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燕晏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江北,只要过了长江,就是他的故土。
但是最近江面的风大,天气也阴沉沉的,可见度不高,想要渡江也没那么简单,他们不得不在江北逗留,等风平浪静一些再启程。
燕征去跟船夫商量过江事宜的时候,披着斗篷的燕晏就独自走到江边,迎着风儿望向江对岸。
当然,他看不到江对面的景色,因为隔得实在太远了,而且都是雾霾,他只能听到江水拍打在岸上的声音。
时隔一年他再次站在这里,心里感慨万千。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踌躇满志地离开金陵,第一次横跨长江离家远行,只为了向父皇和母妃证明自己长大了。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等同行的兰延安排行程,那时的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言语也多娇气天真,如今想想,不禁觉得恍若隔世。
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年,如今不管是他的心境,还是故人,都已经物是人非,他有种自己一夜之间被迫长大的错觉,时不时就感到茫然和惶恐,不知所措。
明明前不久,他还是个可以尽情撒娇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他可依靠的长辈都离他而去,他再也没了父母,将来他一个人留在北国,就像没有根的浮萍那样,就连娇纵的底气都没有了。
虽然他以前经常在赫连皋面前称他已经和父皇断绝关系,今后再也不想和南国皇室有任何瓜葛。但他知道,就算他不认父皇,他也依旧是南国的皇子,有南国皇帝给他撑腰,赫连皋也好,或者北国的臣民也好,都会因为他父皇而不敢对他不敬。
可要是他们知道他的父皇已经不在了呢,还会不会继续尊敬他?他们会不会觉得他没了依靠,就可以随便地轻视他?
诚然他依旧是南国的皇子,他的兄长继承父皇的位置,成了南国的皇帝,但还是不一样的。在外人看来,燕征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哪里有父皇来的那么亲?更何况燕征对他始终不怀好意,以后还肯不肯承认他南国皇子的身份,愿不愿意给他撑腰都还是个问题。
一个失去母国庇护的和亲皇子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会有多艰苦,燕晏都不敢想。他只希望太子能够念在他们年少时的情谊上,不要剥夺他南国皇子的身份,这样他回到北国也不会太尴尬。
见他独自站在江边一动不动,赫连乌恩担心他,便走过来询问道:“小殿下你在想什么?”
听到赫连乌恩的声音,燕晏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忧愁,既为父皇母妃的逝世而悲伤,又为自己未卜的前途而担忧。
他只看了赫连乌恩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他很想跟赫连乌恩说他内心的想法,问赫连乌恩会不会因为他没了父皇撑腰而看不起他。可是他又觉得这样问太卑微了,他在北国时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过?
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他的骨子里还是骄傲的,所以他只能故作坚强地说道:“没想什么,就想什么时候可以过江。”
赫连乌恩不疑有他,也看向白茫茫的江面,宽慰他道:“太子殿下已经在跟船家商量渡江的事了,也许等雾没这么大,就可以启程了。”
燕晏叹气道:“希望这场雾快点散去,我也好早点回去把父皇母妃的后事办完,回北国去。”
赫连乌恩见他还是想回北国的,不禁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燕晏好不容易回故国一趟,会想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反悔,不愿意回北国去了。想必叔父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才派他跟着,以免到时候燕晏不愿回去了,他还能把人带回去。
但如果燕晏自愿回去,那对他来说最好不过,这样他就能很好地完成叔父交代的任务,叔父也会因此更加器重他。更何况,要是燕晏真打算赖在南国不回去,他还不一定能劝得动燕晏,到时候就麻烦了。
所以他很欣慰地对燕晏说:“叔父也一定很盼望你能早些回去。”
提起赫连皋,燕晏想起临别前赫连皋跟他说过的话,心中稍微安心了些。
赫连皋说会给他一个家,会等他回家,他还有赫连皋这个家人,他不是孤单一人。
想到赫连皋,燕晏的脸上终于久违地露出淡淡的笑意,但这个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在看到燕征过来后,他又抿起了嘴。
燕征也是看到他和赫连乌恩站在这里,不太放心,所以交代好船夫渡江的事情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先是警惕地看了赫连乌恩一眼,然后才温和地问燕晏:“晏儿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风这么大,仔细吹着凉了,怎么不在马车里等着?”
燕晏低下头,没敢和他对视,小声道:“马车里太闷了,我下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