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净居寺醒来，清行情绪一直飘悠悠的。

有常识，能够生存，有喜恶，有感知，对自己不利的会自动避开，会反抗——这都是下意识反应。

寺中，与清行接触的人是灰黑一团，说着他尚且懂得的，能够与之正常交流的话，惯常，难以引起过大波动。

而清行眼中的世界，是巨大的，无边际的，黑白世界。

因为黑，世界很满，又因为白占很多，世界又变得空荡，清行孤伶伶一个，站在一望无际的大片之间。

他的情绪感知一直寡淡无味，屈指可数。

第一个过于激烈的情绪，具体形状是常来寺庙的温施主，明明是初次见面，还隔着一段距离，清行感到烦躁，作呕，很汹涌、怪异，让他难受，于是清行把她作为这一情绪的代表。

眼皮下垂，清行看地上那几粒银闪闪，刺眼的小石子，觉得温施主身后添了一员猛将。

“不说话？与本少爷装哑巴，想干嘛，找死吗？！”

胸前衣领冷不防被人用力揪起，清行抬眼，看到黑面男子眼中溢满不屑与嘲弄。

清行皱眉，因为他觉得奇怪，除却梦中，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为什么会感到熟悉？

也因为实在恼火，他伸手攥住黑面男子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声音平板的对他说：“别拽我，这样我不舒服。”

“哈？”

这话在黑面男子听来似乎很好笑，他凑近了些，抓清行领子的手一紧再紧，沉声威胁：“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兽肉交给我。”

说到这儿，他细长的眼里多了几分混入恶意的笑：“妹妹满意了，也许我会允许你趴在地上把银子捡起来。”

话一字一句落进清行耳中，他被拽衣襟，面无表情的看着黑面男子，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嘴角扯开了一些，漆黑眸子里并无喜意。

清行抬手，一把攥住黑面男子手腕，冷冷问：“不给，你要如何？”

不知是不是错觉，清行话落，袖兜里圈着他的小黑条跳动了一下。

这话不识规矩，又挑衅至极。即使带着面罩，都能察觉男子脸色骤变：“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边说，他五指边要发力，想先把人掐个半死，再让他跪在地上哭叫着求自己饶命。

但手还没用劲，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黑面男子下意识想甩开，那股力道却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他疼的几乎要叫出声，艰难抬眼，却看得心脏重重一沉。

清行一点一点施力，待到手中的臂膀彻底失去力气，在一寸一寸将那手从自己衣襟上拿掉，过程轻松，似乎不费半点力气。

脸上的那一点笑早已收起，清行神色平静，他淡淡开口：“你的话很难听，再说一句，这手就别要了吧。”

语气很好，像是商量。

歪歪头，放远目光，清行盯着一直不出声，开始往后退的白面女子，问：“兽肉，还想要吗？”

白面女子脚步一顿，害怕又慌张，四下张望，才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求助：“林……”

“露儿！”

黑面男子突然出声打断，白面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片刻，才僵硬的摇头，开口：“……不，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快松手。”

清行看了她片刻，而后收回视线，松手。

黑面男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露儿上来扶着他，两人停都未停，步伐飞快，直往鬼市出口逃，一时间便不见踪影。

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出了鬼市，再走过一段路，两人才把面罩摘下，男子拿出火折子，点燃信号弹，不过多时，数十黑衣暗卫便出现在两人身后。

见着这群狼虎一般的人，两人才放松，男子坐在石头上，招手让暗卫过来为自己查看还在阵痛的手腕。

露儿站在一旁，直到心中悸动散去，才缓缓贴近男子，轻勾一下男子闲着的手，声音担忧：“林哥哥，俊明哥哥，手还痛吗？”

“都是露儿不好，”露儿低头，手背匆匆在眼边蹭了一下，像在擦泪，再抬眼时，眼尾果然红了一块：“非要来此地，非要那兽肉。”

林俊明抬眼，今夜因要出行，露儿着装轻便，清素雅致，此时因眼尾晕红，平添了几分俏丽，关怀自己的话又让人疼惜三分，心中那股对露儿提出要来鬼市的怒气霎时消散，

把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握住，揉了几下，他笑着哄：“你又没做什么，怎会是你的错。”

说与那人的话并不全虚，家中确实供养着一位高人，高人也说了那兽肉有奇效，至于他妹妹有没有病，那又如何？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