很容易就从这些书斋中脱颖而出。
就算是以后有人模仿这种经营方式,但还是晚了一步。
还有就是免费看书,能吸引大把的客人进来看书,只要看书的人多了,十个里总有一个消费的吧。
所以柳施思考了一番,觉得是可取的。
点了点头,“那行,回去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反正不能让你吃亏,到时候你拿大头。”
她们在山下商量发财大计,家里头今天特意请假回来的小暖和小晚,则一回来就忙忙碌碌指挥卫星河跟小时和泥。
问她们俩这是做什么?也不说,只有一句:“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这让做针线的宋知秋和宋听雪都好奇地围过来。
不过这会儿又不见了小暖和小晚,等她俩再度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一米左右的竹架子。
但说是竹架子吧,但好像看起来,更像是一副骷髅框架。
尤其是那肋骨盆骨等,做得还挺逼真。
虽然知道小暖学的东西有点阴间,但是大家看到清楚这骷髅架后,还是有些被吓道,连宴哥儿都担心起来,“三儿四儿,你们到底想干嘛?”
小暖神色严肃,还是那句话,“哥,你们等着,一会儿就好。”随后问卫星河:“二表哥,泥好了么?”
“好了好了。”卫星河和小时弄得一脸的泥点子,两人还各自捏了一团在手里玩耍。
得了这话,小暖拿着这骷髅架子就去泥堆旁,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往这单薄的竹篾骷髅架子上糊泥。
随着她那娴熟的动作和手法,骷髅架子更完整了。
不说栩栩如生,但也有七八分像样了。
而小晚也没闲着,在一旁捏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等小暖那骷髅架子都裹上了一层泥,小晚那边也好了,只不过她捏的那些小玩意儿,外面都裹了一层干泥沙,似生怕一会儿放在一处,会粘成一团。
随后开始往骷髅架子那空荡荡肚子里塞,这时候还朝小暖道:“好了,可以喊大家过来了。”还不忘叮嘱,别惊动孙嫂子她们。
小时蹲在一旁看了半响,听得好了,连忙朝楼咚咚跑去。
不过多会儿,早回楼上的宋知秋和宋听雪就带过来了。
宋知秋看到地上的泥塑骷髅,虽是假的,但看着还是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直呼阿弥陀佛,“我的好姑娘们,你们这去医馆都学了什么?”
学的什么?小暖把骨头认齐全了,还捏得不错。
而小晚学的千金科。
昨晚回来就得知宋知秋差点订亲的事情,虽然没成,但把学医的两人急得不行,所以今天去医馆,便商议着下午回来,决定给大家上一课。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一言难尽,宴哥儿直接开口问:“小暖,我听得那验尸的仵作,都要给死者开膛破肚,你这是……”
要给大家演示一遍么?这会儿他总算是看出来小晚捏的那些是五脏六腑肠子什么的了。
小暖摇着头,“不是,我们主要是想给知秋姐和听雪姐看。”
“啊?”被点到名字的宋知秋和宋听雪一脸不解。
但大伙儿一听,这和自己无关,默默地退开,让她俩站在最前面。
然后便见小暖和小晚,一人蹲在这具如今有着五脏六腑都有了的骷髅旁边。
小晚抬起头,此刻的她十分认真地拿起一根小竹竿,简单给大家指认这骷髅里堆在一起的五脏六腑。
不过介绍着忽然犹豫了一下,看朝宴哥儿他们表兄弟三个:“哥,我和三姐主要想给大家科普一下,女子成婚怀孕后的骨骼演变过程,你们要是不会觉得尴尬,留下看看也成。”反正她是个医者,她的眼里不分这些。
这话给宴哥儿三兄弟都惊着了。
宋知秋姐妹更是吓了一跳,妹妹们胆子也太大了,这才去医馆多久啊!又觉得羞人,也不等宴哥儿他们开口,就赶紧驱赶,“胡闹胡闹,小宴你们几个快一边去。”
卫星河却不动,叫嚷起来,“都是一堆泥巴和竹篾,假的啦。”
本来听得是要演变女人怀孕后的骨骼变化,小晴也有些红了脸,但听到卫星河的话,又反应过来,一堆泥而已。
宴哥儿和卫星海也好奇,“我们看看。”
宋知秋见劝不动,直叹气。
而小晚见他们想继续看,便直入主题,朝小暖道:“三姐,你先来给大家介绍这骨骼吧。”
小暖点了点头,还真有些像那么一回事,“正常情况下,男人的骨骼闭合在十六与二十岁之间,女子则是十四到十六。但也有不少发育较晚的会延迟二三年左右,而且这闭合并非是马上就停止生长,这期间得有个二到四年的过程,慢慢停止生长。不过我们今日所说的,乃女子骨骼。”
小时听得七七八八的,“这和生小孩有什么关系?”难道生了孩子骨头就没了?
“当然有关系。”小暖回着她的话,也没指望小时能懂,而且她年纪还小,今天懂不懂的不要紧,以后懂就成了。
一面继续说道:“女子怀孕尽量在成年骨骼闭合后,产后尤其要注意盆骨恢复。”不过要怎么才能恢复得好,她也还没学那么深,而且她主要是学怎么做仵作……所以怎么治当然还不清楚。
又觉得这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看朝早就等着的小晚:“四妹你来。”
小晚点了点头,“假如这是一个怀孕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从旁边的泥堆里取了拳头大小的泥土往那填满五脏六腑的腹中放:“咱们就从四个月开始说起。”因为前面几个月,胎儿太小,看不出身体多大的变化。
泥骷髅的肚子里添了这块小泥,也没多大的变化。
但是随着小暖添了一块又一块,从五个月六个月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
先是上面的五脏六腑受到了积压变形,紧接着糊满了泥的竹篾骨头也开始变形了。
一开始卫星河还笑嘻嘻,现在也不笑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下意识地捂着肚子,下意识想,当初他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也把娘肚子里挤成这样么?
现在娘又怀了孕,是不是过几个月,她的身体也会变成这样
做娘太难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自责,那天居然还怨恨娘的那些话。下意识朝他哥卫星海靠过去,小声说道:“哥,我们改天回家看看娘吧?”现在娘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
卫星海没出声,但点了头。关于孝的文章和诗词他读过不少,可是此刻看着小晚和小暖的动作,那逐渐变形的泥块和松缓的竹篾,他心里也莫名难过愧疚。
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十月怀胎,终于结束,小晚默默地把填进去的泥又掏出来。
泥是掏出来了,可是被刚才这塞进去的泥挤变形了的骨骼和乱了位置的五脏。
五脏是可以再捏回去,但那被竹篾折断了,就算是能修补,却再也比不得从前了。
“生孩子,太可怕了。”小晴倒吸了口冷气,打破了后院里的沉寂。
小暖听到小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会不会给她们全吓着,往后不敢生孩子。于是赶紧找补,“我的意思其实是,这骨头还没完全闭合生产,骨骼造成的损伤会比成年产妇恢复慢,容易留下诸多后遗症。”她就是想让知秋姐她们别早早嫁人而已。
宴哥儿这会儿明白过来了,这么大费周章的,是因为昨日知秋姐险些订亲的事情。
目光不由得落到此刻脸色已经惨白的宋家两位姐姐身上,“我觉得,你们赶紧把这东西收起来吧,效果已经达到了。”
他敢确定,接下来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心里都会留下一段阴影。
至于知秋姐和听雪姐,可能会谈婚色变。
又看地上的泥,虽然很真实,此刻他也理解到了母亲真正的伟大,为了孩子所付出的痛快,但还是提醒小暖小晚,“东西快收了,别叫娘知道。”
又赶紧告诫小时,“小时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谁。”
小时点着头,答应得很痛快,“哥,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但宴哥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这几日先盯着小时一些,等过几天她忘记了再说。
第160章
谢明珠和柳施回来,两人都高高兴兴的,尤其是路上又有了新计划,谢明珠觉得古籍可以拿出一两本来给大家在雅室借阅,但这终究是消耗品,得限时返场。
不然时而久之,只怕就给霍霍完了。
反正主要是用来吸引学生的噱头而已,所以总不能一直用古籍。
但眼下市场上的话本子千千万万,几乎每个书斋都有,即便自己的书斋到时候可以免费看,但不能算是招牌。
除非只有自己书斋里才能看到独家发售。
可上哪里去弄这独家销售权?想要弄试卷注解,这还简单些,毕竟当世文坛大佬全在自己跟前,还沾亲带故的。
而话本子的作者,几乎都在京中,那头不熟悉,不说找人牵头搭线的费时费力,就这一来一去的路程,得按月为单位呢!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重操旧业。
她虽说是田园博主,可这不是小说市场人工智能都插一脚了,她这才心灰意冷改行嘛。
所以她一开始,就是码字过日子的。
这样一想,也和柳施提了一嘴。柳施也喜欢看话本子打发时间,但现在世面上的话本子,最受欢迎的,无非就是后宅大院里一男几女,或是几男争一女的戏码,要么什么狐仙花妖爱上穷书生的桥段。
可别看就这么两个热门素材,但却覆盖了整个市场,男女都爱看。
相对来说,江湖武侠几乎没有,更别提什么玄幻修仙这种素材了。
只怕听都没听过。
所以她决定先试着写一本修仙文,把男生市场给占领,这才算是大头,毕竟女人识字的还是在少数。眼下城里虽说搬来的富贵人家不少,但比起岚山书院来的这一大波人,就没法相提并论了。
岚山书院这些学生,才是自己的市场。
只不过两人回来,都觉得今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孩子们也没调皮,唯一不同的就是小暖和小晚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问,卫家兄弟就找到她跟前来,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明珠见他两人分明是有事情,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张口,便朝问:“这是怎么了?”一面朝向来活泼的卫星河看过去,“星河,你来说。”
卫星河似不好意思开口,抿了抿嘴,将卫星海往前推,“哥你来说。”
卫星海被他这一推,只能被动开口,“姨,我们想回家去看看我娘,可能还要小住一阵子。”虽然他们该回家,那头才是家。但坦白地说,上学在这边更轻松,夜里睡得好,白天也学得快,肩膀上压力几乎都没了,成绩也上来了。
谢明珠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只是回家,不由得松了口气,“行,可要带点什么回去,你娘现在肚子逐渐大了,胃口只怕也不错,地里的蔬菜你们也没少照顾,也算是你们自己种的,去采摘些新鲜的带回去。”
这兄弟俩上次因为叶幻娘的话,伤心了好一阵子,谢明珠前两天在街上看到叶幻娘,见她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原本想叫兄弟两个回去看看的。
但又怕兄弟俩觉得自己在赶人,反而有些为难。
如今他们主动开口,自然是好事情,也立即去给准备些补品,好叫他们一会儿带过去。
她忙着去准备补品,却没有留意到卫家兄弟俩在听到她说叶幻娘肚子逐渐大时,脸上露出的愧疚表情。
宴哥儿他们知道卫家兄弟要回去,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今天小暖小晚给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大。眼下也帮忙跟着收拾告别。
等谢明珠那里拿了些补品来,见东西太多了,便让宴哥儿送他们回去。
当然不是走路,毕竟要去南城,所以让他去沙若家套车。
听得有车,小时立马就嚷起来,“哥哥带我一起去。”自打要修新书院,爷爷都不爱自己了,也没空领自己上街买东西去。
“你去作甚,你哥那是去他外祖家,看他外祖和舅舅,你莫要添乱。”谢明珠见这也不早了,万一人家卫敦宜要留这个外孙在家过夜,小时去作甚?
小时有些委屈,“娘,你也不爱我了。”
谢明珠懒得理会她,和卫家兄弟俩叮嘱了好些话,送了出门去,回头见她又开始把爱国小黑的脖子夹在胳膊底下。
两只狗大了,比不得小的那会儿,小时这样一弄,它俩坐不能坐,站不能站的,姿势怪异又不舒服。
见了谢明珠顿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开口训斥小时这个魔头,把它俩放了。
谢明珠眼看着两只狗弄得如此狼狈,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果然训斥起小时:“即便是家养的,但到底是狗,哪一日你要是惹恼了它们两个,一狗给你一口,到时候你别哭。”
小时当然相信爱国小黑不会这样对自己,但也有点心虚,方松了胳膊,然后愤愤不平地跟在谢明珠身后,嘴里念叨着:“娘你以前出门,去哪里都带着我,现在你也不带我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以前带她,那是家里没人看着,怕她自己在家,掉进井里什么的。
可现在她大了,体重飙升也不自知,还动不动要背要抱。
再有,家里还有姐姐哥哥们,谢明珠还带她这拖油瓶出去干什么?不然一会儿要吃,一会儿又要喝要拉。
所以听到小时的控诉,停下脚步回头打量起她,“那你说我为什么不带你了?”
“能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不爱了呗。”小时冷哼一声,不满地别开小脸。
“你知道什么是爱么?”谢明珠白了她一眼,人小鬼大的,明明大部分时候她的思维甚至都能和大人同步,可有的时候又实在是幼稚不已。
不过谢明珠意外地发现一个很神奇的现象,自己和小时说话,小晴死死盯着小时做什么?那表情好像在防备个什么?
而小晴也察觉到了自己可能被娘发现了,索性就跑下楼来,一把拉起小时,“你不是要给来财搭新窝么?赶紧去,我帮你捡石头。”说着要穿过蔬菜地去河边。
这都夕阳斜落了,谢明珠见此,便叮嘱着:“随便捡些快回来,马上天黑了。”
小晴应着,连拖带拽,把小时给带走了。
谢明珠自没多过问,上楼去但见小暖和小晚这会儿也没了身影,不知哪里去了。一贯在这边做针线聊天的宋知秋姐妹俩也不在,一时凉台上空落落的,谢明珠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想着静一些也好,自己想想这话本子怎么写吧。
最终打算写修仙爽文。
说干就干,立即拿了纸和炭笔来。
大约从前本来就干这一行的,开头倒也顺利。只是拿着笔写的时候,她觉得这写字速度实在是慢,也亏得是要一边构思,不然真叫人着急。
如此,晚饭前也得了三千字。
宴哥儿果然没回来,可见是被留宿了,倒也没有多纠结。
男人们也都没回来,眼下就一屋子的女人了。
隔日柳施去衙门里将所有手续都办理了,谢明珠在家继续写小说,这时候才发现,宋知秋姐妹俩今天的精神都有些不好。
便以为是两人身体不舒服,自然是关切,“要是不舒服,早些去医馆瞧一瞧,别给拖严重了。”
宋知秋赶紧摇头,她昨儿看完小暖和小晚弄的那一出后,一个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大着肚子,蹲也蹲不下去,垂眸也看着的就是大大的肚子,实在太恐怖了。
所以一个晚上也没睡好。
只差一点,要是娘没去打听裴家的事情,稀里糊涂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只怕过一阵子自己就嫁了人,然后开始生孩子。
那裴夫人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又是她的侄女。
然后宋知秋那梦里,她看到自己大着肚子,不但得给未来婆婆奉茶,还要给表小姐剥核桃。
辛苦养来劈绣花线的指甲全断了。
当然,她并未见过是裴夫人,也不认识什么表小姐,但梦里就是有那么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折腾自己。
至于梦里的裴怀英,也不真切,脸上是始终挂着一层雾气的,但自己就是知道那是他。
他告诉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别叫他夹在中间为难,那是他娘和他表妹。他娘年纪大了,是长辈得让着,他表妹可怜,刚出生娘就没了,叫她让这些。
这梦先是让宋知秋恐惧,自己怎么大肚子了,但在梦里裴怀英说了那句‘那是他娘他表妹’后,就莫名的愤怒。
便是醒来后,还在生气,对这裴怀英也越发嫌恶。
这会儿梦里的情节虽然已经忘记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是扰得她一个晚上睡不好觉。
连今天针线活进度都慢了不少,眼下听得谢明珠的话,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摇着头,“小婶我没事。”
谢明珠怀疑地打量着她,“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一面夺过她手里的绣活,“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做了,反正现在工期足够。”随后将自己写了快将近一万字的小说递给她,“看看,我打算和你娘合伙开书斋,到时候放在书斋里供客人们免费阅读的话本子。”
听着是话本子,一旁也无精打采的宋听雪也好奇地凑过来,“话本子么?我也要看。”昨天倒是听到娘说什么书斋了,但是并没当回事。
现在听到谢明珠说自己写话本子,当然好奇。
谢明珠见她俩凑在一起看,“有错别字,给我改一改。”然后继续接着写。
没过多会儿,楼下传来小时的兴奋声音。
显然是小晴带她从街上回来了。
一早就吵得不行,谢明珠便拿了钱,叫小晴领她去转一圈,不然今天是不得安宁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晴上楼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管在楼下自己玩耍的小时,仰头喝了一大碗茶,这才注意到两个姐姐在看什么?也凑过去,“这是什么?”
“我写的话本子,我想好了,写完了先给你们看,到时候哪里需要改,你们给我提提意见。”家里有现成的读者,有什么问题,他们这么多双眼睛,肯定能看得出来。
好过自己这个亲妈眼反复看,也找不出问题所在。
“娘你居然在写话本子!”小晴满脸惊呼又是佩服,“所娘你昨天就开始在写?”她还以为娘在做账呢!
谢明珠点了点头,又见她的脸被晒得红彤彤的,这会儿仍旧还冒汗,“小时又让你背她了?”
小晴摇头,“我没背。”主要是背不动了,所以多给她买了个风车,她就把嘴巴闭上了。
只要能闭嘴,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别惯她。”谢明珠也回了一句,见小晴已经拿起宋知秋她们看完的开头那几张在阅读,也就没再多言,垂头继续写。
过了好一阵子,已经完全沉迷于剧情中的谢明珠忽然被人抓了一下手肘,惊了她一下,手里的炭笔也被折断了。
宋听雪一脸歉意地松开手,“小婶,我就是觉得太好看了,想问你接下来的剧情……”
宋知秋也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谢明珠将写好的这一千多字递给她俩,“今天就这样了。”随后捡起折断的炭笔。
宋听雪闻言,着急起来,“别啊小婶,你有什么事情,只管使唤我们就是,你专心写就成。”
“嗯嗯。”宋知秋也是如捣蒜般点着头,一面责备妹妹,怪她刚才没个轻重,吓着谢明珠。
然谢明珠觉得就照着自己这速度,书斋真开起来的时候,自己肯定能写出几十万字来,所以到也不用着急。
而且现在书斋也好,客栈也罢,都还是一片荒地。
一会儿吃了午饭,午休后下午凉快了,去箐林一趟,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工人。
反正现在牛掌柜家这边,是指望不上,他们和月之羡一起承包了书院的工程,肯定是没工夫腾出手来帮自己的。
然而却不知,柳施这一趟去衙门里,阿来娘就听得她和谢明珠在鹿鸣山下买了地,那肯定不是用来种的。
再有现在那山下也热闹,好多人都在盖房子。
所以这午饭过后,宋家姐妹和小晴还一脸怨念地看着谢明珠,觉得她明明可以口述告诉大家接下来的剧情,却死活不说。
柳施得知谢明珠动作如此之快,写出来的话本子还如此吸引人。
此前她们可没少看话本子,却没人特别入迷哪个话本子。所以很显然谢明珠这话本子是极其好看的,也琢磨着一会自己也看看。
不想阿来娘就来了。
左脚才跨进大门门槛,大嗓门就传上楼来:“明珠啊,你们是不是又要盖房子了?”
家里的孙嫂子她们都是阿来娘介绍的,这会儿见她来了,也都上去打招呼。
不过阿来娘还想着盖房子的事情,也没同她们多聊,急急上楼来了。
“您老哪里听来的消息,这样灵通?”谢明珠招呼她坐下,起身倒茶,也没否认。
阿来娘目光落到柳施身上,“今儿见宋夫人去衙门,便猜着了。”随即自信满满地笑问道:“这次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吧?要是没有眉目,我给你介绍。”
谢明珠愣住了,这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不过虽相信她的人品,这盖房子一事也是要技术的,所以谢明珠没忙着答应,只同她笑道:“您老这一双耳朵和这一双眼睛,比那千里眼顺风耳都好使,叫我说别这样浪费了,要不去开个牙行吧。”
关键她人脉还广。
阿来娘一听她这话,也有些动心,“我这样的年纪了,能成么?”
“怎么不成?六十正年轻,七八十还是闯的年纪,一百刚好圆满!”谢明珠笑回着。
这话叫阿来娘一阵开怀笑起来,“你这一张嘴,还打趣起我这老太婆来。不过我和你说正经的,你要是没有眉目,我真能给你找人。”
“当真有?可靠能用?”谢明珠见她如此认真,而且顶着大太阳就来,可见是也不是来同自己开玩笑的,也认真起来。
柳施也朝阿来娘看来,满怀希望,要是这老太太能帮忙减少可靠的人,她们倒是省下了不少功夫。
阿来娘一脸得意,“那自然是可用的,我还能害你不成。西北那头不是早前闹旱么,好些人后来听得玉州人都跑咱们这里来了,又有你家老爷子的名声,郡主也在,这后面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现在又来了那许多书生,好些人家还是拖家带口,一家子单是那拉货的车马就几十个。
而她此番要给谢明珠介绍的这些人,就是西北逃旱来的。
“这帮人来了有五六天了,原是一个村子的,都有那盖房糊墙的好手艺,要不从西北到咱们这岭南,这样远的路程,哪里能老小都坚持到现在?只怕老的小的早饿死半道上了。”来的第一日,便往衙门登记。
如今衙门里全面得很,会问新来的老百姓都会些什么手艺,到时候若是城北那边有工坊,或是元宝岛上缺人,就优先推荐他们过去。
阿来虽不负责这登记,但领着这帮人去城西落脚,一路上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回来自是和他这个老娘说。
正巧阿来家那房子,好巧不巧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窝蚂蚁,偷摸给一处房柱子啃了。
可偏这城里城外的,眼下都难找这会修房子的人。
当时阿来一听说他们会这手艺,当天就领了十来个强壮的青年,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他家那柱子给重新换了不说,其他地方加固,后来还帮忙驱赶蚂蚁,给屋顶重新盖了。
眼下虽大部分都找到了活计,但也不知那些雇主哪里得知他们刚来,才分的地,自己都先睡的窝棚,便故意压低他们的工钱。
村里人团结,在外得知他们干活最多最重,工钱却是最低,便不愿意继续了。
可当时争一口气,如今却面临无活计可做,各人身后都有几张嘴等着吃饭。
这急了,想起此前阿来娘说给介绍活计的事情,就来碰碰运气。
阿来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后来琢磨着,他们有真手艺在身上,想是得罪了玉州来的那帮工匠,现在鹿鸣山下几乎是玉州人的天下了,他们还真难找到活计。”
只是说完,她赶紧啐了一口:“唉哟,瞧我这死嘴,亏得我家阿来没听到我又说玉州人,不然少不得是要说我的不是了。”该称箐林。
毕竟玉州大部分人,都安顿在了箐林。
那里都快做个小镇子了。
谢明珠笑道:“谁都有个口误的时候,何况这不是还要个习惯过程嘛。”她也说岚山书院来的书生呢!
不过确认了这帮人是真有本事,阿来娘介绍的,当下准备和柳施商量。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柳施就连忙摇头,“我哪里懂得这些,明珠你做主就是,到时候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一切都听你的。”人家还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家里也不能有两个管事,总有一个要伏小做低才能维持平衡,方能长久。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才不去逞能,跟在谢明珠身后能捡些汤水就不错了。
谢明珠还欲同她说道说道,不想柳施态度坚决,宋知秋姐妹也跟着劝:“小婶您就别为难我娘了,听您的就是。”
“也罢。”谢明珠见此,那么就算是合伙,大概率以后也是自己的一言堂了。
一面朝还等着结果的阿来娘看过去,“既如此,明儿早上就喊他们在山下等着,我过去看看,做两天瞧,好坏我能分,要是真有本事,工钱保管少不了他们的。”
阿来娘大喜,“你只管将心放肚子里去。”然后便准备告辞了,“那帮人愁得喉咙都要冒烟了,我得赶紧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又恭维了谢明珠几句,说也就是她,不然只怕别家雇佣这伙人,玉州那帮人是不答应的,背地里肯定有小动作。
但谢明珠是谁啊?玉州人能有如今,那可亏得是她男人月之羡将他们带到这里。
不然只怕一辈子,也未必知道稻谷种进田里,一年能收两三季,更不晓得这水果蔬菜,一年四季原是能吃上的。
话又说回来,此处大部分时候都炎热,但自打玉州人来开了这个缺口,便有源源不断的人搬迁来此,而不打算走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一样的地,一年能收两三次粮食,这就等于一亩地变成了两亩地,老百姓喜欢,地主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