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第23章…
圣兰选择的研学地点是一家飞行博物馆。
据说是圣兰的某位校友的私人馆藏,不对外公开参观。
里面收录了许多珍贵的展物。
在正式进入展馆之前,由负责组织这次活动的圣兰学生会代表发言。
周映安抬头一看,便见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最前方。
克己复礼,禁欲清冷。
“大家好,我是圣兰学生会主席,沈之竹。”
前方的女生小声地交流起来。
“天呐,沈主席真的好迷人,要妥的高岭之花。”
“严谨一点,是‘高岭之竹’。”
“哈哈哈哈,不要玩烂梗啦。”
她们开心地轻撞了一下彼此,马尾辫摇摆,望向穿着白衬衫的完美学长,满满是青春的气息。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周映安看着众人视线聚焦之处的沈之竹,目光严肃,声音清冷,穿着一袭少年感十足的白衬衫,仿佛雪山上散落的白月光。
周映安垂下眼眸。
没有人知道,眼前光风霁月的少年,在他扣得严严实实的禁欲衬衫之下,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是他出格的自毁欲。沈之竹,其实是熔岩边的彼岸花。带着灼热的,腐烂的气息。
沈之竹讲完发言,越过重重人群,仿佛无意地,看向周映安。他的眼神微微一暗,笑意渐浓。
飞行博物馆中的展品十分精彩。
周映安看得认真,甚至细心地做起笔记。
“阿衍。”
周映安对走过来的洛霄点头示意,“你看,这个模型,好棒啊。”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说了好多。尔后,她回过神:“抱歉,你是不是不太感兴趣?”洛霄摇头,大大的小狗眼里满满都是柔情。
“不会啊,很有趣。”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感兴趣。
洛霄跟在周映安身侧,默默地和她一起看着博物馆中的藏品。周映安知道洛霄今天不是坐校车来的,他一大早好像就有急事先离开了圣兰。说起来,最近两天,洛霄有些怪怪的。似乎是在准备些什么。周映安的思绪忽然被打断。“真的假的,有那么厉害?”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那当然了,他打架那么猛,那方面——啧,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据说兰若泽谈过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女朋友诶。”
“哇靠,那他还真是成功。”
周映安眉头皱起。
“请你们安静一些好吗?”
洛霄严肃地开口。
几个男生见到洛霄的冷脸,一下子噤声,色厉内荏地“切”了一声,然后灰溜溜跑开了。洛霄:“阿衍,还好吧?”周映安:“嗯,我没事。”洛霄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周映安笑:“你这样子,怎么弄得我开不开心是全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一样?”洛霄眨眼,反复在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映安却笑得更开心了
,只是在想,洛霄真不愧是小金毛,就算是这种哄朋友的姿态,都摆得那么真诚。
周映安:“其实我觉得不对的。”
洛霄:“什么?”
“一个是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不好,还有一个是,谈过多少恋爱并不是划分成功或失败的标准,这样的评分体系是非常畸形的。”周映安说:“如果不是他们溜得太快,我肯定要把这些话当面告诉他们。”
看着神情十分认真的周映安,洛霄点头:“嗯,我明白的。我也和阿衍是一样的想法。”
洛霄看了一眼手机:“我们去找佳珂吧,在3号展厅。”
快要走到3号厅的时候,周映注意到,洛霄神色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展厅大门的后面。
她眼尖,看见了门后面隐隐藏起的气球。瞬间,周映安脑中飘过一个想法:这个,不会就是洛霄准备的,要给吴佳珂的情侣仪式吧
周映安眉心—跳。
洛霄还真是不靠谱,这种场合还拉着她去做什么。周映安:“我就不去了吧。”洛霄小狗震惊:“为什么啊,阿衍!”
周映安内心默默哀嚎,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她去合适吗!“呃,因为我——”
周映安一边说话,一边后退了小半步。
然后,她好像是绊到了什么,直直地往后坠去。
却感受到自己,跌落到了一个荷尔蒙气息满满的怀抱里。
坚硬的肌肉,抵住自己的后脑勺。
“小心。”
周映安感觉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抬头一看。与一道视线撞在一起。
一米九的高个子,宽肩窄腰,还有那张不羁且英俊的脸。
不是穆廷,还能是谁。
“周衍!”
穆廷将周映安扶起。
周映安看着小张,点头:“小张哥哥。”
顿了一下,她抬头,和初次见面一般无二地,怯生生地说:“穆廷叔叔。”穆廷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有些懒懒地掀起眼皮,不出所料的,和一双敌意十足的眼睛对上了。
“小朋友,刚刚没摔疼吧?”对周映安说完话,穆廷挑眉,哼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自己做事都毛手毛脚的,就尽量别和比自己还粗心的人做朋友,多找找像我一样成熟靠谱的人。”
洛霄皱眉,就像一条被踩到了狗尾巴的金毛。
“你说淮粗心!你说谁照顾不好阿衍!”
洛霄愤愤,望向周映安,又迅速秒切惹人怜爱的金毛大狗狗模式。
“阿衍,你还好吧?”
洛霄关切地用两只手笼住了周映安的一只手。
还没等周映安说话,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的上臂,便被穆廷的手给禁锢住了。力道不轻不重,既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也不会让人觉得痛楚。
穆廷:“在报告厅有个直升机的专家讲座,想去听吗?”
他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裤兜里,依然把西装穿出了独属于他的落拓不羁的风格。
穆廷这句话,仿佛只是
随口一提。
但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裤兜里的手,此刻正在毫无章法地揉搓着戒指上的黑豹头,紧张得隐隐快冒出手汗。
周映安看向洛霄。
洛霄一喜,穆廷眼神一暗。
可周映安却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啊,洛霄,我还是更想去听直升飞机的讲座。你和佳珂好好玩吧。”
洛霄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穆廷借势拦住了周映安的肩膀,“走吧,小朋友。”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周映安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穆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抱歉。”
穆廷收回手,如果不是他的手指在暗处不断摩搓,努力回味着方才的那一个片刻,看上去真的就像无心之失。周映安:“穆廷叔叔,你今天穿得好正式啊。”
穆廷今天穿着黑衬衫和西装裤,脖子上挂了一根银项链,里面的吊坠若隐若现。穆廷穿起衬衫,恨不得穿成一个大深V。
和一定要把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的沈之竹,可谓是南辕北辙。
穆廷:“嗯,随便穿穿,顺路过来参加个活动罢了。”
走在边上的小张,满脸疑惑。
那前几天疯狂调行程,今天天还没亮就起来试衣服,试了不下十套衣服的人——
不是自个儿boss,而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鬼吗
穆廷抬起手,状似无意地撩起头发,却在周映安面前展现出了自己脸部最好看的角度。
他的上臂还戴着皮质袖箍,隐隐强调着手臂线条的强壮。
而这暗藏男色的一幕,注定要浪费了。
因为周映安的所有注意力,此时都已经放在了报告厅最中心的直升飞机上。
“它好漂亮。”周映安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周映安本想在后排落座,却被穆廷拉起了手,径直往最前方走去。
在第一排落座。
周映安小声:“这种位置不都是留给主办方的吗?”
穆廷气定神闲地“嗯哼”了一声。
“博物馆的主人,还不算主办方?”
周映安:“穆廷叔叔,这个博物馆,是你的?”
穆廷应了一声,仿佛这些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好好听讲座吧。”
周映安听得入迷。
在自由提问环节,她举手,问了一个问题。
教授笑眯眯地解答完后,问:“难得看到像你这样年纪的少年,能问出这么深刻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周映安:“周衍。”
“我知道你,”出乎意料的,教授点点头,“《交换人生》,对吧?我很看好你,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大有作为。寒门贵子,不外如是。”
周映安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下。
因为周映安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全部时间都花在了马术和学习上,所以她并不知道《交换人生》播出之后的舆论反馈。
简言之,《交换人生》大爆了。
以往相类似题材的综艺,最受大家关注的往往是城市孩子如
何在山村中涤荡心灵,完成蜕变,成为一个成熟懂事的好孩子。
相对的,山村还在在城市里的片段多有些压抑,所以一般关注度、收视率都会差前者一大截。
但《交换人生》却截然不同。
虽然周泽川的相关片段引发了大量讨论,但是与大家对周映安的关注度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几乎每一个看《交换人生》的网友,都会为屏幕中那个眼若清泉,心志更胜过青山的山村少年所折服。
一名网友如是评价。
【周衍简直有着比金子还要珍贵的灵魂。爱上周衍,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另外,周映安不知道,随着她的爆火,还有很多广告商想要来和她谈合作,拍商务广告。但是都先被穆廷给挡了回去。
因为在这一行沉浸已久的穆廷明白,如周映安一般纯粹的人有多难得,他实在不想让这些名利场的黑水过早地侵蚀少年如水晶一般的心灵。穆廷自嘲一声,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名利场中的黑水?想到这里,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又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穆廷看着周映安,努力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想要试试看做直升飞机吗?”
周映安:“可以吗?”
“当然。
穆廷握住了周映安的手,就像捧住了一块稀世珍宝。
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直升机飞起,头顶螺旋桨轰鸣作响。周映安扒着窗户,俯瞰着下方的景色。
这样的距离,仿佛一垫脚就能够到蓝天,而白云也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这是一种会让人上癌的自由感。吹奏树叶,发出绕梁不绝的乐音,是自由的。肆意纵马,跑出精彩绝伦的动作,是自由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由的。这是这个灵魂,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滋味。周映安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留下眼泪。
为被束缚了一生的原主而流。“小朋友,你怎么了?”穆廷的大手,轻轻搭在周映安的肩膀上。周映安回头:“我没事。”
穆廷的眼神里却满是关切,他凑近,“还说没事,你的眼睛都不漂亮了。”这一句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穆廷只觉得一种从孩童时期就没感受过的羞赧,腾地从心底里冒出来,最后占满了他整个心房。
周映安却有些担心地皱眉。
漂亮
这种词语,不像是用来形容男孩子的。
有些忧虑自己的女孩身份被穆廷识破,周映安试探地问了一句:“我的眼睛,很漂亮吗?”
在穆廷的眼中。
那一双胜过世间万物一切的眼睛,正认真地注视着他。
清澈如水,倒映着他。“漂亮。”
穆廷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又睁开。“很漂亮。”我很喜欢。
周映安见穆廷似乎只是纯粹地夸赞她眼睛美丽,放下心来。她又专注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穆廷:“你很喜欢?”
周映安:“是啊,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好。在没有参加这个节目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坐过汽车。这次节目经历,实在是带给我太多太多新体验了。”穆廷心中一跳。
一个月的交换时限,就要到了。
周衍,就要回家了。
穆廷握住双拳,喉头发涩。
这么美丽的明珠,好不容易才擦拭去了蒙于其上的尘埃。这么快,就又要被藏到阴暗的角落里了吗?就算明珠日后再有重现世人眼前的机会。可是,这些逝去的时间,该如何弥补
又万一,再重放光彩之前,明珠就……碎了呢。
这个可能性让穆廷的心就像被猛兽的利爪紧锁住了一般。
“周衍。”
周映安有些疑惑地迎上穆廷的眼眸。
印象之中,穆廷总是带着些随意但不轻佻的口吻,叫自己小朋友,很少对自己直呼其名。穆廷:“有时候,你会不会恨?怨恨,上天让你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
“你看,你有那么好的天赋,还愿意付出超越别人千倍百倍的努力——只是因为你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这一切就要付之一炬。”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换一个家庭,你会不会活得更好?”
“这么一想,你会不会恨你的那些家人?”
风声呼啸。
螺旋桨轰鸣。
直升飞机已经不知飞到了多高的高空之中。
周映安垂下眼眸。
“想,自然有想过的。”
“但我并不会恨,因为我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周映安长舒一口气,说:“无论我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但我却是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定义的变量。我想要得到什么,尽管去做,靠我自己的努力。”“任干万重阻碍在我眼前,我也会始终如一,一往无前。”穆廷的眼前,仿佛一颗庞大的星体,骤然炸开。世间最耀眼的光芒,就在他的眼前绽放。
“爱上这样的一个少年,是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穆廷的眼前闪过这样一句话,是网友的评论。
穆廷带着一丝涩然,更多的却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样的一个人,叫人如何不去注视着他
就像虔诚的信徒,合十掌心,祈求神明垂怜。
“我——”
就在穆廷想要说话的时候,直升飞机忽然大幅度的颠簸起来。操作台发出没有情感的机械声:“警告!警告!危险!”周映安在一阵颤动之中,却被紧紧地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对方的手臂紧紧地锁住了自己。
她的手搭在袖箍上,隐隐还能感受到衬衫之下因用力而暴起的隆结青筋。耳朵贴在有些桑软的胸肌上。隔着肌肤。
周映安仿佛听到了穆廷的心跳声。
怦!怦!怦!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心跳声占据了她整个耳蜗。
好一会儿,周映安才反应过来,飞机似乎已经恢复了稳定。“穆廷叔叔?”
周映安费力地从满是肌肉的拥抱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好像,安全了?”穆廷望着周映安的眼眸,松开了手。驾驶员这时候说道:“老大,怎么样,这个保留节目你还记得吧!”
穆廷:“什么东西?!”
听出了自家老板语气不善,驾驶员瑟瑟发抖:“不是老板你之前说的吗,如果你来坐这个,一定要玩这出‘飞机失事”,找找刺激。”
穆廷:“我什么时—”
等等,好像确实几年前,他说过这句话。
毕竟自己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受规矩的束缚,尽喜欢做些出格的事情。
穆廷:“……”
周映安暗戳戳地瞟了一眼穆廷。
一米九、长相潇洒、男人味十足、两条大长腿在座位上无处安放。
——但是想法却如此幼稚。
等到直升机落地。
穆廷有些歉意:“抱歉,我刚刚是真忘记了。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周映安叹了一口气:“我不生气。那么,你也别生气了。”穆廷愣住:“……什么?”
周映安:“你之前,是不是有点在躲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是的话,我道歉。也希望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穆廷沉默了。
我怎么舍得
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周映安:“什么?”
穆廷:“我是说,我从来——我从来没有对你生气过。我是对我自己生气。是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周映安看不懂穆廷眼腈里复杂的情绪。
她想了一会儿,说:“所以,你以后不会再躲着我了?”穆廷笑起来:“不会了。”这个笑容,却隐含苦涩。经过上飞机那一出,穆廷终于发现,周衍之于自己,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事故是假的,可以为自己要接近死亡的感觉,是真的。在那一瞬间,穆廷紧搂住怀中的少年。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两个想法。如果和你一起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但是我更希望用我的死亡,来换你活下去。喉头泛起的感觉,比世界上最烈的酒还要灼烧人的胃脾。但穆廷只能咽下。
他告诉自己,你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必须要理智。不要去找伤害这么美好的人。他摸紧拳头。以后,就把周衍当作如周泽川一样的小辈吧。
穆廷突然觉得自己真可笑。
一个从来不会被规矩束缚的人,突然却开始有了底线。
一个从来只知道放纵的人,如今却要学会克制。
二十多年来,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全都栽在了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周映安不知道身后的穆廷,脑海中已经闪过了这么多百转千回的想法。
她只觉得今天的研学之旅,真是不虚此行。
忽然,她脚步一顿。
一只手抚上心口,另一只手搭在脸颊上。
心跳隐隐加快,脸颊在慢慢变红。
还有身上其他隐隐出
现的征兆。
无一不在告诉她,小感冒,又要来了。
周映安咽下一口口水。
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小朋友,接下来想去哪里?”
穆廷的手搭在周映安的手臂上。
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做工精致的皮质袖箍莫名染上了涩气。周映安需要拼命克制,才能忍住不去注视,不去触摸。
——好渴。
真的太渴了。
就在这时,远方出现了一点蓝紫色。就像甘霖一般。
周映安大步走上去,挣脱了穆廷的手。兰若泽暨着漂亮的眉眼,桃花眼下的黑痣添出一丝风情。
“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周映安就拉住了他的手。修长白皙的手,停留在自己的掌心。还有老茧,带来了一些痒意。
但更多的是冰凉凉的感觉,浇在周映安的心头,让她终于好受了一些。“我说你,每次都这样扑过来,让我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此时,一道锐利的视线仿若箭矢,刺了过来。兰若泽抬头挑眉,另一边眉毛下压,魅惑的桃花眼杀气尽显。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敌视着彼此。就像两头肉食动物,审视着对方。
他们都没有露出尖锐的牙与爪,然而眼神却毫不避讳地展现出最真实的想法:他们在评估对方,考虑自己是否能将对方一招毙命。
空气隐隐焦灼起来。
就在此时,周映安发出一声嘤咛。
渴了的旅人不会因为饮得一滴水而被填满欲望,反而会被刺激得反应更加强烈,欲海难填。
兰若泽垂下眼,轻声问:“要我,帮你么?”
每一个字,都带着恶劣的笑意。
周映安:
她沉默着。
穆廷:“你给我放开手!”说着,就要走过来。
周映安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兰若泽的手臂。兰若泽表情不变。这种疼痛,根本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甚至,更多的是爽感。
周映安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穆廷叔叔,我现在要和我的同学离开,有点事情。你,别跟过来。”
这几个字,终于让穆廷止住了脚步。
他的脸色中,染上几分受伤的情绪。
明明是一米九的大个子,此刻却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狗。
但周映安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兰若泽坏心眼地可以拖慢步伐之下,周映安大力地拽着对方的手。终于将他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安全通道里。
一声撞击,打破了沉寂。
兰若泽被推靠在墙上,却不见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此刻,一片黑暗,只剩下他们两人。百无禁忌。
粗重的喘息声,一声一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空气逐渐升温。
密闭而昏暗的房间,让兰若泽有了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看着眼前的少女,兰若泽哼笑一声。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啊,每次看到我,都这么控制不住?”
空气迅速流动。
兰若泽知道,对面的人已经忍不住了,扑了上来。
就在他准备好要低头的时候,对方却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拥抱里。
兰若泽:……
周映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不接吻,只是拥抱的话,也能缓解热意,只是会慢一点。
今天小天鹅看上去是满格电力,有点不太好对付。
还是用个见效慢的方法吧,起码对方应该不会反扑得很厉害。
完全不知道兰若泽其实非常想让自己用见效快的方式的周映安,如是想到。
兰若泽抬头看天。
兰若泽低头看地。
啧。
都是黑乎乎的。
有什么看头。
还有怀里这个人,就一直抱着自己,揽着自己。
怎么就不动一动
比如说,抬抬头,踮起脚,努努嘴之类的。
兰若泽恨恨地说:“上次的话,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周映安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她抬起头。两个人在黑暗之中呆久了,终于能隐隐看清彼此。兰若泽只恨自己视力太好,甚至能看到周映安湿漉漉的眼眸。让他某名有种想靠近,亲上去的冲动。
兰若泽压下欲望,故意装作不耐烦地说:“我让你多说点话,别跟个小哑巴似的。你现在倒好,不仅哑巴,连动都不动了?”
周映安:“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本清澈如泉水一般的声音略带哑意。
清雅之中,夹带着一丝性感。
毫不夸张地说,仅仅是听到这句话得第一个字起,兰若泽就感觉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贯穿了全身。
兰若泽气急败坏地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
“嘶——”
很好,终于清醒了一点。
完全搞不明白兰若泽在搞什么的周映安,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兰若泽有些生气:“你不是考了第十一名嘛,好学生呀?还要我教你说什么?”
周映安:“你说话就说话,不要靠那么近。”
兰若泽挑眉,赌气地又把脸更贴近了一些。
两人的鼻尖抵在一起。
“我就是要靠得这么近,”周映安甚至能感受到兰若泽喉结滚动的声音,“你说话啊,比如说,你当初在器械室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周映安望进兰若泽的双眸。
兰若泽在这一个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海洋之中。“就是这样的意思。”汹涌的潮水袭来。柔软的触感贴上,是久违了的感觉。
兰若泽低下头,就像饮水的天鹅,折弯优美的长颈。发丝散落在手边,更有一些若有似无的暖昧。
上次被对方通得节节败退,兰若泽心想,这次他势必要主动出击——“咔哒。”
门打开了,刺眼的光,穿过了两人。
兰若泽下意识地把周映安搂入了自己的怀里。
高大的身形,宽大的校服将少女遮盖得严严实实。
“搞什么?”
兰若泽又凶又痞地说。
周映安在校服之中,穿过兰若泽
的发丝间隙,终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光在他的身后。他好像一个圣洁的天使。但是周映安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
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内里,实际却如同他身前投下的黑影一般萧瑟。对方不动。
兰若泽懒洋洋地说:“沈大主席,没见过打啵啊?”
沈之竹表情不变。
眼睛里却隐隐闪现出诡异的光芒。
“我的错。”
他举起双手,“你们继续吧。”
在转身离开,合上门的那一瞬间,沈之竹忽然回头,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你们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的话。”兰若泽狠狠皱眉:“总是在说些听不懂的话。”
说完,他就要低头。
“我们继——唔。”
周映安伸出手,盖在了他的嘴唇上。
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没有必要了。”
说到这一句话,周映安皱眉,怎么和沈之竹刚刚说的那句话对上了。
手被钳住。
兰若泽将手移开。
周映安回神,对上兰若泽气势汹汹的双眸。
“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无聊?现在还要想着别人?”
周映安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动弹不得。
果然小天鹅的力气很大,光靠她是撼动不得。
兰若泽的火气简直是蹭蹭蹭往外冒。
“周衍,你也太不尊重我了!说亲我就亲我,说咬我就咬我,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有尊重过我吗?”
周映安:“……刚刚,不是你自己咬的自己吗?”兰若泽:“重点不是这个!”周映安不解:“那重点是什么?”
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眼睛里不再是充满野气的狠戾,反而被一些更加柔软且脆弱的东西所替代。他都快被气哭了。“你应该知道的良久后,兰若泽垂下眼,鸦羽一般的睫毛一颤。
他嘟嘟噻噻:“你是不是觉得我交了很多女朋友,很随便,所以,你就可以随便地对待我?”
“可是,在那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亲过女孩子。”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兰若泽的脸都快烧起来。热意都快扑到周映安脸上了。“我知道。”
周映安淡淡地说:“那天我就感觉出来了,你是初吻。”兰若泽猛地抬起头。
周映安:“还有那天在画室里,我也知道你在虚张声势。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女生接触,所以——你才会被我轻易绑住了手。”
兰若泽:“……”
他惜惜地贴在墙上,用手挡住自己的表情。
良久,他懊恼地,脸皱成了一团。
“太生气了!”
兰若泽回过神来:“你从一开始,就,就——”
周映安点头,无比淡定:“就知道你是第一次。”
兰若泽:“……你太过分了,周衍!”
周映安不动如山。
兰若泽:“亲了我那么多次,你必须要补偿我!”
他的眼腈有些慌张地眨动。
周映安甚至能看出他咽了一口口水。
“作为补
偿,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黑暗的通道里,仿佛一切都停滞了。
时间在这里止息了步伐。
一切声音都没有了踪迹。
兰若只能听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
“不可以。”
还没等兰若泽闹起来,周映安便开口问:“你喜欢我吗?”兰若泽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的脸涨得通红。周映安:“你不喜欢我。”
兰若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对上周映安那一双如寒冰一般的眼眸,稍稍冷静了下来。
周映安:“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在一起,那我就不应该答应你。因为这样,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我,更是对你未来的另一半的不尊重。”
听到最后半句,兰若泽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不会了,
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被他允许走近他的身边了。
他看着周映安的眼睛。
在黑暗之中,仿佛会发光一般。
比世间最清的水还要澄澈。
“我明白了。”
这是兰若泽第一次,在周映安面前如此郑重其事地讲话。“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但我,还是要你的补偿。就罚你,给我做模特,我来给你,画一幅画吧。”
周映安:“这个,好像不是在惩罚我吧?”
“你管我!”
周映安答应了下来。
在即将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兰若泽忽然说道。
“那如果不是出于真心,以后你也别再吻我了。”
周映安回头:“如果我是真心的呢?”
还没等兰若泽露出喜意,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真心想接吻,但却不喜欢我?”
兰若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周映安点头,然后露出了一幅有些困惑的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兰若泽:“………”
“你、好、样、的。”
“阿衍!”
一只小金毛极速奔了过来。
直直地把周映安搂入怀里。
“简直要担心死我了。”
周映安松开拥抱:“听完讲座,我就是简单地逛了逛,不用担心我。”
“啧。”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兰若泽把圣兰制服穿得随意,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简单逛了逛。”
说完,还伸出手,意有所指地擦了一下嘴唇。
洛霄皱眉:“阿衍,这个人怎么在这里?你们是发生什么了嘛?”周映安也不知道。
就在刚刚,一出通道后,兰若泽整个人就奇奇怪怪的。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生气什么。不发一语,却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真是古怪。
洛霄:“不说这个了。阿衍,你跟我过来吧。”
周映安点头。
然后,来到了略显眼熟的3号厅。
周映安:“……”
洛霄在这方面,也太过锲而不舍了吧
她被洛霄带到了展厅中央。
只见洛霄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轻轻一按。
嘭地一声。
天花板
上炸开几朵礼花。门后面的气球也显露了出来。
一个小型的遥控飞机飞了出来,稳稳地降落在洛霄的手心里。
“咳。”吴佳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件事情,我本来不想掺和的。但是你知道,洛霄太能磨人了。”吴佳珂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洛霄从飞机上拿下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正放着三枚戒指。
洛霄清了一下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阿衍,佳珂,这三枚戒指,我们一人一个,它就是我们的友情之戒。”
“嘆嗤。”
还没等周映安说话,站在后面的兰若泽先忍不住了,一声笑了出来。见周映安回头看自己,兰若泽立马切换回酷哥模式。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是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吴佳珂扶额:“我也和洛霄说过好多次了,这件事肯定会被别人笑话的,但他就是不听。”
周映安:“可是,你们俩?”
吴佳珂摆手:“我们两个是表姐表弟,你不要听学校里的那些人胡说。”
尔后,吴佳珂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大约是在去年,有男生和她表白,她顺手借表弟洛霄一用。
毕竟洛霄热情元气,也算是圣兰的校草之一,拿出手还是很有底气的。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阿衍。”
周映安对上洛霄亮晶晶的狗狗眼。
“戒指,我为你戴上吧?”
周映安点头。
兰若泽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洛霄。
作为局外人,加上自己又不是周衍那种迟钝的白痴,自然是看得明白。这个叫洛霄的,口口声声说是好朋友,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情,却一点也不清白。啧,你管那种快要溢出来的占有欲叫“好朋友”
兰若泽一方面觉得有些不爽,毕竟这家伙一直用着这样的眼神,看向那个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可笑。都这么喜欢了,居然还意识不到,只以为是朋友
下一秒,兰若泽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见洛霄一脸认真地将戒指戴到了那嫩如柔荑一般的手指上。就像婚礼仪式一般。
而仪式中的另一人,前不久还在自己的怀里,与自己吻得火热。但自己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身份为此感到生气。兰若泽用舌头舔过后槽牙。不爽。
真是太不爽了。
第24章
24、第24章…
“阿衍,你这些天偶尔有些时候怪怪的,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佳珂的关系?”周映安:“我还以为做了你们两人之间的电灯泡。”吴佳珂:“有点巧,我之前还总觉得融不进你和洛霄之间。”周映安正想反驳,就听到洛霄无比正经地点头。“那是。我和阿衍,是最要好的朋友。”
周映安失笑:“洛霄。”
洛霄却露出了更加水汪汪的狗狗眼:“我难道说错了吗?”
语气有些委屈巴巴的。
这样一个像金毛一般的男孩子看着你,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周映安无奈,只能点头。
吴佳珂佯装生气:“真是过分了,表弟。”
兰若泽则站在其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洛霄余光瞟见他,忽然对着周映安说道:“阿衍,在圣兰,我是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
吴佳珂叹口气:“你答应下来吧,我是不会生气的。不过要是让洛霄听不到想要的回答,他后面肯定会一直缠着你的。”
周映安:“看来我们都对洛霄的性格,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了。”
两个人浅笑起来。
周映安:“当然,在圣兰,你是最重要的。”洛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像找到了最爱的肉骨头的大狗狗。一个瞬间,洛霄微微侧过了脸,面对着兰若泽,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兰若泽:“……?”
更不爽了
但是再看到那个人的笑颜,他的心又酸涩起来。
这家伙,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笑得这么开心过。
看着这样的场面,兰若泽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眼腈都有些发疼。终于,他看不下去,转身离开。却撞到了一个人肩膀。“公共场合,不要太冒失。”
兰若泽对上沈之竹的眼睛,眼睛里的凶气尽显。
沈之竹的声音清冷如松竹:“别太急躁,要懂得忍耐。”兰若泽更大力地撞开沈之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在原地的沈之竹,隐晦地笑了一下。“就这样,都忍不住了。”他小声地自语。
“沈主席。”
吴佳珂是第一个发现了沈之竹的。
“下午好。”
沈之竹戴上了温恭自虚、翩翩公子的假面。唯有对上周映安眼睛的那一刻,眼神里会隐隐透露出一点阴暗的狡黠。
“很漂亮的戒指。”
沈之竹说道。
他看向洛霄:“感觉挑的人,应该很用心。”洛霄静默。这个方法还是沈之竹那天打电话告诉他的。
他说,周衍大约是没有安全感,尽管你说了和吴佳珂不是情侣,未必会让他有多放心。所以,不如用一个正式的仪式,来强调彼此好友的情谊。这样,大概可以就让他安心了。尽管用了沈之竹的方法,但洛霄依然一见到他,就有种隐隐的不喜。
仿佛他们天生就是敌人,要抢夺世间无二的珍宝。
吴佳珂:“主席,你的手是怎么了?”
几人
的眼神看过去,之间沈之竹的手心里有几个血印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掐出来的。洛霄哼了一声:“沈主席,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周映安却暗暗看向他,皱眉。
沈之竹则轻轻摇了一下头,表示这倒不是因为瘾上来了,他又在故意伤害自己。“刚刚体验一个项目,不小心磕到了。”沈之竹礼貌地微笑:“多谢你们的关心。”
洛霄有些死生活气地说:“那你可真要多小心一点。”
“会的,”沈之竹举止文雅,温良谦逊,“只是,有一些东西确实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所以,也难免有意外发生。”说话之间,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周映安的嘴唇。
【陈氏集团或将迎来转机?重组业务,有望再复辉煌。】
食堂中常年播放着财经新闻的电子大屏,忽然播放了这样一条新闻。
餐桌边,一个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西服裤的少年,正默默吃着面前的餐食,似乎并没有对这条新闻有过多的在意。
少年的面容微微有些黑,但是胜在眼睛出彩,清澈透亮,恍若钻石。
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阿衍,嘿嘿,久等啦。”
周映安笑起来:“你来了。”
“给你。”
一盒精致的小糕点放在桌上。
洛霄:“学校外新开的店,你尝尝,据说很好吃。”
周映安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味道挺好的。”
“嘿嘿,你喜欢就好啦。”
洛霄起来,露出来两颗大白牙。
周映安:“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啊,可能我跑得有点急?”
洛霄想,大约还有他敲掉了中午前最后一节自修课,在那家店排了一个多小时后的缘故。因为走得急,忘记带伞,烈日暴晒,所以才会流了这么多汗。但是洛霄很清楚,这件事情是不能告诉阿衍的。会给阿衍造成负担。
就在这时,食堂电子屏中的财经新闻又播放了一遍。洛霄眯起眼睛,神情有些肃穆。
“老板,有人想见你。”
穆廷脸色深沉,粗壮的手臂抬手扯送了领带,抬手抚眉,露出了金贵华丽的百达翡丽。
英俊的脸色略有倦色。
“不见。“
“他说,是因为周衍的事情来见你。”穆廷瞬间抬起头,“让他进来。”“是你?”
穆廷干脆把领带全部解下,“我记得你,圣兰学生会的现任主席,沈之竹?”
“穆廷学长,您好,”沈之竹不卑不亢,“大概一个月之前,我和您见过一面,在圣兰,是您将周衍带到了学校,而是我负责接待了她。”穆廷不愿意听这些弯弯绕,单刀直入:“周衍怎么了?”沈之竹:“您作为节目总导演,应该知道之前有个学生和周衍相处得不太好。”
穆廷皱眉:“陈育明?”
沈之竹:“是的。之前我和学院里一名同学——学长应该也认识他,洛霄,我们一起给陈氏造
成了一点小麻烦。原以为他应该自此消失在上流社会的名列中,没想到陈氏家主常年不和的弟弟,却帮了一把。”陈氏若是东山再起,沈之竹和洛霄并不担心被打击报复,毕竟他们身后有家族撑腰。
最怕的就是他们把气全都撒在那个人身上。
穆廷也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
沈之竹:“我想和您合作,一来,彻底扳倒陈家;二来,让周衍彻底留在圣兰。”穆廷眉心一跳。“你用办法不用让他再回去?”
没有几个人能比亲临山村现场的穆廷更清楚,那个地方,如果周衍再回去,绝对无异于再陷泥潭。基础设施落后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穆廷隐隐觉得周衍的家人,对他不仅不是冷漠,而是没有爱,甚至是虐待。
绝对不能让他再回去
穆廷忽然又皱眉:“可我凭什么相信你?连陈氏那点尾巴都扫不掉,万一这次,你又出错了,又当如何?”
沈之竹眼睛里仿佛隐隐燃烧着火焰。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大约是我自己个人经历的问题,以偏概全,以为陈家那对兄弟早已分崩离析,没想到到了危急关头居然还是会守望相助。”“我不否认我的错误,但我一定会改正它。我现在比任何一刻都明白失误了的代价有多么难以让我承受。所以,我这次一定会做到完美。”
“最重要的是,不是我有办法让她留下来,是她自己早就想好了对策。”
穆廷哼笑一声:“还真有他的。”
看到沈之竹清冷的俊颜,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一些话。穆廷忽然皱眉:“你为什么对周衍这么关心?你难道是——”沈之竹举起双手。
“我对‘周衍同学”,绝对是清清白白,不掺杂任何私情。”沈之竹刻意加重了“周衍同学”这四个字,笑容温柔,但也有些诡异。穆廷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心来,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穆廷看着沈之竹。
这个人,万一对小朋友起了心思,就像他一样。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他是成年人,有底线,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会懂得保护美好。但这种青涩的少年,能有多少自制力?再者。
穆廷隐隐想起,关于沈之竹背后的沈家,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秘辛。
那绝对是一个又压抑又变态的世家。
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就算现在看着光风舞月,内里也早就可能有腐败的迹象了。沈之竹忽然温文尔雅地笑起来:“您从刚刚,就一直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是我有哪里做的冒犯到了学长吗?”
穆廷:“什么眼神?”
沈之竹装作辛苦思考的样子:“大约是一个旅客,路过一座庄园,看着要买下庄园的各个买家,眼神多有挑剔,只觉得他们没一个人是配得上的。”
穆廷恼怒:“你什么意思?”
沈之竹:“没有别的意思,您
不是旅客,她更不是庄园,她是一个实实在在、有着独立思想和灵魂的人。”
但穆廷已经懂了沈之竹的言外之意。
他心中怒火难消。
但是沈之竹看上胸有成竹,仿佛已经吃定了他绝对不会毁约。不为别的,因为他不忍看见那个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全国青少年马术大赛的海选赛已经正式开始。
周映安穿好了骑装,拿出手机。
沈之竹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真是奇怪,之前不是约好了,他一定会来的么
周映安还打算让对方好好看一下自己在海选赛里的表现,再为自己纠正细节。
“阿衍,加油啊!”周映安回神,望向人群之中。洛霄一脸兴奋,仿佛要实体化的狗尾巴在身后不断摆动。
吴佳珂在边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兰若泽
周映安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兰若泽今天穿了个黑色戴帽卫衣,帽兜戴在头上。尽管离得远,但周映安莫名觉得,这家伙心情很糟糕。
要到她上场的时间了。
算了,沈之竹的事情先不多想了。
周映安摸了摸桑葚。
桑葚在她的手心下亲昵地一蹭。
周映安翻身上马。
第一个项目是障碍赛。
周映安和桑葚默契十足,非常顺利且完美地完成了。
吴佳珂:“周衍是真的厉害,才接触马术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做得这么好了!”洛霄看着场上骑在马上、不断飞驰的人,嘴角扬起骄傲的笑意。
“你之前没来,所以没看见他和陈育明比赛的那一次。甚至那是阿衍第一次正经地接触马术,就已经能很成功地跨过障碍了。只是现在,她会更有技巧性,当时,似乎更多是在依靠她的本能?”
洛霄声音不大。
但是边上的人聚得很紧密。
一瞬间,附近的人都开始小小地惊呼起来。
“骗人的吧
“这总不可能是天才吧。”
“是的。”洛霄言之苗凿,十分坚定,“他是阿衍,所以他能做到。他就是天才。”
第二个项目是盛装舞步,周映安同样完成得非常出色,较之之前有了不小的进步。
“做得好。”
周映安微微有些惊喜地转过头来。
只见沈之竹也是身穿一袭马术装,站在不远处,挂着淡淡地笑意。
穿着笔挺的马术装的沈之竹,就像一个贵不可言的中世纪王子。周映安:“我刚刚的表现,你都看了吗?”少女微微喘着气,带动着胸口一起一伏。声音里的甘甜,如春泉一般流入心田。沈之竹略略移开视线。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桑葚:盯——
沈之竹:……
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
沈之竹点头:“看了。你做得——”
“还有哪里不好?”周映安说,点出了几个细节,“这几个地方还能更上一步,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建议吗?”绕是智多近妖的沈之竹
,听到这话,也难免愣了一下。
最后,他失笑:“我回去再为你整理一个纸质文件,你可以对照着,再好好看看。”周映安:“现在不可以吗?”
看得出来,因为两个人没有面具地相处久了,周映安面对沈之竹可真是一点客气都没有。
沈之竹:“不太方便。因为,我也要去去参加海选赛了。”
周映安有些惊讶:“你也报名了?”
沈之竹挑眉:“不然我穿这身衣服做什么?”
周映安:“我还以为你是单纯为了要帅。”
沈之竹哼笑一声。
“等着,你先别换掉衣服,下午还有团体赛的海选,等那个结束了再脱也不迟。”
周映安:“可我没有报名团体赛?”
沈之竹:“我替你报名了。”
“你的队友是我,还有一个我之前的朋友。”
周映安:“……”
沈大主席,是会搞先斩后奏这一套的。
吴佳珂感叹:“没想到周衍和主席关系还挺好的呢。”
“好在哪里
异口同声,两个男声响起,一远一近。
洛霄和兰若泽望向对方。
两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彼此。
又是他。
确认过眼神,是一个讨厌鬼。
啧。
金毛和天鹅相看两生厌。
沈之竹的单人赛海选完成得非常顺利。
下午,沈之竹向周映安引荐了他的好友,一位来自意大利的亚裔少年。
亚裔少年亚当本来想给周映安深拥,让后者好好感受一下西方人民的浪漫与热忱。
脚还没迈出一步。
就被沈之竹看似温和宜人实则杀气腾腾的眼神,给吓退了。
“沈,你搞什么!”
沈之竹神色不变,说了一句意大利语。
亚当如遭雷击。
周映安眨眨眼,看了一眼沈之竹。
“咳,”亚当以手握拳,“周——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见到沈之竹和周映安都点头之后,亚当才放心地继续讲下去:“周,刚刚沈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别介意,我们就是这样的相处风格。”
沈之竹:“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相关的安排吧。”
说完,他淡淡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又看向周映安:“给你五分钟,可以吗?”
周映安点头。
洛霄和吴佳珂走了过来。
兰若泽顶着一张“本酷哥不是特意过来只是来散步”的脸,悠悠地在后面荡来荡去,不过眼神却频频往这里张望着。
周映安:“抱歉,我等下还有点事情,可能要晚上才能走了。你们先回去吧。”
洛霄:“诶,可是我们晚上有个聚餐,是特别为了阿衍你——”
说到一半,洛霄捂住了自己的嘴,就像无意中说出了什么大秘密的样子。
周映安:“为了我?你们是为了我,准备了什么吗?”
吴佳珂:“嗯,因为快要到‘交换人生’的时限了。我们想着,过几天你就要离开圣兰了,所以洛霄提议要为你准备一个践行宴。”
洛霄
露出可爱的狗狗眼。
他知道,每每摆出这样的神情,阿衍大概率是拒绝不了自己的。周映安:“抱歉,我真的不能去。”洛霄有些僵住了。
周映安:“不过,我应该不会很快就离开圣兰,所以践行宴也不急着这几天吃。”洛霄有些惊讶:“诶?”远处一个有些痞气的声音,悠悠响起。“因为这个比赛?”
见周映安望过来,兰若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仿佛在说“我可没有关注你,就是随便讲讲”。
周映安:“是,就是因为这个全国大赛。因为圣兰也是这个比赛的承办方之一,所以选手的住所被统一安排在了圣兰附近的酒店了。换句话说,要等到这个比赛结束,我才会回家。”周映安抬手,拍拍洛霄的肩膀。
“我应该不至于海选就被刷下来,所以至少要等到预选赛之后,我才会走。”洛霄元气满满,堆起阳光四溢的笑容:“嗯。”等到周映安转身后,他才垂眸,神色有些复杂。
兰若泽“啧”了一声。
团体赛的海选终于结束了。
尽管三人是初次合作,但因为三人水平都十分高超,再加上沈之竹安排的方案合理,算是发挥出了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也就是在这时,周映安才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陈育明。
他似乎消瘦了很多,脸颊凹陷,颧骨突起。一双眼腈有些三白眼,流转出阴暗的光。
似乎是发现了周映安在看自己,他呆了一会儿,转身消失在人海之中。周映安微微皱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走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吹拂在耳畔。
沈之竹:“想别多想,我们想去吃晚饭。”周映安:“嗯。”
后来的几天,周映安也再也没见过陈育明。
这一段时间里,周映安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马术训练上,一部分继续巩固单人项目,离一部分则是和其他二人一起培养默契,提升团体项目。这一天算是有了质的突破,沈之竹虽然神色淡淡,但是微勾起唇角,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亚当开心地嚷嚷起来:“沈,请我和周吃饭!”沈之竹看了一眼周映安,轻轻地笑出声:“好。”沈之竹找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泰餐餐厅。
快吃完时,沈之竹的电话响起,他微微颌首,说了一声“见谅”,便起身离席。亚当见沈之竹走远后,忽然说:“周,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周映安的心瞬间跳快了一些。但面上,她依然镇定自若。“你指什么?”
“你肯定有秘密,要不然——”亚当高深莫测地说,“你怎么会有这么高超的骑马天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你才接触马术一个月!”周映安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亚当:“你是天才,沈也是天才。中国是不是有句话,叫做‘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沈对你
这么好,也应该是为了这个吧。”亚当似乎是喝了点酒,有些醉了。
他的眼神在周映安脸上不断逡巡。
“我从来没见过沈,这么在意过一个人。你知道吗,本来我想吃牛排的,但是沈拒绝了我。很奇怪,之前他对这方面一向没有什么意见。刚才吃饭你聊起自己来自乡下,我才明白了——他应该是怕你不自在。”“仔细看看,周,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亚当笑起来:“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哪怕是沈喜欢你,我肯定也要追你。”亚当是混血,眼睛是蓝色的,就像万里无云、明澈廓清的天空。在温暖的灯光中,微醺的酒气在空气里蔓延。
周映安:“你喝醉了。”
“大概是吧?”亚当笑了一声,“因为我太开心了。我还以为沈这辈子都不会再骑马了。”
周映安想起,确实她查到的消息是沈之竹在前几年拿下了一个全国大赛的冠军后,就不再参与任何马术比赛了。
“他甚至,都不再骑马了?”
亚当点头:“是啊。好像是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和他最心爱的——”亚当忽然噤声。因为沈之竹回来了。他眼里的笑意不变,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在说我的什么故事呢?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但越是这样,越让觉得亚当觉得毛骨悚然。
亚当:
立刻闭麦。
今天是预选赛前的最后一天。
沈之竹本着赛前需要好好放松的原则,让周映安今天好好放松一下。
周映安想了一下,放松
说的是身体放松,那脑子可以多动一动吧。于是,她选择开始刷题做试卷。做完了一套,周映安揉了揉脖子,有些酸。
看来这个放松方法不可行,还是会累到身体。
“阿衍,我都帮你办好了。”
金毛小狗和另一个男生把一个大箱子搬了过来。
洛霄笑起来:“使命已完成!”
周映安:“辛苦了。”
另一个男生正是唐素,他见周映安看着自己,眼中含笑,忽而有些不好意思。
“啊,还好吧。”
周映安打开箱子,大致翻阅了一下。
“非常好,这次多谢你了。”
洛霄举起手,晃了晃,上面的银戒指闪着耀眼的光,“我们可是有着友谊之戒的好朋友呢!跟我客气什么呀。”洛霄坐回位子上,看着坐在身侧的少年,心里有些痒痒的。“其实……”洛霄挠挠头,“阿衍,你之后能对我,多坦诚一点吗?”
周映安:“嗯?”
洛霄又曲起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
“就是你参加马术比赛,所以会晚几天再走,你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呢?”“你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告诉我,对我做到毫无保留吗?”洛霄的狗狗眼,泛着亮晶晶的光彩。
“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愿意,告诉你,我所有的一切。”“抱歉,没提前告诉你
比赛的事情,是我没想到,还害你白做了聚餐的准备。”
周映安垂眸:“我想去马场再看看桑葚,我先走了。”
洛霄:“阿衍?”
周映安起身:“抱歉啦,桑葚喜欢吃醋,有点娇气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洛霄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郁。认识了阿衍快一个月,洛霄自认为自己对于对方已经有了一些了解。阿衍对自己,确实隐瞒了一些秘密。
而他刚刚,只是在为自己前半段话提到的那件事道歉,却对后半段话的内容,不作回应。不作回应,是因为做不到。阿衍,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秘密。窗外的光落在少年的头上,金灿灿的在明亮甚至刺眼的光芒中,少年紧紧地握住笔。
力气越来越大。
咔哒。
笔碎了。
周映安渐渐走进了马场,却看到训练场上正有人在恣意地纵马奔驰。
她见过清冷禁欲的沈之竹,见过温驯恭良的沈之竹,也见过最真实的,危险诱惑的沈之竹。但这样的沈之竹,周映安从来没见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外如是。
原来的周映安,只以为沈之竹是一个技巧高超的马术大师。此刻,她才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一些,沈之竹对于马术深刻的爱意。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项运动。他在享受着马术。就像她一样。周映安不想出声打扰,却突然听到一声暴喝。
“你给我下来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优雅,脸上隐隐出现了岁月痕迹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众黑衣保镖。沈之竹扬起马绳,翻身下马。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见了。
眼前的人,又变回了表面光风舞月内里腐败不堪的圣兰学生会主席。沈之竹走到男人的身边。
“啪!—”
周映安瞳孔一缩。
这个男人,抬手就给了沈之竹一个巴掌。
力道之狠,把沈之竹打得侧过了脸,嘴角隐隐还有血迹。
“丢人现眼。”
沈之竹转过头,抬眼,不卑不亢,宛若松竹。
但他的不言语,似乎更加激怒了男人。
“沈之竹!你必须马上给我退出比赛!”
男人又要扬起手,就要落下。
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出现在沈之竹的视野之中。
手,牢牢地锁着将要落下来的大掌。
“请您适可而止。”
男人抽回手,眼里的怒火不消:“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是圣兰的学生,也是沈之竹的朋友,我叫周衍。”周映安丝室不退让,眼神里闪耀着光。
“请您在公众场合注意影响,注意素质。您在圣兰打人,有碍观瞻,就是不对。”
男人气极:“你!”
“够了。”
沈之竹上前一步,握住了周映安的手。
周映安看向他的眼底。
周映安的眼睛生得美丽。
但沈之竹更喜欢眼前这个少女,眼睛所流
露出来的东西。就像缠绵不绝、带来无尽希望的泉水。她永远逆流而上,永远生机勃勃。而他的眼底,恰有一截枯木。枯涸许久,仿佛就是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秒钟。
沈之竹却觉得一个世纪已经在这个眼神里悄然而过。他笑了起来。
尔后长舒一口气。
沈之竹转过头,说:“父亲,关于今天的事,我之后会给您一个交代。我的朋友说的话,不无道理。您还是先回去。”
男人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
“沈之竹,你好好掂量,好自为之。”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周映安:“……你痛吗?”
沈之竹却低头看着自己不曾松开的手。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
沈之竹抬起抓着周映安的手,抵在胸口,空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不如周同学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为什么刚刚要帮我,是因为怕我真的退出比赛了吗?”
周映安点头:“你退出,我们的团体赛就没办法参加了。我还是很希望可以多拿下一个块金牌的。”
沈之竹失笑。
“但是,我也很想看见你,跑出刚刚那样的样子。很好看。这么棒的马术,应该让所有人都看到。”
沈之竹的笑意一下子僵在嘴边。
“而且,”周映安顿了一下,“就算没有比赛,我大概也还是会帮你的。”
沈之竹:“为什么?”周映安:“我们是朋友啊。”沈之竹垂下眼眸。他的心脏真不舒服啊,沈之竹想。
就像有一株幼苗,要在他心里轰然长大,一下子变成参天大树。“他很讨厌我骑马。”沈之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映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原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以为他只是我还不够有优秀。终于,我拿下了全国大赛的冠军。我拿着奖杯去找他,却被他用奖杯砸得头破血流。”“我好像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了。他看着我,说,只要我骑马,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所以不许再骑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他一声夸赞。”
“等我再出院后,管家告诉我,我最心爱的那匹马,芝芝,死掉了。我都没有见上他最后一面,只在骑具上找到了一根他留下来的毛。”“我只能把芝芝的毛封印在一张小纸片中,自己去寺里开了光。我在神佛面前乞求,希望芝芝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赠予芝芝。
周映安想起了那张书签。
——原来,这才是沈之竹的芝芝。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喜欢我骑马,这和我早亡的妈妈有关。我的妈妈温柔如水,但却病弱,生下孩子之后,身体变得更加不好,没几年就去世了。而我恰好有些五官像妈妈,所以他很喜欢在我身上找
妈妈的影
子。”
“妈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我要温柔。”
“妈妈曾经做过学生会主席,所以我也要做。”
“妈妈是个不擅长运动的人,所以我不能喜欢骑马。”
沈之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妈妈原来期待过她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你知道吗,我原本应该叫沈芝竹,承母姓,只不过后来发现我是男生,怕这个名字女气,所以才用了现在这个名字。”
“但我很喜欢‘芝”这个字,因为它是妈妈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我才给马儿取名叫芝芝。只不过,很可惜,当年的我太蠢了,蠢得一塌糊涂,根本护不住他。”
周映安心里有些钝痛。
同为爱马的人,对于沈之竹话里所代表的情感,她大概可以感同身受。沈之竹忽然轻笑了一声。脆弱的姿态被他收了回去。
“周同学,我和你分享了这么多秘密。向你提一个小要求,应该不算很过分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周映安刚想出口。
一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抵在了她的嘴唇上。
“我知道,你应该不叫周衍,”沈之竹顿了一下,意有所指,“我想知道的是,你最最真实的名字。”
最最真实的名字。
周映安的心里,仿佛跳漏了一拍。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仿若惊雷炸开。
蓝紫色的长发,被风刮到身后。
沈之竹上前一步,挡在周映安的身前。
“送你一句话,平心静气,戒骄戒躁。”
兰若泽仿佛带着入骨的恨:“闭嘴。滚。”
沈之竹却没有被激怒,依然是悠悠道:“你用什么样的身份在命令我?你是她的什么人吗?”
兰若泽的视线穿过沈之竹,望向周映安。
“我和她,确实还没有关系,”兰若泽瞪着沈之竹,“但是,我喜欢她。”
周映安的手,下意识地摸紧了。
这几个字,大大地超出了她的预料。
沈之竹:“哦——所以,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兰若泽上前一步,与沈之竹怒目而视。
无声的硝烟味仿佛在弥漫。
“做哥哥的,应当离弟弟喜欢的人远一点。但凡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都应该明白这样的道理吧?”
“沈之竹,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一瞬间,周映安的脑中忽然闪回过许许多多她不曾注意过的瞬间。
两人都有的桃花眼。
两个人都喜欢拉长语调,讥讽地说上一声“哦”。
两个人都曾在她面前说过:在我面前,你还在想着谁
——妈妈原来期待过她怀的是一对龙凤胎。
——我原来应该叫沈芝竹,承母姓。
沈芝竹。
兰若泽。
沈与泽。
芝与若。
竹与兰。
光风霁月、品学兼优、人人敬仰的主席。
好勇斗狠、不学无术、人人害怕的校霸。
这样两个大相径庭的人,居然是—
—
双胞胎兄弟
沈之竹:“你看你,说话做事,还是不要那么凶狠比较好。我是没关系,吓坏了周同学,就不好了吧。”
兰若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映安。
“我吓不吓坏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兰若泽说,佯装不屑,“他一个大男人,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吗?”
沈之竹笑了起来。
忽然他退后一步,伸手揽着周映安的肩膀,将脸颊亲昵地贴在周映安的秀发上。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会说谎啊。这方面,你还不如周同学,至少我还是见到她的第一天晚上,才知道了她是一个女生。”
兰若泽眉头皱起,捏紧了拳头。
周映安甚至能听到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沈之竹拉起周映安的一只手,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上去。但周映安没有感觉到沈之竹的嘴唇。因为他吻的是自己的大拇指。可温热的鼻息,打在了手背上。仿佛还带着松竹的清香味。
沈之竹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意:“弟弟,怎么办呢,你喜欢的女人,哥哥也好喜欢。”
“沈之竹——”
兰若泽暴起,就要冲上去挥拳揍人。
沈之竹松开周映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只见他一手打在兰若泽的右手关节上。
兰若泽吃痛地退后了一步。
沈之竹松开手,赫然是一支暗金色的钢笔。
兰若泽:“你就这么用我送给你的礼物?”
沈之竹淡淡道:“嗯,还挺好用的,跟你一样能打。看来还是你小时候贴心,审美也好。前阵子你送来的那套马术装,真是丑得不堪入目。”
兰若泽又要冲上前,继续挥拳。
沈之竹的一句话,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我劝你,还是先停止一下你无聊的把戏。”
“你现在,不仅不像一个为了赢得公主芳心而冲锋陷阵的骑士,反而更像一个空用蛮力的小丑。”
兰若泽:“你!——”
“好好想想,”沈之竹上前一步,隐晦地余光看向身后的少女,“她喜欢看到我们两个为她争风吃醋地扭打在一起吗?她会为此感到高兴吗?她会因为因此喜欢上你吗?如果答案都是否定,你做这些的意义又是什
么?”
兰若泽放下了拳头,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沈之竹拍拍他的肩膀,靠近耳畔。轻声而言。
“只是吻手就受不了了吗?”“我那天,看你们吻得那样难舍难分,都只是掐破了自己的手掌心,留了点血而已。”
兰若泽瞬间抬起眼神,十分意外地看向沈之竹。
沈之竹的声音冷淡,没有一丝情感。
“别太没用了,如果这样都难过得不行,那你怎么和我,还有其他人一起——”
“做她的狗?”
第25章
25、第25章…
兰若泽:“神经病。”
做个狗屁的狗。
他要做的是那个小哑巴的男朋友。
沈之竹笑了一下,“没事,你现在想不明白没关系,之后再说。”
沈之竹:“但我刚刚那句话,还是希望你多再想想。”
周映安走上前,她不知道这对兄弟刚刚在一起说了什么话,但她也并不关心。
“你们继续聊,我先去图书馆了。”
兰若泽看着周映安的背影,想要追上前,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就对了,弟弟。做事情,最好还是冷静一些。”沈之竹拿起东西,也离开了。兰若泽呆站了一会儿,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想要和你合作。】
他关闭手机。
虽然不清楚沈之竹想要做什么。
但是,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不然小哑巴真的很可能会投入别人的怀抱。
马术大赛的预选赛很快到了。
周映安正常发挥,拿下了单人赛的复赛资格,三人的团体赛也成功过线。周映安偷瞄了一眼沈之竹清冷的面庞。
没想到被后者抓了个正着。
“偷看我做什么?”沈之竹以手指,轻轻撑起下巴,“我的脸上长竹子了?”周映安想了一下,决定诚实地回答:“就是看,你脸上还有没有被打的痕迹。”沈之竹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关心我,怕我被他打?”沈之竹挑眉,“放心,最近他自己生意上出现了不小的问题,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来管我。”
沈之竹的话语,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仿佛出事的不是他们家的产业。周映安点点头,沈之竹没事那就是最好的了。至少不会在团体赛里拖他们的后腿。
比完赛,吴佳珂从观众席上跑下来,“周衍,刚刚实在是太精彩了。”周映安:“谢谢。”
下一秒,周映安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缺了一个人。
“洛霄呢?”
吴佳珂:“哦,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有急事,请假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说是临时决定,打你电话没打通,让我告诉你,省得你担心。”周映安点头,仰头喝下水。
此时,群山环绕之间,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一辆越野车正在十分颠簸地行驶。
车的后排坐着两个少年。
一个整张脸几乎都藏在了黑色卫衣帽子里,只露出一张嘴巴,嘴唇紧抿,看得出脸色很臭,心情很差。
另一个穿着白T,手撑住下巴,一双大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这侧的窗户。
突然,卫衣少年把帽子掀开,露出了一头顺滑的蓝紫色长发。
“这车怎么开得,睡也睡不着。”
前排的司机解释:“不是车的问题,是路的问题,路况太差了,没办法。”
白T少年转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叔叔,没事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卫衣少年皱
起眉毛:“姓洛的,你什么意思,拐着弯骂我?”
洛霄瞪回去,本想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结果见对方脸色这么难看,便顺势说了下去:“没有吧,但凡是个懂事的人,都会这么想的。”阴阳怪气,茶里茶气。
兰若泽气死了。
“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要和你做朋友,眼光真差。”洛霄呛回去:“阿衍眼光不知道有多好,才挑中了我,没选你!”
兰若泽突然哼笑一声:“放心吧,我是一点没想过做她的好朋友。没人和你抢,你慢慢做好了。”洛霄只感觉类似的话,沈之竹也对自己说过。
而那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洛霄:“我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找我合作?”
兰若泽:“那你呢,为什么要答应我?”
两人都诡异但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司机说:“路况太差了,我只能开到这里了。”于是两人下车,背着行李往前走。
山路难行,但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行走。走着走着,按照地图指示,终于走到了一处略显破旧的房屋前。
洛霄皱眉。
兰若泽捏紧了拳头。
这么差的房子,她阿衍以前是怎么过的。两个人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喂,你们谁啊。”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两人转头一看。
——周泽川
此时的周泽川哪还有在城市里游手好闲小混混的样子,穿着简单而朴素,脸上也黑了很多。
但同时,整个人都闲得沉着稳重了。
而周泽川则是吃惊地瞪大了眼腈。
指着兰若泽,张大嘴巴:“老大?!”
指着洛霄,嘴巴依然大张着:“同真?!”
“你们——”周泽川就像卡住的磁带一样宕机了片刻,随即“哇”地哭出了声,“我太感动了,你们居然还来专门接我回家!”
洛霞兰若泽;…
兰若泽无奈地叹气,皱起好看而锐利的眉眼:“我记得,我从来都没答应做你的老大吧?不过这不重要,那个周衍的爸爸和妈妈呢,在屋里?”
洛霄从身上的书包里拿出纸巾。
周泽川擦了擦眼泪:“诶,我不太清楚。前两天我和班里的同学去另一个村里玩了,今天也是刚回来。”洛霄有点小震惊,他是一点没看那个综艺,倒是没想到周泽川居然好像真的和当地的同龄人交往得不错。周泽川领着两人走进房间,才发现周家三人都不在家。周泽川:“诶,奇怪,这个点是去干农活了吗?”
从厨房出来的兰若泽说:“不是,看他们的那些碗和炉灶,起码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再开火烧饭过了。”
周泽川忽然想起什么,跑到边上的房间一看。
“怎么回事,连他也不在了?”
洛霄:“什么人?”
周泽川顿了一下,说:“是周衍他哥,叫周安。他一个多月前跌了
一跤,动不了,话也不会说。真奇怪,他怎么会也不见了踪影呢?”
兰若泽和洛霄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他们二人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给周父周母做做思想工作,让周衍直接留在圣兰。没想到,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两人都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阳光热烈。
三个少年纵马驰骋。
好一会儿,三人勒住马绳。
今天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
周映安拍拍桑葚,以示夸奖,就在这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廷叔叔?”
穆廷走近,“下午好。”
穆廷穿着黑色衬衫,照例将衬衫解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肌肉发达的胸膛。
他扬起手。
周映安摇摇头,从另一侧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好不帅气。
亚当吹了声口哨:“周,太酷了。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很迷你啊。”话音刚落,亚当就收到了一个死亡眼神。来自穆廷。
如果说沈之竹的眼神是表面温柔,内里阴毒,宛若笑面虎。
而这个人的眼神就是实打实的冰冷,就像一头在高空盘旋,只等着一击毙命的黑鹰。可怜的亚当再次露出了QAQ的表情。
周映安:“穆廷叔叔,我朋友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吧。”穆廷:“就算开玩笑,也要讲究尺度。”
周映安:……
可是刚刚那句话,尺度很大吗
摘下了头盔的沈之竹走过来,伸手,在周映安的脖子下,按下了齿扣。头绳松开,沈之竹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周映安的头盔。几缕发丝被汗打湿,沾在周映安的额头上。沈之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就要往上擦拭。周映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一带,就站到了一边。穆廷怒目而视:“沈之竹,注意你的分寸。”
他又拉近了距离,咬着牙齿,说:“你别忘了,你和我说过什么。”
沈之竹露出一个春风拂面的完美微笑,却并不答话。
穆廷还想再说,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周映安:“穆廷叔叔,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周映玩先往一个角落走去。穆廷正要走,沈之竹却忽然扣住了他的肩膀。穆廷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少年主席,看着有些清瘦,却暗含力道。
“我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但穆先生,请你也不要忘了,我和你说的那个比喻。”
穆廷捏紧了拳头。
他自然没有忘记,眼前这个少年,当时以比喻暗讽他明明不是周衍的谁,却妄图干涉他的交友,甚至他的恋爱。
是啊,穆廷心里传来阵阵钝痛,他什么资格都没有。
沈之竹却忽然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