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在家中只待了两日,一个多月不见,弘昼有点想念四哥的。从出生起,他们分别的日子就没有超过两天以上的,这一回直接一个多月不见,不只是弘昼,弘历其实也是有点念着弟弟的。

于是在弘历去玉池院伴着钮祜禄格格的时候,弘昼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耿执羽自己在泗水院待着也没意思,便跟着一起来了玉池院。

钮祜禄格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大两小,无奈地摇头笑笑。

说是来玉池院中陪伴额娘,但弘历过来之后其实是大部分和弘昼在一起玩的。耿执羽和钮祜禄格格在一旁忙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抬头看着两个小孩在一起玩耍,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弘历和弘昼玩了一会后,想着自己在上书房中跟着先生念书,弟弟在府中虽说跟着阿玛,但到底不如先生讲得多。这样思索着,弘历便想要拿出书来给弘昼补补课。

弘昼原本侧着耳朵听四哥讲话,听到这里有些绷不住了:“四哥,你这难得回来一天,咱们兄弟俩就别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吧。明儿下午你就要走了,这书什么时候看不行?”

闻言弘历坚定地摇了摇头:“听阿玛的意思,等这一两月间你身子养好了之后还是要去宫里念书的,等你回来念书先生必然不可能只顾着你一人。这期间你没听到的知识,先生并不一定会专程给你讲。还是我现在给你说些,你才好后面不落下太多。”

四哥真不愧是阿玛的亲儿子,弘昼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即他也学着四哥的样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到时候跟不上就到时候再说,咱们现在都一个月没见了,我才不要在这里看这些。”

见四哥的脸上依旧是坚持,弘昼又道:“况且到时候等我身子养好了再学也不迟,先生不给我讲那到时候四哥给我讲就是了。那时在宫里,反正咱们一整日都是待在上书房的,想学不进去都有些难。”

听弘昼这样说,弘历才勉强点了点头。

耿执羽笑眯眯地看着,并不掺和两个小孩子之间的讨论。

这回弘昼出花几乎吓得她没了半条命,也想明白了些东西。无论孩子日后出息与否,有四爷这个阿玛在,总不会缺他一口饭吃的。那就没必要去逼着弘昼学太多东西,考封能考上也好,考不上他也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

待长大后,四爷给谋个闲职也是能养活自己一家人的。虽说没什么远大前程,但身体健康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当然,若弘昼自己想要努力的话,耿执羽肯定不会打击孩子的。她只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再因为自己的想法去催弘昼上进罢了。

钮祜禄格格也看得好笑,见最后还是弘昼说服了弘历摇头笑道:“从小到大,凡是弘昼和弘历这哥俩有分歧,似乎都是咱们弘昼赢得多些。他自小就能言善辩的,三两句就说服弘历了。”

“那都是弘历愿意让着他。”耿执羽也笑了声,“毕竟这哥俩一起长大的,这样的感情难免亲近些。”

钮祜禄格格的笑意在眼底浮现,是啊,自小一起长大的哥俩自然是要亲厚些的。

三阿哥被禁足这样的事情能瞒得过外头的人,但却瞒不过她们这些在府上住着的,更别提打着的主意还是为李侧福晋侍疾了。

在三阿哥被禁足前,李侧福晋的身体可好得很呢,偏偏禁足后就病到需要亲子侍疾了。

对于弘时被禁足钮祜禄格格心中有一个猜想,这个猜想是和耿执羽一同的猜想,怎么就偏偏在弘昼出痘的时候被禁足呢?不过四爷将三阿哥禁足,已经做出了处罚,她们这些格格不论心中是怎么想的,面子上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是和四爷做对了。

对耿执羽来说,若是弘昼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她一定会付出全部的心力让那人付出代价。但现在弘昼安好,她们母子都要在四爷手底下讨生活,便只能暂时蛰伏,待合适的时候再将这些东西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哥俩在后院玩了一天,用过晚膳后才回到了前院。

回去的时候院中已经开始点灯了,弘历眼底泛起一丝困意。在宫里养出来的习惯,天一黑就自然开始犯困了。

弘昼看见了便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是还要等会儿才睡觉。不过四哥既然困了,他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他睡觉了。

第二日在一起玩了没多久,便到了弘历去宫里的时辰了。

弘昼将弘历送到了马车旁,听见弘历很是认真地开口:“你在家中就好好养身子,等日后身子养好了回来念书的时候我会教你的,你不必太担心学业。”

“知道了知道了,”弘昼点了点头,有点不舍,“那你在宫里要照顾好自己。”

这一去又是要一月才能见面了,细说起来弘昼还是有点不舍。这府中又要只剩下自己了,四哥在的时候还能陪着自己玩一会,现在就没啥人陪自己玩了。

这时候正好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弘昼他们旁边,四爷从上面走了下来。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从衙门刚回来的。

弘历回来的这两日,四爷也知道弘昼肯定没心思学习,便给他放了两日假。让这好久不见的哥俩好好聚一聚,省得他看见弘昼在课堂上不专心的样子也生气。

现在正好赶上了弘昼送哥哥的场景,见两兄弟依依惜别的样子好笑又满意。他养出来的弘历和弘昼这般兄友弟恭,弘时终究还是他自己走了歪路。

看到阿玛下来,弘昼和弘历下意识便行礼。

四爷叫了起,又淡淡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这时候弘历也不能再磨蹭了,和弘昼告别后登上了马车。

接下来的几日弘昼继续开始和四爷在课堂上互相伤害,四爷只要一看见弘昼犯困便忍不住生气,但弘昼听见阿玛讲课的声音也是一点都忍不住。

就这样互相伤害了十来日,弘昼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四爷正巧这两日得空了,准备带上十三爷去庄子看看他种的菜。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弘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阿玛去庄子几日,等于自己放假几日,终于能在这两看相厌的场景中微微喘口气了。

但弘昼高兴还没两个时辰就得到了一个噩耗,那就是阿玛要带他一起去。

“阿玛,这回就您和十三叔,其余的不论是四哥还是十三叔府上的堂兄弟都是要去上书房念书没空前去的,又何必带上我呢?”弘昼亦步亦趋跟着四爷,他这段日子也算是和阿玛混熟了,原先的害怕都被丢到了脑后,跟在四爷身后就开始念叨。

“孩儿如今身子还没好呢,去庄子上若是难受了也不好找大夫,到时候阿玛和十三叔照看菜的时候还要顾着我,岂不是麻烦。”

要是只是去庄子玩,弘昼肯定是愿意去的。但是要去看阿玛侍弄的菜,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要去干活,想起前几个月锄地的劳累,他是真不愿意去。

说话间就来到了四爷的书房,他似笑非笑看了弘昼一眼:“你从前可是最喜欢去庄子玩的,怎么,不想念额日乐和崇光了?”

“想还是想的,”弘昼小声嘀咕了一下,随即超大声,“但是孩儿不想去锄地了,孩儿身子才刚刚好一点,正适合在府中喝药养身体呢。”

从病好开始,弘昼就一直在喝药。赵太医开的调养身子的药方,每过两天赵太医来府上号脉,看要不要调整方子。

这个药从最开始的纯苦,到后来的腥甜,再后来是酸涩的味道。这两个月的药,弘昼喝起来是酸甜苦辣咸都尝遍了,知道的是明白他在喝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尝菜呢。

欣赏了一下弘昼脸上的不情愿,四爷才说道:“放心吧,这次不让你去锄地。”

“真的?”弘昼将信将疑,这会不论是弘昌堂哥还是弘时他们都来不了,阿玛真的会放任自己这个小劳动力去了不干活吗?

四爷瞥了他一眼:“莫非你想干活?”

“当然不想了。”弘昼答得很快,“那可就一言为定了。”

说完这话,弘昼便一溜烟似的从四爷书房跑了,连行礼都忘了。生怕晚走一刻,就让阿玛改了主意。

“这臭小子。”四爷笑骂了一声。

虽说是在骂人,但苏培盛并未从中听出不悦,反而从这语调中听出了自家主子的笑意。他也笑道:“如今瞧着五阿哥和您是越发亲近了。”

四爷微微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苏培盛见四爷脸上没有不悦,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到爷的心坎里了继续笑道:“这父慈子孝本是天理,这些日子瞧着五阿哥对爷的孺慕之情渐重。而四阿哥和五阿哥兄弟之间一团和气,前些天瞧见五阿哥送四阿哥的时候,那不舍的样子真是兄弟情深。”

听着苏培盛口中恭维的话,四爷脸上神色也越发缓和。

很快就到了四爷定好了去庄子的时辰,弘昼早早就被叫起来坐上了马车。

到了庄子后,弘昼看着周围一片青葱的样子。上回来的时候田里的稻谷刚刚种下,一个个可怜巴巴地立在田中。现在已经长大了许多,甚至已经能瞧见稻穗了,一簇簇的挤挤挨挨地在一起,看着就知道今年定是个丰年。

从马车上下来后,便看见了十三爷,弘昼上前行礼:“见过十三叔。”

十三爷的脸上带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之前听四哥说你病了,如今瞧着已经是大安了。”

“太医说还要好好调养。”四爷在一旁说道,“不过带过来锄锄地倒是也可以了。”

十三爷失笑,又不是在种菜之前,这时候哪有什么锄地的活儿,若是四哥说除虫或者拔草他就信了。

弘昼紧张兮兮地看着四爷:“阿玛说了今日不需我来锄地。”

四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十三爷大笑出声:“你阿唬你呢,夏天哪还需要锄什么地。走吧快些进去,等会儿太阳大起来了仔细将你晒中暑,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呢。”

如今已经入夏了,弘昼在府上的时候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炎热了。不过在这庄子里,不时便吹来一阵清风,倒是并不觉得燥热。

这回来庄子,四爷说不要他锄地,果然就没有带着他下地。连四爷去瞧自己种的菜的时候,都没有带上弘昼。

这几日弘昼算是小放假了,整日在庄子里骑马玩耍,也不用操心念书或者其余的事情,若非四爷要回去了,他简直还想在这里玩上几个月。

这边弘昼在城郊的庄子玩耍,那边的弘历依旧勤勤恳恳在上书房念书。

上个月休沐回去之后,弘历的两个兄弟都不来上书房了,引起了身边人的好奇,有好几拨的人前来问过了。

弘历在外面一贯都是很端得住的,三哥要在家中侍疾,弟弟病了等好了再来这样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略有些烦了。

特别是弘曈弘暻这种本就和弘昼关系不错的问问就行了,连八叔家中的弘旺都过来暗暗打听就让他有些诧异了。自己和弘昼是绝对和弘旺没有什么关系的,那他主要来问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而正是因为弘旺,上回阿玛还骂了三哥一通,让他觉得是自己和弘昼告状的。

因此,弘历不算喜欢这位堂兄,即便他看起来很好说话,为人长得憨厚,几乎将真诚写在了脸上。

最近让弘历略有些烦恼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在上书房颇受欢迎的堂兄突然表现和他亲近了起来。

不提原本对弘旺的不喜,光是弘历知道自家阿玛和八叔之间的关系就知道他和弘旺没什么能做好兄弟的可能。他一直很听额娘和阿玛的话,不会做这种一看就会让阿玛不高兴的事情。

“弘历堂弟,”弘旺笑眯眯上前,“听闻你们最近课业繁重了不少,先生对你们这些小孩子也太严厉了些。”

弘旺比弘历要大上三岁,弘历看这位堂兄的时候是微微仰着头的:“先生也是为我们好,毕竟严师才能出高徒。”

“堂弟得先生夸奖过好几回,我也是听闻过的。”弘旺脸上的笑没有一点折扣,“听到昨日的时候先生训了好几个,独独夸了堂弟,想来堂弟念书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弘历微微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弘鼎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不快,连弘暻脸上都有了点不自然。

被先生训斥是一回事,但被另外的人点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不过是侥幸罢了。”弘历的回答很沉稳,“这一节恰巧听从前在家中的先生讲过,若是论其他的,我恐怕也得被先生责骂。”

“堂弟还是太谦虚了。”弘旺又夸了几句才离开。

弘历坐在自己的案几后面,感受着从弘旷弘鼎甚至弘暻身上传来的不悦,心里思索片刻确定自己并未得罪过这位堂兄。

从前几乎没有说过话,那他为何这几日来装着和自己相熟,但是却又暗地里给自己树敌呢?

是因为三哥吗,还是因为阿玛和八叔的关系。

第77章 继续念书

第77章

弘昼只在庄子里玩了两三天就被四爷带着回府了,他这回出来放松几日看看自己种的菜,并不能久待。

回府后继续过上了和阿玛相互折磨的日子,直到又一次见到了从上书房休沐回来的弘历,弘昼才被赵太医宣布可以继续回上书房念书了。

听到赵太医说他能继续去上书房念书的时候,弘昼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了。不用继续和阿玛互相折磨似乎是应该高兴的,但是上书房这个作息又让他全然笑不出来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是弘历很高兴,他现在在宫中自己住着一个院子,身旁关系还不错的也就只有弘曈。偶尔间也会觉得孤单,弟弟能回来一起念书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四爷也暗自松了口气,他从前尚且不理解有些大臣为了教孩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如今教了弘昼两个月却完全理解了,有时候教孩子的确是会控制不了自己。现在弘昼身子好了,直接送进宫去上书房念书,也省得他来教了。

弘昼跟着四哥一起坐马车去了皇宫,在宫门口下车步行到了阿哥所。看着这自己已经两三个月没来的地方,弘昼发出一声哀嚎,好日子即将离自己而去了。

本以为两个月没来,适应上书房的生活应该需要好几日。但显然这是弘昼低估了自己,他难受了两日后便很自然地开始融入上书房的生活了。

似乎之前在上书房念书时养成的习惯还在,弘昼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难受,反而是很自然地就适应了。

第一日去上书房的时候,弘昼依旧是延续着之前的作风踩点到的。

弘曈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眼前的这本书,刚打了一个哈欠就注意到旁边似乎有人来了,扭过头就看见了弘昼,当即一惊,脸上露出了笑意。

“你身子好了?”弘曈探过头来问道,“我之前问你四哥,他说你出花了一直在养身体,我还以为你日后都不来上书房了呢。”

“好得差不多了。”弘昼低声说道,“太医说我身子大安,可以回上书房了。”

“那就好,”弘曈抱怨道,“你不在我这都无聊许多了,你四哥不爱同我笑闹。弘鼎和弘旷我都说不上话,弘暻也是一念书就不爱搭理我了。你现在回来了,好歹让我。日子不那么无趣了。”

弘昼听到这个就笑了,他在上书房中除却四哥外和弘曈玩得最好。毕竟弘暾不和他们在一起念书,平日里见的机会不如弘曈多,他还想着自己休了病假弘曈在上书房的日子肯定会无聊些,没想到这就来了。

“诶诶诶,你这在家两三个月是不是*特别爽啊。”弘曈还在说话,“我天天丑时起床的时候想起你在家应当还在睡觉就觉得难受,我也想等天亮了才起床。你说我能不能明天一觉醒来就到十五了,十五了就能不在上书房念书了。”

上书房念书的年龄是截止十五,从前在这里念书的皇子们在十五岁的时候都会开始办差。这回让皇孙们进来念书,年龄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没有收十五的。

“你以为我不想。”弘昼看着自己眼前的书,“我也盼着能一觉醒来就十五岁了,到时候就不用念书了。”

弘曈又说了几句,弘历微微转头看向了弘昼,低声让他开始念书了。

弘昼在家中的时候被四爷亲自教导,在府中有不用下午的时候练习骑射,所以他的进度其实没有落下上书房的堂兄弟太多的。他收到四哥的眼神后,对着弘曈使了个眼色便开始念书。

收到弘昼的眼神,弘曈乖乖闭嘴。反正弘昼回来了他们俩玩的时候多着呢,也不急于这一会儿。

收回心神后弘昼就开始认真了,他玩的时候一点书也不想念,但是念书的时候便能很快集中精神。

一直到太监们端着点心开始进入上书房,弘昼才从书里面抬头。他前几天和四哥聊天的时候刚好问起了,说是皇玛法这段日子十来日才会来上书房一趟,他们一个月最多也就见到皇玛法两三次了。

他这第一天回来,应该没有那么运气差碰上吧。

丑时起床用的早膳在就在这几个时辰的念书中消化完了,弘昼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点心,这是很常见的桂花糕。秋日里将桂花收集起来,然后腌制成蜜。

用这蜜做成的桂花糕,桂花香气浓郁但又不会过分的甜腻。弘昼吃了一块便迫不及待将筷子伸向了下一块,这是真好吃。

将碟子里的点心都吃完后,弘昼端起茶水顺了一口。桂花糕是甜的,茶水微微有点苦味,中和一下特别的舒服。

用点心的时辰过了,小太监们一个个进来将碟子撤了下去,弘昼看着面前的书籍等着先生过来。

他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提问,所以现在自己先看看也免得到时候被问了一点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弘昼没有等到先生,倒是等到了外面通传的声音。

“皇上驾到——”

听见这通传的声音,弘昼猛然抬头,这么倒霉今天就碰上了皇玛法来考校功课。但愿不要叫到自己吧,叫四哥就够了。

不多时,康熙带着一大帮子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里头的人早就站起来准备好了,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开始行礼。

“都起来吧。”康熙笑呵呵地叫起,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弘昼刚刚在皇玛法身后看到了自家阿玛,好像还有几位叔伯,不过这些叔伯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少,刚刚也只是打眼一看,他不大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四爷跟在汗阿玛身旁,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三哥五弟还有老八老九,心里略过一点烦闷,今儿老爷子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要带着这么多儿子来考校孙子们的功课。

老三诚亲王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从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对着他们笑了笑,他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很自信的。

他自幼就喜欢念书,有了孩子后在孩子念书这一块也抓得紧。那几个从小功课马马虎虎的人,怎么能在这方面和他比。

老五恒亲王看着自家的三个小孩子,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他倒是不在意在兄弟们面前出风头这样的事情,只是看着弘曈这还带着困意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其余的几位也都看向了自己的孩子,除却十三爷外,能上朝的皇子们都在这里了。只有十二爷百无聊赖,他如今还没有养活的子嗣,更别提能在上书房念书的孩子了,这回跟过来纯看戏。

康熙带着笑容说道:“你们这些皮猴从前在上书房便扰得先生们不得安宁,如今你们的孩子倒是比你们从前要乖些。至少没有先生告到朕跟前来,比你们当年可强多了。”

“汗阿玛这是有了孙子便忘了儿子们了。”恒亲王笑眯眯说道,“这民间有句俗语,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瞧着我们这些大儿子们如今都成了被汗阿玛嫌弃的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出来,康熙也笑了几声。

“这可不是,”九爷也凑了个热闹笑道,“从前三天两头就能瞧见汗阿玛来查我们的课业,一旦退步就要训斥。可是如今瞧着对这些小孩子们,可真真是和颜悦色的。”

“怎么了老九,你这是抱怨汗阿玛从前没对你和颜悦色?”诚亲王笑道。

“诶诶诶,老九这从小就惹祸的性子,别说汗阿玛的和颜悦色了,连我额娘有时候都给不了好脸色呢。”恒亲王说道。

“五哥你这说就说错了,额娘对我好着呢。”老九哼了一声,瞥见了旁边的四爷,笑意中突然出现了恶意,“今年宫宴的时候额娘还专门给我带着姜汤呢,四哥都瞧见了。”

突然被点了一下的四爷面色没有变化,但恒亲王脸色却变了一下,悄悄瞪了一眼老九。

这个老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和老四过不去。旁的地方提一下也就算了,这方面提不是戳老四的痛处吗。

对于恒亲王来说,他从前并未养在额娘身边而是养在了玛姆身边,是以和这个亲弟弟九弟之间的关系反而比不得老九和老八的兄弟情。

若老九只是和老八关系好就算了,但他是真的一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瞧着老八如今和老四斗得已近颓势了,但老九还是一门心思跟着老八。

康熙听着儿子们的话,笑眯眯地点了弘昉出来考校。

或许是因为顾念着被圈禁的大儿子,康熙每次前来上书房几乎都会在大阿哥的孩子中点一个出来考校。也正是因为这份看重,即便宫里的人大多数都捧高踩低,也没有人对被废的大阿哥的孩子太过无礼。

第一个被点到的弘昉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他念书很努力,康熙提出来的问题对他而言并不难,答得很是准确。

康熙笑着勉励了几句,又开始往下挑人考校。

他这回带了一大帮子的人,自然也不会急着马上就走,便一个个考校了下去,基本上每个府的人都能挑中一两个。

这些皇子们瞧着自己儿子的表现,若是表现得好的便得一个笑脸,若是表现差些便悄悄瞪一眼。

很快地就问到了弘历,弘昼悄悄瞟了一眼皇玛法和阿玛的位置,叫了四哥了应该就不会叫他了。

弘昼的小动作很明显,让康熙看了好笑,问过弘历之后便点了弘昼出来。

第78章 慈父与考校

第78章

“你身子好全了?”康熙笑着问道。

弘昼一愣,下意识回道:“皇玛法怎么知道我病了。”

回完后弘昼便意识到了不对,刚刚这句话好像不大符合面圣的规矩。

康熙不以为意笑道:“你阿玛因着你出花的事情,告了假快半月了,这朝中还有谁不知道你病了?”

说到这,康熙转向了四爷面带一点赞许之色:“难为了老四这一片慈父之心,瞧着弘昼这样子就知道养得好。之前身子没养好的时候,可舍不得送进来念书呢。”

“从前只以为四哥会是个严父,”恒亲王笑道,“但是如今看来却是个十足的慈父了。”

“可见老四这个阿玛当得好,他府里头两兄弟年幼便知兄友弟恭,可见是他教育得好。”康熙说道,“这方面你们可就不如老四了,要多向他学学。”

四爷脸上带着谦逊:“汗阿玛过誉了,儿臣不过是心疼孩子生病罢了。”

弘昼悄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现场听阿玛说这样略有些肉麻的话,还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八爷面带笑容地看了四爷一眼,又瞧了瞧弘昼,顺便伸手摁住了旁边似乎有些不悦的九爷。

自这两个孩子出生后,老四就一直在作秀。只是不知道若是这两个孩子日后闹得兄弟不和,甚至闹到了汗阿玛面前时,老四还能不能笑出来。

这样想着,八爷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柔和,似乎真心夸赞一般:“还是四哥会养孩子,这是咱们其余兄弟所不及的。”

四爷淡淡看了老八一眼,面子上客气了一两句。他已经习惯了老八这样说话必带着些挑拨离间的感觉了,左右在场的兄弟这么多年朝堂沉浮过来了都不是蠢人,也不会因为老八的一两句话就真的被挑拨。

康熙和自己的儿子们说笑了一会后似乎才想起弘昼,又看向了他问道:“你病了这两三月,上书房中先生讲课还可还能跟得上?”

旁边的先生微微抬头,弘昼这还是病好后第一天来念书,又怎么会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呢。

弘昼偷偷看了一眼阿玛后落落大方道:“回皇玛法的话,在家中的时候阿玛下朝后总要亲自教我念书。虽不敢说能比肩在上书房一直念书的其余兄弟,但应当也是相差不远的。”

“难为老四忙完外头的事情还要亲自回去教儿子读书了,”康熙脸上笑意更深,看了老四一眼后赞道,“修身齐家,老四都做得不错。”

这话一出,不仅九爷,连八爷和十四爷的脸上都略变了一丝神色。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汗阿玛这是随口一说还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四爷脸上则不变,依旧谦逊答了两句。

“既如此,那我便更要考校考校,看看你阿玛教得如何了。”康熙笑吟吟道,“若是教得好,那说明咱们老四还有些当教书先生的天资呢。”

“谁说不是呢,”十二爷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笑了声说道,“从前儿臣年幼时,四哥便教十三弟启蒙。那时候十三弟连字都不认识,教四哥教得先生夸了好几回。”

“对对对,正有这一桩事呢。”康熙也点头,“老四当初教十三就教得很好,现在教自己儿子肯定也不会差。”

四爷听见这话,看了眼皇上的神情,在确认皇上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后眼里闪过了一丝喜色。如今汗阿玛听见十三也不会不咸不淡了,说不定等过些日子就能在汗阿玛面前给十三求情了。

到时候先不说别的,将十三停发的俸禄恢复才是正理。恢复了禄米后,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多少也要掂量掂量。

说笑了这几句,康熙看向弘昼提了一个略有些难度的问题。既然说好了验一验老四教得如何,那自然不能问太简单了。

这个问题恰好弘昼前几日听过差不多的,那时候还因为这个挨了阿玛一顿训斥。现在听见这话,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意,总结了一下前几日答题的内容,又添了些后面阿玛补充的东西。

听得康熙脸上露出赞誉:“看来老四是教得不错。”

诚亲王瞥了一眼四爷,心里嘀咕着,他在家中的时候也亲自教导孩子,按理说他的学问要强过十个老四了。怎么偏偏老四教孩子还得了汗阿玛的夸奖,看来还是弘羲弘景他们太不争气了。

问完后弘昼便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皇玛法要接着问下头的人,他们这些已经被问过的只需要看戏就行了。

果然,康熙将目光移向了后面的孩子。开始问老五家的弘曈,弘曈答得有些支支吾吾的,但好歹最后答上来了。

恒亲王脸上不仅没有儿子答得支支吾吾的不悦,反而在弘曈答上来后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意。似乎还偷偷给弘曈比了个嘴形,悄悄夸奖着。

很快地,这一圈就问完了,康熙勉励了皇孙们几句便带着人走了。八爷在离开的时候给弘旺使个眼色,叫到外面去似乎是嘱咐了什么。

这晨间康熙过来考校,让弘昼大出风头。毕竟康熙问其余的孩子都只是问问题,很少有能聊一两句的。但偏偏到了弘昼这里,不仅夸了几句,甚至还关心了好几句,这可是其余人都没有的待遇呢。

从前在上书房不算多令人瞩目的弘昼,一下子就让大家都认识了。毕竟想要在康熙面前表现的人太多了,其余人即便题答得多好也就是一句夸奖,但弘昼在答题之前就得了皇玛法的看重呢,这是多大的体面。

不过弘昼本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在他心中,自己多少也算这位老爷的孙子。爷爷和孙子多说几句话罢了,远远达不到看重的程度。就算是看重也不是看重自己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孙子,多半是看重自家阿玛罢了。

比起这个,倒是另一件事让弘昼有点讶异,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八叔家中的弘旺似乎和四哥开始混熟了。

自家这个四哥的性子,弘昼是很清楚的。对于上书房中这些堂兄弟大部分都是属于泛泛之交,除了自己外,勉强和弘曈还有弘暻相熟。哦对了,还要加上弘曈,不过弘暾并不和他们在一起念书,平日里相处的机会也不那么多。

见弘旺笑吟吟过来打招呼,等他走了后弘昼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对着弘历问道:“四哥,你怎么和他混熟了?”

“他前些日子突然过来和我套近乎的,”对于弘历也不解,老实说道,“其实不算相熟,但他带着笑脸前来与我打招呼我倒也不好意思冷着脸回。”

“原来如此,”弘昼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听说咱们阿玛和八叔关系一般,那咱们还是不要和八叔的孩子有太近的接触吧。”

万一不小心被坑了,那找谁说理去。

弘历点头道:“你说的我自然知晓,我也并不与他多言。只他主动前来的时候我给些面子罢了,面子功夫上做到位也就行了。”

听了四哥的话弘昼放心了,便略过这个话题和旁边的弘曈聊天了。

“真是没看出来啊,”弘曈靠着椅子说道,“我以为你在家中休养身子的时候就只需要玩了,没想到四伯竟然这么狠。直接亲自开始教你念书,啧啧啧,这日子过得是不是比在上书房还惨。”

推己及人,对于弘曈来说,虽然自家阿玛平日里很是和蔼的样子,但他还是不大愿意让阿玛亲自来教自己念书的。更何况看着四伯平日里就爱冷着脸,弘昼在家中念书的时候肯定没少挨骂了,真可怜。

这样想着,弘曈突然庆幸了一下。还好自家阿玛学问很一般,若非如此的话说不定阿玛心血来潮了真的会过来教他们兄弟学问。

弘昼回忆了一下阿玛教自己时候的冷脸,决定还是在外面维护一下自家阿玛的形象,嘴硬道:“怎么会呢,我阿玛教我的时候还是很耐心地。”

弘曈带着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弘昼,似乎在说着你还不快坦白从宽。

对此,弘昼梗着脖子状似无辜。

然后弘曈将目光投向了弘历,似乎在确认弘昼话语的真实性。

弘历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拆自家阿玛和弟弟的台,很是坦然地迎接了弘曈的目光。

最终弘曈收回了目光,嘀咕了几句。或许四伯在家中的时候和在外面不一样吧,可能在外面是个冷面王爷,在家中就变成了暖面的慈父了。

听见暖面慈父这个形容词,不仅是弘昼,连弘历都喷了口中的茶水,向弘曈投来了敬仰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通过自家阿玛那张冷脸想象出暖面慈父这个词语的。

“你们怎么这个表现,”弘曈有些不满,“难道我猜错了吗?”

弘历被茶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你想的一点错也没有。”

算了,就让他误会吧。

说笑间,便到了下午,要去校场上练习骑射了。

这让弘昼很兴奋,细算算他已经快两三个月没有骑马射箭了。在府中的时候按照太医的嘱咐,他还不能干这些力气活,去了庄子也被禁止不能去骑马。

整日里在家中念书的时候,他就想念着骑马的感受了。宫中的校场虽说不大,但骑马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瞧见弘昼这兴奋的样子,弘旷冷笑了一声:“没见识。”

在弘昼因病告假的时候,弘旷其实就在心里默默祈祷。最好叫这小子一直病重,来不了上书房最好了,那他以后就不用在上书房看见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了。

在后面弘昼两个月没有来的时候,弘旷心里高兴得不行。这么久没来,不是病入膏肓了就是病了之后伤了身子。不论是哪一样,放在弘昼的身上都让弘旷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可算是遭到报应了。

在今日瞧见弘昼来上书房后,弘旷就有点不高兴。到皇玛法考校众人的时候,他见弘昼出了大风头,而自己则没有被皇玛法考校便更不高兴了。这一上午都在生闷气,现在下午了总算不打算自己憋着了。

弘昼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和四哥说着话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他现在了解到了一种方法,当有人试图以语言暴力你的时候回击回去当然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还有一种很好的选择,就是当这说话的人是空气,这种得不到回应的语言暴力说不定会让那人觉得无趣或者破防。

很显然,弘旷是第二种,他见弘昼似乎没打算搭理他心中更气了。但见乌善师傅已经过来了,想起那次被乌善师傅警告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该死的弘昼,一回来就让他不高兴。

弘昼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算知道的话心里也只会高兴。让你生气了,真是抱歉啊~

练习骑射最开始的时候是开心的,但随着头顶太阳温度的升高,还有自己身上愈加疲惫的感觉传来,就变成了难受。

特别是现在已经步入了夏天,耳边传来偶尔的蝉鸣,头顶的太阳烤得人火。辣辣的。这些感觉加起来,让弘昼原本对能练习骑射的喜悦都变成了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的抱怨。

等到了散学的时间,弘昼喘着粗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了小周子递过来的一杯凉水。这样运动过后他是喝不了一点热水的,就算他现在不能用冰也一定要喝凉的才能缓解身体里的燥热。

在这里坐着休息了片刻后,弘昼扭过头就打算叫着四哥一起回阿哥所,回去用膳后就该睡觉了。

但还没开口,就听见了旁边传来了弘旺的声音。

第79章 墨滴

第79章

“许久未见了,听闻堂弟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弘昼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弘旺正笑着走过来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他和这位人缘好的堂哥真没什么交集。

不过人家笑吟吟过来找你寒暄,弘昼也没有冷着脸,只是淡淡应道:“已经好全了。”

在弘昼身旁的弘历微微皱了皱眉,起身挡在了弘昼面前:“弘旺堂兄前来有何贵干?”

这些日子弘旺对他的示好的次数不算少,但他每次都是淡淡应付过去。若是一般人想要相交,被这样应付几回也该恼了,但偏偏弘旺却一直未曾恼怒。这让弘历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更加警惕了,若非有所求,不然应当不会这样对他人冷淡视若无睹的。

“不过是许久未见弘昼了,想着他刚病愈,问候一二罢了。”弘旺看着弘历挡在弘昼前面的样子,脸上的微笑凝滞了一瞬。

这两兄弟的感情倒是比他们和弘时要好不少,不过既然他们的兄长能被挑动,那他们自然也能被挑动。只可惜了,本以为弘时这枚棋子能用久些的,没想到用了一次就废了,废了也就罢了,还没有弄死一个。

这样想着,弘旺不免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弘时的无用。他虽然不知道弘时具体的行事,但也明白弘昼这一病后弘时立刻就要家中给他额娘侍疾了,若说其中一点关联没有,弘旺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没想到弘时这样没用,都把他自己折腾没了,竟然还没有弄死弘昼。

这样想着,弘旺脸上笑容一点不变。弘时没了,这两兄弟之前同气连枝皆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长兄,现在这个敌人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依旧这样要好。雍亲王府的爵位,到底只能给一人。

“那便多谢弘旺堂兄关心了。”弘历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依旧挡在弘昼面前,“我们兄弟俩急着回阿哥所还有些事,便就此告辞了。”

弘旺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一个好哥哥一般还嘱咐了两句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差人去寻他,随后便离去了。

弘昼看着弘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四哥这脸上明显不悦的表情,疑惑:“我没来上书房的这段时间,弘旺得罪四哥了吗?”

“没有,”弘历看着弘昼,脸上原本不悦的神情消失殆尽,“不仅没有,他这段日子对我堪称……热情。”

斟酌片刻后,弘历吐出了这两个字。

“热情?”弘昼重复了一遍,他看到这位堂兄的笑脸心里总有些毛毛的感觉。之前他们两兄弟和这位基本上没有交情,怎么会突然对四哥热情呢。

“你也离他远些。”弘历说道,“虽说之前三哥在被阿玛训斥后似乎和他关系一般,但我有好几回都瞧见他们偷偷见面。三哥这次……说不定有他的原因。”

弘昼病了,三哥也被禁足了,这样巧的巧合让弘历忍不住多想。不过这样的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便只能语焉不详地提醒弘昼。

弘昼并不是蠢货,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四哥是什么意思:“四哥你放心好了,我会远着他些的。”

心中有了防备,弘旺每次过来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弘昼和弘历总是没什么反应。对他的笑脸和话语无动于衷,让弘旺本打算和他们混熟后再挑拨的心思落空了。

这让弘旺心里很不高兴,他自幼受阿玛的教养,想要做的事情很少有没做成的。即便是来了上书房之后也一直是无往不利的,不论是想要交好的堂兄弟,还是想要挤兑某人,最终都能得偿所愿。

这种挫败感在弘旺休沐回到家中的时候依然存在,他刚从宫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去了阿玛的书房,想要从阿玛那里得到一点教导。

刚来到八爷的书房,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身着紫红色上绣缠枝花旗装的女子,她的容貌艳丽,脸上总带着略显张扬的笑意,丹凤眼中似乎藏着寒芒,一看便知道是个极为厉害的人。

“儿子见过额娘。”弘旺一见这女子脸上便堆了笑上前见礼。

弘旺是八爷府后院的侍妾所生,但因为是八爷的独子,是以一出生就养在了八福晋的身边。对于这个孩子,八福晋是从小养到大的,感情与亲生的什么两样了。

“好孩子。”八福晋脸上的笑意柔和了些,上上下下将弘旺看了一圈心疼道,“怎么瞧着又瘦了,这到底是进宫去念书的,还是进宫去受罪的。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到这么大,念书虽重要但还是要顾惜些自己的身子。”

“多谢额娘关心,儿子省得。”弘旺笑着应道,他出生就没有见过亲额娘,虽说知道自己额娘另有他人,但谁会关心一个没见过的侍妾呢?毕竟眼前这位额娘,待自己一直是很好的,“对了,儿子从宫里头带了些东西,等会给额娘送过去。”

八福晋又关心了几句,才带着身边的侍女走了。她知道弘旺过来见他阿玛必是有要事的,便也不打扰他们父子俩了。

八福晋身边的侍女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确定自家主子心情应该不错才笑道:“咱们大阿哥真是孝顺,在宫里头念书都不忘给福晋带东西呢。瞧着这其他府上,哪有咱们大阿哥这样孝顺的孩子。”

“弘旺自然是个好的,”八福晋听到奉承面色不变,眼里却涌上了一抹笑,“当初抱到身边的时候才丁点大小,如今瞧着过个四五年的就能娶福晋了,这岁月匆匆真是不饶人啊。”

“福晋这话可说错了,奴婢这打眼瞧着还以为咱们家福晋是二八年华的小格格呢。这和当年在安亲王府备嫁时长得一模一样,哪里就能看出孩子都这么大了。果然这人过得好,自然就显得年轻。”

旁边的侍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八福晋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明显。这样的好听话谁不喜欢呢,偶尔听一听只会让心情更加愉悦。

另一边弘旺站在自家阿玛的书房片刻后,才命人进去通报。

“大阿哥,爷有请。”

弘旺踏进书房,这间房子随处摆放着书画,布置得很是雅致。瞧着并不像是一位醉心朝堂的人书房摆设,倒像是沉浸书画之人的摆设。

“儿子见过阿玛。”

上首的八爷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便叫他起来。

弘旺在下头低着头一五一十禀报了自己这段时间在上书房的行事,说到弘昼和弘历几乎片刻不离挑拨不动的时候,八爷微微抬了抬眉。

他从前也想过挑拨四哥和十三弟,甚至在太子刚刚倒台的时候也想过施恩与十三。偏偏最后十三不领他的情谊,一心认定了四哥,这才让十三现在依旧被汗阿玛厌恶。

“他们既牢不可破,那你便换个法子就是了。”八爷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温柔的,“他们兄弟感情好,难道上书房所有人都与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好吗?”

弘旺的眼中出现恍悟,可随即又变成了挣扎:“可与他们兄弟俩最不对付的是九叔府上的弘旷,若是他……”

“那又如何。”八爷的笔不停,正在描绘着一张展翅高飞的海东青。

弘旺抿了抿唇,随即便应下了。

见弘旺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了,八爷说道:“你在上书房的表现不错,但并不是最好的。这一个多月没见你额娘了,去给她请安吧。”

说完便挥了挥手,似乎是在赶弘旺出去。

弘旺退出的时候想起上书房中不知是谁对他说过的话了。

“你阿玛平日便这样温和,想必在家里也是这样吧。真是羡慕你,我阿玛要是能有你阿玛一半温柔就好了。”

温柔?或许吧,只是他记得自幼便很少看见阿玛满意的神色。永远是淡淡的,永远是你还差一点。

但阿玛在对待九叔十叔家中的那些孩子的时候,又很是温柔。从前也瞧过阿玛待弘旷温柔的样子。

休沐结束后,弘旺回宫后便和弘旷走得近些。

弘旷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家里的这几个兄弟都想和这位弘旺堂兄交好,毕竟自家阿玛和八伯关系很好。若是能和弘旺交好,说不定能让八伯高看他们一眼,进而影响到阿玛。

带着这样的想法,弘旷和弘旺的关系越发近了。

这些都被弘昼看在眼底,不过好在这位弘旺堂兄没有往他们跟前凑了。管他和谁交好,只要不往自己跟前凑就好。

直到弘旷对他的态度越发恶劣,原本弘旷针对弘昼也只是针对弘昼一人。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弘历,毕竟他心中也明白,一下子招惹两人他肯定应对不了,弘鼎是多半不会帮他的。

但是这段日子,弘旷仿佛是突然有了底气一样,对弘昼和弘历的态度都变差了。不仅对着弘昼冷嘲热讽,对弘历的态度也和弘昼看齐了。

这日弘昼拉着弘历用过点心后去外面看看树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整日里在上书房待着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出来看看树看看花,心情还能好点。

心情好了一点后,算着先生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便起身返回上书房中。

但刚进书房弘昼便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好像都在瞧着自己和四哥这边。回到自己的案几边后,弘昼明白了原因。

原本干净整洁的案几上现在撒着几珠墨滴,正正好好地落在了弘昼写完的大字上,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能直接上交给先生的,而先生马上就要过来了。

第80章 找茬

第80章

这个认知让弘昼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双目如剑一般看向了周围的人。其余人表现得都很是正常,只除却一人。

那就是一直和弘昼不大对付的弘旷。

之前的不对付一般都是打打嘴仗,所以弘昼没有防备。现在看着自己大字上的墨痕,他的脸色冷得和四爷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弘昼之前几乎没有出现过的神色。

弘历明显也看到了那张大字,目光看向了弘旷,见他嘴角还有着压抑不住的笑容脸色也冷了下去。因为弘旷之前就和弘昼不对付,弘历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平日里几乎不曾与他说话。

但他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准则的前提是,他自己和弟弟都没有被欺负。而弘旷现在这个行为已经踩在了他心中的那一条线上,让他心里忍不住开始涌起烦躁。

“你干的?”弘昼拎起了自己那张带着墨迹的大字,走到了弘旷的跟前,声音冷沉问道。

弘旷却并不怕,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刺眼:“真是对不住啊弘昼,我方才磨墨的时候没注意,这才一不小心溅出去了点。这是染上你的书了吧,我等会叫人拿一本来赔给你。”

“赔给我?”弘昼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脸上突然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

说完,弘昼很是自然地拿起弘旷案几上的毛笔,自然地蘸满墨水在弘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在他案几上一甩。

这一下不仅弘旷的大字,他的案上几乎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墨汁,连书上都没有幸免。

“扯平了,”做完这一项后弘昼对着他刻意笑了笑,“真是对不住啊弘旷,我这也是没注意,才一不小心溅出去了点,我等会叫人拿本书来赔给你。”

弘鼎在一旁愕然地看着自*己书案上被波及的一滴小墨迹,但这个墨迹并未在他的书上,他便拿出了手帕悄悄擦拭干净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并不是很想掺和进去。

弘曈看着这一幕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几乎成了一个o形。天,弘昼也太刚了吧。

刚才弘旷在做坏事的时候,弘曈正去找了他大哥一趟,所以并未直接看见。他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弘昼的案几,是在弘昼回来出声后才看见的。

能做出这件事的人不用多说,弘曈就知道是谁了。但见到弘旷这样直接地承认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惊讶,他不怕弘昼冲上去把他揍一顿吗。

最后虽然没有揍一顿,但这样的报复在弘曈看来更解气。

“你!”弘旷气到站起来指着弘昼的鼻子骂道,“你不可理喻!”

弘昼用手上的毛笔将弘旷的手挑开:“别用你的手指我。”

弘旷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着,眼睛里燃烧着带着愤怒的火焰,看着弘昼的时候似乎恨不得将他吃了一样。

而弘昼则悠悠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先生过来。

今日这个课业是只能这样交上去了,最多被先生骂一通罢了。反正先生又不会体罚,被骂就被骂吧,大不了今日再补上就是了。

弘旷则站在原地盯了弘昼好一会,见他一直不搭理自己才愤怒地坐下开始收拾。

不多时,先生就过来了。

他一边指了一节让弘昼他们开始念,一边开始翻开这些大字。

练字是每日都要练的,只有坚持才能看到一点收获,所以他开始教这些孩子的第一天就说了每日都要写大字。

弘鼎有些进步了,弘曈似乎写得也不错,怎么弘历还是这个样子,弘暻这个一看就写得不认真。

翻到后面,先生的视线被两张沾染了墨迹的大字吸引了。

其中一张带着零零星星的墨迹,还算看得清写的是什么,但是另一张上面的墨迹就太浓了。几乎遮盖了三分之一的字,这让先生怀疑了片刻,这是不是弘旷想出来的偷懒的招数。

将这两张大字拿在手中,先生走过来分别放到了弘昼和弘旷的桌子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弘旷不忿地站了起来,指着弘昼说道,“是他将墨水洒在我大字上面的,你看这书上也被洒了。”

先生的目光转向了弘昼,眼里带着犹疑。

在他的印象中,雍亲王府的这两位小阿哥都不是爱惹事的性子。弘历虽说字写得一般,但念书上面还是很刻苦认真的,在他教的这些皇孙中是显得很是优秀。而弘昼虽说念书没有他哥哥好,但字写得不错,平日里也不是会捣乱的孩子。

弘昼依旧坐在椅子上,只凉凉道:“说了别拿你的手指我。”

弘旷盯着弘昼,愤愤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先生你看,如今你还在这里他都敢这样威胁我。刚刚就是他故意过来将墨水洒在我案几上的,他是故意的!”

“我方才都说了不小心了,”弘昼也站了起来,面露无辜,“既然你能不小心将墨水洒在我的大字上,那我为什么不能不小心将墨水洒在你的大字上呢?”

先生听明白了,原来是弘旷先招惹的人。他并不是很想在课堂上给这两位断案,便当即呵斥了一下让他们都各自坐下。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先生沉下脸来显得很有气势,“但今日。你们两个交上来的不作数,明日交双倍上来。”

他并不想知道是谁错谁对,他只想让他们在课堂上都乖巧些,不要搞幺蛾子。

弘昼想起今日要写双倍的大字,便忍不住想要叹口气。今日睡觉的时间又要往后延两刻钟了,但愿明日早起的时候不会因为晚睡了两刻钟脑袋疼。

盯了弘昼一会后,弘旷才带着怒意坐下。

连弘旺堂兄这样好的人都受不了弘昼这个人的脾性,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了。虽说这次自己也受了罚,但也算给堂兄出了一口气了。

想到这,被罚了的弘旷心情立刻就好转了。堂兄肯定会感谢他的,毕竟他帮堂兄报复了弘昼这个混不吝的。

弘鼎微微将头侧过去,正好看到了弘旷偷笑的脸。他沉默片刻,实在想不通这位四哥为什么一定要和弘昼过不去,若是相性不合便互相不交集便是了。

得罪弘昼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心中下了决定,弘鼎打算离这位似乎很拎不清的四哥再远点。总感觉他早晚要惹出祸端,只盼着不要连累自己就好。

弘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来上书房念书就是好,在府中的时候哪有这些好戏能看。好可惜没有打起来,若是打起来了先生是不是今日就不会上课了。

自那日后,弘昼和弘历便不将自己的大字随意放着了。即便放在书案上,也是要人看着。

弘旷那次后几乎将弘昼当成了空气,不主动和弘昼说话,甚至可以略过弘昼。不过弘昼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也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似乎有病的人。

与此同时,弘旺和弘旷走得更近了些。

这让弘昼更警惕了点,他觉得弘旺对他还有四哥都有些不怀好意。之前他和弘旷之间虽然不对付,但自从他病愈回来后一般都只是口角上的争端。

弘旷在弄脏他大字的前两天他们之间甚至称得上是和平的,所以弘旷突然发疯找茬这件事就很值得推敲了。

但弘旷这阵子除却将他当空气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现。

直到时间来到了休沐的前一天,因为明天就能回府见到阿玛额娘,还能休息两日,所以上书房中上上下下都是一派轻松愉悦。

毕竟明天下午就能回家了。

上午的课完了之后,用过午膳大家都往校场走去,但刚到这里就收到了一个噩耗。

那就是皇玛法要带着人过来看看他们骑射练得如何了,甚至还要挑出一两个和皇玛法身边的御前侍卫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