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闻言竖起眉毛，不可置信又极其失望道：“燕征！”

处理完皇太后的事，燕征就马上带着人出宫搜捕出逃的燕晏。他知道燕晏肯定会选择过江回北国去，所以他命人封锁距离金陵最近的几个码头，自己也赶了过去。

燕意远将燕晏送到皇太后跟兰延约好的码头，兰延的船已经在岸边等着了，接到暗号，乔装打扮过的兰延等人便从船里出来接应燕晏。

燕晏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兰延等人，只觉得恍若隔世，也终于有了自己从燕征手里逃出来的真实感。他想像往日那样轻松自在地跟兰延几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别担心自己，可是才上前两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南国的皇子，他的身份跟兰延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他突然停了下来，变得有些拘束和窘迫，嘴巴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延看得出来他的不自在，又见他实在憔悴，想来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就主动上去拍了拍燕晏的肩膀，温声道：“小殿下这段时间受苦了，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了。”

燕晏想说他已经不是小殿下了，可兰延还把他当小殿下看，如果他刻意提及，就显得像是在刻意卖惨博人同情了。

他并不想让人觉得他可怜而同情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这些天想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一开始他也心如死灰，但后来他慢慢就想通了。身份的差距从来不是障碍，只要他还有独立的人格，强大的精神，美好的品性，那他依旧配得上赫连皋，相信赫连皋也不会嫌弃他出身卑微。

但如果他一味地自怜自艾，认为自己身世悲惨，全世界都欠他的，并以此来要求别人宽容他，那才是烂透了。

想明白后，燕晏大大方方地对兰延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好在我终于逃了出来，这还要多谢兰大人你们出手相助。”

燕意远跟兰延道：“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太后那边可能拖不了太久，你们有什么旧就等回去之后再叙吧，眼下先离开江南最要紧。”

兰延点了点头：“嗯，多谢大皇子殿下了。”

燕意远又深深地看了燕晏一眼，对他们说道：“小皇叔这一走，将来就没办法再回来了，他一个人在北国，还有劳各位多照顾一些，意远感激不尽。”

说罢，他对着兰延几人抱拳作揖，转身下了船。

就在燕晏等人和燕意远告别的时候，远处一阵兵荒马乱，燕意远意识到父皇的人来了，来不及跟燕晏告别，就带着他的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人果然是燕征，他看到船上的燕晏，一脸肃杀地挥手下令道：“包围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兰延和须卜苏日对视一眼，须卜苏日立刻将船锚斩断，命人将船划离江边。

燕征见他们居然真的敢在自己面前把燕晏带走，脸上杀意毕现，抬起手来示意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岸边就冒出一队弓箭手来，明晃晃的箭头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对准了船的方向，只要燕征一声令下，无数支箭就会连人带船射穿。

兰延等人没想到燕征能做到这么绝的地步，这是宁可让燕晏死在他手里，也不愿放燕晏离开吗？燕晏看到岸上的弓箭手，还有站在弓箭手中间阴鸷地盯着他看的燕征，脸色也变得苍白，手心里都是汗。

他在想，如果他执意要走，那燕征会不会真的让人放箭，船上会有多少人因他受伤甚至死亡？这真的值得吗？为什么燕征就是不愿意放过他呢？

燕征时刻盯着燕晏，自然没有错过燕晏脸上挣扎的表情，他朗声对着江面上的燕晏说道：“晏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乖乖回到朕身边，朕可以不追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皇太后也好，燕意远也好，还有北国这些人，朕都可以赦免。但你若执意要走，就别怪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燕征每说一个字，燕晏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兰延知道燕征实在威胁燕晏，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当机立断让人快速将船往江中心驶去，只要离得够远，岸上的弓箭就射不到他们。

见状，燕征目眦欲裂，像是终于失去了理智那样，竟然直接夺过身边最近那个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对准站在船上的燕晏。

他以为燕晏会害怕，会求饶，但燕晏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好像并不想躲开，又好像不相信他真的会将箭射出去。

燕征几乎要被他逼疯了，此时的燕晏像极了晏宴，明明那么弱小，却懂得拿捏他的心理，仗着他的宠爱肆无忌惮，不把他放在眼里。有过很多次，燕征都恨不得让晏宴死在他手里，免得再被父皇觊觎，可是每次他看到晏宴漠然的眼神，都下不了手，最后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燕征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先杀了晏宴，再跟晏宴一起去了，那样他就不用一个人这么痛苦地留在世上。

所以他今日一定要杀了燕晏，杀了他！

燕征两眼通红，手中的弦被他拉到最紧，用力之大，两条胳膊都在发抖，不停地调整箭头对准燕晏。

只要杀了燕晏，他就能解脱了。燕征心中不停有个声音这样暗示他，几乎让他崩溃。

兰延和须卜苏日也注意到了燕征的癫狂，手里拿着剑将燕晏紧紧护在身后，他们不能让燕晏有任何闪失。

看到燕征这痛不欲生的模样，燕晏有些震撼，又有些迷茫。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如果他死在燕征手里，能不能结束这场闹剧，算不算帮父亲偿还了未了结的债？

他为此失神了一下，直到耳边同时响起兰延和须卜苏日的紧张的吼叫声，他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倒在一侧，一道银色的光芒从他眼角划过，紧接着几根乌黑的长发簌簌飘落在地。

燕晏回过神来，只看到自己面前插着一支箭，他下意识地朝江边看去，燕征的手里空空如也，想必这箭就是从燕征手中射出的。

但这箭终究还是没射中他，看着燕征脸上决然又不甘的神情，燕晏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如果燕征真的想要了他的命，不管多远，也不管他怎么躲，他都是躲不开的。因为他的箭术就是燕征教的，他最了解不过。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开，不仅仅是因为震惊和害怕，也是赌燕征是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现在看来，是他赌赢了。燕征这样，应该是决定放手了吧，虽然他不知道燕征为何会改变主意，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主意。

燕征也注意到了燕晏的视线，他狠狠地闭上眼睛，一把将弓摔在地上，调转马头决绝地离开了江边。沉重的弓在地上摔成了两段，就好像在暗示他们决裂的兄弟情谊，一切都回不去了。

看到燕晏怔然的反应，兰延以为他是被吓坏了，赶紧将他从须卜苏日怀里扶起来，不停地关心道：“小殿下，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燕晏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箭轻轻地摇了摇头，哑着声音应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