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铃有了些名气以后, 不时有娱乐公司找上门来，想签他当旗下艺人。来联系他的，不少还是业内公认规模大资源多名声好的大公司, 允诺会给他极好的待遇，怎么合作怎么双赢, 说得头头是道。

和当年狼狈得无处可去的自己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陈铃起先婉拒, 说自己的约签在清秋社这里, 人家不死心, 问签了几年约，还说可以帮交违约金，见陈铃不松口, 又说可以只签部分约，在喜剧领域，陈铃还是清秋社的艺人，其余时候, 希望陈铃能到他们那儿当个歌手或影视剧演员。

陈铃当然还是拒绝。

其中有一次, 某公司的经纪人问他：“叶答风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虽然我知道你们是师兄弟，是发小, 感情好, 但我们给的条件不差, 也没有让你和他闹掰……”

陈铃想了想，回答：“他给我买五险一金。”

对方只得讪讪：“不愧是相声演员。”

晚上睡前陈铃把这当好玩的事儿跟叶答风讲, 叶答风笑过以后反问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当个歌手或者演员什么的？”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如果想唱歌就找朋友一起搞着玩。当一般的演员……没想过, 而且隔行如隔山吧，据我观察相声演员参演的戏一般都是大烂片, ”陈铃又道，“我没有音乐梦想，也没有演戏的梦想呀。”

这不免让叶答风想到那个遥远的夏天，没有音乐梦想也没有演戏梦想的陈铃只身南下去当了练习生，但纵使没有“梦想”，他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当练习生和偶像这件事做到极致了。

叶答风又问：“那如果一开始就不去当练习生的话，你觉得人生会有什么不同吗？”

陈铃仔细想了想，答道：“我觉得……没有如果。”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说着说着又很自然地开始亲吻对方，叶答风伸长了手把床头灯关了，将陈铃拥入怀中，美丽的夜晚开始了。

…………

再次醒来，叶答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很快他就知道这不对劲缘何而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旧家的床上，是一个人睡的，穿的睡衣早在好几年前就退休了，如今又重新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拿起手机一看，手机的手感也不对，同样是应该早已被他换掉的旧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回到了小宝离开家前的那个暑假。

时间点大约是小宝拿着合约回来前的一个星期。

其实叶答风还没搞明白，这是穿越了还是梦境？又或者他精神失常了？不管如何，还身处这个环境中，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答风揉了揉发涨的脑袋，看了一眼手机日程表里备注的兼职信息，今天是周末，正职工作不用去，但下午有个去商场穿上玩偶服扮演吉祥物的工作。

已经接了的工作，临时放鸽子不是叶答风会做出来的事，哪怕他还没完全搞清楚现状，但该去做的事还是要去的。

只是他想了想，又看时间也不算早了，决定起身去敲隔壁陈铃的房门。

陈铃这天在家吗？叶答风不记得了，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因为陈铃给他开了门。

见叶答风敲门，陈铃眼里还盛着些惊讶：“师哥？您今天不出去吗？”

叶答风注视了陈铃良久。

是十五岁的陈铃，身子刚开始抽条，才长到一米七几，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好怀念。叶答风忽然笑了，伸手去捏陈铃的脸。

捏完脸又揉头发，把陈铃搞得满头问号：“师哥？？？”

然后叶答风才答他的问题：“出去，等会儿给妈送完饭，下午再去。”

“……噢，”陈铃有点愣，“您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还行……下午跟哥哥一起出去吗？”叶答风把他接的活儿跟陈铃介绍了一下，又道，“玩偶服穿着有点热，但其实这份工作还是有点儿好玩的。”

陈铃眼睛都瞪圆了，看叶答风时就像在看不认识的人。

叶答风也回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总是一副紧绷的模样，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明天睁开眼时会不会又一个暴击砸到自己身上，他很少笑，连和弟弟闲聊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更别提说带着陈铃出去，甚至是去看他工作。

那个时候，他扛着比其他同龄人要重的担子，心里总是介怀，陈铃闲着没事时试图去他工作的地方探班，人前他没说什么，事后他摆着兄长的架子告诉陈铃不要再来。

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来来去去浪费时间影响学习，又说会影响他工作。

实际上只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总觉得为了五斗米奔忙的自己很不体面，他不想让陈铃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不想让陈铃看见自己在玩偶服里闷了一天，中途被恶劣的小孩打头还要扮可爱姿势，结束后只会收到一百块。不想让陈铃看到自己去当完家教以后又赶紧到下一个店里，当满嘴胡说八道的店员，被各种各样的言语刁难还要笑脸相迎，结果也没有拉成一单生意。

那时候他只想在陈铃面前当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哥哥。

可是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想再这么做了。或许是因为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或许是这之后很多年的阅历让他松弛下来，他可以以很从容的心态去看待现如今自己的处境，并且不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哪里丢人。

他对着还在发着愣的陈铃再次发问：“一起去吗？小宝？”

陈铃终于回过神来，猛猛地点了头。

-

送完饭，说了一些鼓励何秋韵的话，跟她说没多久就能出院了。可能以前说的时候真的是在哄着她，这次却是因为拿了预言家的剧本，说的时候变得笃信，何秋韵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也真的更有信心。

没在医院停留太久，叶答风带着陈铃去了那个商场。

陈铃跟在叶答风身后，很好奇又不敢说太多，到了商场办公室，看到叶答风和领班打招呼，他也赶紧乖乖跟着打招呼。

领班看见叶答风带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来还颇为讶异，叶答风介绍道：“这是我弟弟。”

领班开玩笑说：“长得真可爱……可惜我们不招童工啊。”

陈铃立马解释：“我只是来看看，就坐在一边，不会打扰到我哥工作的。”

“不用这么紧张，你要是在旁边当气氛组，我们这活动肯定会更受欢迎，”领班又说，“你哥挺不错的，吃得了苦，做事情又负责，你好好向他学啊。”

陈铃立刻看了叶答风一眼。

叶答风又想起来了，以前也不是没人当着陈铃的面这样说，但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被赞美，“能吃苦”算什么好品质，二十岁出头的人，看见其他人生活得轻松惬意，自己却在泥潭里挣扎，只觉得能吃苦这种形容是明褒暗贬，听到之后哪怕还是笑着的，眼里的光也会变得暗淡。

而陈铃向来对周围人的情绪都敏感，就像现在，陈铃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来看他会不会不开心。

等领班走了，叶答风直接道：“听到了吗，好好向我学。”

陈铃的神情像在确认叶答风是否在自嘲，叶答风见了，就用更直白的言语道：“当然，苦难本身不值得赞美，可是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有时候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去面对所谓的苦难，不得不去吃苦。哥哥希望小宝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度过去，就想我现在这样，努力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这些都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陈铃迟疑道：“您是不是还偷偷接了个给鸡汤杂志写稿子的活啊？”

“我就多余跟你说，”叶答风笑笑，“我去把装备换上。”

没多久叶答风出来了，穿着厚重的棕色小熊玩偶服，陈铃问过之后上手摸摸，很快又把手收回去了：“这很热呀。”

商场做活动租来的玩偶服，做工不会太好，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降温系统，但叶答风解释了下：“刚刚在身上放了冰袋，其实还可以。”

说着叶答风又把熊脑袋也套上了，陈铃在边上给他搭把手，他一边套一边说：“好了，我不说话了，再说话就破坏神奇了。”

陈铃直乐：“只有我知道人偶的真面目欸。”

变成小棕熊的叶答风在逼仄的商场员工通道里给了陈铃一个大大的拥抱。

工作的过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叶答风扮演的小熊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在商场中庭，该位工作人员跟过路的顾客介绍活动详情，叶答风则时不时摆出各种动作，转圈，和小朋友抱抱，配合着合影。

中途也有熊孩子想去掀他的头套，想看看里头的人是什么样的，未果，气得直锤叶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