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太阳不曾露面。
林府门前人,一波一波走近走过,天上灰霭一层一层加厚加重,还能瞧见五指前夕,一大堆人马熙熙攘攘停在了林家门前。
为首一男一女,皆满面红光,像是在哪儿处吃尽享尽了钟鼎宴,稀罕物儿。
他们推门,乌泱泱的一大群都挤进去。
天很暗了,进去的人看不清脸,一位面如白纸的小童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那扇红门。
合上的一刹那,过路人恰好转脸,看见那小童的一只眼,黑窟似的,死死望着林府外的一切。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暑气来的又凶又烈,天与地之间,大蒸笼似的,蒸的叫人直喘热气,这也不算稀奇,熬熬就过去了。
可正式入夏的十来天后,天安城出了桩怪事——大股的臭气弥漫在这座城里的一隅。
味道诡异,臭气熏天,来自林府。
林家大户,无人敢犯,但抓不到听不清的风言风语总是毫无畏惧,肆意传播,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传到了城主耳朵里,当即下令让人去查。
于是,那扇红门据上次被关上的十九天后,再次被推开,过路人都为此驻足,竭力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终于瞧清了里边。
大院里,姿态各异的纸人,黑眼红唇,笑嘻嘻直愣愣的盯着他们呢!
这一次,流言似狂风暴雨,海潮席卷一般冲过天安城里的每家每户,个个惊恐不已,又个个在茶余饭后乐此不疲。
“诶,你听说了吗?林家——诶,对对对,就是那个林家——”
“那是个死人堆出来的活人墓啊!”
“林老爷自己活不了多久,把家里人全杀了,给他陪葬呢!官爷刚进去那会儿,他正睁眼躺在尸体上呢!”
“诶诶?我怎么听说是他搞死的那个小儿子的鬼魂来索命来的,那纸人,与那白无常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与天安城相距千万里地的山巅之上,层层密林掩盖之下,是一方狭长的乳白色温池,名唤灵池。
天地之间,灵气日益稀薄,而妖族修炼,本就以吐纳灵气为主,如此情形,纵使妖族法力无边,凶悍强大,却也无可避免的走向消亡。
加之,人族崛起,得上天眷顾,迅速繁衍以至庞大兴盛,伤害他们给妖族带来的只会是天谴,审时度势之下,妖族只好一避再避,妖王黑蛟带领各妖族躲进了天地间仅剩的一处灵气磅礴之地——灵山。
而这灵山之巅的那一口灵池,便是妖王黑蛟的地盘。
灵气氤氲之下,白雾缭绕,一抹修长身影渐渐靠近。
一步一步,林风眠赤脚踏入灵池边的花草丛中,脑中回想小鱼同自己说的话,手上捧着黑乎乎,团成球的小长条。
行至池边,他蹲下身,俯身,垂脸,近乎虔诚的在林欢的蛟身上烙下一吻,便将黑球轻轻缓缓的放入了灵池中。
只有几点铃铛似的溅水声,那个一碰见水就高兴的竖起尾巴,摇头晃脑在水里乱游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林风眠蹲在一旁,盯着水面发呆,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哭丧着什么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死蛟了呢!”
小鱼抱臂,走近瞧了眼池子里,浅蓝色光在她眸中划过,那黑球十分安详的躺在池底,一动不动。
“如你所说那般——”
小鱼转眼,看终于开口说话的林风眠,挑了下眉,“嗯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林风眠没抬头,修长的指尖在白花花的水面上拨一下,水声响起,水波荡出去,等了一会儿,无人响应,他才继续道:
“他就能醒过来了吗?”
小鱼抱臂,挑着眉哼哼笑,一张白嫩漂亮的脸蛋,看着却既不正经也不靠谱:“不然如何?他为你耗尽一身功德,又灵气干枯,现下灵气倒是充裕,但那大有裨益的功德却要人实实在在的供出来。”
林风眠听罢,低垂着眉眼,天上的金光洒下,混着蔼蔼雾气,将那冷硬锋利的面庞熏染得柔和又温情。
好一会儿,清行站起身,抬眼回视小鱼,神色安静,宁和,甚至对她轻轻笑了一下,道:“那便好。”
说完,立在原地,等待小鱼将自己送回净居寺。
只见小鱼两手作法,雾气一般的浅蓝色光霎时间将林风眠从头到尾裹住,紧接着白光大闪,林风眠便原地消失。
都安排完,小鱼乐的轻松,自己也“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少顷,一短红彤彤的小鱼头从水中冒出,很欢快的游了两圈后,突然顿住了。
小鱼一个翻跳,猛地往水下钻,找到那团黑乎乎的小球后,用尾巴扇了扇,语气有点心虚似的,边吐泡泡边说:“你别怪我啊,他让你这样,我就吓吓他,就一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