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马芊芊

目光尽头赫然是刘彻牵着马似笑非笑。

一群小阎王都咽了一下口水, 努力缩在霍去病身后。霍彦不怕刘彻,但是觉得有意思,也学着缩他阿兄身后, 就是人躲着,嘴还在, “哟, 姨父,你也出门晒月亮了呀!”

霍去病默默无言瞥了几个怂包和眨巴大眼睛嗷嗷待哺的幼弟一眼,果断把他幼弟嘴用奶糖封上了, 霍彦不爱吃甜,但霍去病给的,他又舍不得吐了,最后只好冷着脸鼓起腮帮子嚼嚼嚼。

霍去病解决了搞定刘彻的最大阻碍后,从容不迫的把雷被从马上拽起来,露出脸来,才缓缓给刘彻行了一礼,声音没有一丝被抓包的起伏, “姨父,有些事情不必你支会,去病乐意为你去做。”

有时候,有些人该牛就是牛。

霍彦伏在霍去病身后,看着刘彻笑容真切起来。

刘彻轻轻一笑,那笑声中似有迷离又似了然, 他目光落在后面探头探脑的霍彦身上,啧了一声, 一幅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惹的事模样。“去病啊, 你性子朕是知道的, 向来再沉稳不过了,且交代了,是不是你幼弟又央着你陪他胡闹了。”

哪怕醉了,都是这老登样。

霍彦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趴他阿兄肩头。

霍去病拍拍他头,他就换另一边。

“嘻嘻,猜错了哦~”

刘彻最近求子无果,有些糟心,便也喝了点小酒,逛了上林苑一圈,乘着醉意回程,本想着散心,没想到又见到这几个糟心玩意儿。他的目光在霍去病身后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头发半散的司马迁身上,一瞬间,他勾起了唇角,心里有种自己儿子魅力不小,当着人家爹的面,勾搭人家好姑娘死心塌地的,不负他老子盛名淡淡的洒脱感。

这群逆子!真的还怪肖朕,有眼光,有魅力。

“你们这些小子,还挺会的,不错,这姑娘不错。品相也好。不过,怎么就一个啊!你这小孩,朕同你讲,要喜欢就喜欢去病,这其他的,跟了他们这狗脾气,都能给你气死!”

司马迁对刘彻的滤镜彻底碎了,他仰慕的天子说他是个姑娘家,可以的,毕竟他一向品貌端正,只是陛下怎么能说阿言是狗东西呢,阿言最是善解人意了。

霍彦偏头,见他一脸倔犟的抿唇,以为他是觉得刘彻在羞辱他,立马道,“别理醉鬼,他就这样。”

你写书时少蛐蛐他点啊,毕竟他被人骂的太难听,还得跟我姨母和舅舅,兄长报怨。

司马迁就这样红了脸,他就说阿言待他极好的,陛下太过分了,他想着想着,便用尽文人的力气狠狠的剜了一眼刘彻。

刘彻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他很明显是醉态,半醉半醒间瞧着他的宝贝去病叹了口气。

“病儿,来姨父这儿,这姑娘瞎了眼,喜欢阿言,阿言还护着他,他们坏,来姨父这儿来,咱爷俩晚上喝一杯。”

司马迁脸都白了,气的。

霍去病静默无语,霍彦刚想破口大骂,让他醒醒脑子,什么他坏,我护的分明是你,蠢货!但却又被霍去病塞了块糖,堵上了嘴。

霍彦哼哼唧唧,最后在霍去病拍狗一样的动作下,愤愤不平的甩了袖子,背对着刘彻,与城墙壁来了个面对面。

不说话。我不说话,哼!

霍去病没说太多,只是小跑到刘彻身边,凑到刘彻耳边,指着半死不活的雷被,把所有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这个贼人跟那刘陵是一伙的,我们得知消息后,便立马想禀报的,但又担心这贼人逃窜。最后是实在想为陛下分忧,所以当即立断,要去捉贼,而今贼人落网,实是陛下庇护。请陛下恕我等心急之罪。”

此话一出,身后几人眉头跳了跳,也跟着应和。

刘彻不置可否,他现在脑子有些乱,总觉得有古怪,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既然想不到,就用暴力方式,把这几个都抓了关起来,等他清醒了再说。

他挥了手,示意守门的士兵把这几个小孩扣了。

霍去病反应灵敏,在士兵动手之前,拽着霍彦拔腿就跑,剩下几个人也是吱哇乱叫,飞速奔跑。

一时之间,双方竟成了僵持之状。刘彻忽然笑了,指挥道,“捉会下毒的阿言干什么,捉去病!”

霍去病无言只是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他这一眼把刘彻逗乐了,他亲自下场指导人手把手捕捉霍去病。

正在洒药粉的霍彦不由得往霍去病那边看,最后因为跑神,喜提第一个被捉的殊荣,被架到了刘彻身边。

他也不慌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衣服有些凌乱,刚刚奔跑的时候,衣角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药粉还沾在他的手上。他抬头看着刘彻,眼神中没有畏惧,更没有一丝悔改,嬉皮笑脸的,仿佛在等刘彻接下来的举动。

“姨父,来,抱一个。”

毒晕你丫的。

刘彻围着霍彦走了一圈,就算现在头有些晕,也不忘对着这混蛋玩意儿屁股来了一脚。

“早想打你了,混小子。天天就知道带着你阿兄乱混!”

霍彦默默瞥了一眼在人群中挣扎的霍去病,心说明明是他阿兄主意,他还劝了呢,但他最后却只是梗脖子,从鼻孔里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彻被气笑了,嘱咐着人把他这个逆子拖远点,甩袖叱骂道,“滚远些,看着你们就烦!”

霍彦啧了一声,被人架到刘彻左边,偏过头,就看见了刚被捉来的司马迁,司马迁也被人架着,乌发散落,半张侧脸在乌发间更显温柔,冲他笑得安抚,“无妨的,阿言。”

霍彦还未说话,刘彻便上前几步,柔声询问道,“女公子,病儿与朕说,你是马家的,名芊芊是吧?”

司马迁微笑的脸变得僵硬,良久,干巴巴的回道,“陛下万安,小子姓司马,名迁。不迁怒,不贰过的迁。”

司马迁的清澈愚蠢让霍彦突然不忍直视了,他刘彻马上都要晕了,还不迁怒,不贰过,他连人狗都快分不清了。

果然刘彻点了头,“嗯,马芊芊,这名挺好,肚里还有点笔墨,这女公子不错,你是喜欢我家这逆子啊。”

他笑得合不拢嘴,说着就要扯玉佩给他“未来儿媳妇”。

“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会疼人的。”

霍彦闻言呛了口风,笑得呲牙咧嘴的,结果又挨了刘彻一脚。

“人家好人家的女公子,霍阿言,你的狗胆子越来越大了,大半夜带人出去,不懂事!”

霍彦又挨了一脚,冲他翻了个白眼。

“小爷不跟醉鬼计较。”

刘彻这厢准备继续骂他,苏武和曹襄也被拖了过来。

苏武和曹襄是老面孔了,打小跟霍去病霍彦穿一条裤子,蛇鼠一窝的货,刚才数他俩笑得讨好,哭得起劲儿,化灰了刘彻都认得,都懒得理,只各自给了一脚,让人拖走。

苏武被架着,还不忘嘱咐人把自已往霍彦身边挤。

“阿兄,你说去病兄长能坚持多久。”

霍彦眼一亮,来了兴致,双手被反剪在后面,都不妨碍他搞事。

“打赌我兄长什么时候被擒,十金,我赌我兄长还等坚持半柱香。”

曹襄被架着也不忘凑热闹,接道,“我出二十金,一柱香。”

苏武咬着自己的布包,准备用脸从包里咬糖,脸都埋进去了,还不忘附和他霍彦兄长,“五颗糖,一柱香。”

霍彦隔着刘彻期待的望向司马迁,“司马兄,赌不?”

司马迁脸红扑扑的,“阿言,我出你送我的纸行吗?”

霍彦笑起来,冲着司马迁眨巴了一下眼睛,“当然行,司马兄阔绰。”

司马迁脸又红了,阿言真可爱。

霍彦在这边散发魅力,正高兴着,就被刘彻又踹了一脚,有人看孩子,有人照镜子。刘彻现在一看马迁迁对霍彦脸红就头疼,

霍彦委屈极了,他又怎么了,就玩个游戏,挣点小钱,又踹他。

“你要是腿抽筋,就去长安那棵大树下蹭蹭背,别搞我。年纪大了真是什么毛病都沾。”

刘彻眯着眼睛,笑得阴测测的,“规矩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刘彻的话,以为他是生气了,都吓得不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霍彦却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他揉了揉被踹的地方,小声嘟囔着,“陛下也太不讲理了,我明明是关心你。有病就得治,讳疾忌医要不得。”

刘彻脑子不清楚,只听到那句关心,虽不答话,但笑意更深。

司马迁见气氛有些紧张,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对刘彻说,“陛下,阿言他只是开玩笑的,并无恶意。陛下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刘彻瞥了司马迁一眼,仔细地盯了许久,直把司马迁又看得脸红了,突然笑了,与霍彦道,“阿言,阿翁觉得芊芊是好女儿,配你这狗玩意儿可惜了。好女儿不好找,朕这阿翁作主,你们就定下吧。”

曹襄与苏武顿时望向要定婚的芊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现在只要散了头发,就是女儿家了,陛下醉得不轻啊。

司马迁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去,因为他现在违背了祖训,他不忠贞了,他现在突然有点想弑君。

霍彦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快被醉鬼搞崩溃了。

“亲阿翁,我亲阿翁,那是司马迁,就那个写史的司马谈的儿子!算我求你,你让我扎你一针,清清酒气吧!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败坏我名声!”

刘彻压根儿没听懂霍彦说啥,坐在地上,华服委地,他左右瞧瞧,觉得这两人般配极了,他口中兀自念叨着,“阿言,对这女公子要好,没想到你都要成婚了,真快呀,朕真高兴。”

他说完还有些感动,抹了抹眼角。

“朕怎么一直能看见你小时候呢,大抵是醉了。不过还是甚好,阿言好好过日子,一生无忧才好。”

霍彦突然怔忡,心头酸软。

那声姨父哽在喉头,最后咽了下去。

因为刘彻忧愁的坐在旁边,问他,“阿言,你都有人要,朕的去病怎么还不成亲啊,朕想抱孙子了。”

霍彦无语,爹的,你今天吃了几盘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猪猪真的好关心病病。]

[猪猪:愁人,我家去病怎么没人要啊,没眼光。]

[陛下,我要我要,求你给我们赐婚吧!]

[情敌拨刀!]

[猪:言儿,你眼光不错,挑的人长得不错。]

[你们这样让我不由想到一个梗,陛下,孩子是交朋友,不是交男朋友啊!]

[马千:阿言,我是你猪爹认可的儿婿,hhh。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以后马千被那啥了,猪猪想起阿言,会不会犹豫。]

[好一招围魏救赵!]

[去病:我的弟媳?芊芊,我的个天。]

[阿言:再乱说,把你们都鲨了。]

[阿言一看就无情道的。他对马芊芊无情的。]

[他对去病有情!兄弟,极品!]

[阿言:一会就给你们扎死。]

……

霍彦黑脸,目光威胁,弹幕才渐渐消停下来。

霍去病那边,他还在与侍卫们激烈地周旋,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猎豹,每次侍卫们以为快要抓住他的时候,都被他巧妙地避开。

只是人确实太多,半柱香后,霍去病也被架了过来,由于危险系数太高,他身边围着四个人,把他牢牢控住,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大能量,他凭实力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霍去病没说太多话,就安静地呆着,也不挣扎。

霍彦冲他比了个十,示意一会儿钱平分。

他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轻轻地笑起来,跟霍彦眨了一下眼睛。

本来是可以再坚持会的,但是平白赚十金,他不收也不太好。

曹襄这时还看不出他兄弟俩的小九九,便也不用在这里混了,他破口大骂,“霍阿言,你让你兄长给你出千!”

霍彦理直气壮的回嘴,“你又没说不能出千啊,而且这么多眼看着,我怎么出千,你不要乱说,拿证据!”

这狗样子气得曹襄挣扎起来,伸出脚就要去踢霍彦,霍彦哪里肯示弱,上来就要回踢。

他俩隔着苏武和司马迁,把腿绷得直直的,也挨不到对方,最后只能一边乱蹬,一边互骂起来,一口一个狗东西,听得刘彻额角青筋乱蹦。

刘彻烦得很,直接让人把雷被拖进廷尉狱,然后给这两个小子嘴堵上。

“除了芊芊,这几个都拖走,拖到掖庭舂米去!”

“啊!我不去!”

曹襄发出尖锐爆鸣声。

霍彦也跟啊一声,几缕发丝垂落在他愤怒的脸庞前。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让人拖拽他的刘彻和一旁恨不得拿条地缝钻进去的司马迁。

“他爹的,再说一遍,他跟我没关系!他是司马迁啊!”

他一边被人拖着,一边大喊。

“陛下,你长点心啊!”

司马迁也连忙施礼,“陛下。”

他一开口,就被刘彻制止了,帝王摆手,面上了然,“朕知道,少年夫妻,是离不得片刻的,去吧去吧。”

司马迁手都攥出血来,才忍住弑君的邪念,抬腿跟上。

霍彦对着他欲哭无泪,“你离我远点,司马兄,不然一会儿老登说不定就给我俩孩子名都取好了。”

司马迁顿时连滚带爬到霍去病那边去了。

刘彻的眼亮了,给霍去病投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而那边被架着的霍去病本来是安静阖目的,听见霍彦的话,顿时瞪大了眼,“谁,阿言,你孩子,叫啥啊?”

他也是心大,问起了孩子名字。

霍彦想死的心都有了,呜了一声,最后强打着精神说了头尾。

霍去病也突然想捂脸了,默默道,“姨父如果想起来了,这次掖庭有的呆了。”

所有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苦笑一声。

出去打猎把自己打牢里去了。

掖庭狱位于宫廷掖庭之中,相对于长安其他的监狱,它在史书上留笔更多,其实也是因为它本身的性质原因。

后世常说掖庭只关押宫中的宫女、后妃等女性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它也可能关押与宫廷女性有牵连的宦官啊,外戚啊。就比如汉宣帝刘病已。他曾经还是个幼子时就因被刘据连累下了狱,下的便是这掖庭狱。反正只要参与到宫廷内部不适当的事务当中,或者涉及到对宫廷秩序或者皇帝权威的威胁,就有可能被关进掖庭狱。

这就是个宫中只属皇帝的私狱。这里的人所犯之事往往关系到宫中隐秘,是“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晓”的罪行,后世闻名遐迩的暴室狱就属掖庭狱的一部分,所以其内部环境可想而知。

掖庭狱的牢房多是由厚重的石块或砖块砌成。墙壁厚实且粗糙,墙面上长满了青苔。牢房之间由狭窄的通道相连,通道昏暗,仅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提供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周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地面是冰冷的石板,有的地方还坑洼不平,稍有不慎,就得磕个门牙。

他们几个被抓又是晚上,囚犯们的哭泣声、哀怨声。偶尔有狱卒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耳侧,伴随着铁链拖动的哗啦哗啦声,那是囚犯身上的枷锁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除了面色如常的霍去病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陛下只要舂米,没让人打我们哦。”

良久,苏武躲在霍彦后头对着前头满脸严肃的狱丞道。

掖庭狱设令、丞。狱丞是主吏,直接听命于皇帝,向来负责狱内人犯的转移、处决等事务,今夜冒然来了犯人,他便忙着往这边赶,没想到竟是几位小公子哥。

这一群人没一个是他这个小狱丞能开罪的起的。

陛下也没说这几位犯了什么事,非得下狱来,他一时也犯了难。

“是也是也,郎君们金贵,哪里能打呢!”

狱丞想了想,舂米不该来他这儿啊,要去永巷才是,想是陛下搞错了,他便觉得让这几个人先出去,霍去病却摇了摇头,“不必。”

霍彦也摇头,轻一拜,“陛下旨意是要我等入狱舂米,我等便在这里呆够一晚,早间再去舂米处就是。”

他这样一说,狱丞也奈何不得,只得给这几个金贵公子哥找了个稍好的牢房。那牢房虽然相较于其他的算是干净些,现在正值春末角落里却依旧透着股潮气,虫蚊也有不少。

曹襄嫌弃的直皱眉,但见霍去病神色如常,霍彦几人也毫不介意,便在门口驻立片刻,长叹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牢中光线昏暗,霍去病在牢房里摸索着,寻找相对干燥的角落。他手中摸着,发现墙壁的一处缝隙似乎能透进一丝微风,于是便将草席挪到那里,希望能减少一些潮气。霍彦和其他几人把边角的蒲草什么的都摆在了地上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狱丞在门口站了会儿,见他们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了看守的狱卒几句,让他好生看着,莫要出了岔子。

那狱卒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这几位公子哥身上瞟。在这掖庭狱里,还鲜少有这般小的人。

牢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听见外面狱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其他牢房里犯人的低泣声。霍去病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霍彦则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如何脱身。

“平白给自己找事儿,先出去不好吗?”

甫一坐下,曹襄便托腮拎起一只寸把的虫子,轻声抱怨道。

霍彦在他们周围撒驱虫的药粉,闻言啧了一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苏武也嫌弃之极,“我的君侯,陛下金口玉言,今天逃了,明日陛下雷霆之怒谁担的起!”

司马迁也点头,他有些懊恼道,“我们宵禁入城确实是犯了重罪,不若现在以退为进,等着陛下明日发落,还能卖个可怜。”

曹襄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这点小事他还是懂的,只是万一陛下喝断片了呢,他们一直蹲牢啊。

苏武也犯了难,但司马迁却一笑,把霍彦的想法娓娓道来。

“明日陛下必知,因为阿言强调我们舂米需去永巷,而狱丞拿不定主意,必要上报陛下,询问意思。最不济,中途也能造些动静,引得陛下想起我们来。所以稍安,我们能出去的。”

霍彦撒药的手顿了下,瞥了一眼司马迁,才又大把的往霍去病周围撒药。

过了半晌,霍去病睁开眼睛,低声说道,“阿言,你怕冷,过来些。”

霍彦便挨着他近了些,跟其他几人展示如何拿草头编兔子玩。他们几个无聊至极,只能打量着四周,摸黑捉几只虫子互相斗虫玩。

突然角落处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霍去病首先警觉起来,他目光如电,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正沿着墙角快速逃窜,那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时隐时现。

霍彦顺着他目光而去,也发现了老鼠,他瞬间来了兴致,随手捡起一只大虫子,朝着老鼠轻轻挥舞了一下,像是在挑衅。那老鼠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在牢房里处乱窜。

其他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他们互相用脚驱赶着老鼠,试图把老鼠赶到一个角落里。那老鼠极为狡猾,左躲右闪,在众人的脚边穿梭自如。曹襄认定自己身手敏捷,他看准时机,猛地扑向老鼠,却扑了个空,还差点摔倒在地,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霍去病嘴角也泛起一抹笑意,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观察着老鼠的动向。那老鼠大概是慌不择路,一下子钻进了破旧的草席之中。霍彦可不会轻易放过它,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席,眼睛紧紧盯着,生怕老鼠突然跑掉。就在他快要碰到老鼠的时候,老鼠“嗖”的一声又蹿了出来。

众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围追堵截。他们在狭小的牢房里跑来跑去,跟玩蹴鞠似的,狱卒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这只老鼠还是被霍去病捏住了尾巴,霍彦从霍去病手上把它接了起来,得意洋洋的翘尾巴。那老鼠在他手中挣扎着,却怎么挣脱不开。

众人看着被抓住的老鼠,都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叉腰大笑起来。

“哟,鼠兄,你好啊!”

到底小,又没心没肺,他们又玩了一通,便互相挨着,囫囵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撒了一晚上疯的刘彻疯了,因为他昨天醉酒下狱的崽子家长来了。

一夜未眠的平阳公主并着苏建和司马谈跪在殿外,与刘彻相似的外貌上全是隐藏的怒火。

“阿弟,曹襄那小子犯了何事,竟连夜下了狱,你只管明言,我非抽他不可!”

平阳公主一进来,便直冲冲开口道。

刘彻难得有些讪讪,最后他正色道,“阿姊莫要再言,他而今也得了教训,且去接吧。”

平阳公主端详他片刻,便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刘家人长得都俊俏,平阳公主更是翘楚,她一笑,明艳又大方。

“冷酒伤身,过段时间,我摆宴,阿弟也来。让那几个小子给你温酒。”

刘彻捂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满道,“可别了,快带走吧。朕怕被他们毒死。”

平阳公主带着其他两个父亲含笑离去,去了掖庭狱接娃。

霍彦被吵醒,挨着霍去病,平静的瞧着曹襄他们一个一个被接走,表面面色如常的挥手道别。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扯着霍去病手,把脸往外探,也没看见卫青的身影,彻底蔫巴了。

“完了,以姨父那死要面子的狗样,冲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舅舅不来,舅舅不要我俩了。”

霍去病不置可否,只是轻拍他脊背,权作安慰,只是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外边的甬道的眼睛暴露了他心神不宁的事实。

只可惜他俩盼星星盼月亮来捞人的舅舅,心宽的很。

孩子昨天一夜没回,门房来报,他也不慌,美美的回去睡了一觉。

没事儿,以他俩外甥的战斗值不会有危险的。马没了,没事儿,没人敢偷去病和阿言的。他不光自己心大,还宽慰着家里的仆从,孩子嘛,现在不在,估计是又去哪里玩了,玩好就回来了。

他没事人一样上朝,一路上也没查觉苏建和司马谈的欲言又止,还与以往一样打招呼。

他这厢如以往一样,刘彻反着了急。

仲卿怎么还不来求情,不来求情,他怎么放那两个孩子,阿言还成,他家去病能舂米吗?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

虽说是犯了错,但霍氏双子的受宠程度谁人不知,所以永巷令也不敢要他俩去真正犯了错的刑罚地,用特殊形制的杵子,只要他俩跟着普通的宫女,随便抓了两把米就算了。

霍去病哪怕是舂米都比旁人强,而霍彦站在舂米器具前,双手紧紧握住那根沉重的杵柄,双脚在地面上用力地蹬着,试图借助腿部的力量来带动双臂。好不容易将杵抬起一点,开始将抬起的杵往下舂时,舂下去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他目视着谷物被他的一舂弄得溅起,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死感。

良久,他来了一杵,又溅起一堆谷物。他环顾四周,虽然这一屋子囚犯没谁顾得上他,就连负责看人舂米的小吏都扭了头,不关注他,可他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像在嘲笑自己,他低下头,唇紧紧抿起,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四散在地的稻米拢在手中,放回石臼中。

他有点不想舂米了。他就是在脱后腿,现在在永巷,看守不严,他可以跑的。

“阿兄。”

他扯了扯霍去病的衣袖,小小声的唤霍去病,想着让阿兄跟他一起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很狼狈,脸上全是红意,头发上沾着稻壳,小小一只,缩在角落,眼中灰败。

霍去病放下自己的杵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放那只杆子上,手把手的教他。

“只是力道的方向不对,阿言,我教你。”

霍去病握着霍彦的手,稳稳地举起杵子,动作流畅而有力。霍彦感受着霍去病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下来。他的手跟随霍去病,眼睛紧紧盯着霍去病的动作,突然轻笑,眼睛重焕光彩。

“阿兄,这个杵子支点的位置设置不够合理,导致在舂米时需要耗费较大的人力才能将杵举起,根本不适应我这样的幼子和女儿家,而且,杵与臼的配合也不够精准,容易造成谷物的飞溅和舂捣不均匀的情况。所以我把它改一下,让我可以更简单的使用就是了。”

不是我不行,是舀米的工具有问题。

霍去病听出了言外之意,笑了,他给霍彦摘了发间的稻壳,才轻飘飘道,“那你去做吧,反正没人管我们,你我这种样式的不做了,那边的吏更高兴些。”

霍彦无话可说,他阿兄真是什么大实话都说,说得他多废物似的,虽然他就是,但是这样说,多打击他脆弱的玻璃心。

于是他鼓起脸,当即要给他阿兄一个科学震撼。

他重新设计了支点的位置,通过精确的计算和多次试验,将支点向杵的一端移动了适当的距离。并且创新性地增加了一个简易的助力装置,利用绳索和滑轮的原理,他在杠杆的一端系上一根绳索,绳索绕过一个固定在房梁上的动滑轮,然后在绳索的另一端系上了一块石头。当操作者向下用力舂米时,重物由于重力的作用会自然下落,从而增加了杵下落的力量。

他甚至将杵的底部设计成略微凹陷的形状,并且在杵的表面刻上了一些细小的纹路,这样可以增加杵与谷物的摩擦力,使谷物在舂捣过程中更加稳定。

真是够折腾的,搁永巷这里还让他做上木工活了。

但是他的好人缘和身份在这儿,小吏也不想为难他,甚至偶尔还得帮着他找工具,看他捣鼓。

霍彦在这里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他一边调整着新设计的装置,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跟着弹幕商量。

霍去病依旧舂米,只是偏头,偶尔会笑。

[哥哥,哥哥,死小子,你好大的福气。]

[哈哈哈,病病超宠的。]

[又是这种眼神,看儿子似的样子。]

……

[这样还是累的,可以弄个脚蹬的嘛。]

[对的,这个助力装置中的绳索在使用过程中还容易缠绕,需要加个导向的定滑轮。]

[崽崽,这种不是整体的工具是无法量产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宝,需要把它做成那种水井装置嘛。]

……

霍彦试了两下自己的装置,觉得还行,在上面加了个导向装置,便一鼓脑的让霍去病试这个更省力的,自已要出去找材料做一个新的脚踏式的,说完后,就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跟只小狮子似的冲了出去。

霍去病不置可否,对着小吏好奇的目光,握着杆杵,一杵子下去,他用力更小,下落的力量更大,谷物被舂得又快又好,而且几乎没有谷物飞溅出来。

小吏的眼睛瞪大了。

霍去病倒是很淡定,他操着杆杵,难得生了炫耀之心,跟小吏像炫耀儿子似的炫耀他弟弟。

“这些对阿言来说,很简单的。水车,你听过吧,就是那个能把低处的水运到高处去的器物,还有马蹄铁,都是我幼弟想出来的,阿言是鲁班在世。”

他很骄傲,他比其他人更早认识他幼弟,他的弟弟跟他一样聪慧无瑕。

小吏却突然道,“弟弟才能胜过你。霍郎君不觉得嫉妒吗?”

霍去病怔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回他,“他是我幼弟。”

你怎知他胜过我,我与阿言各有侧重,他很好,我亦很好。

我知道我很好,他也很好。他所擅之事可以无偿教给我,我亦愿授他我所会的,正因为我们都很强,所以才能在一起玩,一直不走散啊。

小吏不吭声了,霍去病也没了炫耀的心思。

所以卫青和刘彻过来时,就看见他家去病坐在奇奇怪怪的石臼旁,安静听着霍彦念叨他的思路。

“阿兄,你看,这几个支点位置的改变,根据杠杆原理F?L? = F?L?,当L?增大时,在同样的力F?作用下,F?就能产生更大的力,这样我们舂米就轻松多了。”

一身脏乱的霍彦蹬着脚踏,轻轻用力,杠杆便带动舂米杵上下运动,他轻松的很,一个人干两个人活,也亳不废力,还能指着他固定的支点,跟霍去病说得眉飞色舞。

他不光跟霍去病说,他还跟旁边的宫女推销,“阿姊们,不要几个钱,你放心,把钱交给我,明天我也给你装上。这宫中的工具以后有不方便的,都找我,我给你们改。”

霍去病在旁边也点了头,忽悠人,“阿言的支点找得可好了。”

宫女们自然是答应的,趁着小吏不着眼这里,便拆下簪子或是拿出身上带的钱偷偷摸摸塞在霍彦的小腰包里。

霍彦就来回走,昂头挺胸,等着人把钱塞给他。

卫青眼里全是心疼。刘彻却抽了抽额角,突然觉得自已下朝后急吼吼地召卫青过来捞人是个错误。

你看这两个小子混得多好啊。尤其是那女孩堆里的霍不要脸。

一提到女孩,他就想起马芊芊来,脸都黑了。

司马谈也真是的,给儿子生的肤白貌美的,黑灯瞎火的,认错了当然不怪他。

刘彻自洽了,咳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去,牵起霍去病,让人把脏脏包霍彦拖走。

霍彦啧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也不生气,他被拖得都熟练了,自然的举手,让人架起。他笑得嬉皮笑脸,扭头冲着宫女们喊,“我不走哈,放心啊,今明一定修完。”

刘彻直接把他单手提走了。

他也不挣扎,掏出了一包中药粉,“姨父,酒醒了吗,头疼不疼,吃我这个,简单的中药冲剂,兑着热水,喝两盅,就不难受了。”

刘彻接了过去,面部表情温柔了些。

卫青也揉了揉他的脑袋,欣慰道,“阿言懂事了。”

霍去病拢着袖子,看着被钓成翘嘴的刘彻,突然笑起来。

怎么都傻乎乎的。阿言的东西是好拿了吗?

事实也确是如此,等他们俩洗完澡出来,刘彻已经把药冲了,霍彦连头发都没擦,一个箭步,冲他摊开了手,笑盈盈道,“一经发售,概不赊欠,姨父,给钱哦。不给钱给人也可哦。”

刘彻的脸彻底黑了,一声逆子要把霍彦的耳朵震聋似的。

霍彦摸了一下自己被震麻的耳朵,才把手放在刘彻的手上,给刘彻看他被木刺扎破的手,控述道,“姨父,我和阿兄的医药费也要结一下。”

刘彻把他的脸挪开,不想看他,就要擦头发的霍去病过来,摊开霍去病的手,心疼不已。

“去病是好孩子,还捉到了雷被,疼不疼啊,姨父昨天喝醉了,不是故意罚去病的。”

霍去病摇头,“不疼的,姨父。”

刘彻把他搂着,给他上药,霍彦嫌弃他的药,又掏出一小瓶递给他。刘彻就势将药粉撒在霍去病手上,跟小时候一样给他吹了吹,霍去病面色沉静,只是耳根子红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姨父和舅舅总是这样。

他这边红耳朵,霍彦哼一声,伸出爪子,嗒嗒地跑向卫青,“舅舅,吹吹。”

卫青默默给他吹了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言乖。”

第52章 汉武集□□列1

1 .鲜花为什么插牛粪上

汉武集团是个大企业, 企业版图涉及方方面面,但最有名的却不是其赫赫有名的业绩,而是其堪称神经病的工作氛围。

汉武集团是唯绩效论, 关键是其他公司做不好滚蛋,汉武集团是直接砍了, 公司上下武德充沛, 不养闲人,不服就干,充满着背刺的愉快氛围。

但这遍地的汉武集团竟真有唯一的白月光, 白月光所行之地,打得头破血流的神经病们总是停手,擦擦脑袋上的血,免得吓到他。

没错,就是市场部的卫主任,这是真好人,至今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卫青这种天真活泼的老好人在世界上最危险地方之一怎么活下去的,就像不明白鲜花为什么要插在牛粪上。

大抵是因为汉武集团唯绩效论吧, 而卫青已经保持了八年的绩效第一。

在汉武集团当第一的含金量不用多说,问骑驴车的伊稚斜和被撅的龙城就知道了。

2 .霍彦上班记

卫主任是个好脾气,跟他手底下,就算摆烂也能吃肉,这个你可以问公孙敖。自从卫主任当上市场部老大,财务部的桑弘羊主任也是每天好脾气, 毕竟卫主任是真挣外快,一出差就带几千头小肥羊回来, 桑主任太爱了, 为此, 他总是拉着自已的小接班崽,宝贝言儿夸他的舅舅。

直到卫主任升职成副总,他那爱若珍宝的大外甥接管市场部,大家本来就疯的状态更疯了。

市场部爆炸,新主任人狠话不多,直言不要废物,把一些老资历直接踢出去了。这一下踢马蜂窝了,但市场部爆炸很快就平静了,因为霍主任狠是真狠,但强的无与伦比,全歼匈奴集团一役,更是证明他们跟着,只要不脱后腿,吃的比当年跟卫主任在时还多。

所以两个月后,市场部俯首帖耳,为霍主任做狗,主任让往哪里走就往哪走。

但财务部的桑主任每季度批示的支出下来,看着市场部越来越大的支出都不笑了,这市场部的霍主任花钱大手大脚啊!

他这一季度支出都快付不起了,他不要这个,他要卫主任!

财务部主任发疯,去找刘总,刘总看着去病给自己挣的巨额的利润乐呢,才不搭理他呢,直接气得肺炎住院了。

财务部一时人人自危,关键时刻花钱大手大脚的霍主任弟弟顶了上来,这位一直被桑主任当成接班人,声名在外的小霍主任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穿着随意,打着哈欠,拎着保温袋,将他舅舅和哥哥使唤的买的甜豆浆和小笼包送过去才拎着自已的咖啡和油条晃进了自已的办公室。

“哟,各位早。”

财务部本来是不服气的,但是这位一改桑主任那恨不得他们都去买公司股票,在公司吃饭的抠门劲儿,直接伙同法务部带他们去砍大头,把几个老董事给送进去吃牢饭,一把追回了几个亿的脏款,狠的一批。

“内部压榨员工没用,砍两个腐虫,搞项目的钱不就出来了,所以搞清楚,不是我阿兄烧钱,是虫子没搞死。”

这位小霍主任直接在全公司大会上笑眯眯道。

双手双叠支下巴,哦,天啊,是霸道兄控味的大爹无疑了。

财务部众人对这位爷爱得要命,不光因为这位爷主张加福利,跟着他混能吃上好东西,更重要的是这位爷跟他加班狂魔的哥哥不一样,他每天迟到早退不加班。他每天准时早退,去看着身体最近不大舒服的哥哥吃药。没了大魔王的盯盯,大家可以想回家就回家。

过了一段时间,汉武集团人发现财务部的幸福指数上升得很快,每个人的大脸盘子都圆了一圈。

所以当传出桑弘羊要回到部门消息时,财务部如丧考妣,恨不得抱紧刘彻大腿,让他把他们唯一的大爹留下来。

桑弘羊回来后,发现所有人都在忆旧主,也没生气。

哟,老子大儿好吧,就恨不姓桑啊!

3 .加班你爹啊!

财务部至今思旧主,盼着盼着他们的大爹回来。

但他们的大爹不光没回来,还直接就汉武集团加班的事拉了电闸,最台跟刘总掀了桌子,被发配到了分公司。

据说当天,他们爹被揭穿后直接拍桌子,大骂刘总,“你有空把妹,跟夜总会天天笙歌,不如干点自己的事,不要把东西都扔给我舅舅和哥哥,TM的,老子卖你家了!我哥已经很累了,他天天不睡觉做项目,他的身体受不了!!!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带他走!你批吧,老子要离职!老子哥哥,舅舅也要!老子赔你违约金!老子真你妈受够了,你要不跟我姨离了吧!”

刘总脸都绿了,就拿着扫把追他,大骂逆子。

最后还是卫副总和霍主任,还有卫夫人哄了他俩好久,才勉强让他俩不吵了。

最后他姨也没离,他舅也没离。

但他们大爹跟着他哥一起被发配到朔方去了。

只能说大爹求仁得仁了。

只是苦了财务部同志们望穿秋水了。

4 .抛橄榄枝

自从霍彦加入汉武集团后,每天都烦燥的一批。

当他和霍去病去朔方后,他发现诱惑变多了,大家好像真的很馋他和他哥哥,朱明,李唐和嬴秦,甚至还有匈奴,都以为他跟刘彻闹掰了,费尽心思要他的联系方式,纷纷抛来橄榄枝。

年薪百万?

嗯,不用。我现在也有,不过你朱家那对外人的抠样开不起吧。

美人美车?

麻烦你看看你自己的胸牌,匈奴人,不要逼我弄死你。

半天工作制?

嗯?半天工作制,有点意思啊!只是你李家换老板速度有点快啊,这能干好工作吗?

拒绝了三份枝子,霍彦对着最后一枝,嬴秦的代表人,琇莹公子,直接打出了Pass牌。

你那地太卷了,比大汉还累,我不去。

嬴璨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道,“我也觉得,所以你要出去喝杯茶吗?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霍彦笑起来,跟着起身,“嬴总相邀,我不会拒绝。”

“出去玩玩吧,我阿兄难得有时间陪我玩,你也清闲。”

嬴璨轻笑,“而且我阿兄刚给我发了消息,他已经把你阿兄勾走看匈奴标本去了。”

艹,秦匪!

霍彦看了手机,置顶的他哥那句“幼弟,我去看匈奴标本了,你要过来看看吗?我在楼下等你。”让他有些难绷,最后回了句好。

这一趟,一拐拐进大漠,四个人直接访问西域去了。

历时一个月,四个人浪回来了,才发现刘彻在自媒体上大骂嬴秦无耻,拐他家崽,他要跟嬴秦开战!

已经回到嬴秦的嬴政看着刘彻愤怒的脸,躺在自己幼弟身上,哈哈大笑,笑话刘彻破防哥。

霍彦也趴在他哥肩上,看他哥发微信继续忽悠姨父,啃了一口从蒙古抢回来的奶皮子。

第53章 出大事了

霍彦最后还是要来了赔偿, 在卫青的劝说下,刘彻给钱又给人,让霍彦顺利的在两天内给宫中的舂米器械全都换了, 但也仅此而已,就像刘彻迟迟不拨钱在民间建水车一样, 舂米的仪器也被强行留在了宫廷。

不光因为没钱, 更是因为要打仗了,这场大战已经准备了两年之久,局势紧绷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连刘彻都不敢太折腾。

而这一次先动手的是匈奴人,元光六年秋,匈奴袭扰上谷。

这个奏报在三日后放在了刘彻的案头。

这位天子没有任何犹豫亲自部署战略计划,分派四路出击。车骑将军卫青直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从代郡出兵,轻车将军公孙贺从云中出兵,骁骑将军李广从雁门出兵。四路将领各率一万骑兵。

对比四年前的马邑之谋, 两方人马吵得你来我往,这次朝中没有任何争吵,一致决定出击,迎战匈奴人。

这昭示刘彻比四年更加有力,他牢牢握住这个国家,整个国家的意志将以他的意志移动。

霍彦随着霍去病一起与刘彻去送将士, 他无法形容他所看见的。

刘彻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身姿挺拔而威严, 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他的目光扫视着即将出征的将士, 那目光中饱含着信任与期许。这四路大军, 如同四条奔腾的巨龙,即将冲向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

一面面飘扬的军旗,猎猎作响,如同振奋人心的战鼓之声。那万千热血男儿,跨上骏马,那马上是他制的马具,明明有些人脸上稚气未脱,却写满了坚毅与决绝,没有丝毫畏惧。

他不知道这些人怕不怕,但保家卫国这四个含在口中,便觉重逾千金,心里腾起热劲儿。

卫青冲他们挥手道别,他在笑,面容依旧温雅动人,只是锃亮的铠甲上,折射出凛凛寒光,为他也带了一份锐利。

大军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那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金色的云雾。随着一声令下,四路大军缓缓启动,那整齐的马蹄声,回荡在长安城的上空,渐渐消失。

明明几个月前的舅舅还是个吃糕点掉下的渣都会一点一点用手指沾起,放入口中,然后对他笑的温柔,“阿言,不可以浪费哦。”

现在只是一个离他越来越远的小黑点。

就要走了吗?舅舅会害怕吗?他会回来吧。

霍彦知道舅舅会胜利,带着无与伦比的成就回到长安,这是历史上既定的事实。只是霍彦仍在这一刻却与道旁泪沾衣裳的妇人孩子共情着,他明明最不信鬼神,却在这一刻心里也不停的祈祷上天,盼着历史为真,盼着世上真的有神,保佑他的家人,保佑大汉的每一位将士此去平安,早日回家,真正长安。

霍去病与他在这一刻是不相似的,双生子一左一右站在刘彻身边,一人低垂眉眼,眼神忧愁。一人目光中却不只是担忧,还有着炽热的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俩像是分化的上首面色沉静的君王情绪的极端,不,不能这么说,这位君王他的目光中的野望早已经超过了浅薄的担忧。

卫子夫在一旁垂泪,泪水早已沾满巾帕,霍彦给她重新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卫子夫柔软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发,神色忧愁。

霍彦自己的担忧都没化开,却努力冲她笑,眉眼弯弯,言语讨巧,“姨母,小神仙昨天跟我说了舅舅会赢的,而且还能带着好多好多的小羊回家!”

卫子夫也笑,随他一起注视着大军的离开。

[标准的政治型动物眼神就是彻子这样。]

[他的雄心几乎要满溢出来。]

[阿言心软软。]

[呜,舅舅肯定赢的!]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一个国家的打仗依靠的不仅是悍不畏死的将士,还有稳定的后勤能力。

虽然这一战开战匆忙,但是备战期拉得长,所以粮食,民工这些个后勤几乎几天之类就凑齐了。桑弘羊忙得脚不沾地,霍彦这会算账的小孩都被拉了壮丁。

他几乎连天加夜的与桑弘羊他们泡在账目里,不断地核对账目,调度物资。几乎每个人心里都要装着一张详细的后勤地图,哪里需要补充粮食,哪里的民工数量需要调整,都必须了然于胸,让整个国家机器高效运转去完成这看似简单的物资筹备。

在他们近乎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下,一个个堆满粮食的仓库里,一袋袋谷物被负责押运粮草的士兵们仔细检查后,被征召而来的民工们有序地搬运着往前线而去。

战争的打响足够简单,但是如何在打响战争的同时不让将士饿肚子又不让百姓饿肚子才是摆在面前的内政难题。

这是一项漫长且琐碎的活计,可能直到这场战事结束,这个难题都仍然摆在面前。

年轻的帝王与他的内朝智囊们总是会挑灯商量一夜。

霍彦不常跟随桑弘羊,虽然桑弘羊总是想带他过去。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比着朝中一致对外的局势,民间主和和主战派私下里不知道吵了多少骂架,自从科技派的《汉青年》和儒家的《儒风》出版和互相扯头发后,百家的刊物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一个问题,一个个的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反反复复吵个八九十遍才能罢休。

这次打仗的事也是,难得一件举国的大事,骂仗的百家发过来的文章几乎要淹没霍彦的印刷厂。这两天摆字的工人刷油墨都快刷出火星子了。

这些刊物为了拨尖要强,所用的纸也是各个五花八门,原本骂战不多忙的过来,现在书要大堆大堆的印,哪里有多余的产能,虽然可以招工人但未来就接不了这种大单子了,那还要裁人吗?

负责印刷厂的石页几乎要哭出来,跑着来大司农府找霍彦。

霍彦从卷宗中抬头,听了情况后,直接起身去了印刷厂,一边要石页贴一张招临时工的告示,另一边便拿起了一张要印的文章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眉头便挑了起来,一把抓过所有的文章,仔细地瞧。

主和派的思想赫然在列,甚至有些文章还预测了失败,挖苦起刘彻派的将领,尤其是卫青,关系户的标签几乎戳在他身上,有些稍低端的文章甚至以辱骂他为乐。

霍彦眉头越皱越深,他誊写了所有辱骂卫青的稿子的作者,最后直接让所有工人停下动作,自己一个一个挑过那些污蔑刘彻打仗目的,污蔑将士的文章,他的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

良久,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了一声艹,连沾了油墨的衣服也没换,直接揣着这些个稿子,火急火燎地去廷尉府找张汤。

他闯大祸了!他好像一不小心把思想大一统给干废了。

再这样自由发展下去,不杀点人,迟早国家思想得完!

[完了,这TM言论自由干爆炸了。]

[言崽,现在找法务,这些人已经算叛国了,直接捉了。]

[现在可以排除有人指使了,这些文章都杂的一批。]

[鬼来的幕后黑手,别阴谋论,现在除了大汉,发展最好的是匈奴人,这手段还没到舆论呢!]

[各位,我实话实说,这样算我们和言崽干印刷,才是幕后黑手。]

[艹]

……

[让国家立刻叫停所有刊物,如果民众相信了这些污蔑之词,认为皇帝发动战争是出于不正当目的,是因个人私欲而非国家利益,可能会导致民众对这场战争的支持度降低,甚至可能引发内乱。]

[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是保卫国家的英雄。这群傻缺!]

[打不打仗在他们这里成哗众取宠的生意了,通过撰写争议性的文章来吸引眼球,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真是该死!]

[崽,我们当时应该加个审核的。]

[怪我们没考虑到印刷工人不认字了。]

[妈的,扫盲,一定要扫盲,建学校!]

[言宝,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审核,并且借助国家对这些人和市面上的刊物进行严打。]

[崽,咱一会儿还得跑一趟未央宫了。]

……

霍彦一路疾奔,心中满是懊悔与焦急。这些诋毁朝廷、污蔑将士的文章若是不加管制,任由其在民间传播,百姓的思想将会陷入混乱,对朝廷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到了廷尉府,霍彦不顾门吏的阻拦,径直闯了进去。

“张大人!张大人!”

他高声喊道。

张汤正在审阅卷宗,听到这焦急的呼喊声,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文书,快步走出。

看到平时一向含笑的霍彦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心中一紧,以为是这金贵的陛下面前红人出了事,只引着人往前走,把那位何人在此大呼的叱骂咽了下去,赶忙问道,“小郎君找汤何事,竟这般惊慌?”

他非世家,在朝中只能依附刘彻才能站住脚跟,故而在霍彦面前姿态放得极低,生怕惹了他不快。

若是以往,霍彦肯定要寒喧两句,表示大人抬举了。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顾得上这些虚礼,只掏出了那些文章递交给他,将自己在工坊中发现这些文章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人,这些文章虽被我截住了一部分,但若是不出面管制,后患无穷啊!”

张汤能坐到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傻子,仔细阅读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这等大逆不道的文字,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

他神色严肃,当即召集了差役,将他们分成小队,按着霍彦给的名单到城中各处去搜寻,自己也立马骑马带着霍彦往未央宫中去。

他俩去的时候,霍去病在帮刘彻整理军报,远远见到霍彦小跑上阶的身影,眼睛一亮,“姨父,是阿言来了。”

刘彻这才抬首,直接没让人拦,就让他们进来。

霍彦一路狂奔,后来又骑马,到了殿前,连礼都行得歪七扭八,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将自己手中的文稿放在刘彻案上。

“姨父。”他仰面把霍去病面前的手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才一屁股坐在阶上,面色暗沉,“出大事了。”

刘彻看着霍彦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一凛,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文稿开始查看。

霍去病也凑了过来,当看到那些诋毁朝廷、污蔑将士尤其是污蔑卫青的文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可恨!”

他恨恨吐出两个字。

刘彻缓缓放下文稿,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这些文字实在可恶,是何人如此大胆?”

霍彦缓了口气,张汤接着道,“陛下,这些文章杂乱无章,根本就是一群人想着哗众取宠所做,起不了什么风浪。其间的作者霍小郎君已查了一部分,臣正派人去搜捕他们。但臣担心,霍小郎君只拦了一部分,这些文章若继续传播,必定会扰乱民心,对我大汉的稳定极为不利。

刘彻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冷峻的光芒,“朕绝不容许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张汤,务必要将此类文章的作者查个水落石出。那些胆敢制造混乱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张汤领命,他看了一眼由坐转为跪的霍彦,眼神中带着一丝安慰,然后快步离开了未央宫。

霍彦跪在阶上,长揖一拜,哑声道,“陛下,这些纸是我卖出的,文章有不少是我厂里印的,此事皆是我疏忽大意,忘了那些厂里工人并不认字,无法辨出文章好坏,他们只是挣个糊口钱,请看在他们为您,为大汉赚的钱的份上,勿要牵连他们,霍彦自知微贱,愿百死以偿。”

他真的不知不觉把自己干成了罪魁祸首。

真的,想死。

他想着头便要重重磕下,吓得刘彻和霍去病一人拽着一只胳膊,生怕他磕得头疼。

霍彦被架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磕还是不磕。

“那个,要不,先放个手?”

霍去病放了手,眉头却皱起,并排坐在他身边,脑袋挨着脑袋,教训道,“阿言还小,犯错也正常,现在只管想解决办法就是。不要老是磕来磕去的,头万一肿起包,很疼的,知不知道。”

“而且阿言怎么会微贱呢?以后不要这么说话。”霍去病顿了顿,拍了一下霍彦肩膀,道,“兄长不爱听。你以后记得改。”

霍彦嗡声应了。

刘彻不放手,生怕这崽子实诚起来,给自己磕死。毕竟阿言和去病疯起来,他也是领教过的。

“这个小厂姨父也拿了钱,朕又不是昏君,现在出事,也有朕失察的责任。所以别磕傻了,咱现在就是先弄死这一波人杀鸡儆猴,然后审问审问是不是有别的作坊偷印这些东西,从源头把这个流言掐了。”

霍彦瞪大了眼睛,有点心虚地低头不好意思道,“姨父不用找别的作坊,他们的源头是刊物,而近乎所有的刊物印刷都是我的业务,而且大汉文人现在用的纸都是我厂里的,我把整个长安能做麻纸的作坊都吞并了。所以基本上市面流通的就是我这边出的东西。”

刘彻难得呆了,提高了音调,“朕记得你上次哭穷,说那个小破纸厂就一间屋子,朕以为你干的是个卖点新奇纸的小作坊,结果你能印这么多东西,还把长安的造纸都垄断了?!”

他爹的,整个大汉的刊物都是他霍彦出的,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怕呢,感情二五仔搁跟前呢!

这小子手里全是钱!

霍彦低头,辩驳道,“就是个小厂啊,才五百个人,主要是长安读书人太少,我吞着吞着,就全是我的了。”

霍去病默不作声,姨父大惊小怪,造纸那真就个小厂啊,这些造纸的,活字印刷排版的机器才有五十个,连赌场和马球场的零头都不够。

刘彻一窥他俩作贼心虚的表情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朕只负责抓人,现在这事就你这造纸的处理了。”

霍彦哎了一声,搓手手,“姨父的博士能分我点吗,再给我个官营称号,以后我那边印刷对内容会卡严。”

刘彻点头,“养他们的钱你出,牌匣和旨意朕一会给你。老规矩你八朕二不作数了,朕这次多要一分,不管你往哪扩,你钱给朕送到。”

这回轮到霍彦咬牙切齿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心一横,应下了。

刘彻摸了摸下巴,“去病,你幼弟手下还有别的赚钱的买卖吧!”

霍去病的耳朵猛地竖起,然后果断摇头,“没了呀!”

刘彻冷哼,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俩一眼,“那最好别让朕抓到。”

第54章 明珠蒙尘

解决一件事情分很多种, 有的人只治表层,浅浅掘一层土皮就算了,有的人只挖出一条根就算了, 而有的人嘛,掘根穿土不解恨, 他还得把根狠狠砸烂, 砸成烂泥才行。

对,霍彦和张汤就是最后的一批人。

霍彦对这些乱嚼舌头说卫青坏话的人心中有气,他不光不拒收稿件, 甚至不惜把印刷的价钱减免,不要求用纸,只让管事大肆征收稿件,只说为天下读书人言摆在台前,让好文章留名后世这一宏愿,凡来优稿,来者不拒。

他的价钱降低,整个大汉的稿件如雪花似纷沓而来。

刘彻派来的那些个博士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文章摆在案头, 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陛下察举孝廉都不至于有这般体量。

他们连天加夜的看了两天,刚把一车见了底,就又被霍彦要人从玩具屋那里又拉的一车竹简埋倒。众人如丧考妣,但那位巨能熬的霍小郎君事先起身,伸手就抱了一堆放在自己的案桌上。他身先士卒, 这些个博士也是羞惭不已,觉得陛下派自己前来, 结果还比不上一个孩子未免丢脸, 赶忙各自抱了一沓, 打起精神继续审阅。

霍彦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他拿起一本,写的不错,收着,回头要兄长递给老登。

骂舅舅的,他未看完就皱眉扔到另一边,给自己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又添一笔,打算写满一页纸将其折叠起来递给一直在他身周的廷尉府小吏。

他重复这项动作,突然掏出了一卷书简,坐直了身子,递给一旁也在书堆里的司马迁评鉴。

司马迁看着看着也坐直了身子,“这文风好是熟悉。”

霍彦无语至极,吐槽道,“这是董老头的,你这个弟子看不出来吗?”

司马迁缓缓笑道,“只是从学,算不上弟子,话说先生未署名,又换了文风,还特意用竹简呈上,便是想让人不知。阿言却一眼便知,想是与我师有缘。”

霍彦啧了一声,杏眼中全是嫌弃,“鬼的缘,文风是那么好换的吗?世上能做到典雅博奥与雍容徐缓的不多,况且哪怕是主战一派,他那股神神叨叨的味都没散。特意装作苦寒,用这竹简来,便是想着白使唤我帮他印刷,顺便递给姨父。老狐狸骚味儿这般浓,你闻不出是你的问题。”

司马迁听了,轻轻摇了摇头,“阿言莫要这般说,先生之思想体系庞大,其文字向来大有深意。”

他模样认真,态度古板。

霍彦挑眉,悠悠道,“司马小古板眼里没坏人。”

司马迁轻哼,懒得理他小古板之语,又埋头于书堆之中,霍彦见状,也不生气,只将手中的文章折好放在袖间。

董仲舒是儒学泰斗,此番对话虽低声但引得儒学博士们频频相望。

霍彦毫不客气,一一扫视回去。

他虽在笑,可眼总是幽深的。

“我知我模样俊,诸君这般瞧,实在是让我有些害怕了。”

博士们闻言都低头,心中腹诽。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陛下者,脸皮厚矣。

他们的腹诽霍彦听不见,他也懒得去揣测,他只自顾自的看文章,记下名字,除此之外不作别事。

直到星子渐起,霍去病骑着自行车过来领他,他是惯会拿捏他幼弟的,直接请出了卫媪。霍彦闻言果然放下手中文章,跟司马迁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司马迁轻笑,让他路上小心。霍彦点头,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才施施然拿着自己抄好的名单和那些好文章坐上霍去病的车。

霍去病替霍彦裹好了衣服,才带着他回,只是回的方向不是卫府而是未央宫。刘彻晚间召霍彦去用膳。

未央宫灯火通明,只是殿内吵嚷声不断,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低沉的呵斥声不绝于耳,其中还掺杂着陶器玉器被摔碎的声音。

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不巧,今个儿又是帝后互薅头发的日子。

弹幕刷得飞起,毕竟不是谁都能看到这般劲爆的场面。

霍去病抬起头,望向未央宫上那刻着长乐未央的瓦当,突然叹了口气。

挺好的,姨父长不长乐他不知道,但今夜一定未央。

“阿言,回吧。”

他欲领着霍彦回,就顺着霍彦的目光望向一个穿青衣的侍人,照着位置,应是椒房殿的侍人。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太清。霍去病打量片刻,觉得那侍人无甚特别,只是比着一般侍人,这人身材更娇小些,侧脸骨架更盈润些。

“是个女儿家扮男装,阿言不是常见吗?怎么这时发了呆。”

他不欲惹上陈皇后这个麻烦,只想领着幼弟归家。

霍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拧起眉,但也听话的收回视线,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他们二人下阶,那个守在门前的侍人却突然抬起头,露出了那双过于阴毒的双眼和过于艳丽的相貌。

霍彦与霍去病如芒在背,几乎同时转了头,与她的目光交汇,那侍人见他俩如出一辙的厌恶模样,瞧着霍彦的一瞬间便咧开嘴笑了。

这个小孩跟那些个让皇后清醒的玩偶味道一模一样。

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霍去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霍彦护在身后。

霍彦突然笑起来,冲那侍人挑衅似的挥了挥手中的荷包,然后将荷包用力掷出,直直砸向那侍人,他动作太快,那侍人没空躲,弄了一身的草药粉。

扔完后,他扯着霍去病的衣袖扬长而去。

[我的妈耶,儿咂,她这半夜吓死人,不过你打她作甚。]

[女扮男装?这吓人玩意儿是楚服吧。]

[楚服的状态比阿言还疯,是陈阿娇出事了吗?]

[不知道耶,不过快了。]

[我一直觉得她俩距离太近了,楚服就睡在偏殿啊!]

[野史中记载陈皇后让楚服穿着男人的衣服,楚服与皇后一同起居,女而男淫,二人像夫妇一样相爱。]

[别这样,这也太野了。]

[故乡的百合又开了。]

[元光五年,废于长门。]

[她就个骗子,马上就跟她主人一起完啦,故意吓人真讨厌。]

……

霍彦也从弹幕处知道了楚服的身份,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他也没放在心里,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倒是霍去病放在了心上,在霍去病心里,他幼弟娇弱的很,而这个人把他弟吓到了,吓得他弟都扔自己的小香包了。他很不满。

霍去病喜怒不形于色,自然而然的,不满也让人看不出来,霍彦虽然能感觉到他最近心情不愉,但也不知道他因何不愉,故而哄人也无从说起。

直到三天后,霍去病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霍彦不明所以,但是只当他偶有心情低落,也没往心里去。

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他兄长那般高昂的人,心情低落一般不超过半天,这次很明显是超过时间了。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知道了。

十月末,名单统计的七七八八,张汤也已经捉了个大概,按着国法严办了。

一时之间,长安读书人人人自危,张汤酷吏的名声越来越大。

霍彦心生愧疚,让东方朔和司马迁写了好几篇文章解释他所为为人国和此事印刷厂的失职,证他清明,但他写的天花乱坠,也只在《汉青年》上,他辟谣的速度还没恶名传的快呢。东方朔倒想以自己身份写一篇文章,但被霍彦拒了。大权在握的皇帝最讨厌臣下结党,刘彻也不例外,他担心东方朔引火烧身。

文章之事还应交予文人。

最后他决心通过司马迁要去找董仲舒,可惜他连砸了三天门,董仲舒避而不见,他就坐在门口骂骂咧咧,从无长者之风骂到未行管制之责,任由清正之士染尘。

偏董仲舒跟王八似的,就不搭理他。

霍彦又踹了一天门,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儒生架回卫家了。

霍去病彼时心情正好,见状也不多话,就给他递了把匕首。

“走什么大门。”

霍彦心领神会,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走什么大门啊!老王八不出来,我把壳砸了不就出来了吗?”

他说完就拒了霍去病的匕首,直接跑了出去。

七天后,霍彦大摇大摆地领着个大力士去了董仲舒门前。

霍去病得到消息时,唇角轻勾,截停了下人要报给卫媪的步子,把玩了自已的小匕首一会儿,也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董仲舒府前。

董仲舒府前。

霍彦花钱找的大力士手里举着大石,正对着董府大门。

他就跟石头差不多高,手指一挥。

“轰”的一声。

那大石瞬间朝着董仲舒府的大门砸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微微颤抖。大门在这猛烈的撞击下,木屑纷飞,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府中听学的儒生们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朝着霍彦他们冲了过来。霍彦却面无惧色,他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些冲过来的人。

霍去病则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董仲舒也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他甫一过来,人群自觉让了道,让他与霍彦来了个面对面。

“阿言,你破开我门府,所为何事?”

面对这等乱象,董仲舒的面色未变,只是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更干巴了一些。

霍彦上前一步,面上恭谨,“我以为董师寻了短见,自绝于府中,才数次避我不及,今日强力破开府门,想着救您一救。未想你在府中,董公若不介意,小子这就赔钱。”

这话说的无赖,众儒生气不过,想要上前呵斥,但都被董仲舒拦下了。

“你们辩不过他的。”老者长叹一声,转头与霍彦道,“你若是为而今张汤身上累累恶名一事而来,便莫在言,他本就酷吏,我不会帮你。”

霍彦听了董仲舒的话,脸上浮起冷笑,讥讽之色更甚,“董师,我不信你不知律法之威严需要有人去维护,张大人在其任上,无贪渎之行,冤案甚少,他所惩治的大多是罪有应得之人。您口中一句‘酷吏’就将他所行全然否定,这岂是君子所为?”

他长揖一拜,高声道,“况且此次流言之事,您心知肚明,错绝不在他,民间恶名尽落他身,不公!董公乃是儒门之首,儒门现今又为显学,故小子请董公为其正名!”

第一次听见有人为酷吏喊不平的。

都当酷吏了,都去给陛下当刀使了,逢迎上意了,名声向来是越描越黑的,还要什么好名声啊!

这个孩子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董仲舒定定的看向霍彦,他当然知道霍彦为什么找他。

他的名声在大汉文人中算是高的,况且流言之事他儒家不少弟子掺和进去,本就有他失察之职。而且有他背书,那些读书人是能认真看的,至少在这件事他使一把劲儿便能还张汤一个清名。

可有必要吗?

张汤的名声本就不好,多描一笔,少描一笔,有什么关系?

他至于为其写文,沾上这盆名为酷吏的泥水吗?

“阿言啊,未见明珠往风尘投的。”

自古以来,与酷吏沾上的人,没有几个有好名声的。我慎之又慎,你也需爱惜自己啊。

良久,这位儒门座师缓声道。

他还是好为人师。

霍彦直起身子,他的目光似剑,对上了董仲舒,最后轻笑,眼神却暗沉。

“明珠自应往风尘去,照亮万里黑沉,才是真明珠。怕蒙尘,你算什么明珠,鱼目罢了!”

此厢动静大,引得行人驻足,董仲舒名声在外,霍彦又是个胎发未脱的十岁幼童,大伙儿都看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他们,默默听着他俩争论。

霍彦看着人越聚越多,挑衅的瞧了董仲舒一眼。

来啊,你接着与我辩!

董仲舒还跟王八似的一动不动,他落在霍彦的目光谁也看不懂,最后只是阖目,甩袖离开。

他一走那些个儒生人人甩了霍彦一袖子也要走,霍彦被甩得有些踉跄,站在人群中央,颇有些形影相吊的感觉。

最烦别人冷处理了,虽然是打着借董仲舒的名声的主意,但还是好烦,想弄死他们,他们是不是推我了,所以我砸他们是正常事。

他默默念叨着,最后冲着那大力士微一顿首,大力士怔了一下,最后大吼一声,又举起一块稍小些的石头,朝着离去的儒生们砸去。儒生们见状,慌忙躲避,一时间阵脚大乱。

霍去病冷眼瞧着乱象,不发一词,只是对着愤怒的懦生比划着匕首。

董仲舒面色沉郁,站在原地,笑容转移到霍彦脸上,他也重重甩袖,站在了高处,开始向聚集起来的人群高声解释着张汤抓人的原因,他甚至用这件事普及了当时那些文章的流毒。

长安来往人多,有读书人,更多的是贩夫走卒。

霍彦粉面玉砌,乳毛没褪干净的娇儿样子,本就讨人喜欢,加上他说话一套一套的,众人也不觉无聊,一时之间,在董府的破门前跟他聊了起来。霍彦不嫌他们身上的泥点子,他们问什么,他就笑眯眯的回什么。

有人问他为什么砸门,霍彦就揣着小手,实话实说,说想找董仲舒证明,但是他明明在家却不见我,我心里烦,就想着破门而入,这样不就能见到了。可惜董公是鱼目,不是明珠。

当世信奉公羊学,讲究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比起后世,这里的风气彪悍不少。执剑杀仇也被认为是豪气之举。

故而霍彦虽小,但这般任侠豪气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少游侠儿更是要赠他宝剑,欣赏他仗义之举。

霍彦推拒起来,掏出自己怀里早有准备的票,挨个分发,接着跟众人道,“我包场请大伙儿看戏,一会儿得闲的都别走了。”

霍彦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

霍去病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他放下了比划匕首的手,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溜达,只是面着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的儒生们,使着大力士又投了一次石头。

董仲舒站在破门前,静立不动。

霍去病上前,行了一礼后,强力拽着他的手摊开,从自己荷包中掏出了一颗刘彻赏的金丸,放在他掌心。

“董公,这次门修结实些。不然下次就是刀剑了。”

董仲舒是第一次正面对上他,即使是相貌相似,但他跟霍彦站在那里完全不一样,霍彦是狡猾,性子让人捉摸不透,一眼便知的难缠。可这小孩就施施然站在这儿,神情倨傲,他傲得很,所以他不狡猾,不隐藏自己的目的,因为用不着。所以他更难缠了,因为他说的都是真话。

钉是钉,铆是铆。

他说一不二,动若雷霆。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心中难得有些委屈。

你弟上次搞汉青年引我入内,借我的势。这次为张汤正名也是可我一人薅。

现在你还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上门挑衅。

真是天理难容!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老夫要去见陛下,非告你们不可!”

霍去病瞥了一眼他,然后扭头,径自跟在霍彦身后扬长而去。

霍彦也回了头,招呼大力士跟他走,目光挑衅。

你去吧,就怕你个老小子不去。

董仲舒气得仰倒,当即就去找刘彻。

陛下,你家孩子无天无法,你知道吗!

再这样下去,长安纨绔榜他俩榜首。

刘彻听后,竟有些跃跃欲试,他问董仲舒,“你说阿言他给你多少钱?”

一颗金丸就能把人门砸了,倒是有意思。

董仲舒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小老头气得胡子乱颤,要找卫青。

刚扭头四望,就见他家陛下笑容满面,“仲卿打匈奴去了。”

你找不到,你找不到,哈哈哈,知道朕平时被气得感觉了吧。

你别说,看人吃亏就是挺爽。

他的神色跟霍彦几乎一模一样,董仲舒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就听见上首的天子又对左右道,“阿言又排新戏啦,还不要钱,朕去瞧瞧。”

董仲舒气活过来了。

刘彻笑容满面,换了一身常服,扯着他手也要去看戏。

“董公啊,便宜不占白不占,他今日包场,到时你多点些吃食,他也便有苦说不出了。”

董仲舒年老体弱,挣扎不开,被他拽着,半拖半拉去了戏楼。

刘彻掏出卡,然后两人一起吃了个闭门羹。

“主君说,从今天开始,董仲舒不让进。”

刘彻果断道,“谁说他是董仲舒,他是董仲舒的同胞弟弟,董子舒。”

他言之凿凿,搞得门卫不确定了。

双方僵持起来。

直到被霍彦派出来放风的东方朔被刘彻擒获,被迫证明董仲舒不是董仲舒,他们一群人才进去。

一进去,便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大厅坐在竹凳上的人一眼望不到边,全体人都盯着台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咒骂。

台上演的赫然是司马迁主笔的小故事。

大致情节是说有一个老大夫叫吕国,他有两个儿子,这家次子为夺家主之位,买通市井无赖在贵族间以及集市等多地散布他大哥身世不正的谣言。有一个叫伯阳的人听闻后谏言长子制止谣言,但长子未听。谣言扩散致使他地位存疑,最后次子趁机夺位,把他杀了。然后自己又被人用自己的法子弄死了。

这能把活人看死,死人看活的玩意儿。

刘彻转头就走,这个便宜不占也罢,免得自己看着受气!

第55章 执手相看泪眼

刘彻想走, 可霍彦不要他走。

这一大场戏可是他专门为他姨父准备的,他这边推了一个系列,有好多场, 他姨父天天看,他就不信, 他姨父以后不长记性。

他跟霍去病附耳说了两句话, 便嬉皮笑脸的领着石页下来,小跑两步,仰起那张小白脸, 伸爪去牵他姨父的手。

“姨父,姨父,来都来了,不看完不好哦。”他一边牵着刘彻,一边去牵小老头董仲舒,“董公也请,饮杯茶先。”

董仲舒拍开霍彦的手爪子,轻哼, 扭头不搭理他,径直扔下他和刘彻,随意在楼下找了个位置,石页立马在中间给他塞了竹凳,也笑容满面,一口一个董公。

董仲舒瞥一眼霍彦, 又轻哼一声。

臭小子,二皮脸, 刚还骂老夫鱼目呢!

霍彦拢了拢袖口, 身后的卓文君立马会意, 要人为董仲舒奉了一盏茶汤。

董仲舒接了过去,顺势打开了茶碗的杯盖。

黄绿色的茶汤澄澈,茶叶细长匀整,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绿针。在陶碗中舒展着身姿,半浮半沉。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近来长安贵族待客的珍品,信阳毛尖。这茶叶自平阳侯处起名,天子宴客名盛,上层人皆称一个雅字,故而一经出世,便把平时里贵族常喝的饮子什么的比了下去,就连他手下的儒生也是不惜典当家财,求得一两做得雅士。时至今日,在那趋雅的富商攀比之间,一两茶饼能换得千金。

这茶以清香高长为贵,他霍彦给的这杯,瞧着成色和香气,更是珍品。

他的面色忽然不好起来,时红时黑,最后啪的一下合上了盖子,蹭的起身怒视着霍彦。

好小子,敢拿他董仲舒做养名的筏子!

他这一动作,就引得全场注意,他被逼无奈,又坐了下来,只是眼睛瞪的像铜铃,好像能给霍彦的小混蛋瞪死一样。

[就利用你了,怎么的。]

[你既不行,我们自己来。]

[都给茶喝了,自饮下吧。]

[此番事出,关于张汤的谣言不攻自破。]

[张汤更定刑法,与赵禹共同编定法律,制定《越宫律》《朝律》和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家无恒财。虽然总爱附和皇帝意,但他也只搞些大官,对百姓向来秉公执法,阿言为其正名是大义啊!]

[啊?你们没看出来阿言一直很喜欢张汤吗?]

[啊?]

……

[因为他对张汤感到歉疚,不惜得罪董仲舒也要借其为张汤洗刷罪名。他什么时候对桑弘羊,对猪猪感到过愧疚。]

[咱们上次介绍张汤时,阿言眉头都不抬一下啊!]

[他动了,在我们谈说巫蛊之祸后,他见张汤都客气得很。]

[那大抵是阿言感念张贺抚养病已长大,教其读书,又为其给平君定婚约,他是个好人啊。]

[他是跟着据儿的,最后还被身下蚕室,被处以宫刑,这样人还保护咱家的独苗苗病已了。]

[言啊,哪怕看在他的面子上,咱也得在元鼎二年御史中丞李文、丞相长史朱买臣等围攻下保他爹一命!]

[还有丙吉大恩人啊,人现在就当鲁国狱史呢!]

[咱家病已是个苦命的宝宝,还是个婴儿时就坐了牢。]

[妈的,崽儿,要是潜移默化搞不定他,我们就屠龙!]

[大家都好,那个叫郭穰,江充的坏,还有刘彻,大坏人!]

……

霍彦依旧在笑,在刘彻左手边,瞧见了董仲舒的怒视,心情顿时好了,他作相邀姿态,轻弯脊请董仲舒先行。

董仲舒扭头不理他,跟只梗脖子的老鹅似的,死活就坐那儿了。

混蛋玩意儿!

霍彦皮厚,跟刘彻身后,微低着头,让人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儿。

刘彻瞥见他低头,上楼前便不满地回瞪董仲舒,警告道,“董公,我说算了。”

董仲舒收回了目光,小抿了一口茶水,面色沉郁。

霍彦道了句姨父疼我,便把刘彻引了上去,霍去病早让人上了点心。

刘彻上了主位,他俩一左一右站在刘彻身后,通程没有太多话,细心委贴的没有一丝差错。

刘彻素来喜欢他们俩,他们俩在他面前向来无拘无束,尤其是霍彦那小子,恨不得浪到天边去,这次他俩一起这么老实,刘彻都有些奇怪。随即想起董仲舒家的门,他便福至心灵。

接过霍彦讨好捧来的茶,刘彻挑了一下茶沫,直接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那老小子喜欢阿言,阿言去跟那老小子读两天书就是。”

霍彦顿觉额头疼,霍去病的头也疼。

本来就不是大事,董仲舒钱都拿了,这事便算平了。

他俩对视一眼,对着刘彻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最后才由霍彦开口道,“陛下,我想把那些博士留在印刷厂。”

刘彻点头,他本也有此意。

“这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你出钱养着,他们跟着你。”

霍彦搓了搓手指,才勉强按捺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那我能让他们去教书吗?”

刘彻回道,“平时教你俩读书的都是博士,也没见你俩求到这里来啊。不过,向学是好事,你想学就学。”

霍彦没说他想让那些工人的孩子识字的目的,只说他想求道旨意,免得这些人不听他的命令。

“不听你令?拿刀见血就是。朕只要人,缺点啥,朕不在意。阿言,有人不听你的话,嗯?”

刘彻挑起眉,眉眼平静,说起砍人来跟杀鸟没什么区别。

天子一怒,杀意四现。

这是宠爱的话,可霍彦还是应激性的脊背发毛,他嘟起嘴,状若撒娇,“我就是担心他们不服我,到时候姨父听他们说的,不听我说。”

刘彻大笑出声,这场戏没意思,一群昏人,尤其是那吕国听信奸人谗言,引得父子离心,最后竟杀子,心狠得不像个正常人,不知道阿言从哪里找的写手,没意思的很。

“你这出戏不好看,这个吕国不是正常人,要东方朔写,他的好看。”

霍彦眯起眼睛,最后赞同道,“姨父真有眼光,这个原型就不是正常人。”

刘彻此时不好好坐,吊儿郎当的歪在桌边,闻言勾了勾手指要霍去病他俩过前来,霍彦他俩乖乖上前,刘彻捏了一块牛奶糕喂霍去病,霍去病张口接了,他又捏了不甜的一样喂给霍彦,霍彦张开嗷嗷待哺的嘴,也接了。

“上次那个雷被已经被查清,是个无辜人,朕让他们把通辑令都下了,他本欲投军,但此人朕想留给仲卿,现今人在未央宫,去病阿言,回头咱爷仨瞧瞧他这第一剑客的剑术。”

刘彻享受到了投喂的乐趣,又捏点心投喂他的两只好大儿。

霍去病接了点心,满口答应。

霍彦不接,把他的手挪向了霍去病那边。

他不吃甜的。

若是旁人,刘彻得捏下巴让人吃下去,但这是他好大儿,又是出了名的倔,他有些兴味阑珊,把那枚点心自己放嘴里吃了。

霍彦把自己上次答应好的丹药给他看,刘彻一边看,一边给自己和好大儿们来了一粒。

直到久未出声的霍去病道,“姨父,还有一事,我想问一下,最近皇后宫中有死人吗?”

霍彦震惊的一批,他看着他阿兄,恨不得把眼睛眨瞎。

阿兄,看看我,皇后宫中死人了?不是,我亲哥,你问这个干嘛!

刘彻听了霍去病的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霍去病,“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霍去病恭敬地回答道,“姨父,实不相瞒,前几天有人在玩具屋周围鬼鬼祟祟,我瞧着为首的人似乎与陈皇后身边的侍人挺像的。”

几天前。

霍去病练完骑射后,被苏武和曹襄拉着来吃饭,顺便听戏闲聊。

他因着上次霍彦受辱一事不快,就坐在靠窗边,眺望人流,细想那个侍女身份。

东市人罗如织,来往游人客商不少。对面的玩具屋正是人流焦点,然后他便瞧见了一群人,本来他注意不到的,只是恰巧他很会识人,哪怕那夜天暗,他也认出了为首的那个侍女。

皇后的侍女,带着一大群壮汉,来到他幼弟的店前。

不是闹事,就是行杀人之事。

于是他让小漂亮在戏楼上冲着下面叫,大喊了一声,“有恶虎伤人。”,人群乱成一团,都各自跑开。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仗着身量小,趁乱给了那为首侍女一匕首。

那为首的侍女未料到会突生变故,被匕首刺中后,发出一声惨叫。她身边的壮汉们顿时惊慌失措,四处张望寻找袭击者。他就趁着混乱,迅速闪入人群之中,他身形矫健,在人群中东躲西藏,那些壮汉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他估摸着那侍女没死,所以今日有此一问。

刘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怎么打的,还留了活口,需要姨父帮你处理?”

霍彦也紧张的一批,他就知道,他阿兄这段时间心情时好时坏的,果然有古怪。

啊啊啊,还没到废后的点呢,他阿兄还留了活口,真是!

霍去病在二人注目下摇头。

刘彻轻笑,逗他,“朕不知道有没有死人,不过有什么关系。”

朕,谁保不下?

霍去病也不在意,他施施然起身,给自己膝盖处掸了一下灰,就要扶霍彦起来。

他们俩松驰感拉满,留被强拽起来的霍彦一个人头脑风暴。

“兄长,是那天那个。”

他的眼神是想戳死人的光,霍去病轻巧避开,摇头。

霍彦信他才有鬼。他在心里骂楚服小心眼子,不就砸了个香包,至于来他店里闹事嘛,还吓他哥!

最后他心一横,无论楚服死不死,无论陈阿娇追不追究,他得保他阿兄沾不到一点儿。

所以楚服这个威胁必须死。

[崽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凶。]

[阿言,楚服司巫蛊。]

[今天就搞死她,病病干干净净。]

[不要信刘彻,阿言,弄死她和陈阿娇,永绝后患。]

[正史中,楚服为皇后建立“神祠”献祭邪神进而诅咒,获罪“大逆无道”,被在闹市枭首。大逆无道是危害皇帝、宗庙的谋反作乱的罪行,楚服若仅仅诅咒后宫妃嫔不至于获罪如此。]

[野史中嘛,是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刘彻是能护住病病,可是没有什么是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更能保护哥哥的了。]

[可以信任猪猪啊,猪猪疼病病的。]

[阿言不信任他。]

……

霍彦轻敛袖,目光从弹幕的邪神和大逆之上滑过,直接起身,长揖一拜道,“姨父,这个人我认识,但事关宫闱,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刘彻看戏的目光收回,落在他身上。

霍彦直面压力,面露苦色,“淳于姨姨与我说过,她是南越的巫女,专司阴损伤人之事,更甚者。”他咽了一下口水,才道,“她会献祭邪神进行诅咒,听闻曾有一个小国国君得罪她后,被她施法断了国脉,不到两年,就身死国灭了。”

刘彻倒吸一口凉气,他是信神鬼的,“真有这么邪?”

霍彦微微低头,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忽悠道,“淳于姨姨曾与我说,她在南越时便是出了名的邪巫。姨父,我初见她时,便觉得她周身气息阴寒,不似常人。那日在宫中偶然撞到她,我就闻得她一身腥气,故而下意识将自己身上淳于姨姨给的避邪香包扔了过去,可谁知她竟然因此记恨于我,还要来寻我麻烦。”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感动了,眼泪瞬间喷出来了,一开始是干嚎,现在是真委屈了,抽着鼻子,小白爪子握着刘彻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他哭道,“姨父,我那么弱,连四力弓都打不动,她搞死我我都不知道,说不定她现在就把我诅咒了,呜哇,兄长,我以后都要见不到你了。”

没有小生姜包,霍彦哪里哭成过这样,霍去病一看他,他眼泪就顿时掉下来,给霍去病吓得连连拿帕子去捂,可是擦完还有,霍彦跟水龙头似的无声哭着。

“阿兄,我要被诅咒死了,你别想我,钱我都留你,你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你记得给我上四时供奉,我怕一个人,你要跟我说说话,如果你以后吃到什么好吃的,埋一埋,说不定我就吃上了。兄长,你别忘了我。”

霍去病绷不住了,抱着他,抽了抽鼻子,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很明显是在后悔没把楚服直接戳死。

“我不可能忘了阿言。”他哽咽得不成样子,“不要死。”

霍彦发出锅里开水好了似的一连串呜呜声,兄弟两人抱在一起,执手相看泪眼,彼此哭作一团。

刘彻这个局外人的脸色顺着霍彦的哭诉越来越黑,最后他看着霍彦和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霍彦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他知道他们两个打娘胎里就搁一块儿,是真心害怕。刘彻轻轻拍了拍霍彦的肩膀,安慰道,“阿言,好好走,姨父一定把那巫女弄下去陪你。”

[格老子的,你会安慰人嘛!]

[阿言病病一起长命百岁。]

[去处理你皇后去!]

[想到病已和据儿,看你就烦。]

[病病和阿言根本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失去彼此。]

[他说的话全是想加入哥哥以后的人生,你不要忘了我。]

[双胞胎大概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吧。]

[如果去病还如历史上一样,阿言会不会疯掉。]

[以他的疯狂,照我的猜想,他会杀了刘彻,然后自刎。]

[他不会的,因为大汉还需要刘彻,他会等,等刘彻发瘟再杀。]

[我嘞个豆,我发现我现在跟阿言共脑了。]

第56章 新年大吉

陈阿娇被废了。

这个出身高贵的馆陶公主刘嫖之女, 大汉现今的皇后因在宫中行巫蛊而被废。

刘彻执意要废,当即要召集大臣商议废后之事。馆陶公主得了消息,四处走动, 她救女心切,甚至不惜备了厚礼求霍氏这两个懵懂幼子, 试图为阿娇求情, 卫青不在,舅舅们早已经分了家,也赶不回来, 卫媪不管事,霍去病做主退了礼,霍彦没有异议,他们没必要趟进泥水里。

刘彻心意已决,他与陈阿娇早已经走到相看两厌,他早有扶持新外戚的念头,现在陈阿娇犯下大错,正给他一个借口。

大臣们看到皇帝的态度坚决, 而且阿娇信邪巫行巫蛊之术确实违反了宫廷规矩,也没有人敢强烈反对。

因着馆陶公主求情,陈阿娇虽移出椒房殿,但可保得性命无虞,只是从此避居长门。

椒房殿,这座金碧辉煌之处, 这天下女子的梦寐之所。墙壁以花椒和泥涂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殿内处处是精美的雕饰, 珠宝、锦缎装饰得美轮美奂。

陈阿娇搂着怀里的一只狐皮玩偶儿, 拍掉了狐狸脸上的灰。这玩偶儿好看,首饰好看,花冠好看,她总是买很多,甚至给自己未来的孩儿备了好多。

现在陪着她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将脸埋进狐狸的肚子上,突然又一次捂着脸痛哭,不知道是为失去了可以说话的楚服而哭,还是为帝王无情而哭。

她只知道一国之母的骄傲被帝王轻轻碾碎。

来来回回的人,她却跪坐在低榻上,手指最后轻抚这面墙,她已经被囚禁在这里几日了,她以为来的人是阿母,没想到只是宣告她楚服被弃市的消息。

这个艳冠后宫的美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椒房,明亮动人的双眸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眼神中满是哀怨和绝望,她站在高台上,与阶下冲她施礼的卫子夫对视一眼。

阿娇,当居椒房,阿娇,谪居长门。

高台阶下,自此易位。

陈阿娇被带走了,椒房殿再等下一位主人。

卫子夫却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十月初了,天冷,她脊背发凉。

《太初历》是在汉武帝太初元年推出的。这一年,汉武帝下令由司马迁、邓平、落下闳等二十余人共同制定新的历法,以取代当时已经使用了一百多年、误差较大的《颛顼历》,现在不过元光五年,用的还是旧历。

故而霍彦把印刷厂分成私人营利和公用两部分后,便依着每年的惯例,查看财册,打理财产,顺便命人为他的黑卡用户备上年礼。

以往这事儿各有份例,管事一个人就能打理好,可今年在陈阿娇这里犯了难,是用贵妇份例,还是用皇后份例,又加上主君这层复杂的关系在,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去找霍彦。

霍彦这才知道为什么楚服寻他麻烦了。

这仇恨横隔时间太长,陈阿娇平日用的是楚服给的药,那药是制幻用的,他跟淳于姨姨卖的香囊,陈阿娇是老客户,最大的冤种,那个香包是清心解毒的,会使制幻效果变差。又加上淳于缇萦听了荷包价格,心里过意不去,总给陈阿娇多添点药材,得知她为生子发愁,还帮着诊过脉。甚至霍彦也曾无意中帮她开过求子方子。

陈阿娇喜欢玩具屋里的玩偶,而霍彦为了玩偶特别,在所有的玩偶里塞了各类的草药。

陈阿娇,窦太主喜欢首饰,而霍彦肥水不流外人田,把自己搓的卖不完的清心丹做赠品,美其名曰是生子丸。

陈阿娇的兄弟喜欢赌,他每次去,霍彦偶尔会推荐他的九转大还丸。

一来二去,楚服不得不加上剂量,她恨霍彦要死,但又不知道她的目标是谁,又不敢得罪这几家刘彻罩着的店,直到那天狭路相逢,霍彦一身味儿,可叫她咬到了,她认定霍彦是卫子夫派出来对付她的,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大出。

[挣钱挣到拐子里去了。]

[被你搓的这丹丸都烂大街了,搁长安成特产了。]

[现在连猪猪都不上当了。]

[坑不到人了。]

[钱都挣了,猪猪的丹药铺还没有一个。]

[言儿的钱呢?]

[对哦,好像一直以来都是阿言自己搓丹,这个丹药铺连个踪影都没有。]

[以阿言的性子不该啊!]

[现在大概可能,也许,阿言把猪猪的钱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