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安一回到宿舍就看到了它。
那个被当做“月考奖励”的灯,就放在他的书桌上。和陈准那个不太一样,上面的冰块要更小一圈,里面的气泡更细碎,像被冻结的星辰。
能在成绩公布这天就准备好,说明陈准早就买了。夏桑安默默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
底座也和陈准那个不太一样。不是金属,是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深色原木,被雕刻成了一座岛屿的形状。
嶙峋而温暖,托举着那块晶莹的冰。
底座一侧,刻着一个花体“x”。
“夏”,是陈准专门要求刻上的字母。一股温热的暖流裹挟着成就感涌上心头,因为这个认知,他悄悄红了耳廓。
夏桑安学着陈准调灯的样子,指腹在冰块上轻轻转动一圈。灯光在这个动作下又亮了几分,照亮了少年清澈的眸子。
谢谢……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拉开椅子,下巴撑在胳膊上,就这样,轻轻用手指调着灯光,目光一寸也不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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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楚槐毋庸置疑地成为了代表学校出征联赛的选手。这小半个月里,白天的常规课程照旧,而所有的夜晚以及周末,全部给了与其他五个班选出来的尖子生一起进行的封闭式培训。
这小团体里熟人不多不少,除了陈准,还有a班的方砚,以及三班的周域。
起初几天一切如常,这培训虽然比假期那几天的魔鬼训练还可怕,但是适应后,夏桑安每次随堂小测的成绩都在稳步攀升。
而陈准会每次在下了自习后和他并肩从教室走回宿舍,在走廊的窗边或寂静的小路上短暂停留,看看夜色,讨论一道遗留的难题,或者简单地互道一声:“今天考得不错”。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变的,变化得悄然。
夏桑安最先察觉到的是清晨。每次醒来时,对面的床铺早已收拾得整齐,陈准晨跑后顺手给他带一份早餐的习惯,也一同消失了。
晚上培训结束,他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望向那个座位,得到的回应往往只剩一句。
“你先回去,我再整理一下笔记。”
连方砚和他一起回去时,都会在路上说:“准哥最近……应该在修炼无情道吧。”
这变化让夏桑安无法不在意。他觉得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缩近的距离,仿佛一夜之间又被什么东西重新推开了。
明明陈准也没有刻意回避,每天的早餐依旧会出现,只是从他床头的小桌,移到了b班教室他靠窗的座位上。
他几次想开口问个明白,可对上陈准那看不出情绪的侧脸时,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而网络世界的另一端。商业合作在循屿的牵线下,推进得异常顺利。lunaire的品牌方在了解到他是学生后,甚至主动提出了预支部分代言费用。
他将那笔钱转到了夏则明的卡上。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又望向桌上那座沉默、散发着微光的岛屿冰灯。
深夜,门被极轻地推开又关上的声音,成了他入睡前最后的背景音。
夏桑安就这样怀揣着那份沉在心底,无处安放的不安和担心,一步步,走入了南淮愈来愈深的冬意里。
直到教室窗户蒙上厚厚一层白雾,街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把脸缩进围巾里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冬至快到了。
封闭培训终于在这个周六暂停,一群“山顶洞文人”重获短暂自由,培训老师和蔼地叮嘱过:“明天冬至,都记得回家吃碗汤圆啊。”
夏桑安歪了歪脑袋。汤圆?他在岚西冬至都是吃饺子,说吃了饺子这个冬天就不会冻耳朵。
回了家,家里果然还是只有他们两人。陈准依旧用精湛的厨艺投喂了夏桑安一顿,吃完饭,便径直上了楼。
夏桑安在楼下磨蹭了一会儿,看了会儿电视,又逗了逗总来后院的那只鸟儿。逗尽兴了才准备休息。
经过陈准门前时,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门缝底下,是暗的。
他愣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八点多。
这几天培训确实很累,睡这么早……也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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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夏桑安醒的比闹钟还早,窗外天才蒙蒙亮。他轻手轻脚地洗漱,换好衣服,像个准备做大事的小孩,裹着围巾悄悄溜出了家门。
清晨的超市人不多,他径直走向冷冻区。看着冰柜里琳琅满目的汤圆犯了难。
陈准喜欢吃什么陷的?
他皱着眉,开始头脑风暴。
黑芝麻?虽然经典但是太普通了,配不上陈准。
花生?好像有点腻,而且嚼起来咯吱咯吱的一点也不丝滑。
豆沙?他好像……不是很爱吃甜的。
思绪卡住了。他发现自己对陈准的口味知之甚少,有些沮丧,还有点挫败。
于是他又心里吐槽:陈准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爱吃……
就在这时,一段记忆突然闪回——台风天,他们困在宿舍的那晚,陈准接了他递过去的香蕉奶酥。
香蕉?
对,他确实吃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确实接过去吃了还又拿了几次。
夏桑安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拿了一包香蕉陷的,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包草莓陷的。
这个……挺好吃的,他要是爱吃香蕉的,应该也会爱吃这个吧?
提着购物袋回家的路上,冷风一吹,他发热的头脑才稍稍降温,看着手里的香蕉汤圆,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人生。
香蕉陷的……汤圆?
这玩意儿煮出来,得啥味儿啊?
想象了一下那黏糊糊、甜腻腻还带着一股人工香蕉香精味的糯米团子,脚步都沉重了几分。但是买都买了……
万一陈准就爱吃呢?
回到家,厨房里很快就飘起带着糯米清香的白雾。他守在锅边,看着那些圆滚滚的小球在沸水里沉沉浮浮,像一个个胖乎乎的雪团子。
小心地用勺子推着,不让它们黏在一起,又把不小心煮破的捞出来分到单独的一个碗里。
煮好后,他特意找了两个最漂亮的碗盛好,撒上干桂花。白瓷衬着汤圆,煞是好看。
把碗慢慢端到餐桌上,他被烫地捏着耳垂,左右端详了一下,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灵机一动,又匆匆跑去厨房倒了两杯牛奶,并排放在汤圆旁边,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一点小骄傲。
完美。
他转身上楼,在陈准卧室门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模仿了一下陈准平时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屈指敲了敲门。
“陈准,下楼吃饭。”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他等了几秒,又敲了一下,稍微加重了力道。
“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