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1 / 2)

第81章 【第081章】 “太欺负宝了!”……

派出所斜对面的建筑空地边缘, 一辆黑色轿车隐匿在夜色与树影里。

景瞬的目光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聚焦在了街对面的一行人身上,手中轻握的扩音电话里传来丘民生粗重的呼吸声。

“交易?呵, 景瞬, 你以为你是谁啊?”

丘民生想也不想就反驳,嗓音中残留的怒意尚未完全消散。

“我告诉你, 你的人把我的小弟打成这样,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我凭什么要和你交易?”

“丘哥,今天傍晚的事只是误会,我一知道真实情况,就让助理赶去派出所谈和解了。”

景瞬耐着性子解释,继续将真相剖析给他听。

“但凡你多打听打听, 就知道我和姜客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他的欠款从始至终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查过了,姜客山在这两个月在横城投资短剧,赚得盆满钵满, 他明明早就有能力还你钱,但偏偏装傻充愣、一拖再拖。”

“姜客山前几个月躲着你、拖着你,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地提议,让你配合演戏、来找我拿钱,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别有用心?”

“……”

手机中传来景瞬的声音,平静却又意外地充满说服力。

丘民生的文化程度不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向以利益为准则。

如今听见了景瞬这声反问,他难得蹙眉思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计划顺利,我真的傻乎乎地填上了那“四百多万”的窟窿——”

“你们分了这笔钱,姜客山不用还了,你得到了翻倍的利益,看上去是稳赚不赔的好事,但我事后一旦反应过来,就能告你们欺诈。”

“以姜客山的心机和脑子,他必然不会将把柄落入你们的手中,到时候,承担罪责的人只有你和你的小弟们。”

“如果计划失败,就像今天这样——”

“你和你的小弟进了派出所、被拘留,而我选择不出面和解,姜客山照样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最先欠你们的那笔钱都不用还了。”

“无论哪种做法,他都可以完美隐身,还能完美解决这笔债务。”

景瞬承认自己这番分析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也有煽动的成分。

可谁让姜客山和徐佳先找他的麻烦呢?他现在必然要用同样的方式反击。

扩了音的手机将这段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丘民生的小弟捂着还在发疼的嘴角,气囊囊的,“丘哥!说得对啊!姜客山是在利用我们!对了,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借、借刀杀人!”

陈易铭默默补充,“姜客山全程没参与,就算和警方说了这事,你们也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可以指正姜客山,他完全可以否认。”

又一个小弟激动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妈的,这是把老子当枪使呢。”

丘民生彻底回过味,对于景瞬的分析深信不疑,他憎恨的情绪立刻更换了目标。

坐在车内的景瞬和迟归对视一眼,继续说,“现在能轮到我们和你做交易了吗?”

丘民生沉住呼吸,“你说。”

“姜客山在横城有短剧影视工作室,我要你们上门要回那笔钱,上门的动静越大越好,时机也要好好挑。”

“丘哥,你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景瞬眸光微闪,特意抬高了丘民生的能力,“我相信以你的经验,肯定有很多震慑人的讨债手段。”

有正经的借贷合同,索要合法的本金和利息。

至于怎么个“闹”法,只要不出人命,那充其量就是民事纠纷。

既然姜客山故意让丘民生堵住他、威逼讨债,那就得做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准备!

迟归接过了恋人手中的电话,代为补充,“当然,你们不会白干。”

“我公司旗下有好几家正规合法的金融投资公司,我可以让我的助理给你们推荐合适的项目,绝对保证你们的年利率。”

“你们做民间高利贷的生意,和在悬崖边走钢丝没区别,稍有不慎就会亏财进局子,不如投资来得稳扎稳打。”

迟归抛出这一条件说服时,陈易铭也递上了早就备好的名片。

丘民生看见上面响当当的“迟氏集团”几字,大惊,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迟氏集团的威力。

丘民生攥紧名片一角,再三确认,“你们认真的?”

早两年,他就想要理财投资了。

要不是因为他实在没文化、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理财数据,更怕多年积攒的钱财在投资里亏本,谁不愿意躺着就把钱赚了?

陈易铭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先生每天过手的都是上亿的项目,没必要为了这区区几百万,设局骗你们浪费时间。”

“……”

丘民生沉默了好一阵儿,还是没能抵住这巨大的诱惑,“行!我跟你们合作交易!要是发现你们在骗老子,我就算是闹进局子也要找你们算账。”

以他的眼光来看,景瞬他们比姜客山靠谱!

迟归根本不把这声威胁放在心里,只对着电话说,“认清你要算账的对象就好。”

丘民生说,“放心,我不会让姜客山还有徐佳这对夫妻好过的!”

他才不管徐佳和景瞬到底是不是母子关系,也不管他们为什么闹成了现在这样,他只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

他这次遭遇的这些破事,必须要连本带利地向姜客山和徐佳讨回来!

景瞬想到什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丘哥,小孩子是无辜的,针对大人可以,但别伤害到孩子。”

丘民生说,“放心,我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傍晚那会儿只是在口头上吓唬吓唬而已。”

“易铭,你和他们对接。”

迟归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很快地,斜对街的陈易铭带着丘民生一群人往外走,应该是要找地方详谈。

“丘民生倒是比想象中更容易说服。”

他都不用下车见面,对方就已经点头同意了。

景瞬暗松一口气,看向迟归,“为什么突然要给他们稳赚不赔的金融项目?一次性给钱做交易不好吗?”

“不好,万一丘民生脑袋不清晰,做事又出现了纰漏呢?”

迟归做事很缜密,也很替景瞬考虑,“你毕竟是公众人物,涉及到钱财交易一定要小心。”

“让他们从金融投资项目中获利,到时候就算问起来,双方也是签了合同、你情我愿的正规合作。”

景瞬明白了恋人的良苦用心,轻笑,“嗯,还是你考虑周道。”

迟归继续交代,“这事后续不用你出面了,你也不要和丘民生联系,我帮你盯着。”

“好。”

回到迟宅北馆时,已经快十点了。

管家林叔提早备好了汤面,景瞬和迟归简单吃了些,上楼洗漱。

浴室内,水汽和热意蒸腾。

迟归率先穿了一件浴袍走了出来,他趁着恋人还在泡澡的功夫,拿起手机走到了隔壁的书房,迅速打出了一则电话。

电话接通,季天衡的声音传来,“喂。”

“季少,想借用一下你们季氏的娱乐圈人脉,帮个忙。”

迟归开门见山,一点儿弯都不绕,“事成之后,条件你随便提。”

季天衡笑开,“谁又惹到景瞬了?”

迟归报出“姜客山”的名字,简单说明情况,“这人原本是做影视项目投资,近半年改了赛道,投资做短剧去了。”

“短剧?”

季天衡笑了声,应下,“行啊,那我让手底下的人先去了解一下,过两天再和你联系?”

迟归记挂着主卧里的恋人,本来就没打算延长聊天时间,“行,那就先这样。”

“好。”

迟归挂断电话,重新走回了主卧。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他不放心地走近,打开虚掩的门,“瞬瞬,别泡太久,容易缺氧晕。”

“嗯,我知道了。”

景瞬传来回答,声音宛如在水汽中弥散开来,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

迟归眉心微蹙,心里的担忧再度升了起来。

哪怕恋人再三和他说过“没事”,可徐佳的做法实在令他都觉得寒心,更何况是当事人?

“呜~”

狗宝从狗窝里跑了出来,不甘示弱地也蹲在了浴室门口。

迟归瞧出这狗子的攀比心,发笑。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想起了什么,难得蹲下身子,“狗宝,想不想你景爸开心?”

“嗯呜~”

这不废话?

狗宝傲娇地竖起小耳朵,但蹭着地板上晃荡的尾巴出卖了它的真实想法。

迟归拍了拍它的脑袋,“跟我过来,今晚你要是表现好,以后我就不拦着你进卧室了。”

狗宝聪明,听懂了迟归的意思。

它难得没有逆反心理,和迟归达成统一战线,出了卧室。

浴室的门重新打开,聚集的水雾从门缝中四散。

景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长时间的泡澡让他的大脑有些晕眩,脚步也有些虚软。

他环视一圈,难得没能找到恋人和小狗蹲守的身影。

“去哪里了?”

景瞬嘟囔了一声,只好先独自坐在了床边。

他饮了一口床头放好的温水,才刚缓过身体泡澡后的热感,正在充电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滋滋。

景瞬拿起手机一瞥,原本柔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来。

徐佳像是才回过了神,短短半小时的功夫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还发了十几条消息。

景瞬没有点进细看,而是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机号拉黑、微信删除、拉黑,直到一气呵成完成了这些操作,他才吐出了胸口的郁气。

其实,从徐佳主动联系的那一天起,景瞬的内心深处就存了一丝近乎天真的、可笑的期待——

他希望徐佳是真的想要重新挽回这段母子关系,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和徘徊,都是因为这点隐秘的期待。

但事实终究击碎了一切,景瞬回过头来看,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好在现在的他拥有了更多的爱意,来自于迟归,来自于朋友,来自于宠物,来自于粉丝,这些喜欢和爱意足以替他挡住所有的恶意和伤害。

他不会再去奢求那被美化过的亲情!

结束了!

早该结束了!

“呜呜呜~汪!”

门口突然响起了狗宝的声音。

景瞬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偏过视线,“宝宝?”

啪嗒嗒的脚步声响起,戴着圣诞帽、扛着小红挎包的狗宝跑了进来。

狗宝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穿戴上圣诞装束还真有些可爱,它咧开嘴,欢快地在景瞬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扒拉进他的怀中。

景瞬慢了两秒后,忍俊不禁,“宝宝,谁把你打扮成这样子的?嗯?”

“呜呜!”

狗宝身上的红色小挎包似乎是装了什么,沉甸甸的,随着它的动作往下滑溜。

景瞬连忙拉住它的红色小包,笑意更浓,“让景爸看看,你要给我送了什么礼物?”

他将手伸了进去摸索,拿出了一打四罐的旺仔牛奶。

“来,喝点牛奶,好不好?”

“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旺仔牛奶了,一般人都舍不得送。”

他眸光微晃,再摸索,又拿出了一个软乎乎的鲸鱼玩偶。

“这是我第一次追鲸。”

“你许的愿望,它们听到了。”

“……”

细腻的毛绒触感从手心蔓延,一路延伸至心尖,温柔地包裹着景瞬。

他压住眸底泛动的水光,又往红色小包里摸了摸,忽然间,指尖触及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硬卡物件。

景瞬将其拿了出来,是一个硬卡套。

里面装着一张已经有些年份的白纸,上面画着一个丑兮兮的小狗头,边上写着——

“小狗宝宝说:要开心,汪!”

狗宝舔了舔景瞬的手背,紧跟着发出一声撒娇,“汪嗷!”

“……”

景瞬握紧了手中的硬卡套,目光又落在旁边再普通不过的牛奶和玩偶,一股被爱充斥的暖流自心底蒸腾而上,在眼底涌动。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往外跑了出去。

迟归在门口等着,但恋人提前一步撞进了他的怀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哭腔。

“予哥。”

迟归将他揽在怀中,轻抚着恋人的后颈,“我在呢,别哭。”

景瞬轻吸一口气,“我没哭,就是很感动,你什么时候准备得这些?”

“那天提起你小时候走丢的事,我才知道你后来一直很爱喝旺仔牛奶,所以让林叔提早了很多放在家里,方便你想喝的时候能有。”

“前几天你去帝京试镜,我在公司附近的商圈看见有小孩拿着小鲸鱼的毛绒玩具,想起你和我说过小时候没能去成的海洋馆……”

于是,迟归主动上前打听这玩具的售卖地,特意也去买了一只。

“拿到手后,我又觉得送这样的玩偶好像太幼稚了,这几天一直藏在书房没拿出来。”

至于卡套里的小狗留言,这些年,迟归一直收得很好。

迟归依次解释这几样东西的由来,是安慰,也是道歉,“宝宝,我知道这样拼凑准备显得很不走心,但时间太紧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圣诞节本来就不在迟归的节日清单内。

原本他和景瞬的计划是看完姜瓷的演出,然后单独出去吃顿烛光晚餐,只是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变数。

景瞬将迟归抱得更紧了些,“没有不走心,我很喜欢。”

他自然明白以迟归的财富和地位,送得起更加昂贵、更有价值的礼物,但那些不是景瞬所需要的。

无论是牛奶、玩偶,还是那张珍藏多年的祝福纸条,恰恰带着迟归对他最真切的爱意和重视。

迟归轻巧使力,将穿着单薄的恋人抱回了卧室。

“嗷嗷!”

狗宝围着他们打转,脑袋上的圣诞帽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反而显得更加憨厚可爱。

景瞬将它的歪帽子扶正,心情很好,“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圣诞装扮?”

迟归实话实说,“易铭给秘书办值班圣诞礼物的时候,顺带给狗宝买的。”

狗宝是家里的团宠,陈易铭等人平日里没事都爱和它玩。

“本来还有红色的圣诞服和圣诞鞋袜,但狗宝太胖了,衣服塞不下。”

为了节约时间,迟归就简化了一下。

狗宝像是听懂了迟归对它身材的吐槽,急得大喊:“汪!”

宝不胖!

宝这是可爱!

景瞬看着确实“长势”喜人的狗子,忍着笑安抚,“好好好,不气不气,我们狗宝这多可爱啊,哪里胖了,不胖不胖~”

狗宝满意了,又往景瞬脚边贴了贴。

迟归见他笑得开心,伸手蹭了蹭他的脸颊,“开心了?”

“嗯,开心。”

景瞬是发自真心的幸福,感慨良多。

他顺势将脑袋抵在了迟归的胸膛,听着恋人强而有力的心跳,“予哥,你知道吗?”

“我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绕着我运行转动的。

从小到大,景瞬有太多想抓住却抓不住的东西,也有太多想拥有却被迫放弃的东西。

“比起迎接和庆祝,我更习惯接受失落和失去,但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景瞬很难形容自己由内而外的新生感,但他知道,眼前的迟归一定能懂。

迟归的指尖没入他的发丝,温柔摩挲着,“宝宝。”

“嗯?”

景瞬仰起头,与他对视。

迟归凝视着他的眉眼,将满腔的爱意一并交付,“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运行规则。”

“宝宝,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景瞬给出同等的承诺,“我也是,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扬起嘴角,凑上去,“予哥,我们试试看,好吗?”

吻里附带着暧昧的邀请。

迟归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用尽了理智再三询问,“你确定?”

景瞬回答,“我确定,我想要你。”

迟归眸光一暗,掌控欲十足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上去。

景瞬被迫却又心甘情愿地承受着深吻,偶尔透出一声近乎撩人的呜咽。

本就松垮的浴袍散开,如同一块草莓雪糕,随着热气蒸发,悄然融化在了迟归的怀里。

迟归一把将恋人抱了起来,重新往浴室里走。

景瞬慢半拍地抬眼,眸里溢满了动/情的水汽,“嗯?”

“东西都在浴室里。”

迟归在他的耳畔落下这意味深远的一句话,反手就将浴室门重重关上。

狗宝慢了一步,被迫隔离在了浴室门外,它急得转了两圈,还用爪子疯狂扒拉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呜呜!嗷!”

宝也要进去!

为什么不让宝进去!

只是这会儿,向来顺着它的景瞬无暇理会它的撒娇诉求。

狗宝哼唧累了,只能趴在浴室外的地板上耐心等待,很快地,它就发现了不对劲,耳朵一抖一抖地竖了起来——

浴室里面传来晃荡的水声。

夹杂着景爸和那归的模糊声响,痛苦又夹杂着欢愉,一些奇怪的动静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

小狗不懂。

小狗的耳朵又耷拉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浴室的门才重新打开,里面的热气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散了出来。

狗宝嗅了嗅,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呜汪!”

迟归抱着景瞬回到床上,对企图上床的狗宝要求,“今晚不行,回狗窝。”

“……”

狗宝无语。

说好的哄景爸开心后就让它上床呢!这归说话不算数!归坏!

狗宝将视线投向了景瞬,企图让对方替自己做主。

可是下一秒,迟归将边上的被子往上一拢,盖住了他和景瞬两人重叠的身影。

“呜嗯。”景瞬本就没有缓过来的思绪再度被掌控,任由对方的爱意再度包裹。

狗宝闻到空气里明显不对劲的气味,确定床上的两人都没空搭理自己后,只好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狗窝。

它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特别自觉地面对着墙角、背对着那张大床,自顾自地哼唧啃脚。

宝不计较!

宝之后再和这归算账!

“……”

狗宝就这么等啊等着,但始终没等到床上的两人玩闹结束。

许久以后,它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叼着自己的狗窝,委屈巴巴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太欺负宝了!

你们还让不让宝睡觉了!

第82章 【第082章】 “予哥,我们偷偷去看……

景瞬再次醒来时, 浑身都泛着难以言喻的酸痛。他缩在松软的被窝里没有急着动弹,昏昏沉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卧室内光线很暗,窗帘缝隙中隐约透出一抹灰白的天色, 雨雪声敲打在玻璃窗上。

“……”

下雪了吗?现在是几点?

脑海中的疑问刚刚冒出, 主卧外就传来了特别轻微的脚步声,似乎在刻意避免打扰到他。

景瞬看向磨砂门外的那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形, “予哥?”

刚开口,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嗓音沙哑得仿佛车轮碾过烈日的砂石地,就快要冒烟了。

原本还在轻手轻脚的迟归听见恋人的呼唤,少了点克制,“瞬瞬,醒了?”

他加快步伐走到床边, 打开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 景瞬的双眼被迟归温柔遮住,“别急,慢慢适应光线, 免得刺眼。”

景瞬透过恋人的手指缝隙慢慢适应了光亮,这才脱离了他掌心的细致保护,“我……”

迟归轻抚他的侧脸,“要不要先喝点温水?”

景瞬正口干舌燥,点头。

他看着迟归前去倒水的身影,忍住身体上的不适爬坐了起来,腰上泛着难以形容的麻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

我天。

怎么又胀又麻又酸的。

景瞬当然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导致这种结果,耳根子不受控地发红。

迟归走回来,将温水递给景瞬, 还贴心地将软枕垫在他的腰后,“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景瞬喝了大半杯温水,才觉得自己恢复了清明,“嗯。”

再开口的嗓音还是有些哑,但软意更明显了些。

迟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主动报备,“已经是二十七号了,早上十点,外面一直在下小雪,天色看上去才特别暗。”

“……”

二十七号?

他们不是圣诞节那晚才……

景瞬欲言又止,捧着水杯的指尖透着点粉。

迟归藏着点笑,接回他手里的杯子,像是道歉,更像是复盘,“怪我,明知道要小心保护你的腰和双腿,但还是没能忍住。”

“……”

景瞬脸颊发烫,回想起一点儿碎片——

在浴室里的前戏一次,床上一来一回的两次,等再回到浴室清洗时,又没忍住来了一次。

再后来,他累得只想爬出这场纠缠,却又被恋人轻轻松松扯了回去。

景瞬听见迟归口头上的“道歉”,却捕捉到了他眸底餍足的光亮,哼唧,“我怎么觉得你在暗爽?”

“有吗?”

“没有吗?”

“……”

迟归沉默了两秒却没否认。

他重新牵起景瞬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柔地蹭着恋人的手背,“你昨天有点低烧,白天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我有尝试喊你吃饭,但你一直嘟囔着说很困很累。”

无奈之下,迟归只好让家庭医生在打完退烧药的情况下,又给景瞬补了一剂营养液。

迟归早起给景瞬量过体温,已经正常了,“饿不饿?我让林叔把饭菜送上来?”

景瞬确实没什么力气下楼,点头,“我想去洗漱。”

迟归立刻接话,“我抱你过去。”

景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几斤几两,没有故意逞强,“好。”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中厅的毛毯上,茶几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小菜。

景瞬饥肠辘辘,难得多吃了些。

直到填饱了肚子,他才后知后觉地问,“欸,狗宝呢?”

迟归喝了口水,“拖着狗窝去楼下了,这两天看你没空理它,正发脾气闹搬家。”

“真的假的?”

景瞬吸了一口气,努力喊了一声,“狗宝!宝宝呢?”

不出五秒,楼梯上就响起啪嗒嗒的急速跑步声,狗宝撞开虚掩的中厅门,来不及刹车就撞在了景瞬的身上。

“呜呜!”

景瞬的重心偏移,腰上再度泛起酸胀,“嘶——”

迟归眼疾手快地扯住狗宝后颈的项圈,将它往回拉了拉,挑眉要求,“冷静!不可以!”

狗宝冲他叫:“汪!”

就可以!

“不可以!”

“汪!”

就不听你的!

眼看着一人一狗又要吵起来,景瞬连忙揉了揉狗宝的脑袋,“没事没事~让我看看我们宝宝~”

“呜呜呜~”

狗宝立刻软了下来,将“委屈”释放。

它倒在景瞬的怀里、敞开肚皮撒娇,声音都快变成小夹子了,“嗷呜!嗷嗷呜~”

景爸!这归说话不算话!

他拉着你做坏事!他还不让宝上床!

景瞬根本不知道自家狗崽在叫唤什么,但还是宠着哄着,“噢噢噢,景爸知道了,你最乖了,咱们不生气~”

于是,狗宝越发变本加厉。

它每哼唧上两句,还要斜看迟归一眼,暗戳戳的炫耀意味特别明显。

“……”

迟归看懂了,但少有地不计较。

嗯,他是正宫。

狗宝终究只是狗宝,根本不会影响他在景瞬心中的地位。

滋滋。

手机振动响了起来。

迟归打开手机一看,突然目光凝了凝。

景瞬的注意力还留了一部分在恋人身上,不自觉地停下对自家狗狗的抚摸,“怎么了?”

“季天衡给我发的消息,说横城那边准备成立一个短剧协会,筹备有段时间了。”

为了短剧行业向上的、可持续的精品化发展,文娱有关部门过两天要在横城召业内探讨会,出席名单已经出来了。

里面有将近百号人,有投资公司的老板和制片,也有导演和摄影,就连目前发展势头较好的短剧演员也在其中。

看上去,协会规模应该不小。

迟归拿到手的活动流程展示给了景瞬,提炼重点,“姜客山在受邀名单内,还要上台发言。”

“……”

姜客山,短剧协会副主席。

景瞬盯着这行字,不由看向迟归,“时间、地点都确定了?”

“嗯,都确定了。”

迟归应下,默契领悟了他的意思,“我直接发给丘民生。”

景瞬有些狡黠地笑了声,又说,“嗯,予哥,要不过两天,我们偷偷去看热闹?”

迟归自然是顺着他的,“好。”

横城,正是雨夹雪的天气。

一位穿着单薄的男子钻入一辆黑色皮卡车,兴奋地搓手开口,“丘哥,我都打探清楚了!”

坐在前排副驾的丘民生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侧过身来,含糊示意他,“说来听听。”

刚上车的男人叫陈斌,是跟在他手底下干活的小弟之一。

陈斌将冻僵的双手搓暖,又从边上兄弟那边接了一根烟,没急着点火,“姜客山原先的公司是破产了,但他的新工作室就开在三号影视棚的边上,叫山脉工作室!”

“成立小半年了,投资了不少短剧,光看平台网站上的点击量和剧集排行,收益应该挺乐观的。”

丘民生朝车窗外吐出一口烟,恶狠狠,“妈的,这狗东西之前还敢在我们面前装穷?”

有小弟应和,“就是啊!”

“丘哥,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斌读过几年书,在他们这群人里算是有脑子的了,“我琢磨着,姜客山铁定能还清欠我们的那一百万,就算我们是要那虚假的‘四五百万’,他挤挤应该也能有!”

谁不知道娱乐圈赚钱快?

况且短剧十天半个月就能拍完一部,审核还轻松!只要找对了人脉和门路,那投资风险可低多了!

边上小弟问,“丘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像之前那样直接上门要钱?”

丘民生拧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对策。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易铭发给他的。

丘民生将那条消息大致看了明白,脑海中当即有了主意,“不急,我们再等两天。”

他将手机递给了陈斌,朝车窗外弹了弹燃尽的烟灰,“他姜客山既然敢把我们当猴耍,那我们这次给他也回个大的。”

“老四,帮我准备点东西。”丘民生示意一位小弟凑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老四得令,坏笑,“丘哥,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元旦当天。

连绵的冬雨终于停了下来,横城迎来了难得的暖阳,阳光散落进办公室内——

姜客山正低头仔细整理着衣着和领带,突然间,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

“姜总,我可以进来吗?”

姜客山分辨出来人的声音,没有阻止,“进。”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位穿着妩媚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穿着正装的姜客山,瞳孔深处流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踩着高跟鞋走近。

“姜总,你看我今天的装扮合适吗?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点紧张。”

年轻女人名叫赵敏儿,是山脉传媒才签约的短剧演员。

赵敏儿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来了横城当群演,她跑了将近三年的群杂,三个月前意外被姜客山看重,签约成为了一名短剧演员。

短剧拍摄流程快,对演技要求也不高。

赵敏儿打扮一下也算漂亮,于是混成了一部短剧的女二。

那部短剧上线后沾了男女主的光,在各大平台小爆了一把——

不仅给主投资的山脉工作室获得了不菲的收益,而且还让赵敏儿享受到了“光鲜亮丽”所带来的美妙滋味。

姜客山虽然年近六十,但外在打扮、谈吐气度都很知性,他又是工作室的老板,看上去财力颇丰。

赵敏儿私下了解过,对方在娱乐圈里的人脉很多,曾经还是大热剧的制片,因此她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隔三差五在姜客山面前晃悠。

这不,姜客山受邀横城短剧协会的邀请,还可以带上自家公司的三位艺人。

于是,赵敏儿就成了其中之一。

姜客山正忙着重系领带,敷衍了瞥了她一眼,“嗯,你怎么不直接去会场?”

赵敏儿连忙上前,“姜总,我帮你吧。”

说着,她就一边上手,一边解释,“我住的地方离开会场馆太远了,想着搭姜总的顺风车过去。”

“……”

姜客山瞥了一眼赵敏儿的深V连衣裙,眼露暗芒,阅历丰富的他哪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机和算盘?

但他并不会拆穿,只会顺势而为。

毕竟,哪个男人不享受女人的追捧和讨好?年轻的躯体终究是诱人的。

赵敏儿系领带的手有意轻抚过姜客山的喉结,眼尖捕捉到下巴上的抓痕,“哎哟,姜总,你这抓痕还没痊愈呢。”

赵敏儿摆出一副体贴入微的姿态,声音愈发柔和,“你在外干事业,形象得要维持住的呀。”

姜客山想起这道抓痕,脸上就难看了起来。

那天,他和徐佳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两人都朝对方动了手,躲在房间里的姜瓷吓得一个劲地大哭。

最后,姜客山摔门而出,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和不安连夜返回了横城。

他一直担心丘民生要钱不成、从派出所出来后会借机报复,但眼看着过去了五六天,对方也没再打来一个质问电话。

估计是怕再惹事被警方抓住?

想到这儿,姜客山稍稍安心了一些。

赵敏儿旁敲侧击,“姜总,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嫂子?”

“她忙。”

姜客山应得很敷衍,并不怕徐佳会和他闹离婚,他早就看透了妻子的本性——

这些年,徐佳先有景瞬赚钱花销、后又有他赚钱养家,她当惯了有钱富太太,却没有半点真本事。

现在,徐佳的年纪上去了,早就不可能回到银幕前演戏。

除了依仗着他,徐佳已经没有其他活法了,所以,对方前段时间才会帮着他去哄骗景瞬,即便这一计划并没有成功。

姜客山是有些可惜没能靠住迟氏这座大山,但好在工作室已经稳步走上了正轨。

只要他拿捏住这次机会,在短剧协会里占有一席之地,早晚能赚到更多的钱!

至于景瞬和迟归?只是一对上不了台面的狗男男,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把他惹急了,他就找人脉和媒体曝光,也让景瞬彻底在娱乐圈里待不下去!

“走吧,我今天还要上台演讲,不能迟到。”

“嗯。”

短剧协会的成立仪式兼研讨会,定在户外。

主办方找了一个露天的大草坪搭台布景,这会儿主区域已经坐满了人,不少媒体记者在边上来回拍照、还有直播的。

斜后方的景区酒店里,景瞬悠哉地坐在了遮阳的三楼阳台上,从他这个视角往外看,正好能看清主舞台。

身后脚步声响起,迟归将泡好的茉莉花茶给他端了过来,“能看得清?”

“能啊。”

景瞬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置,“快来坐,有些热闹就得看现场才有意思。”

横城和海市离得近,开车来回很方便。

迟归坐下,趁机将恋人揽进自己的怀中,“看见姜客山了?”

景瞬指指点点,“喏,第一排,中间过道左数第五个,应该是他。”

迟归找准目标,“他位置还挺靠前。”

景瞬哼笑,“那可不?人家都要混上短剧协会副主席了。”

迟归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冷冽,随即接话,“那就看看,他这位即将上位的短剧协会副主席,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

此刻,阳光正好。

姜客山看着正在进行会议开场的主持人,暗暗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自从得知横城要成立短剧协会后,他就一直在积极推动进展、和有关领导处好关系,内部定下了协会副主席的头衔。

他今天只要将这个位置坐稳,以后山脉工作室就会处在短剧行业的第一梯队!

什么平台的推广曝光?什么拍摄的剧本资源?他都可以借着身份的便利大开后门!

到时候,不怕赚不到钱!

姜客山正畅想着未来,就有一名工作人员弯着腰靠近他,“姜总,下一环节就轮到您上台发言了,麻烦您跟我到侧台边等待了。”

“……”

不是直接上台?怎么换到从侧边上台了?

姜客山愣了两秒,以为只是上台流程发生了细微调整,他点头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场。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舞台上,后面的电子大屏幕正实时播放着网络直播的画面。

舞台的影音设备都集中在了舞台左侧,人多且杂,姜客山被带到了人更少的舞台右边。

“……”

姜客山觉得这一安排奇怪,只是没等细想,舞台上的主持人就响起了声音: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横城短剧协会副主席,姜客山先生上台致辞!”

姜客山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走上了舞台。

就在他出现在了直播镜头里的那一刻,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恶意嚷嚷,“姜客山!去你妈的!还钱!”

——唰啦!

突然间,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几乎将姜客山淹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顶砸下,迅速浸透了他的西装。

现场众人惊呼,而直播画面更是实时记录了这一幕——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鸡血还是猪血?哎哟,姜总这是得罪谁了?””……”

姜客山僵在原地,一片空白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过于腥臭的血味几乎要将他熏倒。

台下的惊呼声一轮盖过一轮,他胡乱地擦掉了眼睛边上黏稠的鸡血,转身看向罪魁祸首。

佯装成工作人员的陈斌将小桶砸在了他的脚边,与此同时,老四跟着跑了上来。

两人拉着横幅,一左一右地展开,将上面的大字展示在了众人的面前——

“姜客山!还我四百万!还我血汗钱!”

主持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傻了眼,下一秒,她手中的话筒就被人夺了过去。

戴上墨镜“伪装”的丘民生大摇大摆地上台,理直气壮地举着话筒、对着台下的众人说,“大家都听听看啊!”

“姜客山欠了我四百万!逾期到现在都不肯还!”

“前段时间我给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最后还把老婆女儿拉出来挡枪!”

“结果他自己在横城又是开工作室,又是当你们这、这狗屁主席的!赚得盆满钵满!”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各位可都看清楚了,就姜客山这种欠钱不还的德行,谁和他合作谁倒霉!”

“……”

姜客山自诩是个体面人,从未当众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哆嗦着地指着丘民生,“你、你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欠了你四百万!”

“你是谁派来故意惹事的?你信不信我报警!”

最后两字,他几乎是咬碎了牙。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震住丘民生,却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你报警啊!我这儿有你的借条!”

说着,丘民生就把白纸黑字的借条拿了出来,却故意抖着手不给镜头看清,“你自己签的字,你忘记了?”

“……”

这张写着四百万的借款欠条确实有姜客山的潦草签字,实际上是无效的,只是是他和丘民生合起伙来想要诈骗景瞬的“假证”!

没想到,阴差阳错用在了这里!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网络直播的弹幕没有被及时切断,很多网友都涌进来看起了热闹。

现场的媒体记者更是变身八卦记者、拍个不停,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姜客山狼狈至极的一面。

坐在三楼吃瓜的景瞬有些震惊,看向恋人,“我想过丘民生的手段会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居然敢到这个份上?真不怕姜客山报警啊?”

“干他们这行的,哪个没血性?姜客山利用他们在先,丘民生反应过来后心存怒气也正常。”

迟归分析给恋人听,又猜测,“看看吧,说不定他留了后手。”

景瞬点头,继续充当旁观者。

反正他们两人已经和这件事情没关系了,看戏就好。

丘民生给陈斌和老四使了一道眼神,见好就收,他们趁着工作人员上来维持秩序前,收起了横幅。

丘民生往姜客山的跟前走了两步,避开话筒威胁,“你还有个宝贝儿子是演员吧?”

“……”

姜客山瞳孔一抖,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丘民生威胁,“父债子偿,你要是敢报警,我和我的兄弟就会一直找他的麻烦。”

他设局让徐佳的儿子还钱,却将自己的儿子保护的严严实实!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姜不凡不就是另外一个合适对象吗?

姜客山的软肋被拿捏,如遭电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丘民生等人下了台。

主持人和其他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才赶了上去,“姜、姜总,你没事吧?”

“……”

姜客山环视台下投射而来的各异目光,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恨不得一死了之。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苦心维系了几十年的形象毁于一旦,即将东山再起的事业瞬间化为乌有!

第83章 【第083章】 “连我都是你的,抢什……

姜客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台的, 等到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工作人员带进了附近酒店的休息室。

全身上下都是黏稠且斑驳的鸡血,无论怎么用清水冲洗、毛巾擦拭, 红色的痕迹始终触目惊心, 反复提醒着他刚才丢人的遭遇。

“……”

姜客山心绪起伏得厉害,无能狂怒地将沾了血的毛巾砸在地上。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赵敏儿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走了进来, 只是一走近,姜客山身上的臭味就熏了过来。

赵敏儿强忍住嫌弃, 佯装体贴,“姜总,我给你拿了干净衣服,你先换上?”

虽然她很意外姜客山会欠下四五百万的欠款,还让债主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丢了面子, 但她知道, 对方手中的短剧项目不少——

只要巴结着对方、拿到更多的短剧项目,她就能维持住光鲜亮丽的生活!

姜客山没时间去洞察赵敏儿的弯弯绕绕,连忙在她的帮助下换上不算合身的衣服。

还没等他再出门, 和短剧协会对接的官方负责人就走了进来,“姜总。”

“严秘书,你听我说——”

姜客山强行打起精神,恢复了些许理智,“有人恶意针对我,还当众抹黑诽谤我,我……”

严秘书抬手制止他的解释,皮笑肉不笑地说,“姜总,这是你私人需要处理的问题, 我们协会不干涉,只是你这情况闹得也太大了。”

短剧协会正式成立的第一天,就出现了这种丑闻闹剧?这怎么能行。

“为了维护短剧协会的社会形象,这‘副主席’的职位我们会另行考虑人选,稍后官方也会发布公告、说明情况。”

一番话,冠冕堂皇。

“……”

姜客山早已预见到这种结果,但此刻依旧不受控地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为了促进短剧协会的成立,更是为了自己事业扩展的私心,这段时间,他一直竭尽全力、跑前跑后的。

结果现在呢?官方对他说丢就丢!

严秘书看出了姜客山的忿忿不平,却没理会,选择转身走人。

自己闹出的丑事,那就得自己承担后果,这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不嫌丢人呢?

如果是他,那就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滋——滋——滋——

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震动,姜客山强压住呕血的冲动,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运营总监慌乱的催促,宛如另一道惊雷劈落,“姜总!您立刻回工作室一趟吧,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姜客山和赵敏儿赶回工作室时,已经大乱了。

原本整洁明亮的办公室白墙,这会儿被倒上了大量的红色油漆,并且工作室的招牌logo上还写下了——

“老赖还钱!”

“骗子公司!”

“破产!倒闭!”

姜客山看见这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差点又没能站稳。

赵敏儿适时搀扶住他,丝毫不避讳其他员工的八卦眼神,反倒挨得越发近了,“姜总,你别急。”

运营总监看见了他们两人越了界的亲密接触,眸底溢出一丝厌恶。

姜客山问,“到底怎么回事?”

运营总监说,“一个小时前来了六七个人,上来就是泼红漆、还带走了器材室里好几台机器,他们说……说你欠了钱,那些机器就用来抵债了。”

众员工都是打工赚钱的,哪里管得了这种事情?而且他们都看到了短剧协会的直播闹剧,知道姜客山是真的惹上债主了!

“姜总,最严重的问题不是工作室里的损失,而是我们工作室目前正在投资拍摄的四部短剧,今天早上全部罢工了。”

从演员团队到导演摄影,几乎都陷入了停摆的状态。

姜客山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拍摄费用不是都已经拨到位了吗?”

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出现四个剧组同时停摆的情况?

有人在搞鬼?!

运营总监已经打听到了内幕,透露,“横城上周新入驻的短剧制作公司,跃然传媒,背后是澳市季氏的文娱资本。”

他们暗中接触了山脉工作室目前正在拍摄的四部短剧剧组,以更高的片酬、工资收买了短剧演员、导演、摄影等等。

这群人像是故意说好的,同时在今天陷入了停摆。

“姜总,我打听过那些短剧演员的口风了,他们宁可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再继续拍摄我们的短剧。”

短剧才发展每两年,整个行业的秩序还没完全形成。

哪怕同样一个剧本,版权却可以卖给好几家工作室,每家都可以请不同的演员来拍摄不同的版本。

竞争对家之间,抢占得就是时间和上线效率。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短剧演员都签在了山脉工作室,日薪日结的短剧合同对他们的约束力很低。

这群人像是预知了山脉工作室即将到来的困境,拍摄到一半却突然不干了?

就算他们愿意给违约金,也不一定能弥补工作室前期投入的费用!

跃然传媒?季氏资本?

姜客山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热汗,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季氏资本从来没有交际,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们这种做法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运营总监已经预感到了工作室即将面临的倒闭,决定今晚就开始找下家,不打算干了的她将烂摊子丢给姜客山。

“姜总,现在怎么办?”

“我想想,我想想。”

姜客山已经在连番的冲击下六神无主,自顾自地走进了办公室。

赵敏儿厚着脸皮追上,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众员工看见这一幕,眼中尽是鄙夷。

他们也都已经做好了找下家的准备,这会儿的议论少了点克制——

“姜总不是有老婆小孩了吗?他居然允许赵敏儿跟前跟后?”

“一个贪图资源,一个贪年轻□□呗,恶心。”

“这两人的岁数差,不就是女儿和爸爸吗?真够不要脸的!”

办公室的门隔绝了这些不堪而耳的讨论。

赵敏儿主动给姜客山烧了壶水,等着水开的功夫,她继续凑近安慰,“姜总,别急,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要不,空出来的短剧演员位置,我来给你顶上?”

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想要明晃晃的捡漏。

姜客山将眼前人愚蠢的小心思看在眼底,一把勾住她的细腰,似捏似掐,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怒火和崩溃。

赵敏儿没想到这老男人真会上手,怔了两秒。

但很快地,她就状若无骨地“跌”坐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忍着对方身上还没散尽的腥臭味,撒娇喃喃,“姜总。”

赵敏儿的眼光和认知都有限,看不了太长远的,她只知道,眼前的姜客山是自己目前最好傍上的大腿!

下一秒,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从海市赶来的徐佳撞破了眼前的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姜客山心烦意乱着,蹙眉看着不速之客。

赵敏儿看见有人推门后也很惊讶了,但她不认识徐佳,又见姜客山没有反应,想当然地下了逐客令。

“你是新来的保洁阿姨吗?不知道进老总办公室要敲门?”

“现在没你的事,赶紧出去!”

“……”

自从和姜客山吵过架后,徐佳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或许是为了逼她服软,姜客山故意停了她的银行卡——

徐佳从未有过这么拮据的日子,在坚持了不到一周后,她终于放弃了以前的骄傲和自尊。

今天送完小女儿上学、将其嘱托给了同班同学的妈妈后,她就带着“求和”的心来了横城。

徐佳头一次外出没心思化妆,穿得也简单,却没料到一来工作室就会面对这种荒唐情况。

保洁阿姨?

徐佳被这四个字深深刺痛,骄傲和自尊被碾压粉碎!

“你胡说八道什么!”

徐佳上前就拽着赵敏儿的头发,将她打到在地,“你这个不要脸的!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来勾引有妇之夫?”

“我告诉你,我是他老婆!”

赵敏儿惊呆了,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姜总~”

她以为姜客山的老婆是富家太太呢,哪里知道会这么普通啊!

姜客山本来就烦,一听见女人的哭腔和争执,更觉得头都要炸了,“够了!”

他将赵敏儿从地上拉了起来,又用力将徐佳推开,全然没了往日的情分,“你不是很硬气吗?来这儿做什么?”

徐佳见到姜客山护着旁人,只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开,“我要是不来这儿!还不知道你姜客山能下作成这样!”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还能硬得起来?”

这话说得毫不克制,惹得办公室外的吃瓜员工震惊出声。

桌上的电热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宛如火山爆发的前奏。

姜客山今天一再丢脸,心中的怒气像是找到了最合理的宣泄口,他忍无可忍,又一巴掌扇在了徐佳的脸上,“你闭嘴!”

——啪!

徐佳彻底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冲上前去将姜客山和赵敏儿同时撞翻在地。

“啊!”

赵敏儿看出夫妻两人感情不和,一边躲在姜客山的身后,一边还暗中去抓徐佳的头发。

两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姜客山被迫夹在中间,也不知道是谁先勾到了地上的电线——

刹那间,已经烧开的电热水壶砸了下来,滚烫的开水瞬间四溢!

“啊!”

不同程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徐佳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感受着脸上灼热的烫意,呼吸急促。

恍惚间,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浮现——

她想起了自己每次强势和景观海的吵架,想起了对方出轨时的恶心面目!

她想起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景瞬亲昵喊她妈妈,更想起了自己坦白离婚那天,景瞬近乎哀求地问她:

“妈妈,爸爸出轨,是爸爸做得不好,你们离婚,我真的不怨你。”

“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以后一定会赚钱给你用、给你养老!你别不要我。”

那时,徐佳和姜客山已经交往了。

为了自己更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的梦,她果断放弃了第二任丈夫并不喜欢的景瞬!

多年过去,她苦心经营的第二段婚姻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徐佳内心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悔恨。

如果她当年没有对景瞬不闻不问,如果她能在景瞬受伤时给予关心,又或者能用真心去对待去挽回景瞬,而不是去糟蹋亲生儿子的心意——

那么今天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徐佳不知道自己是疼得大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悔啊!

这些年,她到底做错了多少事!悔啊!

景瞬和迟归看完了姜客山的闹剧笑话,当天就驱车返回了海市,他已经拉黑了徐佳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

元旦过后,电影《裂隙》的剧组集训通知就发了下来。

春节过后,部分演员要先在海市开启为期一个月的组训,才能进入正式的电影拍摄。

景瞬没有异议,而是一头扎进了剧本研读中。

今年的元旦和春节挨得很近,好几年没回过老家的陈易铭和韦迪双双休假,宅子里的佣人们也放假了好几批。

年关将近,北馆变得安静了不少。

一楼的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最顶端的铁片上摆放着几颗色泽诱人的橘子,在炭火的烘烤下香气四溢。

景瞬盖着一层薄毯,正窝在沙发里研究剧本。

狗宝乖乖趴在景瞬的身边,用毛茸茸又热乎乎的身体暖着他的小腿。

景瞬认真看完一幕剧情,这才发现天色将晚。

他刚准备给迟归打电话,忽然间,屋外就响起了一阵汽车行驶声。

与此同时,听力敏锐的狗宝也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看着门口的方向。

景瞬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是不是你予爸回来了?去看看。”

“呜!”

狗宝最近知道了“予爸”是迟归的另外一种称呼,但狗不理,重新趴了下来。

下一秒,北馆门口忽地响起了一声狗叫,“汪!”

紧接着,又是一道许久未闻的活泼声线,“景瞬!还不出来迎接我这位客人!”

“……”

虞臻?

景瞬轻易分别出好友的声音,连忙起身。

狗宝已经冲到门前了,扒拉着想要开门,急得不行,还催促起景瞬,“呜呜~!”

“来了。”

景瞬暗笑,快速打开大门。

门口的寒气一瞬间扑了过来,狗宝瞬间冲了出去,扑在大黑犬Eone的边上嗷叫个不停,“呜呜!汪汪!呜汪!”

大哥!

是大哥!

是宝的大哥!

Eone看似冷静地站着,任由狗宝亲密贴贴,实际上摇晃的尾巴已经出卖了它的激动情绪。

虞臻跑了上来,看着已经脱离轮椅和拐杖的景瞬,由衷迸发出惊喜,他立刻给了好友一个结实的拥抱。

“景瞬,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景瞬拍了拍虞臻的后背,笑回,“偶尔想一下,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迟归和秦烨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迟归见恋人穿得单薄,第一时间关切,“进去聊吧,外面冷。”

“嗯。”

四人围坐在壁炉边。

狗宝这会儿很忙,在楼梯上跑上跑下的,忙着给许久未见的大哥搬零食。

虞臻捡了一颗炭烤好的暖橘子,又因为太烫手丢给了秦烨,“嘶,好烫。”

秦烨习以为常地接过,不紧不慢地给他剥着。

迟归低声问景瞬,“要吗?”

景瞬笑着点了点头。

迟归特意给景瞬挑了一颗大的,一点一点地剥着,还将橘子的白色筋络也给处理得干干净净。

景瞬旧事重提,“你们还没说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将近小半年的时间,虞臻和他的恋人秦烨一直在外旅游,前者很爱在朋友圈记录生活,景瞬几乎每天都能刷到他的最新动态。

虞臻咬着橘瓣,含糊解释,“玩得有些累了,临时决定回海市休整一段时间。”

“我们刚才已经和迟归说好了,暂时借住在之前那幢小别墅里。”秦烨接话,“等年后小臻考虑好了要在哪里安定、开甜品店,我再买房。”

他们不缺钱,住哪里都方便。

迟归也不在意这点小事,“没事,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虞臻往景瞬的身边贴了贴,满怀畅想,“我们这次一起过新年,怎么样?”

“当然好啊。”

景瞬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一个像样的新年了。

迟归将剥好的橘子递到恋人的手里,不忘叮嘱,“第一口咬慢点,小心烫。”

“嗯。”

虞臻察觉到两人间浓郁弥漫的甜蜜气息,眼中的打趣更浓。

小半年没见,也不知道景瞬这位学生和他的对象发展到哪一步了?这两人不会还在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情趣小游戏吧?

虞臻向来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于是勾搭着好友的肩膀,“景瞬,要不,今晚我们两个睡一起?小半年没见了,我们可以好好……”

好好聊聊。

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坐在两侧的迟归和秦烨就对了一道眼神,异口同声,“不行。”

两道平稳而沉静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的震慑力十足。

“……”

纯友情好吧!

着什么急啊你们俩!

虞臻缩了缩脖子,没好气道,“嘁。”

景瞬笑了笑,提议,“明天下午吧,我们好好聊聊。”

“好啊。”

虞臻和秦烨暂时在迟宅安顿了下来。

除夕当天下了雪,北馆外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景瞬裹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站在大门五步开外的地方看着。

边上的虞臻忙着指挥,“老公,往上一点儿!歪了歪了!”

“迟归,你往左边贴点!别动别动!”

“哎哟,你们两人怎么回事啊!别动,又歪了!怎么连个春联都贴不好!笨死了!”

虞臻的嘴巴叭叭叭的,像机关枪无差别扫射。

他一大早就跑去外面超市买了几副对联,说什么要增加春节氛围,先是给自己居住的小别墅贴了一对,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找景瞬。

“虞臻,你就别为难他们了。”景瞬发笑,代替好友扬声,“就这样贴吧,挺好的。”

迟归暗松一口气,率先完成了贴对联的工作,秦烨紧随其后。

虞臻看着勉强对称的对联,“还行吧。”

管家和佣人围在边上看热闹,给予认可,“两位先生贴得挺好的,我们北馆啊,难得这么热闹。”

以往过节,哪里有这种张灯结彩的氛围啊。

迟归走到恋人的身边,牵住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怎么样?”

“挺好的。”

景瞬的眸光亮晶晶的,心里涌现出久违的期待,“我小时候可爱过春节了,期待吃年夜饭、还有拿红包。”

再后来现实所迫,春节在景瞬这里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万家灯火团聚的热闹,反而会映衬出他无边无际的孤独。

景瞬没有沉溺进灰暗往事里,而是问,“你呢?你小时候和外公外婆怎么过节的?”

“吃年糕,还有素菜饺子。”

迟归和景瞬低声耳语,和他分享童年为数不多的有趣记忆。

年糕是外公提前几天打好的,饺子是外婆现包的。

“两位老人会在里面放硬币,谁吃到了谁就有好运。”

“我每年都能精准无误地吃到,一开始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后来才知道都是他们为了让我开心、特意提前给我夹好的。”

作为迟归,他没能在迟家体会到真正的亲情。

但作为宋予,他童年时能拥有的亲情一直是满分制。

景瞬心有所动。

他对着一旁的林叔和佣人提议,“林叔,今晚我们能包饺子吗?难得这么多人在,自己动手,热闹热闹。”

虞臻第一个支持,“好啊,我会我会!”

林叔见他们感兴趣,哪里还不依着,“没问题,我先去备料。”

景瞬偏头看向迟归,揶揄,“予哥,你今晚可得做好准备了。”

“什么?”

“我来抢你的好运了。”

迟归含笑低头,蹭过他的鼻尖,“连我都是你的,抢什么?”

景瞬笑开,“也是。”

第84章 【第084章】 “哪门子的一家人?”……

屋外寒风瑟瑟, 屋内却暖意融融。

在林叔的指导下,景瞬和虞臻开始尝试包饺子,秦烨从来就没下过厨, 这会儿拿着擀破的饺子皮蹙眉。

虞臻瞧见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 大笑,“你笨死了, 怎么连最简单的步骤都弄不好?你看看人家迟归——”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迟归已经简单利落地包完了五六个饺子, 每个饺子看上去都很饱满,还一点儿馅料都没有往外渗。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新手。

林叔也很惊讶,“先生以前学过包饺子?”

迟家众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做饭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们。

迟归回到迟氏后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林叔负责的,也没下过厨, 后者第一次知道他有这手艺。

“嗯, 小时候和我外公外婆学过。”迟归应声,手中掂着一个刚刚包好的饺子,“本来还以为手生了。”

只是有些习惯藏在了记忆深处, 一上手就会了。

林叔听见他提及宋家二老,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景瞬尝试捏了一个饺子,但包得不好看。他凑到迟归的身边,低声请教,“予哥。”

迟归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笑了,“我教你。”

“嗯。”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叠加在一起,脑袋也挨得很近,旁人看着一时分不清是在教学, 还是在调情。

虞臻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视线再转到自家恋人这边时,又假装嫌弃,“老公,你笨笨的。”

秦烨看见他眼底的揶揄笑意,忍不住蹭过一指的面粉,往恋人的鼻尖抹了上去,“就你厉害。”

两只小狗围在餐桌边打转,自顾自地玩耍着。

景瞬越来越上手,忍不住对着周围人展示,“怎么样?”

他以前没有过这种亲手包饺子的体验,时隔多年,他终于体会到了“家”和“过节”的氛围。

虞臻比了一个大拇指,林叔也跟着夸,“小景先生学得很快。”

景瞬偏头看向迟归,眼里盛满笑意,“没办法,名师出高徒。”

迟归跟着笑,“咬”耳朵夸他,“宝宝厉害。”

“……”

虞臻一看就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肉麻的悄悄话,故作严肃,“你们俩差不多了啊,等不到晚餐下饺子,我看你们的狗粮就够饱了。”

景瞬不好意思地闷咳了一声,看向林叔转移话题,“林叔,家里有硬币吗?”

林叔是老一辈,瞬间明白景瞬在打什么主意,“要弄福饺是吗?我去找找,高温煮煮消个毒再包进去。”

“好。”

虞臻望着桌上逐渐增多的饺子,一时兴起,“景瞬,喻哥在海市吗?”

“我们一顿吃不完这么多饺子,厨房里还备了其他年夜饭呢。”

景瞬摇头,“他回帝京了。”

喻修竹是帝京人,家中父母、长辈健在,又是个大家族,逢年过节都是要回去的。

“哦,这样啊~”虞臻又起了一个念头,“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呗?我好久没见喻哥了。”

景瞬答应下来,“行啊。”

他拿湿巾擦干净了手上的面粉,然后拨通了喻修竹的电话。

滋——滋——滋——

等待通话的时间没有很长,喻修竹的温和笑脸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小景,除夕快乐。”

景瞬回应,“喻哥,除夕快乐。”

虞臻立刻凑了过来,“喻哥喻哥,好久不见!”

喻修竹看见虞臻,有些意外,“你们俩在一块啊?”

“是啊,我留在景瞬他们家呢,一起过年。”

虞臻和好友挤在一个屏幕里,问候,“喻哥,你今晚和家人一起过除夕?吃年夜饭吗?”

话音刚落,屏幕外就响起了一道委屈巴巴的声音,“喻修竹,你和谁打电话呢?干嘛不理我?”

“……”

景瞬和虞臻对视一眼,雷达同步启动:有情况!

虞臻率先八卦,“喻哥,谁啊?”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景瞬不太确定地辨认,“喻哥,你和谢二在一块?”

话音刚落,谢从矜那张帅得无死角的脸就出现在了手机镜头前,“我还以为是谁呢,景瞬啊。”

喻修竹嫌弃地推开他,“离远点。”

谢从矜说,“我就不。”

他找好了理由,“我和景瞬年后还要合作拍电影呢,提前熟悉熟悉,你们在干嘛?”

景瞬暗笑。

他刻意将手机镜头调转,扫拍了一下迟归还有秦烨,然后才介绍,“打算今晚一块过年,哦,这位是——”

他顿了顿,得到了秦烨和虞臻的眼神默许后,才光明正大地介绍起虞臻。

谢从矜和秦烨本来就认识,以往就知道他藏着自己的宝贝恋人,现在知道那人是虞臻后,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景瞬追问,“喻哥,谢二,你们俩算怎么回事?”

谢从矜得意开口,“我们啊,我们……”

“……”

喻修竹一把将手机抢了回来,说,“没别的事,谢家人都去国外度假了,就他死乞白赖提着礼盒上门拜年。”

景瞬发出一声意味深远的“嗯哼”,显然不信。

虞臻跟着“嗯哼嗯哼”,这和见家长有什么区别?

喻修竹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打趣,无奈,“哼什么呢?”

“没干嘛,聊天啊。”

众人借着视频通话简单聊了几句,相互拜了年,这才挂断电话。

叮咚。

紧闭的屋内响起声音。

桌下的狗宝和Eone立刻警惕起来,有佣人赶去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站着迟老爷子的管家,陈万水。

佣人转身对着迟归说,“先生,陈总管来了。”

“……”

陈总管?

景瞬瞥去视线,认得陈万水这张脸,“他来做什么?”

上回迟仁聘深夜将他“请”去西楼,试图下马威却反被他报警处理,从那之后,前者就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迟归眉心微蹙,将悦意一并隐入瞳孔深处。

他看着不请自来的陈万水,原封不动地转述了恋人的话,“你来做什么?”

“……”

陈万水卡壳。

他原本是按照迟仁聘的意思,特意请迟归去主屋吃年夜饭。

以往前任家主在世时,最看重的就是逢年过节的家宴,每年无论是直系亲属还是旁支亲戚都要前来拜年、吃除夕宴。

后来,迟归成了迟氏新任家主,逢年过节就没再热闹过——

一来是因为迟仁聘夫妇不待见迟归,每年除夕的团员家宴都故意冷着他;

二来是迟归天生像是一位冷罗刹,独来独往惯了,并不看重节日。

陈万水原以为今年的北馆会和往年一样冷清、没有人间烟火气,可事实和他想象得完全相反——

门口贴了喜气洋洋的对联和灯笼,屋内还在温馨热闹地包、包饺子?

“……”

陈万水看着迟归身上的一次性围裙,差点认不出来。

这什么情况?

这还是原先那个生人勿进的家主吗?

沉默打量的时间长了些,迟归露出一点儿不耐烦,“别杵在这里当哑巴,出去。”

陈万水感受到短短一句话里的威压,又觉得迟归根本没变,还是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德行!

他连忙收心说,“家主,今晚除夕,老爷子请你过去一趟吃团圆饭。”

“……”

团圆饭?

找完硬币回来的林叔听见陈万水这番话,很意外。

以往除夕夜也没见迟仁聘派人来主动请过,今年倒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迟宅面积很大。

西楼和北馆又有各自的分叉路径,即便同住在一个“大家庭”里,日常想要避开见面也很简单。

景瞬差点忘记,迟氏还有迟仁聘这么一位名义上的长辈,他看向迟归,“要去吗?”

“不去。”

迟归回答得斩钉截铁,也不避讳。

虞臻和秦烨不清楚迟家的关系远近,对视一眼后选择了沉默。

陈万水急了,连忙又劝,“家主,大小姐、三小姐她们都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小姐是迟婷,三小姐是迟仁聘和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小女儿,叫迟盈。

景瞬眸光微晃,问,“三小姐不是一直在国外?”

迟仁聘和第二任妻子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在海外非法飙车,把自己作死了。

这几年,迟婷、其他旁支亲戚和迟归明争暗斗,反倒是这位三小姐一直游离在迟氏的核心竞争圈外。

陈万水没多想,回答,“迟盈小姐半个月前才回来。”

景瞬替迟归解下了围裙,暗中递给他一道眼神,“你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呢?”

与其避而不见,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对上,正好弄清楚有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迟归读懂恋人眼神里暗藏的意思,又想到了这段时间蛰伏在影视圈背后的迟盛——

他改口应下,“好吧,我去去就回来,外面冷,你就在家待着。”

景瞬没反驳,“嗯,等你回来吃饺子。”

“好。”

陈万水看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氛围,藏住内心的震惊和鄙夷——

这两人居然真的搞在一块了?景瞬果然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不行!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装修奢华的客厅内,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风雪当了个严严实实。

屋内的灯光有些发暗,和着壁炉微暗的烛光,这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沉闷感。

迟仁聘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他的双手交握着拐杖的雕刻圆顶,听见大女儿迟婷源源不断地诉苦——

“爸,这都快一年了!迟归一直在暗中针对、打压我的公司!但凡谈妥了一个商业项目,他就会以迟氏集团为主的名义代为接管!”

“你说说,有他这样的吗?!”

“好歹我是他长姐,迟归这人根本就是六亲不认,连自家人都能下得去手对付啊爸!”

“……”

边上的孙丽曼从佣人手中接过茶,端给了主位上的丈夫,她看向唠叨个不停的迟婷,瞳孔深处溢出一丝微妙的痛快——

迟婷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而是迟仁聘和他前妻所生。

当初孙丽曼嫁给迟仁聘的时候,刚成年的迟婷总以为她是第三者插足,暗中给她找了很多麻烦和不痛快。

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

在孙丽曼看来,迟婷纯属刚愎自负,非得和迟归作对,没苦硬吃!

这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搁这儿卖惨诉苦?作给谁看呢!

“行了,我知道了。”

迟仁聘抬手制止了大女儿的喋喋不休,“等迟归来了,你在餐桌上好好给他服个软,这事就当翻篇了。”

“我……”

要她向迟归服软?门都没有!

迟婷面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被丈夫林御风暗中拉扯住。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到老爷子手中的集团股份,为接下来的迟氏股东大会做准备、力图将拉迟归下马,可不是为了和老爷子闹出矛盾的。

迟婷迅速冷静下来,紧接着,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迟盈从二楼走了下来,笑着看向迟婷,“大姐,我听说女人到了更年期就会话多急躁,你该不会是到年纪了吧?”

“这都半个多小时了,进门净听你唠叨。”

三言两语,却不掩饰自己的犀利敌意。

迟婷看向这位比自己整整小了二十岁、同父异母的妹妹,眸中迸发出怒色。

孙丽曼掩住笑意,连忙打起圆场,“盈盈,怎么和你大姐说话的?国外待久了,性子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妈,大姐没这么小气,开玩笑嘛。”

“……”

迟婷看见这对母女一唱一和,明知道她们有故意的成分,看在迟仁聘的面子上却不得不忍耐下来。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迟归面无表情地步入屋内,漠然的目光逐一扫过客厅中的每位“家人”,最终定格在了迟仁聘的脸上。

“找我什么事?”

一句话,冷冰冰地砸了下来。

迟仁聘面色微变,拄着拐杖起了身。

自从上回私自找景瞬麻烦、被迟归发现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位半路捡来的亲生儿子。

反倒是大女儿迟婷时不时地诉苦,说迟归暗中针对、打压他们的分公司,一个劲地让迟仁聘想想办法,好让迟归不要这么赶尽杀绝。

加上常年待在国外的三女儿突然回国,年后也有意愿进入集团工作。

只是,现在迟氏集团都是迟归说了算。

迟仁聘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所以他才想要借着年夜饭的契机修复关系。

想到这儿,迟仁聘勉强压住自己的不悦,起身,“人都到齐了,坐下一块儿吃顿年夜饭吧,边吃边说。”

迟归站着没动,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迟婷,“哪里就都到齐了?大姐,迟盛呢?”

“……”

迟婷对上这道审视的目光,心尖一颤。

仿佛是多年以来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她不受控地露出了尖锐的那一面,“我儿子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都怪迟归这野种!

故意打压他们大房一家子,害得她儿子在海市根本出不了头,只能前往帝京另辟蹊径创业!连过年都不敢再回来!

迟婷想起迟盛在电话里的交代,隐藏了他进入影视投资圈的事实。

“是吗?”

迟归也不拆穿,只是警告,“那你就祈祷他在外面好好做人,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要不然换多少个行业,我都能把他按‘死’下去。”

“你!”

如果怒意能够杀人,迟婷早已经将迟归千刀万剐了!

林御风蹙眉,忍不住出声,“迟归,小盛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外甥,你何必这么针对他?”

迟归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前世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要不是迟盛故意哄骗、苛待景瞬,上辈子的恋人会落得那种下场?即便自己重来一世,但不代表这种仇恨就可以原地消失!

迟归反问,“自己能力不够,能怪谁?”

林御风语塞。

迟婷气得双眼通红,欲哭无泪,只能看向一旁的迟仁聘求助。

迟仁聘叹了口气,终究是偏心两个女儿,“迟归,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等你老了就知道,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

“你大姐一家已经自立门户了,再争也争不过你,有好的项目你让着她们一点儿。”

“还有你小妹,等年后,我给她在集团安排一个股东董事的位置,让她跟着你身边历练历练,以后还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迟盈听见父亲未经商量的说辞,蹙了蹙细眉,欲言又止。

迟归眸光更冷,一针见血地反问,“哪门子的一家人?”

他刚回迟氏、刚进集团那一阵子,落井下石最厉害的人不是大房一家子?当初怎么没见他们“让”一下呢?

迟盈也是!自从迟源意外死后,他们夫妻两人就将这宝贝小女儿护了起来——

当初明争暗斗得那么混乱,迟仁聘都不舍得让小女儿下场,现在眼看着集团局势稳定了,又想要让她分一杯羹了?

迟归对这个家庭从来没有任何归属感,自然不可能听信这套说辞。

年夜饭是假,借着年夜饭想要从他身上挖利益是真!

迟归看向迟仁聘,冷漠戳破事实,“你年轻时风流、不干实事,跟三个女人前后生了三个孩子。”

“现在老了反倒有了当父亲的自觉,硬要教会我们成为一家人了?”

早干嘛去了!

“……”

迟仁聘像是被他扯掉了遮羞布,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

“我好心让管家请你来吃年夜饭,你就是这个态度?你要是想闹得众叛亲离,我不拦你!”

大概是妻女都在跟前,迟仁聘强装着冷硬。

“我倒要看看,以后逢年过节谁还会理你!”

他指着迟归恶狠狠地宣判,像是已经窥见了这逆子的悲惨未来。

余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一道猝不及防的嗤笑。

“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景瞬提着一把黑色雨伞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你们聊完废话了吗?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接迟归回去吃年夜饭了。”

迟归眼中的戾气迅速散尽,走到恋人面前,温柔地半托住了他的腰,“你怎么来了?”

景瞬说,“才发现下大雪了,怕你淋到。”

他将雨伞递给了迟归,侧眸看向怒气正浓的迟仁聘。

“老爷子,有些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陪着迟归,他会过得很好,比你们在场任何人都好!”

外人听着像是宣战反击,但落在迟归耳中,就是名为“一生陪伴”的承诺。

心脏顿时被浓浓的暖意包围,连呼吸都在发烫,迟归不顾旁人的眼光,用力牵住了恋人的手,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景瞬没挣脱,而是故意上下打量着迟仁聘,轻描淡写地刺道,“不过很可惜,你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肯定是看不到了。”

“……”

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在咒他快死了!

迟仁聘听得气血翻涌,胡乱将手中的拐杖砸了过去,可惜,他的力气有限——

拐杖仅仅丢在了景瞬和迟归的脚边,连两人的衣服料子都没有蹭到。

重物落地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等待的狗宝,它猛地冲了进来,一边的陈万水根本来不及拦住。

“汪!”

狗宝第一时间护在景瞬和迟归的跟前,又嗅了嗅地上的拐杖,它找准了目标对象,朝着迟仁聘龇牙咧嘴,故意吓唬——

“汪!嗷汪!”

迟仁聘霎时一惊,慌忙往后退去。

只是没了拐杖的助力,他顷刻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栽倒在了地上。

边上的林御风假意关心,箭步冲上去,“爸!”

“……”

狗宝愣了,宝也没碰到啊?

景瞬连忙喊,“宝宝,回来!”

狗宝扭头就回到景瞬和迟归的身边,“呜呜”的叫声变得很乖。

迟归多一眼都懒得看,揉了揉小狗脑袋,“表现很好,回去给你吃肉骨头。”

狗宝这才摇了摇尾巴,暗暗骄傲——

宝超牛逼!

迟归看着已经被扶起来的迟仁聘,只牵稳了景瞬的手,“走吧,回家吃年夜饭。”

两人撑着伞,走到雪地上。

景瞬回头看了一眼西楼,不太确定,“老爷子应该没事吧?”

迟归无所谓,“不用管,让他们一家人操心去。”

客厅地板上铺了很厚实的毛毯,那一摔又不重。

“好吧。”

景瞬立刻收起了那点不应该的担心。

他看着正在前面蹦蹦跳跳玩雪的狗宝,拉了拉迟归的手就想要跑,“那快点回去!林叔他们已经在下饺子了!”

迟归怕景瞬摔倒,拉着他,“急什么,那么多饺子还不够我们吃?”

“不是。”

景瞬摇了摇头,催促,“就放了三枚硬币福饺呢,我们俩是不分不争,但不能都被虞臻他们抢了去,快点!”

迟归笑开,“真要跑回去?”

“嗯。”

景瞬拉着恋人小跑着往回走,还不忘喊道,“狗宝,跟上!”

狗宝连雪都不啃了,急急忙忙追上去,“汪!”

第85章 【第085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回到北馆时, 一楼已经弥漫起了饺子浓郁香气,很诱人。

虞臻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盘的干捞水饺,连忙招呼, “回来啦?正好可以开吃!”

秦烨主动接过了爱人手中的食物, “给我吧。”

狗宝抖了抖身上的雪,连忙飞扑到了餐桌边上, 景瞬见此,也拉着迟归的手往回走, “辛苦了。”

“就下锅煮几分钟,有什么辛苦的?”

虞臻看着满满一大桌的菜色,说,“那还是林叔辛苦一些。”

迟归和景瞬双双入座,邀请林叔一块坐下, 其他佣人单独留了一桌, 在小厨房单独过节去了。

林叔关切地问,“先生,西楼那几位没为难你吧?”

原本他还担心迟归没办法刚回来吃年夜饭, 结果景瞬干脆利落地拿起一把雨伞,带着狗宝就出了屋。

临走前还嘱咐他们直接下饺子,说不出二十分钟就带人回来。

“没什么正事,就是那位唠叨了几句。”迟归动了筷子,先夹了一颗饺子递到恋人的碗里,“小心烫。”

“哪位啊?”

虞臻好奇发问,他对迟氏的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

秦烨也给爱人夹了几颗三鲜馅的饺子,低声提醒,“迟归的家事,咱们外人不要掺和。”

“哦。”

虞臻应了一声, 看向迟归和景瞬解释,“我没恶意的,就随口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景瞬代替回答,“都是朋友,没什么不方便的。”

迟归颔首,主动说了起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迟家半路领回来的孩子,原先的迟氏家主是我的爷爷。”

秦烨有所耳闻,“嗯。”

迟归说,“我爷爷膝下一儿两女,已经分家的两个女儿暂时就不提了,长子迟仁聘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景瞬简单补充,“迟仁聘毕业后就和第一任妻子生下了长女迟婷,两人的婚姻维持了十六七年宣告破裂。”

“在娶第二任妻子孙丽曼之前,他认识了迟归的母亲,两人短暂交往后又分手。”

虞臻对迟归的身世有所耳闻,还算淡定。

反倒是虞臻津津有味地吃着豪门瓜,“这么说起来,迟仁聘就只有迟归一个儿子?才把你认回家的?”

迟归摇头,“他和第二任妻子生了一儿一女。”

长子叫迟源,次女叫迟盈,兄妹两人只差了一岁。

秦烨眉梢微挑,将细节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位管家来请你的时候,只说了大小姐和三小姐,迟源这位少爷呢?”

边上的管家林叔叹了口气,“二少爷没了。”

景瞬在进入迟氏第一天,就听陈易铭提起过这事,但对于具体细节并不清楚,“听说,是在海外飙车、出现意外死的?”

林叔看向迟归,欲言又止,“当时是这么盖棺论定的,但……”

迟归察觉出猫腻,“林叔,你有话就直说。”

林叔来迟家任职有些年头了,也算是旁观了迟氏这些年的遭遇变化。

他说,“二少爷是纨绔爱玩了些,一直无心于集团管理,但以我的眼光看,他的人品不算坏 。”

“迟鸿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对内的家教一直特别严苛——不能赌、不能毒、不能嫖,也不能放任自己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这个家规,是迟家上下的共识。

迟归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我刚进迟家那会儿,爷爷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这些家规。”

“我还以为有迟源的惨例在先,才定下的这些规矩,原来是一开始就有的?”

“是啊。”

林叔点头,继续说,“二少爷花钱大手大脚,是爱享乐,但他胆子不大。说得直白点,他挺惜命的。”

一般富二代最爱玩的蹦极、跳伞、潜水等极限运动,他是一概不去做。

景瞬眸光微变,察觉出了微妙,“那他还能死于非法飙车?”

“这就是我想说的、奇怪的点。”

迟源出事那一阵子,林叔还在老宅那边当差,隐隐约约听到过迟鸿、迟仁聘以及孙丽曼之间的对话。

“二少爷死在国外未通行的非法路段,和他同行的朋友说——”

“二少喝酒上头,非要深夜趁兴飙车,结果撞上了桥栏,出现了燃油燃爆的意外。”

“和他同车的女伴侥幸捡回一条命,车辆迅速燃烧后,同行的人想要救火已经来不及了。”

“警方到达时,连人带车都烧空了,只剩下一具根本辨认不出来的焦炭。”

虞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缩了缩脖子,“没有仔细查查?”

“查过了,那辆事故车确实在二少名下,是他出钱买的,和他一块玩车的几个赛车友里,都有二少平时玩车拍摄的视频。”

“众人一直说,二少是那半年里才开始爱玩的。只是技术不精又喝酒上头飙车,才出现了祸事。”

总之,这案子最终被判定是意外。

同行狐朋狗友因为“劝酒导致事故”判了一到三年不等。

迟归和景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然后,他们就听见对坐的秦烨悠悠发问。

“迟源死之后,迟归你才被认回的迟家?”

迟归点头,“是。”

如果迟源没出事,迟仁聘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在外还有一个没名没分的儿子。

当然,其他迟家人也不知道有迟归这号人物的存在。

秦烨浅喝了一口酒,眸底荡出一丝锐利,“那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迟源死后,迟氏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

迟归和景瞬对上视线,眸底涌现出了近乎一致的猜测——大房!

虞臻慢半拍地明白了这声暗示,顿时毛骨悚然,“秦烨,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人为谋杀啊?”

他扯了扯爱人的衣袖,低声提醒,“喂,你别瞎说,这毕竟是迟氏的家事。”

“我怎么乱说了?”

秦烨知道虞臻听得害怕,拢住他的手腕安抚,“在澳市,豪门暗中的勾心斗角很少有不涉及人命的。”

当垂手可得的利益诱惑大到无法抵抗时,亲情那就得靠边站了。

迟归眸光闪烁,“秦烨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迟婷和迟源不是同一个妈生的,相差了二十岁,本来就没有什么姐弟亲情可言。”

“……”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如果迟婷和林御风真的做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那也难怪上辈子的迟盛会对他有那样的恶意报复心理。

景瞬回想起往事,瞳孔深处充斥着厌恶。

他看向迟归,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凡事讲究证据,当年迟鸿老爷子他们不可能没有调查过。”

“而且迟仁聘现在不喜欢你,完全偏向了迟婷和迟盈两个女儿。”

就算现在的推测是真的,迟仁聘也绝对不信,反而会怪迟归在挑拨离间。

林叔向着迟归,保守劝道,“先生,是我多嘴了,你现在管着集团好好的,没必要再去细究陈年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烨是掌管过家族企业的,有另外一套想法,“话不是这么说,依我看,现在还有人对着迟氏虎视眈眈。”

“如果我们猜测错了,那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还能查到关键证据的话,那就等同于拿捏住了有心之人的把柄,关键时刻足够一击制敌。”

迟归赞同,“是,至少得查查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景瞬问,“隔了好几年了,要从哪里开始查起?易铭他们在国外有人脉可以查吗?”

秦烨看向对面的两位,眉梢微挑,“要不,你们把迟源详细一点的出国资料告诉我,交给我来查?”

别看秦烨现在是“无业游民”,但手里的财力、人脉、资源一概不少。

而且他早年是从“家族厮杀”里闯出来的人,更懂这些肮脏手段要怎么溯源追查。

虞臻这会儿来了劲,“是啊!景瞬,我正愁在你们家白吃白住不好意思呢,你们让秦烨来,他在海外的人脉多。”

迟归看向秦烨,确定他的意愿,“你要帮忙查?”

“嗯,我来吧,你忙你们的,有消息就告诉你们,我多得是时间。”

“好。”

迟归举起酒杯,“那就麻烦了。”

秦烨轻巧一碰,“不麻烦,之前因为臻臻的事,我本来就欠你们一个人情。”

眼看着话题告一段落,虞臻才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吃吧,饺子都要凉了。”

景瞬笑了声,夹起了迟归刚刚夹来的那颗饺子,轻轻一咬——

嘣!

牙齿咯到一个硬邦邦的物品。

景瞬吐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硬币,忍不住冲着迟归炫耀,“你看。”

迟归也没想到第一颗就中了,见恋人开心,他眼眸也亮了些,“都说了,我的好运是你的。”

边上的虞臻瞧见了,惊讶,“景瞬,你怎么第一口就吃到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立刻低头,用目光搜寻着盘里摊开的水饺,“我也找找。”

景瞬不语,但也在暗戳戳地寻找中。

很快地,他就凭借直觉夹起一颗水饺,递到了迟归的嘴巴,“你试试?”

迟归顺着他的意思,咬下。

原本以为不可能这么凑巧和幸运,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咬到了第二枚硬币。

林叔笑道,“两位先生都是好运气!今年一年都有福了!”

虞臻酸溜溜地开玩笑,“啧啧,你们俩作弊了吧!”

景瞬笑开,“第三枚留给你慢慢找,我们都不和你抢~”

“哼哼!”

热闹又温馨的年假过去。

景瞬终于迎来了《裂隙》剧组第一次的剧本围读。

作为经纪人的喻修竹开车来接,景瞬提着自己的随行小包上车。

一关车门,他就忍不住八卦,“喻哥,这个假期过得怎么样啊?家里狗狗听话吗?”

“……”

喻修竹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话里的“狗狗”指的是谁。

他无奈笑开,“你啊,改行去当娱记算了,快系好安全带,莫导的电影围读不能迟到。”

“嗯,时间上来得及。”

景瞬系上安全带,继续刚才的话题,“喻哥,我认真的,你和谢二现在到底什么关系?这取决于我进组后要以什么态度对他,很重要~”

喻修竹笑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你想以什么态度?”

“你要是对他有感觉,那我拍摄之余就得帮你好好考察考察他。”

“你要是对他没兴趣,那我就得和他保持距离,免得他想要在我这里钻空子、蓄意接近你。”

无论怎么说,景瞬都是站在喻修竹这边的。

当然,他私以为喻修竹和谢从矜还是很有戏的。

果不其然,喻修竹如实说道,“我答应他了,重新和他试试。”

“真的?”

“但前提是,他对外要严格保密我们的关系,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要再公开的打算。”

谢从矜现在的人气和身份不一般,喻修竹又是圈内的经纪人,他们两人的关系要是爆出来,势必会影响到很多人。

景瞬明白喻修竹的考虑,又问,“谢二也同意?”

喻修竹勾了勾唇,向来温和的神色透出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他不同意,那就再没机会了。”

得了。

女王训狗呢。

景瞬由心鼓了鼓掌,“喻哥,你厉害。”

喻修竹提及正事,“行了,你剧本看好了吗?我听从矜说,莫导今天会亲自去盯围读。”

“嗯。”

景瞬拿出手提袋里厚实的剧本,粗略一翻,上面都是他这个春节假期做下的功课备注。

喻修竹又说,“我提前和剧组沟通过了,穆天青的戏份偏向于文戏,在剧内的动作打戏不多,你集训的体量会比其他人要少些。”

“你的双腿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能太逞强了。”

景瞬回答,“好,我知道。”

正说着,他就想起了剧本里的其中一幕戏份,“喻哥,有一段戏份是穆天青在洞穴内用绳索速降。”

景瞬顿了顿,眉心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踌躇,“我这里得吊威亚吧?”

喻修竹借着谢从矜的剧本,已经了解过完整剧情,他趁着红绿灯的功夫看了一眼景瞬,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小景,你对吊威亚是不是有心理阴影?”

“……”

景瞬深吸一口气,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尽管现在的双腿已经恢复正常,但他依然忘不掉从高空坠下时那股不受控的失重感,以及那剧烈且难以摆脱的剧烈痛苦——

这种滋味,随着每次噩梦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中。

即便景瞬已经远离了过去的阴霾,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直面这种高空恐惧,并且战胜它。

“我听说,莫导的电影除非是专业的特技镜头,不然他不爱给演员用替身。”

当然,他能理解莫风声的做法——

塑造角色本来就是演员的职责,每一场戏份、每一句台词都是在搭建角色的生命力。

如果演员动不动就找替身完成戏份,避开正面镜头的捕捉,还得用后期来拼凑救场,首先是对角色本身的不尊重,也是对荧幕前观众们的不尊重。

喻修竹点头,“是,莫导不爱用替身。”

曾经有位男演员在他的片场耍大牌,非说有场动作戏拍不了、要用替身来拍,导致莫风声在片场大发雷霆,第二天就辞演了对方。

可以说,莫风声在电影拍摄上有绝对的决策权。

即便如此,喻修竹还是说,“这样吧,毕竟你的情况特殊,我先尝试着和王焕制片透个底?”

“趁着通告排期正式出来前,尽量把这场戏的拍摄时间往后延?至少先让你适应剧组的拍摄节奏。”

要是一上来就拍高难度戏份,那景瞬的压力只会更大。

景瞬颔首,“也好,我还是想要争取自己完成这段戏份的,给我点时间做准备,我应该能慢慢克服。”

“嗯,我信你。”

剧本围读、剧组集训的地点都定在了海市。

喻修竹和景瞬刚进入金茂大厦的一层,就看见了谢从矜戴着墨镜、酷酷地等在电梯口。

双方一对上视线,谢从矜就大跨步地走了上来,嘴角扬起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

“……”

景瞬幻视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明知故问,“好,巧,该不会是在故意等我们吧?”

谢从矜还不知道景瞬已经知道了他和喻修竹的关系,正儿八经地说,“怎么会,电梯还没来,我也刚到。”

喻修竹问,“你经纪人呢?”

“让他去买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