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彦面无表情,瞥了一眼他们,弹幕跟着他太久,顿时懂了。

[哦,你把钱昧了。]

“陈夫人好美物,不必担心份例,在平时的贵妇份例之上,为陈夫人挑份花冠,家中新出的斗篷也配着送过去便是。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霍彦手上搓丹,而后把丹丸一粒一粒放进小陶瓶,放在了桌上,而后对着侍立在旁收的管事,轻挑起眼皮,道,“来年让石页和东方朔一起去印刷厂那边,这年末上的茶气味差了不少,淮南的茶厂那里的人给我撸了,再重新支几个人去管着。”

“对了,我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管事一一记下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出于关心问道,“主君找那么多的匠人是要再起楼吗?”

长安文人最近流行信笺传话,快到年尾,霍彦也收了不少人邀请,他忙着回信,但闻言,执笔的手还是停了,他突然扭头冲管事笑了一声,眸中黑沉,“丹叔,你在质问我,嗯?”

管事摇头连称不敢。

霍彦便又轻飘飘地道,“那是我少你吃了,才让你这么担忧我破财。”

他语气幽怨,管事却对他的话早有准备,立马耸肩哭穷,霍彦这才笑起来,踹了他一脚,“且快滚吧,今天你霍大郎君不在,没赏。”

管事乐呵呵地哎了一声,随即便要退出去。

博山炉中的香早燃起,却被他开门时的冷风吹散,几滴小雨悄无声息的融入暖香中。

他怕冻着霍彦,忙关门,却被霍彦叫住了。

铜制的山形笔架,山峰错落有致,毛笔就像山间生长的翠竹般架在其上。镇纸稳稳地压在纸张的两角,那镇纸是一对竹制的,上面烙着淡雅的兰花纹,兰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少年跪坐在案,悬腕落笔,随着他书写的动作,衣袖也随之轻轻摆动,他抬起眼,望向屋外的几片小雨,神色危险,“丹叔,以后只要天凉起来,就把马场给我关了。”

管事心领神会,不由笑道,“而今虽天凉,可也没到冰冻三尺的地步呢,长安那些个贵公子们都去马场耍,主君不知道,光是马鞭,咱们就卖了不知多少了,更别说还有那些个金縻玉勒了,这哪能说关就关。”

霍彦嗤骂老狐狸,摆手让他滚。

老狐狸摸了摸自己的美须,关上门,立马滚了,生怕滚慢了就被霍彦抓回去试药。

霍彦又在屋里呆了片刻,缓缓起身,依着往年的习惯揣上自己定好的年礼单子递给卫府的管家,卫青不在,家中又无主母,但送往各家的年礼不可缺,免得让人笑话卫家乍起家,不懂俗礼。

做完这些事后,他兀自拎了个小陶壶,让人点上火,就跪坐在了堂前不知道煮什么,但时不时往门口瞥的眼暴露了他很明显在等人。

长安居北,十月初就起寒,隆冬味道就已经冒出头来,更说现在十月末了,连小寒风都有了凛冽的雏形。长安秋冬少雨,现下却落了小雨,冷的很。

卫媪去卫君孺那儿去了,卫家就剩两个小主子,没人管他们,霍去病又不怕冷,这个天还在马场撒欢地玩。

姜汤氤氲白气,霍彦煮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如坐针毡,最后扔了木勺柄,直接往门口去堵人。

霍去病撒欢玩了一通,直至见天上积云才回家,甫一回家,天上便悠悠落了几滴如丝小雨,他不甚在意,就穿着窄袖单衣,在小雨中,扔了马鞭给小厮,跨过门大步流星往家走,俨然已经有了将来身量颀长、器宇轩昂的模子。

霍彦裹得跟粽子似的,就搁门口守他,刚一见他,就气得把自己手里拿着饮的陶碗扔了,那茶汤落在砖石上,洇出了一道嫩绿水痕。

霍去病一时也不顾体面,带着几个小厮扭头就跑。

“霍去病,你今天跑了就别回来了!”

霍彦恨不得变成艾莎,趁手扔个冰坨给霍去病冻上,让他在天冷之日不要乱跑,“这个天跑马穿单衣,你是觉得你心口是烧铁汁的是吧。”

他面沉似水,大步流星往霍去病身边去,带毛的披风在身后起伏翻滚,凶巴巴,恶狠狠的大胖啾似的。

“你再不站住穿衣服,今年我就自己去陈府见阿母!”

霍去病揉了揉红通通的鼻尖,粘乎乎地凑过去,“生气了呀?”

霍彦甩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置一词,只是再一次要挥开霍去病拉他的手时,刚好碰到了霍去病的指尖,被冰得激灵了一下。霍彦一皱眉,反手抓住了霍去病的手,见那爪子冻得发红,从指尖到手掌,像是被一团火烧过,红得刺目。手指尖的红最为浓烈,仿佛是点点红梅绽放在指尖,而手掌部分则是一片殷红,像是刚刚被热血浸过。

少年时的冠军侯其实傻乎乎的一根筋,一支箭偏了,就会练箭练出血泡,明明有弟弟准备的不影响活动的手套,只是会影响弓箭的准头,所以在长安他也不戴。匈奴地冷寒,他为了让自己能适应,自前年开始,秋风起,就只着单衣。

霍去病的一战冠军背后是真正的无一日懈怠,他像烧铁汁似的,永远不会倒下。

霍彦解下身上的狐裘,牢牢拢在霍去病身上,霍去病没有躲,他甚至弯了腰任由霍彦给他系上带子,扣上帽子,享受着弟弟的友爱,“现在下了雨,还出门吗?阿言。”

有弟弟真好,阿言气鼓鼓的样子跟个小姑娘似的,以后我若生个女儿,像阿言这样生气时会鼓起脸来,可就太可爱了。

霍彦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绷着脸,拽着他的衣领子,让他进屋。

“说了八百遍了,你幼时多疾,现在应要养身惜福!你怎么不让人省心呢,舅舅现在生死未卜,你也这样,我实在是担心!”

霍彦边说边又切了满满一把生姜和枣,扔进刚加了水的小陶炉,又温柔了声音道,“阿兄,乖乖听话。一会儿就开饭了,你先驱驱寒气,到时候我们再吃好吃的,我备了种甜卤子,配上刚做的卤水豆腐,软软甜甜的,你一定喜欢。说起来这还是刘安发明的呢,但现在也不重要了,阿兄快喝吧。”

霍去病在霍彦看似温柔实则恶狠狠的目光下息了心思,只是轻皱眉头。“阿言,我没那么娇气。”

其他人都是一天两顿,我们一天三顿是好事。阿言捣鼓的都是他爱吃的。可也不能三天两头吃苦兮兮的药膳,出门一趟就喂这姜汤子,阿言不觉得辣的慌吗!而且舅舅不在,怎么大家都听他的呢!

霍彦给他诊脉,揉搓手指,这双手是贵公子的手,瓷白修长,只是上面全是练武时留的粗茧,或是疤痕,摸起来冰凉,跟摸死尸似的,他心中难过,闻言却抬起头,直接让侍人给霍去病舀姜枣汤。

娇气还好呢!这样不拿身体当回事的,养不了!

“我知道阿兄没那么娇气,快喝快喝。”

霍去病不吃激将法,奈何霍彦拽住他左手,他只能不动,霍彦催他,他就借口太热烧心。

他自从大了后,便向来沉稳少言,刚强果敢,表情变动都很少,所以哪怕不高兴旁人都不知道,但双生子好处就在这里,霍彦对他的情绪相当敏感,他笑嘻嘻的附在霍去病耳边道,“上次我说的演兵的沙盘搞好了,现在有两个,舅舅的我已经送过去了。还剩一个,霍郎君有兴趣吗?”

霍去病捧着姜汤,一饮而尽,面上浮起红晕,他皮面被烧得通红。

霍彦一直绷着的脸忽然缓和了些,霍去病难得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他哼了一声,霍彦忍不住笑了,“阿兄,舅舅不在,你乖些。”

霍去病懒得理他,只轻道,“河间王入朝,年尾姨父那儿有热闹。”

霍彦笑眯眯,“不认识不去。阿兄陪我去给阿母和大姨他们拜年,今年桑大人下了邀,还有淳于姨姨回来了,我也是要去的,我们一起去吧。”

“年初,舅舅就得胜回来了,我到时候要在玩具屋做将军日活动,评选名将,然后还要在长安免费摆他三天大戏,嗯,还要摆七天的流水席,还要开我用新法酿的三百坛酒,请全长安人共饮!”

霍去病点头,与他击掌,侧脸温柔,“好。”

[河间王献雅乐,这都不去!]

[如果病病不在乎去哪儿,他不阻止,那基本上阿言定下了,就不会变的。]

[美女跳舞耶,你俩都不心动。]

[他俩心动个鬼,要么让匈奴王去跳舞,他俩一定去。]

[三天大戏,七天大席,三百坛酒,阿言真有钱啊!]

[他那茶叶,那赌场,那玩具屋,那戏楼,那首饰铺,都TM干垄断的。他个寡头不赚钱,谁赚钱!]

[那个金箔信笺,他霍阿言赚三倍的钱。]

[他下年说要卖那些个笔墨纸砚,那他不更能宣传了吗?]

[我记得汲黯和郑当时也派人请了,阿言当无视了吗?]

[公孙敖,阿言也定上去拜年了,可汲郑两位就没有。]

[他回了礼……]

[哈哈哈,为什么不提被阿言扔出去的主夫偃的邀请。]

年尾如约到了。

长安是天子居所,年节的气氛更是浓郁。

沿着长安城巷子走,百姓在自家门口贴上桃符,桃符是用桃木制成,上面写着祈福的话语或者画着辟邪的图案。彩色的布条也被悬挂上去。

偶有富贵人家也是张灯结彩,丝绸的灯笼高高挂起。

霍彦不止一次看见穿着新衣,在空地里追着蹴鞠嬉笑打闹,他也不自觉轻笑,霍去病平时里也爱踢蹴鞠,这几个小孩不得要义,他看得有些郁闷,垮着张猫脸。

玩具屋和戏楼今天合搭了个新台子,上面几个大熊玩偶正在那里跳舞,这些大熊玩偶制作得十分逼真,毛茸茸的身体随着欢快的音乐有节奏地摆动着。它们憨态可掬的模样,加上滑稽的舞蹈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想要挤到前面去看得更清楚些。大人们也被这有趣的场景逗得哈哈大笑,纷纷拿出手帕擦着笑出的眼泪。

霍彦瞧见了正在其间弹琴的卓文君,与她打了个招呼,卓文君没瞧见他俩,但是石页见了,晃了晃手上的糖山楂,笑得露出了牙。霍彦也踮起脚,冲他挥了挥手,本想凑个热闹,但人太多,霍彦只看见人了,最后实在是挤不过,直接悻悻地回去了。

霍去病在见了那大熊之后,眼中亮的可怕。

刚挤出人群,霍彦就听见霍去病兴奋的声音,“幼弟,猎熊去!给你也做件熊衣。披上去多暖和。”

霍彦脱口一句艹,让他大过年的少折腾,上次掖庭一日游还没玩够。

霍去病皱眉,抱拳哼了一声,霍彦无奈死了,傲娇鬼,他口中骂道,但还是口嫌体正直的给他阿兄买了一堆零嘴,什么糖瓜,蜜饯,烤肉,汤饼,本来平时他俩各顶各的挑嘴,但一路走来,许是节目氛围好,他俩沿街吃了一路,进了陈府,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饱了。

他俩轻笑,好在今日去的是陈府,他们也不欲留饭。

卫少儿正在指挥小厮洒扫,见了他俩,笑得合不拢嘴,立马让人去叫陈掌。

她眉梢眼角春风得意,面容比上年还丰腴了些,可见过得甚好。

霍彦笑容满面,挽着卫少儿的手臂,道,“阿母,我俩见过你就好。”

不用见陈大人了,搞得我看你们秀恩爱胃疼。

他俩还未说完,就听见卫少儿拍大腿道,“呀,我就说忘了什么,原是给我儿新裁的衣裳。还有给青儿的,他今年不在,你们给他捎回去。”

她笑盈盈地叫人去拿,瞧着霍去病和霍彦一眼又一眼,仿佛怎么都瞧不够。霍彦本想解释,最后抿唇,同霍去病一起做个据嘴葫芦。

侍女脚程快,卫少儿接过新衣时,陈掌还未过来。

她笑容满面把新衣递给霍去病和霍彦。那是三件做工极为精细的朱红色锦袍,衣料是上等的丝绸,颜色正得很。

霍彦,霍去病和卫青三人,每年都有新衣穿,不外乎别的,他们家裁衣的女儿家们总是以为他仨孤苦无依。所以每年阿母给一件,大姨给一件,小姨给一件,几个舅母也给做新衣。

霍彦的脸都被映红了,“阿母真会选,这颜色正衬我呢!”

卫少儿就喜欢鲜艳的颜色,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直拍霍彦肩膀,霍彦被她一拍,呲牙咧嘴,“阿母,疼!疼!疼!”

卫少儿见他的样子,不由又笑开。

陈掌就是在这时过来的,身旁还牵个雪玉般的女娃。

他是个文官,身量纤瘦,面旁清瘦,一把美髯。

霍去病躬身施礼,口称陈大人,霍彦收了没正型的模样,轻笑施礼。

今日休沐,陈掌清闲,他笑起来,落座主位,让人摆些零嘴,卫少儿也跟着坐下了,他俩刚生的幼子也不过三四岁,被她搂在了怀里,奶呼呼地叫阿兄。

霍去病眉眼稍微柔和,霍彦笑起来,轻声应了,把他和霍去病给这小儿准备的金锁放在侍侯这个小孩的奶姆掌心。

他俩的礼貌几乎刻在了骨子里,陈掌在他俩跟以前一样如出一辙的淡定客套下,也跟以前一样含笑问了几句他俩的功课。

霍彦和霍去病一一答了。

然后双方一起大眼瞪小眼,让话搁地上了。

陈掌这个给人做继爹的,担心话说少了,让俩孩子不自在,便又说了些长安趣闻。

霍彦也跟着说话,霍去病也偶尔凑了几句。

卫少儿忍笑看着他们仨个人努力找话的样子,“你们每年都这样,真是如亲父子一般的默契。”

仨人:啊,是吗?哈哈哈,那是吧。

好不容易挨到出门,与送出门的陈掌卫少儿道了别后,霍彦默默吐槽。

“陈大人这正室的身份,外室的气势。他这样,给我也整不会的。他什么时候能知道我压根不在乎我阿翁是谁,我只在乎我阿母过得好不好。”

霍去病也是松了口气,“要不,你下次喊阿翁试试。”

霍彦翻白眼,“那算了,他没有小算盘。”

霍去病细想,点头,“他不能猎熊。”

[连每年问的话都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读档呢!]

[野爹就是野爹,你看给阿言尴得这爪子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阿言:一个正室是怎么做出这种外室气质的。]

[对不起,我笑了。]

……

霍彦跟霍去病又拜访了其他姨母舅舅和张汤,张汤感佩霍彦当时挺身而出,为他正名,以对上官之礼邀他俩吃饭,霍彦拒了,他跟着张汤家中的小张贺玩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等张汤把他俩送走时,霍彦摸了摸小孩子的脸袋,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金递给这小孩,那金被雕成鱼状,活灵活现,小张贺爱不释手,霍彦轻笑起来,又给了他两块。

张贺看着手里的小金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手不停地摸着金珠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在原地蹦蹦跳跳的,一会儿看看霍去病,一会儿看看霍彦,满心都是欢喜。

张汤自然不能受,就逼着张贺还回去,却被霍彦制止了,他冲着张汤一揖,“昨日有仙师入梦,曰张公家小子与我前世有护持孩儿之恩,我今世相还,张公勿要再推辞。”

霍去病的视线望向张贺,护持孩儿之恩?

他掏出了刘彻赐自已的一袋金珠,挂在张贺的腰间。

“阿言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乖乖拿着。”

他说着拍了拍张贺的肩膀,张贺很喜欢他,扑闪着的大眼睛,微微弯起成月牙。

“谢谢霍兄长!”他接着冲霍彦道,声音清脆,“谢谢小霍兄长。”

霍彦半蹲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脸,又给了一袋金。

“嘴这么甜啊。比你阿翁知变通,以后长大了就跟着兄长耍,好不好?”

张汤看着张贺腰间挂着的金珠,心中仍是十分纠结。他为官多年,一向秉持清正廉洁的作风,这凭空接受如此贵重的金珠,实在有违他的原则。可是霍彦和霍去病如此坚持,他又不好直接拒绝。他皱着眉头,嘴唇紧抿,眼神在金珠和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游移。他深知霍去病和霍彦在刘彻心中的地位,若拒绝得太生硬,怕会得罪人,但接受又实在难以心安。

霍彦似乎看出了张汤的犹豫,他走上前,轻声说道,“张公,这不过是一点心意。您也不必觉得有何不妥,张公廉洁,我会与姨父说的。”

霍去病也在一旁点头称是。张汤听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张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天,这是两袋金珠。]

[阿言出手阔绰,病病出手更阔绰。]

[折合现在人民币一百万,刚出手,刚见面。]

[妈呀,想魂穿贺儿。]

[护持孩儿之恩,呜呜呜,阿言,他真的,我哭死。]

[在历史上,据儿他死了,大家都死了,给阿言做新衣的人都死后,没有人像护着阿言那样护着病已了。]

[言言,呜呜呜,会好起来的,我们能改变的,对吧?]

……

霍彦啧了一声。

[霍彦:废话,我是谁!]

桑府正门口。

桑弘羊探头探脑,然后就被冲过来的霍彦抱了个满怀。

“义父,想你!给你带礼了哦!”

桑弘羊抱着他好大儿,往上颠了颠,“好儿咂又瘦了,不要挑嘴啊!”

他俩父子情深,霍去病看得眼生疼,他弟黏糊起来真是要命。

然后他弟拉着桑弘羊往他这边来,“阿兄,来给你介绍我义父,以后我义父就是你义父!”

霍去病觉得大可不必。但桑弘羊很是高兴,兴奋的目光像两只探照灯似的盯着霍去病。

霍去病躬身,“桑伯父。”

桑弘羊叹了口气,又无功而返。

霍彦作为他的好大儿,哪里能见他这般沮丧,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礼物,笑得附在他耳边道,“义父,有了这顶假发,你以后再也没有秃头的担忧了。”

桑弘羊的脸黑了,但他的好大儿仰起小脸,一幅我好不好的得瑟样子,他忍了又忍,才绷着脸道,“谢谢阿言。”

想起自己幼弟当时的盲目自信,霍去病的唇角高高挂起。

果然那边,霍彦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他说着就拉着霍去病摊开手,“义父,新年大吉!”

桑弘羊忍无可忍,给了霍彦抬起的手一巴掌,他打的不重,故而霍彦乍一被打,只疑惑的嗯了一声,最后反应过来,呜了一声,“我来送礼,给你解忧,你打我!你打我!赔钱!把我的假发还我!不给你了!”

他这一嗓子惹得一街人注目,桑弘羊顿时把要撒泼的他连根拨起,扛进桑府,在霍彦震惊,疑惑,怀疑的目光下,霍去病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

他这半年,都在等今天。

[在汉武帝时期,社会有着较为明确的性别形象规范。男性以阳刚、强壮为美,他们的发型通常是简洁、利落的,与军事、政务等活动相匹配。假发往往与女性的装饰或者特殊的宫廷表演相关。]

[给男性送假发可能暗示着将男性与女性化的形象联系起来,所以阿言到底怎么想的。]

[阿言不是恶搞吗?]

[真不是,他哥劝了,他不听。]

[阿言到底为什么会以为桑弘羊会喜欢假发啊!]

[因为桑弘羊掉头发。]

[呃,很阿彦。]

第57章 成为侍中可以摸鱼

霍彦被桑弘羊盯着, 桑弘羊摸了摸他的小脸,霍彦忙躲开,“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者不罪,你不可以打我。”

桑弘羊轻笑, 他接了这顶假发,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人开宴。

霍彦被放下,还不明所以, 直到桑弘羊不住让人给他端他不爱吃的菜时,才知道这老头子报复他,他哼哼唧唧,偷偷端给霍去病。

霍去病早已经笑得不行,见他偷渡菜,便也接了。

霍彦小声嘟囔着,“这老头子,真小气。”

霍去病笑着摇摇头, 到底是谁先惹人家的啊。

一席饭毕,桑弘羊端着个茶壶,手里捏着霍彦送的茶叶,抓起小半把,全放了沸腾的水中。霍去病和霍彦也没觉得他暴殄天物,他们跟桑弘羊都知道这些个茶叶怎么来的, 爱喝是一方面,但是珍视就大可不必了。

霍彦和桑弘羊面对面, 被熏了一脸的白气, 他面色如常地掏出自己的七国杀卡牌, “义父,老是赢我没意思,你跟我兄长玩一盘,你要赢了他才厉害呢。输了就戴我那假发试试吧。”

霍去病适时的摸牌。

桑弘羊才不接他俩那茬,跟谁不知道霍去病在七国杀上面杀遍长安的凶残似的。

“不玩。”

他说着,也拿牌。

霍彦给霍去病挪位置,跷个二郎腿观战。

桑弘羊掀开眼皮,不搭理他这小人得志,出牌。

霍去病也跟着出牌,毫不客气的把桑弘羊出局。

桑弘羊连败三局,悻悻收了牌,直直对上霍彦,“我俩玩。”

霍彦不干,趴在他肩上跟条弹簧小蛇似的乱蹭,“义父,要不戴试试,定制款呢,可好用了。”

他耸眉搭眼,面上低落,“我做了好久呢。”

桑弘羊收牌,起身撵人出门,“再说大棒打你!”

霍彦哼一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趴在地上滚来滚去,胡搅蛮缠,“得到了就不珍惜了!白叫义父了!”

桑弘羊请神容易送神难,被他拿了两块好玉才把这祖宗给送出去。

霍去病尚还算知礼,回了个揖,“大人莫送了。”

霍彦大摇大摆地抱着玉,一蹦一跳的走,闻言回头冲桑弘羊一笑,“义父不要舍不得我,我过两天还来吃早食。”

桑弘羊见他笑觉得自己这头发蹭蹭的往外掉,这小子是真魔星,但是是真有意思。

他低下头,从袖子掏出了霍彦送的假发,端详片刻。

要不试试?这小子不至于在这事上骗他。

[阿言跟羊儿是真熟。]

[撒娇打滚都对着桑弘羊。]

[言宝,你知道你好义父是被你未来的好大弟阿光弄死的吗?]

[阿光可弄死了不少。]

霍彦跟在霍去病身后,眼睛微微瞪大了,看着他们阎王大点兵。

[桑弘羊,上官桀,刘旦……,怎么样,汗流浃背了吧。]

他们本意是想让霍彦保护桑弘羊,谁料霍彦沉思片刻,突然道,“他战斗力不错,若他跟据儿一起长大,为据儿所用,想来不错。”

众弹幕:我艹,神来之笔,自带核武器。

霍去病不解,“据儿是谁?”

霍彦笑起来,“大抵是个需要保护的傻孩子。”

霍去病道,“那你找人吧。”

霍彦点头,他盯上了霍光,他问霍去病,“阿兄,你我那个便宜阿翁叫啥来着?”

霍去病卡壳了,半响,他自信道,“霍仲尼。”

霍彦嗯了一声,重复了一篇,觉得好像他那便宜爹就叫这名字。

霍仲尼是吧,那让人去瞧瞧他家儿子,若是好,再大些我就亲自去一趟,把人带到长安,与刘据做个伴。

[知道个鬼,他叫霍仲孺!]

[你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不过真要找光光啊,万一影响了光光的成长,他成不了核武器怎么办。]

[阿言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到时候直接跟着哥哥就能找到光光了。]

“哦?”霍彦心里犯嘀咕,他哥身上长bug了吗?一下子就能找到。

[元狩二年,哥哥不是被拜为骠骑将军嘛,在出击匈奴的途中,被河东太守出迎至平阳侯国的传舍,并派人请来霍仲孺与之父子相见。哥哥替霍仲孺大量购买田地房屋和奴婢后离去。]

[哥哥出征凯旋时,再次拜访霍仲孺,就把光光一起带到长安照顾了嘛。光光当时年仅十多岁,在哥哥的帮助下,先任郎官,随后迁任各曹官、侍中等。 ]

[后来元狩六年,哥哥去世,霍光升任奉车都尉、光禄大夫等职位,侍奉汉武帝左右,前后出入宫禁二十多年,小心谨慎,未曾犯一次错误,因此得到武帝的信任。]

[说实话,巫蛊之祸时,光光好像在野猪旁边。]

霍去病领着霍彦回家,霍彦进了卫府,他盯着强幕,难得眉头越皱越紧,走进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若非霍去病动作快,捏住了脖领子,他差点就要毁容了。

霍去病的眉头也皱起,“阿言,好好看路。”

霍彦穿的多,一时半会也懒得再走,直接就坐卫府的门槛上了。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他兄长这次是做了冤种。

不是,给霍仲儒置办家宅便算了,古人重孝,他们又顶着这个姓,若从指头缝里漏一些,可免去闲言,也便给了。

只是这霍光似乎得了他兄长许多好处,若非兄长荫护让他入朝,他再有大才,凭借自己的父亲可能要再等上个十年。可是他似乎并不感怀,似乎还有坐视东宫之变之嫌。他不信这个人不知道他兄长和卫家之间的关系,但凡有一丝感念,如何能坐怀不动!

他是要找向外的剑,非是找双刃的剑。

“兄长,我有一事不解。”

霍彦皱着眉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像是要从那斑驳的树干上找到答案一般。

霍去病坐他旁边,道,“你说,我听。”

他的神色认真,眼眸清亮,霍彦突然懂了刘彻留给太子的班子真正的核心是霍去病。但霍去病已逝,刘据没有把握住霍光,就是这么简单。就是他哥去的早,刘据那小崽也不走动走动,害得情分淡了。你说一个陌生人,指望人家为你舍得一身剐,你在痴心妄想!

霍彦一想起他哥的死,心里就难过,真跟天塌了似的。

你不在了,舅舅不在了,人心淡薄,好像谁都能揍你护着的家人一顿。

霍去病久未得到他幼弟说话,也不介意,只是他幼弟那副要给他哭丧的表情和这要哭的酸涩情绪是怎么回事?

他拧起眉头,总结道,“想舅舅了,那你哭吧。”

霍彦给了他手臂一个猫猫拳,“以后药膳两天吃一次,我今天晚上就得去找淳于姨姨,要她明早再给你看看,等舅舅回来,你们这个冬天好好补一补,吃的再壮一点才好。”

只要他兄长不死,舅舅不死,他觉得发瘟的刘彻他都能斗一斗。

霍去病想拒绝,但在霍彦担忧的目光下觉得暖融融的,最后就只嗯了一声。

“那舅舅也吃吗?”

霍彦斗志昂扬,一个你说废话的眼神甩过去,“舅舅一天一次。”

霍去病开心了。

[哥啊,你真好哄。]

[阿言眉宇间的气质全是斩龙,我真有点担心猪猪了。]

[小冠军侯给我一种好好追的感觉。]

[他有情有义有担当,有才有貌有身材,他就是他命苦,唉!]

[舅舅早逝是因为暗伤罢,阿言要多注意哦。]

[多吃才好,谁家大将军小细腰啊。]

[舅舅是,病病也是,你知道骠姚是什么意思吗,又轻又漂亮。]

[猪猪是会起的,身姿矫健的漂亮大宝贝。]

……

霍彦说干就干,他在家里歇了片刻,就要去找淳于缇萦,可是他还没有出门,卫府就来了人,为首的正是上次邀他进宫的侍人,“郎君,河间王中了毒,陛下请你过去。”

霍彦奇怪极了,“中毒不找巫医,找我作甚。”

那侍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霍彦的眉头顿时紧锁,“他在河间花了大价钱买了几丸丹,虽然他来长安之后,闻得丹丸价轻,又在玩具屋购了上百丸长命百步清心丹,赌场购得九转回魂丹。但你现在说他是在未央宫宴上,吃了陛下赐的丹后,才口吐白沫不止,那你们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给他吃的。”

霍彦话音刚落,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是他每月给刘彻搓的毒丹丸被刘彻那傻缺送出去了吧!傻缺吧!

“他吃的是我的丹?那你们确定只是口吐白沫,没喷血,没见红?”

侍人又附耳说了两句,“小郎君,我们来的急,也不知道呢。不过陛下说来找郎君,想来与郎君脱不了干系。”

[完了,这个人吃的是阿言的丹药。]

[如果这个人吃了阿言的丹药嘎了,那么咱招牌就被砸了!]

[长安丹丸的声名毁于一旦啊!]

[最后杀人的罪还要落到阿言这个搓丹人身上呢!]

[帝王无错,所以阿言赶快救人!]

……

霍彦越看弹幕越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但那边刘彻可等不得,于是侍人不由分说,只得连声说着冒犯,让后面的侍卫架着他就上马,也顾不上快到宵禁时分了,带着他就一路疾驰。

霍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像个毛虫一样横放在马上。他被颠得七荤八素,刚开口被风呛得咳嗽不已。

“咳咳咳,那大傻子,咳咳咳,艹他爹的,咳咳。傻缺,咳咳,日他爹的。砸我招牌,我他爹的!”

他一路含爹量极高,直到身后传来霍去病的呼声,霍去病提着缰绳,冲到霍彦马边,“阿言,姨父抢你干嘛!这怎么还横放着你走!”

霍彦被横放马上,闻言冲身后侍卫大喊,“不要停,快跑,跑慢了,我就完了!”

霍去病更不放心了,只得扭转马头跟过去。

他们一行人全程没停留,不出半柱香就到了未央宫门口,霍彦被颠的脸都白了,他被霍去病撑着进了大殿,才见到了口吐白沫,脸色青紫的河间王和身边手足无措的巫医们,还有角落里的贵妇人和高官,始作俑者刘彻,一脸懵,反复查看丹药,还傻乎乎地把丹药放在了嘴里。

[别看了,硬物卡喉,海姆力克,卧位急救。]

傻缺!艹,他就知道。

霍彦在心里对着刘彻骂骂咧咧,随即拨开人群,让周围的侍从帮忙将河间王平稳地仰卧于地。然后直接跨坐在河间王的大腿两侧,深吸一口气,将一只手的掌根准确地放置在河间王腹部正中线肚脐上方两横指处、剑突下方的位置,另一只手则重叠于这只手上,借助自身的身体重量,双臂垂直地向下按压河间王的腹部。

刘彻在一旁担心不已,皱着眉头看着,霍去病安慰着受惊的卫子夫,很无奈,他姨父要把河间王毒死这件事干嘛放在未央宫,私下里来就好了嘛!

刘彻其实也很无辜,不是,这人就突然倒了,那丹药他没投毒!他都没拿阿言给的慢性毒丸。

霍彦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他一边用力按压一边观察河间王的表情,别死,你别死啊!

突然,河间王的身体一阵抽搐,霍彦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咳咳……”河间王终于咳出了卡在喉咙里的硬物,那是一颗未完全化开的丹药残渣。

随着异物咳出,河间王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霍彦起身,反复擦手,面上臭的一批。卫子夫立即让人给他递水,他这才缓和了面容,反复搓手。

巫医们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见他这模样,也不敢上前询问。

刘彻走上前来,看着霍彦问道,“这就活了!”

今日来的人不少,各位高官以及宗室皆在,平阳公主与曹襄赫然在列。

霍彦扔了手上的帕子,又掏出了一个帕子擦干手,他嗓音哑得厉害,霍去病扶着他,帮他缓声回道,“阿言有些累了,河间王只是吃的太急了,硬物卡到喉间,现已无大碍,陛下放心。”

陛下,抠门也要有个度吧。

那丹药硬得跟石子似的,一看就是没送出去的陈年旧丹。

霍彦闭口不言,但目光中夹带火星。

刘彻在霍彦无语的表情下突然心虚,哈哈大笑,“霍小郎君真是我朝栋梁!有赏!”

霍彦也没在这时候跟他犯犟,他刚才为了救人,使了大力气,现在手脚有些脱力,只与霍去病一同轻施一礼,感谢他的赞赏,被刘彻一左一右领到案旁。

那边地上躺着的河间王还没缓过神来,就早被刘彻让人抬了出去。

未央宫的杯盏也被快速换了,新烤的鹿肉被天子切片,分于两旁。

舞女重新起舞,李延年继续奏乐。

霍彦一口没吃,他嗓子被喊劈了,火烧似的,刘彻不光留下他,打乱他去淳于缇萦那里的计划,还给他分鹿肉,烦得很。

[让你别冲着风喊,你看,嗓子废了吧。]

霍彦轻声咳了两声,比起霍去病,他面色苍白,穿着厚重,现在一看就是个羸弱样子,本觉得他深受皇恩,现在瞧着还有点本事的贵族们突然失去了结亲的欲望。

身在席间的汲黯只觉得他们不识货,这臭小子就是怕冷。

不过,他担忧的与郑当时一起望向霍彦,这小子是病了,脸怎么跟上了铅粉似的。

霍彦好不容易挨到刘彻离开,宴会结束,他牵着霍去病的手起身,却被刘彻派的人拦了下来。

“阿言,来,今天真是神勇,想要姨父赏些什么?跟去病一起来姨父这里做侍中吧。”

刘彻倚在低榻,枕在卫子夫的大腿上,卫子夫面色柔顺,给他揉捏着太阳穴,一见霍彦他们俩就笑。

霍彦跪坐在席间,低垂眼帘,也回了一个笑,一开口声音跟只被杀的鸡似的,“不要侍中,河间王的命值金多少,姨父给多少就是。”

刘彻乍听他声音嘶哑,还不习惯,“你嗓子怎么了?”

霍彦见到他就讨厌,不耐烦道,“来得太急,呛了几口风,姨父既关心,就加钱吧。”

他面色实在是不好,同冬日里被霜打过的纸一般苍白潮湿。双眉之间隐隐有着疲惫与不适的褶皱,眉梢也因嗓子的难受而微微耷拉着。

刘彻听了霍彦的话,仔细瞧着他脸色,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让人给他和霍去病递蜜水,“脸色怎么这般差。”

霍彦的愤怒在这一碗蜜水递上之后彻底爆发,他推开蜜水,努力克制情绪,平静道,“我不想与您合作了,毒丹我要全部收回。”

他说完喉咙干涩,又咳了起来。

刘彻起身,挥开一直相劝的卫子夫手,正襟危坐,“你在怪朕,阿言。”

霍彦大脾气的推开装蜜水的碗。

“今日遗祸,全在姨父,来日若还有这种事,那么断头的只会是我,姨父所行此事前,全不顾我。姨父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安危!姨父从一开始,就要把我推去砍头!姨父的金给多少都不为过!一个侍中就打发人是万不能够的!”

他说完后便拒绝沟通,姿态高傲。

刘彻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酒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的怒气所凝固,卫子夫伏跪下来,宫女和侍从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刘彻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就像一头即将爆发的怒狮。

“霍彦,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你扫一下屋子都能扫出两桶金来,还来朕这里打秋风,朕告诉你,不可能!”

霍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向下撇去,原本柔和的唇线变得僵硬。闻言牙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说的哪句不是人话,狗才听不懂呢!我他爹快被吓死了,你凭什么不给我钱!”

刘彻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声音低沉且带着压抑的怒火,“霍彦,你莫要以为朕宠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朕让你去办此事,是相信你的能力,朕是你的君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明天给朕滚过来当郎官!”

霍彦别过头去,嘴唇微微颤抖着,嘴角向下耷拉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最后,他道,“我不干!”

刘彻梗住了,“去病,你也要忤逆朕吗!”

霍去病摇头,他向刘彻行礼,面色如常,道,“姨父,你需要给阿言加点钱,他被横放在马上,下马时差点站不住。”

刘彻听了霍去病的话,脸上的怒色微微一滞,他重新坐回榻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晌,他缓缓开口,“阿言,朕没钱。”

霍去病轻轻握住霍彦手,但霍彦跟脱缰的野犬似的,连他都拽不住,只能听着他弟操着破锣嗓子委屈道,“你背着我高价买丹丸,天天打赏那些个跳大神的,你跟谁都有钱,就会跟我哭穷,欺负人!你告诉我,我给你的钱呢!我的钱呢!”

刘彻偃旗息鼓,有点心虚,哄道,“先做侍中,然后往中枢去,以后一国的钱,都归阿言管。”

霍彦垂头丧气,捂着脑袋,躺在地上,“不干!不干!你那么大手大脚,我才不想跟义父一样英年早秃呢!”

刘彻也坐在地上,“阿言不用担心,那时候花钱的就不是朕了。”

霍彦停止动作,最后起身,抓住刘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笑得谄媚,“哦,伟大的陛下,我有一味长命百岁丹,来一丸,你能活到九十九,能跟老王八似的熬三代人呢。”

刘彻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让人给他搬出去了。

[小财迷!]

[还搓,产能都过剩了,那个河间王都被过期丹药送走了!]

[阿言:我说的是人话。]

[有些奇怪,阿言似乎很想要钱又不是很想要钱。]

[他在试探刘彻的底线,疯狂踩刘彻的底线。]

[因为据儿要出生了。卫家就敏感了。]

[舅舅要赢了,卫家到时候水涨船高,阿言在试探刘彻对他们,对卫家的态度。]

[他在告诉彻子,侍中重臣都是你要我干的,我才不想干呢,我被逼的。]

[好一朵清新的小白莲。]

[要不是跟他呆久了,我们也猜不出来。]

[不知道阿言想干什么,他手底下还有一大批彻子给的开丹药铺的钱呢!]

……

卫子夫和霍去病对视一眼,皆是笑意。

刘彻心知肚明解决了霍去病,就解决了霍彦,所以他蛊惑道,“去病,你想做侍中吗?以后做大将军,可威风了。”

霍去病道,“想做大将军,所以可以做侍中,但不睡小榻,不吃不喜欢吃的,可以给姨父念书,可以给姨父牵马,但不给姨父守夜,因为阿言说会长不高。”

刘彻摸了摸他脑袋,把他放在膝头,“你弟说的,要给朕牵马,念书,守夜,睡小榻,被逼吃不喜欢吃的。”

“我不干的,阿言也不干。”霍去病点头,很有长兄风范的道,“阿言还不能牵马,他有可能被马拽走。”

刘彻哈哈大笑。

“你幼弟还被马牵着走呢!”

他霍彦也有今天。

霍彦在未央宫睡了一夜,跟霍去病一起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侍中。

侍中,顾名思义,服饰皇帝的,可出入宫廷,担任皇帝侍从。汉武帝以此为近臣加官。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也会参与朝事,此官因身居君侧,常备顾问应对,地位渐趋贵重。

霍彦初入宫见到的那群跟在刘彻身后的少男们就是刘彻的侍中,他们数量很多,真的很多,他们都穿大袖曲裾,头戴高冠,行走起来很是美观,而且不出所料,每个都长得很好看。

侍中们很是大方热情,一群阳光开朗大男孩。但霍彦第一天混在侍中堆里觉得自己有可能误入歧途,因为他鼻子灵,总在人群中闻见各式浓郁熏香,甚至亲眼看到一位侍中抹了眉黛,那铅粉跟不要命的往脸上敷。关键是那位侍中抹完后,还问他要不要来点,真的很热情,那位侍中给他抹了个唇脂,还点了个美人痣,这是位被官位耽误的美装爱好者,霍彦后来几天跟他熟了后,开始琢磨起女儿家的化妆品来了。他还自己做了个简便的花朵珍珠粉盒送给这位侍中让其取代铅粉。

他适应得不错,霍去病更是适应良好,因为刘彻给他喂的都是他爱吃的,牵马穿衣守夜都有旁人争着上,他跟霍彦躲在后头,偶尔打磕睡都没人管,他俩呆了几天发现自己就是挂个名,除了特定的朝会时间,剩下的还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上林苑任他耍,马儿弓箭任他玩,还有弟弟天天陪玩沙图,有时候他俩还去上林苑挖虫,霍去病简直不要太舒服了,他这段时间胖了两斤。

直到他跟霍彦在刘彻议事完,还躲侍中们后头摸鱼玩斗虫,他俩就这样被刘彻注意到了,“去病,想学兵法吗?吴起孙子的,来,姨父现在正好得闲。”

霍彦立马把两只蚱蜢给放了,装作无辜。

霍去病跟他弟玩斗虫的手顿住了,该躲的躲不掉。

最后,兵法小天才,无师自通,最擅出奇兵的霍郎君对他不太擅兵法的姨父回道,“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在战场上,更重要的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制定方针策略,而非盲目遵循古人的兵法教条。

此狂言一出,满座哗然,偏生目光中心的霍去病安之若素,仿佛这狂话的内容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有自己的兵法,他自认不逊色于吴起,孙子。

霍彦在一旁昂着头,也有荣同焉。

刘彻怔了一下,然后大笑,眉宇间全是对好大儿的骄傲,目光柔得要滴出水来,笑够了,他偏头问霍彦,“阿言,朕有管子,你要随朕学吗?”

霍彦想了想,眯起眼睛道,“论生财之道,焉知吾不若管子。”

刘彻摸了摸下巴,想起他聚起的钱财,一时没停的唇角又高高扬起。

“玩你们的去吧。”

[彻子,你笑得不值钱。]

[去病:我可比吴起,孙子。阿言:我比管仲如何?]

[我记得阿言超爱读管子和吕氏春秋的呀。病病也经常看兵法。]

[哦,他俩是专精人才,看不上刘彻这多方面凑合的。]

[彻子:样样通,样样松。]

[后世的管子和小吴起喜欢玩蚱蜢,哈哈哈。]

[阿言最近又迷上了化妆品。]

[嗯,不少侍中都用上了,还有腮红呢,阿言都打算出素颜霜了。]

……

第58章 鲨了,豆沙了!

大汉逢五休一, 卯时起,申时休,一般官员离官署远些都得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就起, 这个作息在后世堪称魔鬼,但大汉有宵禁, 除了某些爱折腾的, 大家普遍睡得早,故而也不算什么。

这便苦了霍彦,因为他就喜欢晚上折腾, 晚上不光他灵感如泉涌,弹幕也异常活跃。

他大晚上不睡觉,搁卫府庖厨里折腾。就连那油灯上都架了个小盏,盏里熬着蜂蜡,霍去病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

旁边有一个小火炉,炉上放着一个小陶锅,加了香料的酒泡了三天三夜, 刚一开封扑鼻的香,一旁添柴的石页挺起了脊梁,霍去病也吸了吸鼻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骂道,“浪费。”

小漂亮也跟着打个喷嚏。

霍彦无辜的揉了揉鼻子,将牛油放入香酒中, 旺火大烧,滚沸一次加一次牛油脂, 数滚之后, 撤火微煎, 静置晾凉慢慢成膏,这盒面脂就成了。霍彦没想太多,挖了一勺就往霍去病被冻得起皮的手上抹。这面脂类似后世的雪花膏,轻轻一推,就抹开了。

“这锅一半给兄长,一半给舅舅。”

霍彦给霍去病抹了一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给霍去病和卫青各自盛满满一大碗。

霍去病口说没那么娇气,顺手把涂了满手的脂膏,往衣上乱蹭,跟只猫似的。他不爱这手上油乎乎的感觉。

霍彦哼了一声,拿着大碗,放到霍去病面前,抓住乱动的猫爪子,又是一大顿抹。

霍去病抿唇,无声的瞪他。

霍彦捏准他吃软不吃硬,不会不领对自己的好意,故而有恃无恐。

在他瞪过来时,霍彦故意低眉,作出温柔关心模样,“这方子是我找了很久才找的,兄长不戴手套又不抹药,长安冬日干冷,手裂出个寸把长的血口可如何是好!”

霍去病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他确实奈不得霍彦。

“不用担心。”

油灯明明灭灭的火花下,霍彦抬头,笑得狡黠,“阿兄涂了,我就不担心。”

霍去病糊了一手女儿家的面脂,突然捏了一下他的脸,张开修长手指,把面脂蹭满霍彦半张脸。

“阿言脸皮也需磨磨,不然可太厚了。”

霍彦带笑的面容僵住,滴溜溜的杏眼难得怔忡,他蹭的捂住了被糊的半张脸,往后倒退两步,偏头问小漂亮和石页,“咦,活见鬼了,我阿兄刚才是骂我脸皮厚吗?”

石页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霍彦鼓起腮帮子,控述霍去病,“你不疼我了!”

霍去病起身,又给他另半张脸也糊了。

[喜怒无常,阴阳怪气,阴晴不定。]

[瞧给他惯的。]

[他阿兄说他一句,他就哼唧。]

[也不怪他,他这一路,但凡想做什么,你看去病哪次不帮。]

[大家都惯他,去病最惯他。]

……

霍彦哼哼唧唧半天,才又做起唇脂。

加了丹砂是唇脂,不加丹砂是面脂。按理说往下他应慢慢掺入以朱砂研取的红色颜料,并以清油调入,搅拌均匀,但丹砂含有汞元素,长期或过量接触可能对人体有害,在唇脂上加丹砂那不是让人吃毒吗?

他放下了装丹砂的盏,换成石榴花和玫瑰花汁晾干的粉加在里面。

一时之间,馥郁香味扑鼻。淡淡的药味和花香弥漫,霍彦他拿起小勺,蘸了一点刚刚制成的唇脂,放在手指碾开,那原本略显油腻的脂膏,在加入了石榴花和玫瑰花汁晾干的粉后,瞬间染上了一层娇艳的色泽。石榴花与玫瑰花的颜色融合在一起,都比朱砂淡了很多。

“这个好像不够红。”

石页伸着脖子往锅里看,霍彦正准备加花粉就看见了弹幕,手停住了。

[求你别加,这个颜色正好。]

[不是越红越好啊,宝。]

[言崽是有点调色的天份在身上的。]

[加呗,弄它个十个八个,做个唇脂大礼包。]

[谁只想要一支口红啊!那肯定是多多益善。]

[接着做眼影盘,再做各种香味的面脂,各种颜色的妆粉,阿言,给妈妈上链接。]

[口脂,面脂,胭脂,妆粉,澡豆,眉笔。]

[染甲油也要,做什么不能半途而废的。]

[天天晚上看阿言做手工,一看三个小时真解压。]

……

霍彦加完一次花粉和蜂蜡,挖出一勺放在碗中后,又加花粉,把一盏并着一块蜂蜡一起都倒进去了,严格控制变量,熬出了深深浅浅十数种颜色,他跟食堂分饭一样,把这些口脂分装在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碗里密封。然后把这十几个碗装进自己的箱笼里,就彻底不管了。石页见状直接拿起几天前用石辗磨好的黛石,赭石,石青,石绿细粉,依次在霍彦面前铺开。

霍彦的目光在这些色彩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深吸一口气,取了些许黛石粉末,用手指尖轻轻蘸取一点牛油,将粉末慢慢调和成膏状。这黑色的膏体在油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霍彦把这一小坨放在小陶瓶里,默默望向弹幕。

[加点赭石。]

霍彦果断捏了一把,记下配比。赭石的粉末呈现出温暖的棕红色,霍彦将黛石粉末和赭石粉末分别加入蜂蜡中,用小木棒搅拌均匀。随着搅拌,粉末逐渐与蜂蜡融合,形成了红棕色的膏体,霍彦在石页眼上划了一道,捏着他的脸端详几响才满意点头。

[不错,加点闪更好看。]

霍彦心神一动,他从箱笼里取出一些珍珠粉,又做了第三种。这次糊在了自己手上,珍珠粉瞬间融入其中,使得膏体被涂的皮肤表面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泽,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我的阿言小天才,棒棒哒。]

[天才小宝宝。]

[宝宝,代表哥哥给你一个飞吻。]

弹幕哄得霍彦心花怒放,他咳了一声,掩去自己红透的耳根子,像被打开了一个机关,开始了疯狂调试的实验。

等鸡鸣三声,侍人来喊他们上朝时,霍去病伸了个懒腰,直起了身子,刚一抬手,他就看见了自己手臂的脂粉。不出所料,是他幼弟把自己和石页划满了,见他睡着了,也顺便给他做了个造型。

“阿言。”他推霍彦,霍彦没睡醒,扭头,捂耳,撒娇一条龙,他无奈,只得拿着冷水帕子把他脸上敷,霍彦一个激灵,迷瞪着抬头喊阿兄。霍去病这才看见他这张被画成猫的脸和大红唇,他面色松动,给霍彦拿热水擦脸,“醒醒,按常理说,今天该有舅舅的消息了。”

霍彦在霍去病的呼唤和冷帕子的刺激下,终于从梦乡中抽离出来,眼前是阿兄焦急而又带些无奈的眼神。他眨了眨酸痛的眼,试图驱散最后一丝困意,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脸上被画得五彩斑斓,忘了擦了。他嘴角微微抽搐,接过了帕子,自己擦起来。

霍去病加快了给霍彦擦脸的速度,同时也不忘把自己手上那些脂粉痕迹擦干净。

待两人收拾妥当,便赶忙穿着侍中服饰往宫里去。

内朝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密云。

刘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负责军情汇报的大臣战战兢兢地站在朝堂中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此次战役,除了车骑将军还没有战报,其余三只队伍,其中公孙贺未与匈奴遭遇,公孙敖将军全军覆没,李广将军所率部不仅全军覆没,就连李广将军也被俘了,现下刚刚逃出来。”

他说完后,就伏跪上来,死死抵着冰凉的石板,连头都不敢抬。

满堂哗然,这些都是主战派,但此刻议论声仍此起彼伏,不知道消息传到外朝又该是怎样的轩然大波。

“匈奴人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人。”

若是旁的将军也便罢了,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主力也不在他们那儿,可那李将军,那是宿将啊,半辈子的老将啊!

刘彻的眉目凛然,全是对李广的愤怒。

“他一路耗费众多粮草辎重,结果全军覆没,他怎么不跟着一块儿死了!”

刘彻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朕委以重任,给他们精兵良将,充足粮草,他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传令,让李广自裁吧!”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纷纷下跪,低着头求情。

“陛下息怒。”

霍彦在侍中们后面,困得晕乎,但一听刘彻说自裁两字,直起身子,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醒了,他左右一望,就只剩他跟霍去病跟个葱似的笔挺站着,他往上偷窥了一眼,就看见刘彻堪称核爆的眼神,立马拽着霍去病也跟着跪在末席。霍去病也在打磕睡,被他拽着跪下了,半醒半睡,睡眼惺忪,他掀起了眼皮,左右环视,小声问霍彦,“姨父要杀人啊。”

霍彦不知道,但他想应该是吧。

他俩跟学渣对听力答案似的边听着刘彻骂人边连蒙带猜。

终于前面的侍中忍不住了,偷偷回头,一脸不忍心,小小声道,“李广将军都输了,你们俩舅舅还没消息,还傻乐啥呢。”

霍去病一脸的懵,姨父都帮李广的马全身装备了,他还能输啊。

跟霍彦那想捏死李广的冲动不同,他仔细分析李广输的可能,但他左想右想都不知道怎么输。

匈奴人进化了?那舅舅还能赢吗?

他难得惴惴,开始在心中拉高匈奴战斗力,盘算卫青赢的可能性。

霍彦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有点僵。

老李带着备全马具的骑兵还输了!人怎么能菜成这样!他是特能输吗?那还能包围吗?那不就剩我舅一万人了,这能杀啥匈奴啊!

他现在莫名和刘彻共情,要不是现在无官无职,他一定要大声跟他姨父讲把李广鲨了,豆沙了!妈的,废物!

[没事的,舅舅可以!]

霍彦现在听有人给李广求情就想骂人,霍去病也死死盯着那几个乞求宽恕李广的朝臣。

去你的,不是你舅舅,你不心疼是吧!

眼看着要李广以金赎人的呼声越来越高,霍去病终于绷不住了,若以后打了败仗只用偿金,那谁愿意好好打仗,长此以往,军纪何明。

他在侍中的末尾站起身,忍不住反驳道,“这万名士卒的性命,家国重任,李广对得起谁,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应处李将军军法,需处重刑。”

刘彻做了一件错事,若是几年后的霍去病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定会思虑周全再开口,可偏偏刘彻找不到赏赐,又急于求成,要他俩稚龄为侍中,偏生霍去病爱憎分明,现在也还没学会收敛锋芒,他满心都是对军纪的维护。要打胜仗,需明军纪,他瞧不上所谓折中之法。

朝堂上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霍去病。那些原本叫嚷着让李广以金赎人的朝臣们,他们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竟敢如此公然地反驳他们,其中还有不少熟人,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桑弘羊给霍彦使眼色,让他给霍去病拉下去。

又一次处于满朝的目光中心,霍彦叹了口气,霍去病,你又整这死出儿。

你忘了舅舅也在战场上了,而且那两位战败的公孙将军与咱们皆关系匪浅。这TM是自灭族人啊。

可是真你妈解气,就这拖后腿的劲儿,不如鲨喽,豆沙了。

于是他无视桑弘羊的提醒,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举起握紧的拳头,高呼道,“他赎身的钱还不够这次打仗供牲口吃花的钱呢!为强我军,应杀李广!”

桑弘羊假发下的头发又掉了几根,主夫偃在他旁边嘿嘿笑道,“桑大人,你今天头发似乎稠了些。”

桑弘羊狠狠瞪了主父偃一眼,心中暗恼这主父偃还在这时候调侃自己,可又不好发作,只能把目光重新投向朝堂中央。

刘彻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想到霍彦也会跟着起哄,但是唇角的弧度怎么也掩不住。

真TM解气。李广那老废虫,就该杀!杀不掉也该过过嘴瘾!

张汤要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霍去病早知道自己的幼弟肯定会支持自己,心中更是充满了斗志。他的头颅高高昂起,跟只斗胜的小雀似的。

霍彦死猪肉不怕开水烫,横得不行,他垂首又添一把火,幽幽道,“若是今日饶了李广,日后再有将领战败,是否都可以效仿?那我大汉的军队岂不是成了一盘散沙。妄图为他辩者,皆是误国。”

主父偃的眼睛一亮,老头胡子乱颤,大赞霍彦,“他们就是装清高误国!”

霍彦点头,“李广耗废钱财无数,身为宿将,却寸功未建,凡谈救李广皆是误国。”

他俩接着开始引经据典的骂咧,刘彻的唇角高高扬起,怎么都压不住,就这个骂,爽!

那些为李广求情的朝臣们此时也回过神来,其中一位资历较老的大臣站了出来,他看向霍去病和霍彦,缓缓说道,“小子无状!李广将军征战多年,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此次虽有战败之过,但也不可如此草率地就要取其性命。若是如此,恐寒了众将士的心啊。”

霍去病冷笑一声,姿态傲慢,朗声道:“大人此言差矣。李广将军的将士都死了,哪里来的心。”

若是战败可以轻易用金钱赎命,那军纪何在?又如何让众将士在战场上拼死杀敌。

他话没说完,就被霍彦轻轻拉住了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霍彦轻笑,目光对上刘彻,他轻揖一礼,拜道,“我阿兄说杀他了吗?若依军法,需重打百军棍,而几位将军皮糙肉厚,想来很快就会恢复了,不足以平民愤。不若这样,要他们献上全部身家,为战死的将士家眷添置几块薄田。”

霍去病不满,但被霍彦紧紧拽住手。

刘彻将目光落在了张汤身上,一直未说话的张汤果断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从长计议。李广将军的罪责不可不罚,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就论死罪。不如先将其官职削去,剩下的按着霍小侍中说得来吧。”

所有人都喜欢折中,当霍去病松口不杀人时,他们觉得霍彦说的打几十棍,捐份家财听起来也不错。

刘彻听了张汤的话,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看向霍去病和霍彦,说道,“张汤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若满意了,且先下去。”

霍去病心中虽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刘彻最大的让步和他与霍彦能拿到的最大胜利了。

霍彦直接向刘彻行了一礼,拽着他离开。

走到东阁,霍彦才道,“阿兄,你我给大姨父废了,一会儿阿母得锤我俩。”

霍去病皱眉,“我忘了大姨父和公孙伯父了。”

霍彦给了他一拳,“别TM跟老子说你后悔了。”

霍去病摇头,“不悔。”

霍彦笑起来。

“不悔就行,至于要不要被锤就看我的舌头了。”

第59章 玉面杀神

霍彦是个聪明崽, 霍去病更是心长八个窃,谁都知道他们俩现在不能进去,他们贸然插话, 哪怕是让刘彻也出了口气,但也是没规矩, 刘彻最后说的那句话要他俩给外面站站, 好醒醒脑子。所以他俩就搁阶上像两个木桩子似的站着,天本就冷,站在高地, 更冷,长安的风跟刮刀子似的,但霍彦穿得厚,跟只小胖雀似的揣手手。

霍去病伸出手指,感受高处风向,带他避开风口。他这个天还穿着他那身玄色箭袖冬衣,他常年这么穿,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但有种冷叫你弟觉得你冷。

霍彦跺了一下脚,跑进风里,虽然矮些,但给霍去病遮了大半的风,一口冷气盈在喉头,他似是苦笑又似是感慨。

“天凉好个冬, 好个冬。冷点好。”

冷得透了骨,他才能时刻清醒。

霍去病的面部线条紧绷, 眸色沉沉。

“阿言, 你不该搭话的。你和我不一样。”

你那般小, 该与姨父想的那样,不沾匈奴地的风沙,在长安做主持天下事的大官。

他可以看出来汲先生这老豪族和桑弘羊他们对阿言的青睐。而今阿言搭了他的话,便一只脚站在那些世家贵族的对立面了,甚至这次连姨父的亲信可能都对他不满了。

他们的出身,阿言若无人相护,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若是舅舅再失败,连累家中旁人被抄没家财,注定在长安的阿言就更一无所有了。

霍去病向来心有成算,哪怕意气上头,他也很快知道代价是什么。

可他们那些人的想法重要吗?

所以他直言。

可阿言重要。

冷风卷了过来,刮得人脸皮肉生疼。

霍彦想说话,结果一口风呛在了嗓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笑,“咳,咳,不愧是我,一下子能把这群人都给得罪了,哈哈哈,咳。”

霍去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以后是要入内朝为中枢的,姨父说阿言是王佐器。以后不要再干了。”

霍彦闻言却乐得不行,他在风中笑得前仰后合,一只鸡爪子抓住了霍去病的手,霍去病低眉,就看见他扬起的唇角,欢喜的不似假的,他是真觉得跟这些人找不痛快快活。

“于我而言,做大官,王佐器,不如去为百姓疏通一道水渠。”

霍去病轻笑,霍彦难得笑容真挚,他在高台上往下望,张开双臂,仿佛下一刻可以乘风归去。

“长安城居之不易,可我又不是非长安不能居。”

阿兄,你有傲骨,我也有呢。

他腰间悬的一块玉忽的落在霍去病眼中,这块玉材质斑驳,是下下之品。

霍去病轻皱眉,“很是别致的玉。”

霍彦又一次笑起来,在霍去病越来越不解的目光下,揉了揉鼻子道,“好友所赠,不敢丢。”

霍去病不置可否,最后道,“不愧是我的幼弟!”

霍彦哈哈大笑,他吆喝了一声,“风紧,扯呼!”

[哟吼!]

[风紧~]

[病病的担心是对的,但是你觉得没你这一出你弟这狗脾气就能跟人好好相处了吗!]

[俩倔驴,还说别人呢。]

[未来的冠军侯小朋友,说实话,有你这哥,他霍彦给天顶开,你都得说他那般小。]

[病病啊,你担心你弟得罪人,哈哈哈,那你可有的担心了。]

[言啊,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据儿现在就在姨母肚子了。]

[妈耶!]

[这崽来的太快了,哈哈哈。]

[阿言啊,你怎么不扯呼了。]

[跟抽卡似的。]

[要不给崽搞个神迹,什么天生紫气啊。]

[可别搞了,到时候杀的更狠。]

[宝宝,提醒一下哦,你续父的陈家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陈何,陈悝子,马上要被除爵了。]

[他不要脸,抢夺他人妻子。]

……

刘据要来的消息,霍彦早就知情,所以他并不震惊。但是陈家的消息,可大有文章可做了。

他眯着眼睛,突然笑了。

他阿母真是好运气,马上就能成陈家的太上皇了呢。

议完事后,桑弘羊他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发沉,桑弘羊示意霍彦他们进去。

霍彦和霍去病并排站在了刘彻面前,刘彻叫人给他们俩上喝的。

又是一年备战,又是一年失败。

哪怕刘彻对打击匈奴持有莫大热情,可依旧会失落。

那么多的钱,马,粮都往里塞,却没有一个响儿,谁能受得了。

他那边自顾自生气,霍彦和霍去病却没一个担心他的,霍去病给霍彦看他预想的卫青行军路线,霍彦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连连点头。

舅舅不会有事的。

他们陷在心里深层的担忧中,双方各做各的,都不耽误。

良久,刘彻开口道,“仲卿已经没有军报了。”

霍彦的肩膀垮了,霍去病倒是双目炯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刘彻死死盯着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去病,你舅舅能赢吗?他毕竟第一次上战场。”

霍去病迎上刘彻的目光,那目光中透着坚定与自信,“陛下,舅舅是你教出来的,他若不能赢,就没人可以赢了。”

霍彦此时也抬起了头,补充道,“我舅舅不赢,不可能的。”

刘彻听了他们的话,紧绷的神情略微舒缓了一些,但仍难掩心中的担忧。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宽大的袍袖随着他的走动而摆动。

“朕知道卫青的才能,可匈奴狡猾多端,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卫青这第一次的。”

刘彻皱着眉头说道,“也罢,这毕竟是第一次,若是输了,也不打紧,他能回来,就还有机会。”

霍彦见不得他这样,掐着手指,作出神棍状,道,“您能不丧气吗!我昨日夜观天象,西北处星辰明亮,是将帅之气,您且把心放肚子里,我舅舅大赢特赢。”

刘彻突然想起霍彦预测黄河水灾的情景,瞧他,都忘了,阿言灵的很啊!他说赢,仲卿一定就赢。

也许是感到了信仰的召唤,他的气势回来了,飞扑到霍彦身边,然后突然俯下身,微凉的手轻捧着霍彦的脸,眉眼弯弯,他以往威沉的凤眼此时却很明亮。或者说天子的眼睛一直明亮。

“阿言能不能帮朕算算朕啥时候有儿子啊。”

霍彦撇嘴,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地推他。

“想儿子想疯了,没治了,下一个。”

刘彻就挨着他,非要霍彦给他算。

“阿言,帮帮姨父。”

霍彦被缠的没法了,伸出五根手指,才道,“五万金一卦。”

刘彻眨巴大凤眼,“包准吗?”

霍去病快憋不住笑了。

姨父怎么这么信阿言呢,如果姨父知道阿言给司马迁和苏武是免费算的,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霍彦眯着眼睛,神神叨叨的拨手指,然后道,“姨父,你钱给到位,我包准。您放心,我啥时候给钱不办事了,我这就拿着钱去找神给你算命。”

刘彻顿时懂了,他拍了霍彦的肩,眼中全是感动,他的好大儿,为了他的事不惜耗寿去找神。

“好孩子,你算吧。”

霍彦被他眼神盯得发毛,但到底贪财。

他故作神仙上身,双眼一闭,然后陡然一睁,插指一算,念出了弹幕。

[你的儿子已在卫子夫腹中。]

霍去病的笑止住了,啊?吃瓜吃到自己家了,不对,阿言真能算啊,这次真不是忽悠姨父的啊。

刘彻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往披兰殿跑,几个侍人都追不上他。

霍彦垂头,然后眼睛抬起一条缝,然后自若的抬起头,对上了他阿兄无语的眼神,“你就忽悠吧。一会儿,姨父发现没有,他就能念叨你一辈子。”

霍彦笑起来,他晃着二郎腿,眉梢眼角全是狡黠。

“阿兄,我向来不打诳语。我前段时间给姨母诊了这次是真有表弟。”

霍去病皱起了眉,他很快挑出了霍彦骗他的点,“可你上次行医骂人,说你诊脉看不出男女。”

霍彦默默盯着霍去病,最后笑得温柔,试图忽悠不好忽悠的小冠军侯。

“他是龙脉啊!”

霍去病瞥一眼他,垂下眼睫,“你这话说给姨父听吧。”

他好骗。

大漠。

卫青早率领着汉军在大漠中悄然行进。士兵们的脚步轻而有序,马蹄也被包裹起来,以减少声响。他们沿着沙丘的阴影处前行,尽可能地利用地形隐藏自己的行踪。汉军的队伍绵延数里,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夹杂其中。

士兵们不知道李广他们都已经没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只知道跟随他们的将军。骑兵时不时地检查着自己的战马,抚摸着马鬃,确保马具牢固,马蹄铁完好无损。步兵们也偶尔磨砺着刀剑,将长枪的枪头擦得锃亮。

卫青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龙城。

借着沙丘的掩护,大军小心翼翼地避开匈奴的巡逻路线。士兵们个个屏气凝神,只有轻微的风声和偶尔的马嘶声。卫青身先士卒,他的目光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于,在入夜前,他们抵达了这个单于王祭天之城,龙城。

龙城距上谷百里,匈奴人不会想到有个将军会一路向北,奇袭龙城,故而毫无防备,且守军很少。卫青来时甚至牛羊还在圈中悠闲地吃草,匈奴士兵们有的在营帐内休息,有的在附近巡逻。

卫青观察片刻,一声令下,汉军骑兵如猛虎出笼般冲向龙城。一时间,马蹄声如雷。

汉军骑兵排成整齐的锥形阵,由于马具,最前面的骑兵能够双手高举着长枪。

他们借着下坡的地势,马速极快,他们如一柄柄长剑直直插向龙城,□□的战马四蹄腾空,马鬃飞扬。马蹄扬起的沙尘在身后形成滚滚黄云,如同一头猛虎飞扑,要将敌人吞吃入腹。随着距离龙城越来越近,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黑色的铁骑黑云一般铺天盖地,尖锐的啸声伴着火把呼啸而来。

匈奴的营帐外,匈奴士兵是第一次见到汉军这种骑兵冲垮阵型的战法,匈奴的哨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发出警报,就被汉军骑兵的长□□倒在地。少数刚刚反应过来的匈奴士兵试图抵抗,但根本无法抵挡汉军骑兵的强大冲击力。最前面的汉军骑兵们手持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的身体前倾,与战马融为一体,轻易地刺穿了匈奴人的简陋防御,将他们挑落马下。

钢铁洪流。

汉军骑兵毫无停顿地冲进了龙城。他们的长枪轻易地挑破匈奴营帐的布帘,将里面的匈奴士兵刺个正着。有些骑兵挥舞着马刀,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所到之处,营帐的绳索被斩断,营帐纷纷倒塌,匈奴人在慌乱中四处逃窜,发出惊恐的呼喊声。

卫青带头冲锋,他的长枪被敌人挡开后,迅速抽出马刀,在马背上一个侧身,马刀横着一挥,就将一个扑上来的匈奴士兵的喉咙割开。他柔和的面庞上沾了血,他没有擦,顺势割开了另一个想来偷袭的匈奴人喉咙,热血喷溅,卫青却没有任何一丝停顿,手中长枪划出一个让人惊艳的银弧,锋头到处带出一片片艳丽的血花,一路所向无人敢当。

原本温润的眼眸此时充满了令人不敢直视的锐气,莲台菩萨横怒目,玉面杀神。

这批汉军来的快,散的也快,他们裹着匈奴人的头颅,赶着成群的牛羊,大笑着呼啸而离,让匈奴赶来支援的人连个尾巴影都没看到。

从今日开始,汉军的马蹄声将是笼罩在匈奴人头上的噩梦。

卫青的名字将会传遍草原,此时匈奴人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未来会成为他们心中如影随形的恶神,而在未来的未来,还有一个名字与其并列,共同绘成他们近二十年的阴影。

第60章 长安好

长安好, 长安好。

今年的长安尤其好。

卫青的战报点燃整个大汉。那道得胜的战报仿若一道炽热的火焰,驱散了李广他们战败后长久以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这是汉朝第一次对匈奴作战的全胜。

上将之元,名不虚传。

刘彻已经乐了几天了, 因为卫青的胜利,是他的抗匈大计最有利的支撑, 卫青未回来时, 就传旨封他为关内侯。加上将要得子的消息,他双喜临门,不时的莫名朗笑出声, 跟神经病似的,霍彦口中这样那样嫌弃他,但偶尔也忍不住笑,舅舅终于实现他的梦想了,或者他们一起做的长梦已到了实现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啊。

卫青一战封侯,以前门可罗雀的卫府彻底门庭若市。先敬衣冠后敬人,卫青立起来了, 世人趋卫家若鹜,也如同赶着投胎似的赶着往霍去病和霍彦身边凑。

以前仅是帝宠优渥,旁人便上赶着凑到霍去病和霍彦身边,现在舅父英勇,又少年封官,明眼人都知道霍彦与霍去病前途无量啊!

鲜花披罗锦, 锦上又添花。

霍彦和霍去病虽然知道旁人大多只是趋势而来,但好听话谁都爱听, 他俩尤其是霍彦难得有些飘飘然。

他兴冲冲地鼓动东方朔去烧玻璃准备蒸馏酒了, 他找的匠人们已经作出了玻璃管道, 今天正好是第一批酒出生的时间。东方朔乐颠颠地信了,然后跟着石匠们抡了三天的大锤,死去的记忆重新击中他,他抡的直问候霍彦爹,霍彦不理会他,只道,“那个酒蒸好,你取名,你先喝。”

东方朔口上骂咧,但动作利索,扛起铁锤把一块坚硬的石灰石砸成小块,那些石灰石被匠人用石碾反复碾压,直至成为细腻粉末,匠人听霍彦看着有经验的匠人将挖取的石英砂,筛选去除沙砾、草根后,按照严格比例,将石灰石粉末与石英砂,草木灰混合于巨大石臼。然后送进烧铁的土窑里,点燃柴薪,风箱在壮汉的拉扯下发出低沉怒吼,皮囊鼓风,火势汹涌,温度直冲一千五百多度。熊熊烈火昼夜不熄,温度不断攀升,把人都热得吐舌头了,玻璃液才出炉。

这玻璃液色泽已然不同,透着淡淡的金黄,仿若被日光亲吻过。

霍彦兴奋得握紧双拳,“大善,虽给了方子,先生们大才,竟这么快就制出了成色那么好的玻璃液。”

东方朔也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期待。

匠人们直呼不敢,只要他们看吹玻璃。

他们是被管事请来的,刚来就给了配方,想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做水晶似的管道,他们也半信半疑,没想到做了半个月,真吹了一只。

一位老匠人拿起铁管,蘸取玻璃液,手法娴熟地轻轻吹气,玻璃液仿若有了生命,在他手中慢慢变幻形状,先是一个圆润的球体,接着线条流畅地延展,不多时,一只精美的玻璃碗成型了,瓶身通透,在光照下纹路如同自然生成的水波,摇曳生姿。

霍彦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碗,置于阳光下细细端详,东方朔在旁亦是啧啧称奇,围着小碗转了几圈,忽而眼睛一亮。

“好物好物,价千金呢,阿言予我两个吧。”

霍彦翻了个白眼,当下把碗给他了。

东方朔笑起来,“多谢阿言。”

霍彦直奔旁边的蒸馏酒厂。

酒坊内,热气腾腾,酒醅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霍彦找的精酿酒的人正忙碌地操控着蒸馏器具,铁制的蒸锅安置在砖石砌成的炉灶之上,在烈火炙烤下泛着红光。釜口连接着一根七拐八拐的玻璃管,玻璃管蜿蜒通向一个巨大的陶制冷却罐,冷却罐外环绕着不断流淌的井水,用以降温。

装酒醅的大陶缸,缸口直径近两尺,缸盖以厚实木板制成,外敷一层油皮,几个酿酒人抬起,将酒醅①轻轻倒入蒸馏釜,装填至三分之二处,随后燃起炉灶里的干柴,火势熊熊。随着温度升高,酒醅在釜内翻滚,蒸汽裹挟着酒精袅袅升腾,顺着玻璃管冲入冷却罐。

蒸汽遇冷瞬间液化,滴答滴答落入下方预先备好的酒坛中。

起初,酒液略显浑浊,霍彦目不转睛,不时叮嘱酿酒人微调火势。慢慢的,酒液愈发澄澈,那浓烈而纯粹的酒香,源自精心挑选高粱的醇厚谷香,质朴且扎实。

东方朔拿着小碗想接一小碗,却被霍彦拦了下来,“封入地下一段时间,酒香更醇厚,到时我亲开坛,给你喝一坛。”

霍彦许诺的三百坛蒸馏出的酒先被装入陶瓮,密封后深埋于工坊阴凉的地窖。

东方朔扁嘴,到底偷接了小半碗,他一个常喝低度黄酒的,尝了高浓度的蒸馏酒个鲜,顿时被那辛辣醇厚的口感呛得直咳嗽,却又忍不住大笑,脸上浮起红晕。

“好酒,怕是天上之琼浆玉液,若可时时喝,便是仙神也不换。”

霍彦嘲笑他道,“老酒蒙子。”

[我崽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怪不得你要匠人呢。]

[玻璃,价可千金啊!]

[阿言啊,你这小子好运气。]

[你姨父要开始对商贾车船征收赋税了,你那茶叶船怎么办?]

[插翅膀作飞机,哈哈哈。]

[没事儿,区区小税,还不够我阿言这段时间砸的呢!]

[不让刘彻知道打秋风才是大事。]

……

霍彦天天说刘彻傻大款,高兴送人千金,但他跟霍去病高兴天天跟散财童子似的成把成把的送人金丸,他现在更有大有卫青回来当天给全长安人撒钱的感脚。

在卫青快回来的七天前,霍彦包了东市一条街,整条街都挂起了红绸,摆上了几十张圆桌,街正中央搭了个大戏台。

戏楼外面甚至堆满了酒坛,整整三百坛,全是霍彦让人用粮食做的白酒,对比以往常喝的低度酒来,这酒味更显醇香,勾得长安不少酒鬼垂涎欲滴,想着来沽一壶,就被戏楼中人告知,这戏楼主人为了庆祝卫将军得胜,要唱七日戏,开七日流水席,这酒也是当天开,请全长安人都乐呵乐呵。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各个角落。不少人早早地就来到这条街上,翘首以盼卫青的归来。

甚至久在深宫的王太后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跟刘彻感慨着霍彦的大手笔。

刘彻也没想到霍彦的阵势摆这么大,光是包下东市半个月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这小子不光包,他还要摆席,说不定帝王大婚都没有他这么大手笔,臭小子,把朕都比下去了。

他这边咂舌,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去凑个热闹,那小子给仲卿的不会差的。

东市。

一大早,司马迁这位卫将军传的编剧就跟霍彦导演共坐在一条竹凳上,看台上戏子唱戏。

原本宫中唱百戏的自从被刘彻送来后就没怎么回去过,后来直接被霍彦收编了不少,唱的水平自然不必说。反正霍去病觉得钱花得值,要给人发钱。

但司马迁还是时不时的打断,上去跟他们解释他当时写这句话的感情,让他们重唱。

这折戏是他司马迁写的,这是他和阿言共同制作的,这是要流传后世的。一定要好好演!

曹襄打了个哈欠,苏武被带的也打了个哈欠,他拽了拽霍彦的衣角,悄声问霍彦,“阿兄,你到底给迁兄多少钱啊,他可真认真啊!”

他们从卯时己经坐到未时了,说好后面还有花神舞,但司马迁这一部戏来来回回八遍了,还没结束,他都有点看烦了。

霍彦也打了个哈欠,恹恹的比了个五。

苏武吸了口凉气,蹭的一下起身,跟在司马迁后面也开始仔细听戏了。

霍彦听见他跟司马迁说,那声嚷得全天下都能听到了,“司马迁你混蛋,五十金啊,你为什么不带我!”

霍彦沉默,然后趴在了桌子上,幽幽道,“阿武瞧不起我,分明是五百金。”

他刚说完,就收到了曹襄看败家子的眼神,他起身,振振有词,“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要沦为钱的仆从。”

曹襄道,“你是太小看自己了。”

霍彦果断改口,“万金掷下,万万金但入我池。”

东方朔一身酒气,一屁股坐他们几个旁边,引得霍彦让他离远些,戏台上面的特型演员小漂亮被酒气打了个喷嚏。

耗时数日,第一批蒸馏酒终告完成,揭盖瞬间,醇厚浓烈的酒香汹涌而出,直沁心脾。东方朔馋得装了个大壶,现在估计喝完酒醒又来找霍彦了。

东方朔仰头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酒液入喉,辛辣又刺激,他闭眼回味片刻,猛地睁眼道,“阿言,浮光,此酒色亮泽温润,恰似这浮动之光,如何?”

“就叫这名。”霍彦推开他的大脑袋,“你离我远点!”

[有文化真不一样。]

[叫琥珀多好听。]

[叫茅台(狗头)]

[阿言,下次你阿兄一战封侯,你怎么办啊。]

[对哦,怎么办呢!]

[阿言到时候把长安翻过来吧。]

霍彦也深思起来,阿兄也一战封侯,那时候我要怎么庆祝,站在玩具屋顶撒钱吗?

卫青回来当天。

由于霍彦已经开了大戏,长安百姓万人空巷争先恐后挤在城门前看戏中打虎杀敌的卫将军。

卫青身着战甲,策马而来,阳光洒在他的铠甲上,熠熠生辉,肩头的红缨随风舞动,仿佛凯旋的烈烈旌旗。他身后跟着的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虽面带征尘,却难掩得胜的豪迈。

街道两旁的百姓欢呼雀跃,高呼着“卫将军”,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直冲云霄。孩子们在人群缝隙中钻来钻去,就盼着能看清英雄的模样,有几个机灵的甚至顺着街边的大树攀爬而上,就想看着攻匈奴救苍生的大将军,姑娘们见到卫青的面皮不由得羞红着脸,将手中的绣帕以及从霍彦那买的绒花奋力朝卫青抛去,眼神里满是倾慕与崇敬。

霍彦和霍去病挤在前头,露出两个猫猫头。

“舅舅!舅舅!”

卫青被堵在长安门口寸步难行,只好下马,他一下马,长安百姓更是兴奋了,伸出手来一口一个卫将军,卫青不忍拒绝好意,只好左手紧紧的牵着马缰,右手挑着一个一个握过去。

汉家女儿开朗大方,各自顶着漂亮的妆容,往卫青身边凑,卫青忙收了手,红了耳朵。

人群中的霍彦和霍去病一起笑出声来,然后对视一眼,高喊东市流水席已开,替他们舅舅解了围。

卫青这才看见了他俩,他黑瘦了不少,但温和的笑意一如往昔。

“舅舅的小外甥们好像长高了。”

霍去病抓着他手,仰起脸笑,“舅舅回家了。”

霍彦不知怎的,忽然红了眼,他吸了一下鼻子,才忍住想哭的冲动,“舅舅,姨父等你呢,我在东市有大席就不去了。”

霍去病也点头,不耽误卫青进宫的时辰,他俩让开了道,就要吃大席去了。

卫青不明所以,但还是嘱咐了他俩几句。

霍彦和霍去病一起点点头,就互相挨着肩走了。

未央宫前,阳光洒落,映照得宫阙愈发巍峨庄严。

卫青身着一袭凯甲,甲片在日光下闪烁微光,肩头的红缨随风轻舞,他步伐沉稳,拾级而上,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之力,靴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殿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刘彻与众臣早已经翘首以盼,刘彻冕旒垂下,遮挡了部分面容,却难掩那股帝王的威严之气。

卫青入殿,跪地行礼,朗声道:“臣卫青,参见陛下,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刘彻微微抬手:“卫卿平身。”

他的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这位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他亲自培养的鹰鸟今终展翅,不负深恩。

卫青起身,身姿挺拔,昂首挺胸,虽历经征战、满面征尘,却掩不住眼中的精锐光芒。

侍从呈上卫青随身带着的战报,刘彻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卫卿此次出征,大破匈奴,扬我大汉国威,功不可没!”

刘彻的声音饱含赞赏,朝堂之上,群臣纷纷附和,赞誉之声此起彼伏。

卫青再次欠身:“陛下洪福齐天,臣不过是率将士们拼死杀敌,尽分内之责。此番胜利,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将士们同心协力。”

他依旧言辞谦逊,眉眼中全无骄横之气,令得众臣不由多看他两眼,胸有惊雷,面如平湖,真是大将之风。

刘彻龙颜大悦,正准备令设宴款待卫青及众将士,却忽然止了动作,轻笑道,“朕囊中羞涩,但长安有巨贾,为贺卫卿得胜,自今日起,连开七日流水席,长安人皆可食,朕带诸位也去尝酒听戏。”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比如桑弘羊知道是霍彦开席庆贺,跃跃欲试,他好大儿喜欢他舅舅那样,必是花钱如流水,想来席面,怕是比宫中还好几分呢,况且在哪吃不是吃,为国库省点钱,他巴不得吃七天呢。

有的人就像张汤虽不明所以,但无所谓,他跟陛下走,反正卫将军自己都不在意。

有的像是汲黯就要开口劝诫刘彻,这有失体统!

但他正欲开口,就被郑当时打了,郑当时笑眯眯地说,“有三百坛好酒,香飘十里呢,今日开封,错过就没了。”

汲黯闭嘴了。

一朝文武,浩浩荡荡,跟飞蝗似的,降临霍彦的东市。

只见长长的街道摆满了桌椅,桌上佳肴丰盛,香气四溢,百姓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集市,这种吃法真是稀奇又热闹。

东市里面琴瑟弹得欢快激昂,钟鼓敲得震天动地,戏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店堂中央,一方古朴的檀木桌上,静静安置着几百坛新酒,酒坛上的红绸鲜艳夺目,

“浮光开坛!”

丹叔喊道,他刚说完身后的众人纷纷上前,轻轻解开酒坛上的红绸,绸带滑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同开启一场神秘仪式的前奏。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几百坛酒封泥松动,众人拿起银勺,舀起一勺酒液,酒液在勺中微微晃动,色泽金黄透亮,宛如流动的琥珀。将酒缓缓倒入玻璃杯中,酒入壶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仿若珠玉落盘。

一股醇厚浓烈、仿若裹挟着果香与陈酿芬芳的酒香,如灵动的丝线在空气中肆意蔓延。众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浮现陶醉之色。

“共贺卫将军旗开得胜,天佑大汉,与诸君同饮。”

丹叔言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满口馥郁。

坐在桌前的霍彦嘴角上扬,给霍去病夹了块羊排,霍去病啃羊排,看着一桌的大人纷纷争抢着要品尝这琼浆玉液,这酒壶如此清透,阳光透过后,竟还折射出了五彩光芒。

十里酒香,馥郁留香。

戏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戏子们正演到高潮之处,扯着嗓子,将那最激昂的唱段吼出,为这场凯旋盛宴添彩。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唱念做打,一招一式皆韵味无穷,水袖翻飞间,尽是对卫青的歌颂。

台下的观众,时而屏气敛息,沉浸于剧情之中,时而拍手叫绝,为精彩的表演喝彩。

霍彦跟着霍去病与司马迁,卓文君,李延年,苏武,曹襄,东方朔,石页,丹叔拿着玻璃杯,倒了满杯的热茶,开心得与他们碰杯。这个少年公子一身红衣,衣角只绣了几朵云纹,耳朵戴了个红玉坠,与白面上的小红痣交映生辉,实在显得有些不识愁滋味。

“司马兄啊,歇笔吧!”

司马迁则轻轻摇头,手中握着笔与竹简,心中默默构思着如何记录下这盛大场景,“阿言莫要劝了,我不累,这是要入史的!亲自见这一刻,是我之幸啊!”

曹襄冲司马迁翻了个白眼,苏武也翻了个白眼,霍彦默默吐出他俩心声,“死装。”

司马迁不明死装何意,正要问,就看见霍去病伸出杯中的奶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对比他小的霍去病存着敬畏,连忙与霍去病碰杯。

霍去病小虎牙半含半露,笑得肆意,那笑容里一团少年人的朝气,唇如枫,织金镂玉,珠玉华冠,这般累赘的打扮在他身上却显得合适至极,华贵之美,他眼中那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已经敛去些许,温情的涟漪荡漾其中。

但是在霍去病举杯时,一个横过来的玻璃杯与他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刘彻偏头,卫家人皆是好样貌,刘彻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他摸了摸霍去病的脑袋,捏了一把霍彦的小脸,才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面上浮起红晕,“好酒!”

他又拉着不好意思的卫青挤下东方朔,强势加入酒局,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来,仲卿,与朕饮!”

霍彦忙命人将他们新制的玻璃器皿端上桌,众人皆对那玻璃碗啧啧称奇。紧接着,侍人又呈上用新法制得的蒸馏酒,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色泽诱人。

卫青端起酒杯,轻嗅一下,顿觉香气馥郁,浅尝一口,那浓烈醇厚的口感更是让他眼中一亮。

卓文君最先开溜,她轻抿一口茶,双眸笑意盈盈,轻声道,“我去瞧瞧菜。”

桑弘羊顺势挤了进来,也蹭了一杯酒。

李延年无声站起来,侍立一边,却被刘彻摆手叫离了,本已在旁找到座位张汤顺势到这边坐了下来,生怕刘彻不悦。

苏武连着曹襄也想跑,被刘彻强势制止了。

“怎么,你俩也有事啊!”

曹襄并着苏武默默摇头。

他们这一桌因为刘彻在热闹喧嚣中成了冷流。

刘彻似笑非笑,“吃啊,都看朕作甚!”

众人听闻,这才拘谨地重新拿起碗筷,可动作到底还是放不开。霍彦却没这些顾忌,起身给自已和霍去病叉了块肉,霍去病神色如常给他舅舅夹了块炸鱼。卫青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动起筷子,舅甥仨个大馋小子默默干饭,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好吃,这个也好吃。大将军不吃饭怎么打仗,大富翁不吃饭怎么挣钱,哼!

刘彻看着仨个只顾自己吃的没良心,轻哼一声,霍去病了悟,拿着公筷,给他夹了块羊排。

他这才高兴起来,幽怨道,“只有去病爱朕。”

霍彦翻了个白眼,继续吃他的。卫青虽被吃的迷住了,但也发现刘彻不吃,于是偶尔跟刘彻推荐菜式。

刘彻这才开颜,勉强夹了一块。

此时,台下的百姓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悄悄低语:“看呐,那是陛下和卫将军,还有各位大人呢!”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带着敬畏与尊崇。但刘彻毫不在意,还冲百姓们挥了挥手,引得一阵欢呼。

桑弘羊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分散,小声跟卫青嘀咕,“卫将军,此次出征,粮草补给可还顺畅?”

卫青微笑着回应,“多谢桑大人挂怀,有劳你在后方费心,此次出征一切顺遂。”

桑弘羊笑起来,饮尽杯中酒,卫青这次带回来的牛羊不少,这个仗打得有来有回,他的钱也不是打水漂。

这边正说着,台上的戏子们演完了一折,开始换场。新登场的十二位旦角身姿婀娜,水袖轻扬,唱起了一段婉转的十二花神歌。

他们身姿轻薄,唇红若枫,面上各有各的特色,这十二位旦角莲步轻移,边舞边唱,每一位花神仿若被赋予了真魂,衣袂飘飘处,红梅绽雪、牡丹吐蕊、荷花凌波,花姿花色栩栩如生,与台下的热闹喧嚣相互映衬,宛如人间仙境。

但有眼尖的妇人瞧见了这些个花神没上铅粉也显得眉目如画,她们自然心神一动,想着一会儿,让人过来细细问一下。

刘彻听得入神,不禁跟着节奏轻轻拍手。

他指着那中间的梅花神道,“阿言,此女若画也。”

霍彦抽了抽嘴角,觉得口中的饭都不好吃了。

“那是个男子,姨父。”霍彦又默默加了一句,“有妻有子。”

刘彻听闻此言,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满是诧异,他再次细细打量那舞台中央的“梅花神”,只见对方身姿婀娜却不失英气,眉眼间确实透着几分男儿的硬朗,只是那妆容与柔媚舞姿,任谁乍一看都会错认。

“竟是男子?”刘彻喃喃自语,旋即大笑起来,“当赏!”

说罢,他朝身后侍从挥了挥手,示意准备赏赐。

而后有些无奈的对霍彦道,“他有妻有子,真是可惜。”

霍彦怼道,“您别霍霍别人好人家了。”

刘彻哼一声,捏了一下他的小脸,问道,“这荷花神呢?”

霍彦道,“我身边都是已婚男子!”

你不要霍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