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弘历的营帐,他此时正在换衣服,听见有人进来了,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弘昼,看了一眼后又收了回去继续慢条斯理地换着衣裳。

弘昼很自然地走到了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喝了一口,吩咐道:“去把膳食取来,把我的那份也取来,我在这里吃。”

弘历的贴身小厮笑着应了一声,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便出了营帐去拿膳食。

这里早就设了临时的厨房,弘昼他们更是自带了厨子,定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膳食,等着他们的人去拿呢。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我还以为要换好了衣裳去你帐篷里把你揪起来呢。”弘历坐在了弘昼的身旁问道。

难为弘昼今日竟然没有赖床。

弘昼有点蔫蔫地说道:“就外面那个马蹄声,我想要睡也要能睡得着啊。本来是打算出去看个热闹的,但是那守着营地的侍卫不让我出去,把我给打发回来了。”

这一听弘历就笑了出来:“早些起也不错,将早膳用了后咱就得去找阿玛了。”

很快地,早膳被拎了过来。有很多蒙古特色的食物,酥油茶和糌粑都有,但弘昼还是更为偏爱旁边摆着的粥,他是不大能吃得惯这些东西的。

用过了早膳后,天色已经变得蒙蒙亮了,外面的马蹄声也没有刚刚听见的激烈了,应当是布围快要安排好了。

弘昼和弘历来了阿玛的帐篷,四爷的帐篷比他们的要大不少,里头的摆设和布置明显也豪华了许多。弘昼甚至看到了几件摆着的瓷瓶和书画,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下阿玛,书画也就算了,瓷瓶拿过来摆着看干什么。

四爷此时也才刚起床,正在用早膳,见他们来了微微抬了抬眼皮问他们用过没有。得知他们已经用过了,便略指了指旁边,让他们过去等着。

其实按规矩来说弘昼和弘历应该等在帐外的,但四爷现在如今府中得用的也就这两个孩子了,又正好是该教养的时候便不自觉地和他们亲近了些。至于府中的弘时,在四爷的心中这个孩子以后没什么能委以重任的价值了。

弘昼听话地和四哥走到了一边,开始打量着阿玛的帐篷。别的不说,自家阿玛的这个审美是真不错,不论是王府中的书房卧房还是外出小住的帐篷布置的都很是雅致。

帐中浓艳的色彩并不算多,更多的是些清新的颜色,瞧着就让人觉得清爽。这也让弘昼想起了四哥这和自家阿玛截然不同的审美,弘历喜欢的都是些浓艳的颜色,更爱花团锦簇的美感。

待四爷慢条斯理地用过膳后,便带着他们去拜见康熙了。

这两年间,虽说康熙来上书房考校皇孙们的次数变少了,但弘历和弘昼见这位皇玛法的次数却一点也不曾减少。托阿玛受看重的福,弘昼能见到康熙的次数要比旁的皇孙多多了,甚至有回他因为这个受到了堂兄弘昉阴阳怪气的羡慕。

康熙的头发已经是白色多黑色少了,他的精神不错,来木兰秋狝的时候即便精神不大好也不能教人看出来。那些蒙古的王公们可不都是绵软的小羊羔,多的是尚未露出獠牙的狼。

他见四爷带着弘昼还有弘历前来了,显然有些高兴:“今儿围猎,弘历和弘昼可是要下场?”

“他们岁数也到了,”四爷站在康熙身边笑着,宛若一对寻常的父子在唠家常一般说道,“也该下场去瞧瞧了,只求不要一只猎物都射不*到。”

听见阿玛这样说,弘昼的眼皮微微跳了跳。昨天阿玛可不是这样说的,他明明说倘若争不到上游,那回来就加练。

“诶,”康熙摇头笑道,“弘历弘昼在上书房的时候骑射就好,怎么会一只猎物都射不到呢?若是能拔得头筹,那皇玛法还另有奖励。”

“皇玛法要给孙儿们什么奖励?”弘昼见康熙似乎心情不错,追问了一句。

康熙笑道:“自然是极好的东西,你们能拔得头筹了自然能给你们。若是表现不佳,那可就没有了。”

四爷飞过来了一个眼神,让这两个小子定要努力些。

在这里聊了一会儿后,马上就是康熙登看城的时候了,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不论是京城带来的王公大臣还是蒙古过来的王公大臣都已经候在帐外了。

康熙起身,四爷便急忙上前想要扶,从五六月份那一场大病后康熙身体便愈发差了,最差的时候走不了路也写不了字。康熙却坚定地将四爷的手推开了,直直走向了帐外。

帐外众人见康熙出来了都行礼问安,九爷瞧见四爷和弘历还有弘昼跟着康熙后面出来的时候向天翻了个白眼。

康熙的步伐很稳,带着众人便往看城走去,准备去观围。能登看城的人并不多,甚至不是所有皇子都能去的,弘昼和弘历自然也只能在下面等着。

看城极高,康熙带着人上去后查阅了一下管围大臣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瞧着猛兽不少,这次应当能有不少打猎的好手出现。

观围结束后,便是康熙带头射猎,射中了一头野猪后其余人都能自行去射猎了。

弘昼骑在琥珀上面,身后跟着一队的侍卫。他们这些进去打猎的人,旁边都是要跟着一队的护卫,这些护卫是统一派出来的。一来是帮忙收捡战利品,二来则是保护这些王公贵族们,免得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危险。

和四哥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后,弘昼夹着马腹便冲了出去。他从前只猎过最简单的兔子野鸡之类的,京郊也没有什么大型野兽来让他狩猎,这次肯定要过个瘾。

今日的狩猎能从上午一直狩猎到下午,弘昼自己也是带了点中午的干粮的,预备着等黄昏了再回去。毕竟听皇玛法说这个话,又看到阿玛的眼神,他这次要真不争气只猎到一两个小猎物,估计回去就要被阿玛罚了。

好在弘昼的运气似乎不错,一上午就猎到了不少的猎物,其中甚至有一头鹿还有一头野猪。当然了,其中少不了侍卫们的帮助。

猎到了这两个大家伙,弘昼也就不着急了。有这两个东西在,他再怎么也不会垫底的,毕竟肯定有找不到大家伙的倒霉蛋。所以下午的时候,弘昼骑着马在里面溜溜达达的,只射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比起上午的收获要少多了。

返回的时候弘昼还有些遗憾,听说这里面有老虎和黑熊的,可今天竟然一个都没看到,真是可惜。

到了营地,便马上有人迎上来统计猎物了。射猎的猎物是要记入档案的,若是猎得太少了是要被责罚的,猎物多了也有相应的奖励。

到了晚上,所有出去射猎的人都回来了,猎物也都统计出来了,康熙大宴群臣。

弘昼在营地待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四哥回来,一看见他就迎上去问道:“四哥你收获如何?”

此时的弘历正在拿着一个水壶往自己嘴里灌水,解了口渴后才说道:“还不错,猎到了两三头狍子,一头鹿,还有些狐狸野兔之类的小东西。”

弘昼一听就知道四哥的收获不菲,脸上顿时就出现了笑意。

晚上大宴群臣的时候,康熙便命太监上前唱名,猎得多的有赏。

这个其实是按照岁数来奖赏的,成年的算一个赛道,而弘昼和弘历这样半大小子则是和半大小子竞争。当然,最受重视的肯定是成年了猎得最多的人,受奖的人若是来自蒙古的多些,京城跟来的便会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反之亦然。

等这些成年的得奖的都说完了之后,弘昼才抬起头来注意着上面。他觉得他和四哥得奖的可能性还是有点高的,毕竟他们这个年纪的很少能猎到大型猎物。

果然,太监报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弘历。

第86章 毓庆宫

四周的不少目光聚集到了弘历的身上,弘昼甚至看到了有几个叔伯偷偷瞪了一眼他们家的孩子,似乎是在怨怪孩子不争气。

康熙的目光也转向了弘历,眉眼间逐渐染上了笑意,朗笑出声:“弘历这孩子不错,不仅书念得好,骑射也好。我们八旗子弟的马上功夫可不能丢,很好。”

坐在下首的四爷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特别是看到老八老九还有十四他们家中的那几个孩子都被弘历压了下去,他便更高兴了。虽说他自幼便不善骑射,但他的孩子还是承了汗阿玛的功夫,不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是拔尖的,弘历好,弘昼也不算差。

坐在下面的蒙古王公虽然不知道弘历是谁,但听这个名字的“弘”字就知道必然是恩赫阿木古朗汗的孙子,见康熙脸上带着笑意的样子便很是上道的开始称赞。

“果然是少年英豪。”科尔沁的左翼中旗的达尔罕亲王笑道,“我们部落擅打猎的少年郎也不少,但今日竟都被压了下去,只不知道是哪位少年英豪。”

康熙往弘历的位置一指:“喏,那呢。今儿你既然拔得头筹,那皇玛法今日便赏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康熙沉吟了片刻,后笑道:“便赏你赐居毓庆宫,日后便在朕的跟前行走。”

这句话并不长,但一落地便让全场安静了下来,九爷手中的酒盏没拿稳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这一声似乎砸在了八爷一党的心中,他们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彻底失败的号角。

之前老四一直被汗阿玛看重,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能想着自己还没输。但现在老四虽然没有被封太子,但老四的儿子可已经住进毓庆宫了!

要知道毓庆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康熙十八年时老爷子专门修出来给太子住的。现在太子虽然已经被废圈禁在了重阳宫,但是这个宫殿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东宫。

所有的皇子,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毓庆宫代表着什么。让老四的孩子住进去了,已经是皇上在明说他的下一任继承人了。

弘历的嘴微微张大,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想过这次的奖励可能是金银财宝,也可能是差事爵位,但从来没想过竟然是这样一件有象征意义的事情,怔愣之下甚至忘了出去行礼谢恩。

弘昼赶紧推了一把四哥,让他快点出去给皇玛法磕头谢恩。他也知道宫里的毓庆宫,也明白皇玛法此举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是……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等成年了去内务府考封了。

被弟弟推了一下,弘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出去行礼谢恩。

八爷的目光渐渐扫过了弘昼和弘历,原本已经牵平的唇角又微微扬了起来。这一同长大的兄弟俩,年龄都一样大,都一个被选到了皇上身边甚至入主了毓庆宫,另一个却还在阿哥所住着。

心态又如何能平呢?

这样想着,八爷的笑意越发的温和。从前弘旺分不开他们兄弟俩,但是现在老爷子已经将已经挑到了他的身边,那另一个待在上书房的自然和兄长做不到能和之前一样毫无芥蒂了。

坐在八爷身后的弘旺紧紧地盯着弘历的动作,放在桌案下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头。他的身体较弱,骑射一贯不如人,但若是知道皇玛法这回竟然是这样的奖励,那他肯定不择手段也会拔得头筹的。

还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弘昼高兴地喝了两口蜜水,其实他是可以喝酒的,大清朝可没有未成年不能饮酒的规矩。但他知道酒精的危害,日常还是喝蜜水和茶水更多些。

弘历谢恩回来后,康熙便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只是这一场宴席下来往弘历这里盯的人却不曾减少。

“四哥,”弘昼微微凑近了四哥问道,“你要搬到毓庆宫去了,那阿哥所的院子是不是就归我一个人住了?”

弘时被拘在府中后,阿哥所的院子就归了弘昼和弘历。但他们也没有搬到正房去,只是住得微微宽敞了些。但现在四哥既然要走,这一整个院子都是自己的,弘昼就开始动了想要搬到正房去的念头了,毕竟正房的房间真是大。

日后正房当了他的卧房,东厢房和西厢房就可以改成待客的地方还有书房了,简直美滋滋。

“应当是吧。”回来就被弟弟问了这个问题,弘历思考了片刻后笑道,“我走了你可宽敞了。”

“那是,”弘昼笑着打算道,“毕竟这一年里回家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天左右,其余的时间都要待在宫里头。能住得宽敞些自然是最好的,嘿嘿,我已经算好了要将你现在住的西厢房改成书房了,到时候东厢房改成茶室。”

“我这还没搬出去呢,你就打算好了?”弘历微微一扬眉,“是不是早就想把我赶出去了。”

弘昼故意重重点了点头:“你才知道?”

弘历祥怒:“那你以后别想着来我那里蹭点心吃了,听闻毓庆宫可是和乾清宫一样都是御膳房供给的膳食点心。”

御膳房的点心是真的好吃,弘昼听到这话顿时就转了一个态度:“哎呀四哥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想把你赶出去呢,我盼着咱们兄弟一直能住到出宫呢。”

听着弘昼的话,弘历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刚才听见皇玛法说让他去住毓庆宫的时候,他心里自然是极为喜悦的,但冷静下来后便免不了有些担忧弘昼的看法。同是一家子的兄弟,他不愿意因为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让弘昼和自己生分,好在弘昼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这些和自己疏远。

回去之后,四爷在帐篷里看着两个已经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你们做得不错,弘历,日后我们雍亲王府的旗子就要靠你扛起来了。日后入住毓庆宫在你皇玛法身边后,切记小心,要不骄不馁方可。”

“孩儿知道。”弘历肃着神色答道。

四爷又转头看向了弘昼:“此番回去后,上书房中必然有许多人会前来试探于你。弘昼也要小心些,莫要中了圈套。”

弘昼也绷着脸点了点头。

见两个孩子都答应了,四爷神色更轻松了些,说道:“你们做得不错,这次回去后便将你们额娘的月例待遇提到侧福晋吧。你们额娘的院子也住了多年了,我记得玉池院和泗水院旁边都有些空地,便往外挪挪扩些位置吧。”

弘历和弘昼的眼睛一同亮了起来,格格和侧福晋的月例待遇相差极大,但这并不是他们高兴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只要提了月例待遇,便是默认了日后要提为侧福晋的。别的不说,府中的下人们还有其他的人都会高看一头。更别提还给扩院子了,那居住环境就会更高了。

侧福晋和格格最大的不同,是侧福晋是上报了礼部也上了皇家玉牒的,算得上是外命妇,并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人。而格格并未上玉碟,身份只是比侍妾高上一级。

若是只赏赐自己,弘昼可能都没有这么高兴,一听到额娘的待遇提了,嘴角便是压不住的喜悦。

见两个孩子都面露喜色,四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在围猎的地方待了五日,康熙便率领众人回了承德避暑山庄。在这里待了半月便预备着返回京城了,此时已经九月了,天气虽然还是炎热但很快就要到凉爽的秋季了,说不定到了京城便能感受到凉爽的秋风了。

和前来承德避暑山庄时骑马时感受到的难受不同,弘昼在回去的时候已经适应了很多了。除了被沾上一身的灰尘无法避免之外,其余的他都已经适应了。

回到京城的时候,正是九月份。已经逐渐开始有枯黄的落叶从树梢落下,高悬于天上的太阳也不再散发似乎灼烧般的炎热。

弘昼回雍亲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额娘,将四爷给他们待遇提了这件事说了出来。

耿执羽拿着扇子轻轻地给弘昼扇着,见他额头上都是跑出来的汗水心疼道:“这件事定下来了就不会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阿玛半月前就给福晋传了信儿,这月我和钮祜禄姐姐的月例就已经变了。”

“半月前就传了信儿?”弘昼愣了一下,“那这院子?”

弘昼之前去给李侧福晋还有年侧福晋请安的时候见过东侧院和西侧院,比自家额娘还有钮祜禄额娘的院子加起来还大。他之前便想过等自己长大了将额娘接出去了一定要给额娘住大院子,所以这次对院子格外的敏感。

耿执羽手中的扇子轻轻摇晃着说道:“我和你钮祜禄额娘商量了一下,月例可以领,但这院子就免了。如今你们都在宫里头念书,我们这也不急于一时。”

虽说一直待在后院,但毓庆宫的重量钮祜禄格格和耿执羽都是明白的。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拖孩子后腿,这院子都住了十几年了,本身并不逼仄,又何必再折腾呢?

听了额娘的解释,弘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既然额娘们商量好了就是了。

正院

四爷一回府换了衣裳就去了正院,他要找福晋商量些事情。

福晋要和外头各家女眷交际,有些事情是必须知道的,免得到时候中了人家的圈套都不知道。

第87章 继续念书

“前些时候爷派人回来传信说让耿氏和钮祜禄氏的份例往上提成侧福晋,”福晋亲自给四爷奉了茶说道,“这个妾身已经办妥了,只是这两位妹妹说在那两个院子已经住惯了,便不必往外扩了,说是这般招摇对两位小阿哥不好。”

四爷接过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微微有些不悦。他不喜欢旁人忤逆他,不论这个忤逆的借口是什么,但随即心中又升起了一抹赞赏。

不论是钮祜禄氏还是耿氏,对于四爷来说都是略有些模糊的影子,这两个人的性子并不太得他的喜欢,长得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是从有了两个孩子后四爷才略微将这两个格格看在眼中的,从前他们在他眼中和武氏宋氏之流的并无区别。

现在弘历和弘昼长大了,这两个格格的分量在四爷的心中也逐渐开始增多了。他对这两个孩子还算满意,自己对于将他们生下来的两个格格多了一丝满意之色,便也不吝啬于给她们些体面。

听见这两个格格并没有因为养了个好儿子而失了分寸,四爷心中便也满意了下来。不错,不愧是能养出弘历和弘昼这两个孩子的。像李氏,从前便没有分寸,便养出了弘时这样的孽种。

“那便依他们所说的吧。”四爷沉声说道,“最近福晋出去交际要小心些,切莫因为一时的风头都被传出不好的名声。”

这是在提醒福晋不要因为外面那些奉承的话飘了,四爷最近在外面都受到了不少的奉承,也明白福晋受到的奉承不会比他少。但是这还未落定尘埃的事情,便还是要保持警惕,若是让什么骄纵跋扈的事情传到汗阿玛耳中去了,那他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就功亏一篑了。

“爷放心,”福晋坐在了四爷身边,旗袍下的身体在一瞬间显现出了矫健的姿态,“妾身自然明白此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旁人,自不会因为这一时的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

“福晋办事,我是放心的。”四爷微微点了点头,将外面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告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并不大来福晋这里,但心中对这个福晋还是满意和敬重的,在这些方面她一直都做得很不错,即便四爷是个挑剔的人在这方面也挑不出自家福晋的错处来。

谈完了正事之后,夫妻俩便相顾无言了起来,不多时,四爷便起身要往西侧院而去。

目送着四爷离开后,福晋倚靠在椅子上思索着事情。

桂嬷嬷走了进来,抱怨道:“这爷今日刚回来,福晋怎么就把人放去西侧院去了呢?”

“年侧福晋有了身子,爷多惦记她也是常理。”福晋声音慢慢悠悠的,她从来在意的就不是这个,四爷不论喜欢谁,只要不在地位上越过了她,她都能淡然处之。

“可是,您……”桂嬷嬷欲言又止,她总觉得自家福晋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未必生不出孩子,这外头的三四十的贵妇生孩子的多着呢。

但她也知道自家福晋不喜欢听这些东西,连坐胎药都已经停了多年了,便咽下了嘴中的话。

“对了,”福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溢出了一丝笑意,“温岚如今在坐月子了,记得给她送些东西。温术的孩子也大了,若她想接着回来伺候便将她接回来。”

温岚和温术都是七八岁就跟着福晋的,这两个人虽名义上是侍女,但福晋对她们不免多了些对小辈的疼爱。前几年见她们的年纪到了,看好了外院的侍卫便将她们嫁了出去。

现在嫁人了,若是愿意的话还能回来她身边当嬷嬷。

“福晋心慈,”桂嬷嬷回道,“她们定是愿意回来的,要知道在福晋的身边可不比旁人。之前这些婚嫁大事还要去问她们愿不愿意,丫鬟们怎么好意思在您面前说,您看好的人必然就是好的,直接将她们发嫁出去就是了。能这般得主子的看重,也是她们的福气。”

福晋的声音似是有些惆怅:“还是要她们自己愿意才好,这夫妻……”

另一边,四爷从正院出来了就直奔了年侧福晋的西侧院,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个怀着身子的人。

年侧福晋细算算入府其实也已经有快十年了,生下来了两个孩子皆是没养活。所以对于这一胎,不论是四爷还是年侧福晋都极为重视的。

算起来年侧福晋这一胎也有六七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隆起来很明显的一个起伏。此时正挺着大肚子站在院中,等着四爷前来。

爷回来要先去正院这她知道,同时她也有信心爷去了正院后一定会往她这边来。

“侧福晋,要不咱们进去等吧。”田嬷嬷有点担忧地说道。

年侧福晋摇了摇头笑道:“不碍事,太医也说了让我要出来走动走动日后才好生产,今日还没有出来活动过呢。再等一刻钟,倘若等不到就回去了。”

旁边有小丫鬟搀扶着年侧福晋,年侧福晋在这院中慢慢走了起来。她这一胎不是头胎了,本不该这样担忧的,但想着前两个都没养活年侧福晋就不免在心中想是不是自己在孕期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才让这两个孩子没留住。

是以她反而更加注意了,太医说的话全都好好遵守。

田嬷嬷无法,只能在一旁陪着年侧福晋。

没一会儿,四爷就进了西侧院的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在院中的年侧福晋。两个月前,年侧福晋的肚子还没有这样大,四爷一见便有些心疼。

“怎么在院子里等着,”四爷走上前拉住年侧福晋半扶着她进了屋,“在屋子里等着便是了。”

年侧福晋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不碍事的,太医也让妾身每日里在院中走动走动,到时候生产的时候才能不吃苦。”

听见是太医说的,四爷脸上的表情一松,走进屋内后便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田嬷嬷他们很有眼色地给四爷上了茶就退了下去,两位主子的感情好,四爷走了一两个月了,定然有许多的事情要和侧福晋说的。

四爷抬起手在年侧福晋的肚子上轻轻抚了抚:“我走的这些日子,孩子可有闹你?”

年侧福晋摸着自己的肚子,清瘦的脸上笑意明显:“这个孩子倒是个乖巧的,一直不曾闹妾身呢,想来定然是个格格。”

“格格?”四爷想了想笑道,“格格好,若是格格便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还是格格好。若是小阿哥,那可就要三岁就搬出来了。”

“那妾身还是宁愿这胎是个格格,”年侧福晋看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在透过这个看着旁的什么,“妾身就是喜欢格格,到时候教她读书认字,教她弹琴绘画,也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四爷似乎也通过年侧福晋的话心中勾勒起了一个形象,他看到了怀恪小时候的样子:“若是个女儿,同她姐姐一样也不错。怀恪自小就懂事,不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读书认字,都要比弘时强多了。”

年侧福晋的手微微一顿,提起孩子的姐姐她想到的是那个没养活的孩子,但是爷却想到了怀恪郡主。不过像怀恪郡主也好,像怀恪郡主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

在府中只待了两日,弘昼和弘历就又去宫中要念书了。

毓庆宫原本一直是被封着的,但康熙在围猎的时候说了那番话后,毓庆宫便被内务府安排的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回宫的这一日弘昼跟着四哥去毓庆宫看了看,有点失望:“原本以为这毓庆宫名声在外,应该挺宽敞的。”

这毓庆宫和阿哥所的院子比肯定算得上是宽敞的,但面积还不如弘昼在雍亲王府的院子。而且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若非有其他的寓意,这毓庆宫看着就是个简单的小院子。

弘历上下打量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他并不在意毓庆宫是什么样子的,即便毓庆宫只是个搭起来的棚子,但只要能在这里住,就意味着别样的意思。

下人们将东西一一搬了进来,弘昼问道:“四哥,你搬到这里是不是日后就不用去上书房念书了?”

弘历点了点头:“皇玛法让我在他身边行走,阿玛说我就不用去上书房了。”

在府中的这两日,四爷叫弘历去书房,父子之间谈了一个时辰的话。

“真好,”弘昼的眼睛里的羡慕要溢出来了,“我也想不用去上书房了,你可算告别丑时就要起床的日子了。”

弘历摇头:“在皇玛法身边,可未必比在上书房轻松。”

这其实是肯定的,在康熙的身边弘历必然是要一直殚精竭虑,时时事事都要留心。说不定比起来,在上书房的日子还会更轻松些。

弘昼转念一想也是,羡慕顿时就被吞下去了些。他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不想要在皇玛法这样注定身边有很多算计的人身边生活。

在毓庆宫待了会儿,弘昼就回了阿哥所,四哥是不用去上书房念书了,可他明日还是要去的。还是得早点回去睡觉,不然明天起床肯定会头疼的。

第二日,弘昼刚到上书房就受到了不少人的瞩目。一个个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盯穿了一般,让弘昼有些不适应,勉强忽略了他们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一本书来翻看着。

这些日子他需要格外的谨慎,这是阿玛在府中的时候嘱咐他和四哥的。

但弘昼没想到的是,他是谨慎了,但架不住别人当他是傻子,算计他直接摆在了面上。

第88章 想要打败你四哥吗

回到上书房的几天内,弘昼适应了众人盯着他看的目光。其余人在头两天盯了弘昼看一阵子后,便也不再盯着他看了。

这位的哥哥已经住到毓庆宫去了,日后说不定有些事情还会求到他面前去。在上书房当同窗的时候即便不大好关系,也没有必要去交恶。

甚至有些阿玛在康熙面前不受重视的,已经在盘算着趁着现在日日都能在上书房见到弘昼,和他打好关系了。自家阿玛不受重视,等皇玛法百年之后顶天了爵位也就升上一级,这个爵位还只有一个儿子能继承,现在和弘昼打好关系了说不定日后能从政走出自己的路子。

对此弘昼有些烦不胜烦,他现在依旧还是和弘曈弘暻的关系不错,平日里和弘暾弘晈来往得多些。旁地想要凑上来的人,多是敷衍一二便罢了。

但令弘昼没想到的是,除了这些凑上来想要打好关系的,还有原本就看不惯他的来找他麻烦了。

打头的就是弘旷,但弘旷还算是好打发的,一般都是阴阳怪气几句话,弘昼懒得理他的时候就当耳旁风了。心情不高兴的时候,便回嘴回去。

这当中有一个弘昼不好拿捏分寸的人,他既不是直接凑上来讨好,但又没有直接上来就攻击,这就是弘旺。他表面上似乎是准备和弘昼打好关系,但他一直以来至少在面子上对弘昼是很友善的。

但实际上,弘昼听见他说话就忍不住皱眉了。因为弘旺说的话表意上似乎是好的,但细想一下就能听出在挑拨弘昼还有弘历的关系。

什么兄长得势你可无忧矣,什么你哥哥在皇玛法身边行走,那日后你要办差事的时候只需求一求你哥哥便是了。还有就是,你们兄弟俩年纪相近,怎么你阿玛把你四哥推上去了,只可怜了你还在这上书房熬着。

这挑拨的水平并不算高明,弘旺其实是有些失了分寸的。他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时候心里就压抑着一股怒火,他自问并不比弘历差,自家阿玛也不比四伯差。但这些年来,皇玛法却屡屡偏心。

他现在一看到弘昼,就想起已经搬入了毓庆宫的弘历,心中宛如有一把火在烧一样。

这样的话初听没有什么,但若是真的十来岁的孩子挺多了心中也不免会犯嘀咕。就是啊,一家子兄弟又没相差多少,不论是岁数还是身份都相差无几,凭什么让四哥占尽了好处。

但弘昼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清楚地看见了四哥为了在阿玛和皇玛法跟前露脸做了多少努力。甚至在散学回院子的时候,都会捧着一本书来温习先生教的东西。若是骑射没有练好,那就练习两次三次四次直到练好为止。

所以在听到弘旺这种面上似乎是为他好,但实际听起来很刺耳的话时,弘昼一般是不搭茬的。

大多数人在收不到反馈的时候多半是会讪讪离开,但弘旺不一样,他竟然越挫越勇了。

“如今你这字写得越发好了。”弘旺很是不见外的从弘昼的书案上拿起一张他写的大字,练字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们现在还是每天都要练,只是不必交给先生检查了。

弘昼微微皱起眉从书里抬头,他不客气说道:“若是堂兄无事的话,不如去看看书。要真闲得没事,便去找先生要两篇文章读读也是不错的。”

弘旺拿着大字的手一滞,不过他最近听了不少弘昼的冷言冷语,如今已经免疫了,只是笑道:“我瞧着你的字越发精益了,倒是要比我写的好多了,比你四哥更是强出不少去了。”

对于其他方面,弘历只要下了功夫就能看到成果。但就是练字这一方面,不论花出去了多少心力,弘历现在写的字也只能说勉强还能看了。

弘旺从这个切口打开话题,没等弘昼说话又道:“方才我在旁边听着,你如今念书也越发勤奋了。只是听闻你四哥如今跟在皇玛法身边已经不用念书了,想来过个两个月你在学问上肯定就能超过他了。”

那可未必,弘昼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四哥这个倒霉蛋学业可是不能落下的。他在皇玛法身边行走,但每月回府的时候阿玛还是要考校他功课的,他办事之余还要自学。

弘昼前几天看到四哥,都觉得他瘦了一圈了。

见弘昼还是不搭茬的样子,弘旺在心中咬了咬牙。他几年前挑拨弘时的时候都没这么麻烦,那时候隐于暗处不过几句话就让弘时和他的两个弟弟离了心。

现在明明这两兄弟已经分开了,一个在皇上身边一个在上书房,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之下是最好挑拨的。但这个弘昼却偏偏什么都听不进去似的,从来不搭自己的话。

难不成当真有这样不争的人?弘旺的心中闪过了这样一句话,但随即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阿玛从小就教育他要去争,只有争才能成人上上。阿玛就是因为争了才能从皇子中脱颖而出,母族身份不显但也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若是阿玛没有争的话,如今的处境恐怕也就是一个十二叔罢了,在朝堂和宫里当个小透明,管着内务府的差事,爵位却只混上了个贝子。

弘昼在上书房绝对不是混子那一类的人,他既然不是混子,便代表了他会争。看见四哥如今俨然已经与他所处的位置不同了,当真能无动于衷吗?

这几天弘旺的试探几乎每日都要来两三次,弘昼已经有点烦了,他抬起眸看着弘旺,沉默片刻后打算把这件事挑开了说:“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还是早些放弃吧。你挑拨的话术实在拙劣,让我很难上钩啊。”

终于得到了弘昼的回应,弘旺也不在乎他的回应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坐在了弘昼的对面。

此时弘昼所在的这个屋子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大家都选择出去透口气,等会儿先生来了就要听先生讲一上午的课了。

“是不会上钩,还是在克制自己?”弘旺看着弘昼,“如今看着你四哥身处那个位置,你当真不会羡慕嫉妒吗?我可以帮你,你和弘历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相差无几,只要他下去了,你就一定能上去。”

“我知道你是在顾忌四伯,可只要弘历被拉下去了,四伯能用的儿子就只有你一个了。不*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都会把你扶上去的。”

“如今我阿玛和四伯的斗争明显已露颓势,十四叔更是已经被打发到了青海。”弘旺盯着弘昼的目光灼灼,声音却逐渐低了下来,近乎耳语,“现在的情况下,四伯上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等四伯上位后,你难道就能对太子之位甚至……无动于衷吗?”

弘昼一下子就被镇住了,他本来以为这位堂兄就是过来打卡挑拨一下自己和四哥的关系的。前几年间,弘旺想起来了也会过来挑拨一下,只是他一直没有上钩罢了。但没想到弘旺竟然已经想到了这里,现在皇玛法虽然身体不大好了,但还好好地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呢,竟然已经想到了自家阿玛继位的事情了。

“你在说什么,”弘昼的眼神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他有点怕这是弘旺给他下的套,“我不明白。”

弘旺的声音急促了些:“你怎么可能不懂!现在四伯就三个儿子,弘时早就被他放弃了,只要我们联手弄掉弘历,你就会是四伯的继承人。到时候等你上位之后,我也不要别的,一个和硕亲王的爵位就行了。”

弘昼左右看了看,见这上书房中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弘旺早早就打点过的:“那你的算盘就打错了,我府上的年侧福晋这两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生出个弟弟来说不定阿玛会更看重他。况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如今都还是白身呢,如何能许你一个亲王的爵位。”

“比你小十岁的弟弟?”弘旺冷笑一声,“除非你是弘时那样的蠢货,不然小十岁的弟弟能成什么器?你在朝堂都站稳了,他才刚启蒙了。况且四伯的年纪可不算太小了,焉知……”能不能活到皇玛法现在的年纪呢。

不过后面的这句话弘旺没有说出来,这样的话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就行了,说出来就落了下乘了。

现在的弘旺可以说是很急了,眼看着阿玛已经在争斗中落败了,只要四伯一上位必然清算。到时候他就算不被一起清算,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前程了,现在弘昼可以说是他唯一能抓住地点了。

能抓着弘昼将弘历撸下来是最好的,若是能牵连四伯在皇玛法跟前脸面那更好不过。到时候以自家阿玛的聪明才智,只要能从中看到一丝缝隙,那就能将这个缝隙撬成裂谷。

若是不能连累四伯的脸面,那他到时候有弘昼这个后盾,只要小心谨慎些时日不愁日后没有前程。

“你在发什么梦?”弘昼只觉得荒谬,“你可知若是我将这些事情在皇玛法面前说一遍,你还想要脑袋吗?”

“可你的证据呢?”弘旺脸上的笑意明显,“你自然可以在皇玛法的面前将这些都说出来,可是你的证据呢?还有,若是将这些话摊开在皇玛法面前,我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但你们雍亲王府难不成有什么好下场吗?”

这句话说完,弘旺站了起来,原本几乎耳语的声音也转为了正常声音大小:“一时难以抉择可是常事,我等你想清楚了来找我。”

第89章 铁包金的哦

在弘昼的面前说了这番话后,弘旺就很是自信地等着弘昼来找他。他自问,这样的诱惑是很难阻挡的,身在皇家,谁又不想站到高位呢?

但他等了多日,从最开始的自信满满等到了后面的惊疑不定都没等来弘昼主动找他。

而另一边的弘昼早就把这位堂兄的话抛到脑后了,他那天过来和他说了一番莫名其妙话后放话自己一定会去找他。

但弘昼真没空,他去木兰秋狝一个多月近两个月,其余留在上书房的人念书是依旧的。他这次回来之后要补上之前一个多月缺的课,现在每日里除却念书外自己还要补课,简直忙得飞起。

加之现在每天在他面前说迷惑语录的人不少,弘昼已经很习惯听了他们的话后将他们说的废话抛之脑后了。

回上书房的这一个月,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往后推了两刻钟。一月结束后,弘昼终于盼来了自己短暂的两日休假,他在出宫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才终于觉得自己能休息一会儿了。

摊靠在马车上,京中的路比野外要平整些,但木轮子做成的轮胎不论在多平整的路上都免不了颠簸的感觉。坐了这么多年的马车了,这点颠簸的感觉弘昼已经习惯了,等回到雍亲王府后换上了家常的衣裳后终于有了些放假的高兴之感。

换了身衣裳,弘昼就去书房准备去给阿玛请安。这是他们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从宫里回来后就要去给阿玛请安,报告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还有在宫里的生活情况,这套流程已经走了四年了,弘昼已经很习惯了。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弘昼碰见了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的弘时。

弘时十六七岁的样子,长身玉立在四爷的书房前,脸上不带丝毫笑意看上去很是阴郁的模样。

自从被禁足在院中一两年后,即便被放出来弘时也很少会来四爷的书房门前,弘昼更是只会在年节的时候碰到这位三哥。现在在阿玛的书房门口碰见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带出来了一点讶异。

“怎么,瞧见我很吃惊?”弘时的眼神阴阴冷冷地扫了过来,吐出来的话很是不客气,“难不成只有你和老四能来找阿玛?”

被关在府中念书,娶了福晋后依旧不受阿玛待见,即便他得了长子也不见阿玛过来瞧一眼。弘时心中对雍亲王府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怨恨,他讨厌四爷,讨厌福晋,更讨厌的是弘历和弘昼。

之前是厌恶弘昼多些的,但从弘历入住毓庆宫的消息传来之后,弘时对弘历的厌恶就超过弘昼了。凭什么弘历竟然能住到那里去,明明不过是个格格所生的。

“自然不是,”弘昼打着哈哈,“三哥自然是想来就来的。”

弘时上下看了弘昼几眼,原本阴郁的神情中突然多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怎么?老四现在被选去毓庆宫了,便不想与你同伍了?也对,还是老四有本事能让皇玛法另眼相待,只是不知道你……”

这样带着挑拨意味的话,这一个月中弘昼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最开始听的时候是觉得新奇,后来只觉得无语,到现在只剩无聊了。

怎么这些人挑拨的话都是批发的吗?话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正在这时,苏培盛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弘昼和弘时便笑着行礼说道:“三阿哥,爷叫您进去。五阿哥,咱们去东厢房坐着喝会儿茶如何?”

弘时冷傲地看了弘昼一眼,直接就无视了苏培盛走了进去。

而弘昼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只是在外面等一会儿而已,等就等吧。只是希望不要等太久了,还想着早点回去用膳后多睡会儿呢。

大概一刻钟后,弘昼就被苏培盛从东厢房叫了过去。

四爷见弘昼进去后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这一月在上书房如何?”

弘昼将在上书房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不管是来他跟前想要混个脸熟的,还是来挑拨他和四哥关系的都说了。他在上书房中不一定能准确知道前朝的事情,有些事还是让阿玛知道得更好些,免得有些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把他骗了就不好了。

四爷听着弘昼说的话,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轻叩着,声音回荡在书房中。

他在里面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老八的儿子竟然这样沉不住气吗?不论是来弘昼的面前示好,还是来挑拨弘昼和弘历之间的关系,都只能说明老八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了。

甚至让他儿子都察觉到了,开始着急了。

想到这四爷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现在还不是胜利的时候,所以还是要克制,他抬眸看向了弘昼。

“这些日子做得不错,”四爷的话语中难得地出现的夸奖,“宠辱不惊,很不错。”

“都是阿玛教得好。”弘昼心不在焉地应道,他刚刚在门外等了一刻钟,本来按照往日里的时间算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回院子的路上了。

四爷没看出弘昼的不认真,叮嘱道:“日后在上书房中还是要如这些日子一般,不可骄横跋扈。倘若有什么事情,或拿不准的东西便遣人出来问我。”

“我明白的阿玛,”弘昼有点无奈,“这些话你上个月就嘱咐了我好多遍了。”

四爷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些事情太重要了,不论嘱咐多少遍都是值得的。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要小心,特别是这两个在宫中行走的儿子就更要小心了。

想到这四爷突然庆幸,幸而弘时的年纪已经过了在上书房念书的年纪了。倘若是他现在还在上书房的话,说不定这一月间就被人诱着说了不知道多少不该说的话了。

弘昼见四爷似乎嘱咐完了,有点好奇问道:“阿玛,四哥这个月不回府了吗?”

往常弘昼都是和弘历一起回来的,他刚刚在宫门口的时候听驾车的小厮说四阿哥今儿不回。小厮只知道四阿哥今日不回,不知道是一直不回还是明日回,弘昼便索性来问四爷了。

“明儿回来一趟,”四爷的手停止了敲击桌面,微微掀了掀眼皮说道,“你皇玛法有件差事要他去办,今儿来不及,明儿就能回来了。”

弘昼哦了一声,刚想行礼告退就被叫住了,疑惑地看向了四爷。

“你这段日子做得不错,”四爷的神色和缓,再次说了一遍,“倘若接下来能继续这般,那等今年结束了我便送你一只铁包金的藏獒。”

这话一出,弘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从小时候就眼馋阿玛的海东青还有藏獒,但这两个东西实在是太贵了。他倒也是可以养宠物,但选择也就猫狗还有小鸟这几样了。

这几样宠物也不是不好,但弘昼更偏好有攻击性的动物一点。特别是看到了额日乐之后,他就不能接受小鹦鹉了。

小鹦鹉是好看,但它永远也不可能抓着一只兔子放到你的身前。

即便是现在已经长大了些,但弘昼的私房钱还是买不起一只海东青或者藏獒。现在听见四爷的承诺,弘昼心中一直在刷屏着你立字据。

但最后还是没敢把立字据这句话讲出来,他怕自家阿玛生气之下直接跑出来揍他。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弘昼的眼睛亮得似乎塞下了星辰,“我接下来肯定好好表现,阿玛你就等着把藏獒给我吧。”

四爷好笑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表示他可以跪安了。

看着弘昼行礼离去的背影,四爷原本和弘时说话之时的郁气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弘昼回上书房后会遇见的东西,四爷原本也有猜测。他那时候在心中想着,若是弘昼受了挑拨和弘历对立了,那他就把弘昼也圈在府中几月,好好磨磨性子。

但在见到弘昼的那一刻四爷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在乎弘历去了毓庆宫这件事。所以他一时心念一动,准备给这个表现得不错的孩子一个奖励。

看见弘昼听到藏獒之后亮起的眼睛,四爷心情瞬间高兴了不少。弘昼待弘历,又何尝不是十三弟待自己呢?

心中并无权欲算计,一心只有兄友弟恭。想来日后的弘历和弘昼,便是今日的自己和十三弟。

弘昼从阿玛的书房出来后,心情一直是飞扬的。虽然养了藏獒后他估摸着也就只有从上书房回府的这两日能看看,但心情还是不可抑制的高兴。

那可是藏獒诶,这次去木兰秋狝他就看到了有蒙古王公养的藏獒,可凶猛了,打猎的一把好手。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弘昼在看到四哥回来的时候心情更好了。

“怎么了你这是?”弘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弘昼,“从方才我就看见你一直压不住地笑,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难不成是想我了?”

最后的这句话多少带了点调侃,其实是弘历私心有点想五弟了。在皇玛法身边时时事事都要留心着,不论是谁都感觉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句话不对心中便开始打鼓了。

这样的日子只能说看着风光,实际上弘历自己待着的时候还是更为想念和五弟一起在上书房念书的日子。他念书的时候五弟在旁边絮絮叨叨的日子,想起来便觉得心中似乎得到了些许的疗慰。

“四哥你不知道,”弘昼的语气都是上扬的,眼神里的开心简直要溢出来了,“阿玛答应我若是接下来表现的不错,便给我一只藏獒,铁包金的哦!”

铁包金三个字被弘昼刻意重声强调了。

第90章 雪

“铁包金?”弘历的眉微微扬了起来,“每月只能见上一次,到底是你养,还是府里的下人养。”

藏獒这样的狗是肯定不能带进宫的,若是弘昼只是想要养些没什么攻击性的猫狗鸟的话还有可能带进宫里。但是藏獒这样的烈性犬,大多数是养来用作打猎的,自然就不能带进宫了,万一伤了人事情就大条了。

“每月只能见一次也是我养,”弘昼嘴硬,“到时候找个能驯犬的,让他教狗认我做主人。”

看着弘昼嘴硬的样子,弘历轻轻笑了出来:“行,你高兴就好。”

兄弟俩分开满打满算其实也才一个多月,在弘历被选去毓庆宫前,弘昼和弘历这几年间一直都是待在一起的。

现在弘昼看着四哥,觉得他变了些,明明分开不久但就是觉得四哥变得沉稳了不少。

“四哥你跟在皇玛法身边可还好?”弘昼看着四哥问道,这一月间他一直忙着补前面的课程,本来打算好的有空闲的时候去毓庆宫看看四哥,但一直以来都没空去。

弘历想了想,这个屋子里现在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这里说话倒是不用担心被传出去。

想到这,弘历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好,也不好。”

“这话怎么说?”

弘历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也给弘昼倒了一杯:“跟在皇玛法的身边,其余人倒是对我很是客气。不论是皇玛法身边伺候的老人,还是那些前来觐见的朝臣,对我都很是客气,甚至有些恭敬。”

“这听上去倒是不错,”弘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样说的话想来也没人敢怠慢你。”

“是啊,没人敢怠慢。”弘历笑了下,但很快就掩下,“但在皇玛法的身边,个个都是人精,虽说面上恭敬,但只要一不小心便容易瞧见圈套。前几日,我便入了个小圈套,好在皇玛法没说什么。”

前几日的时候,弘历被堂兄弘晳坑了一把。这位堂兄他之前没怎么接触过,但知道废太子被圈禁后,康熙就把这个堂兄接在身边养着了。恩宠一直不断,但就是从未重用。

弘历初见这位堂兄的时候心里就敲起了警钟,但他毕竟比弘晳要小十几岁,一时不慎之下还是被算计了。好在他自己本身是个聪明的,没有真的全踏进去。

弘昼察觉到四哥似乎并不想细说这个小圈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只要在皇玛法的身边,那便会成为一个靶子。多的是人想要将你拉下来,只有把你拉下来了之后他才有可能上去。”

若是弘历被厌弃,说不定能连累到四爷。现在想要将弘历从康熙身边拉下去的人绝不仅仅只是皇孙们,老八老九他们都盯着弘历的位置,盼着能将他一下拽入深渊。

“刚去的时候是觉得有些难,”弘历笑了笑,“但是现在觉得似乎也就那样,那些口头上的坑很容易就能辩驳出来。我现在适应了,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们算计。”

在五弟的面前弘历不大想提及自己这一个月适应的时候遇到的困难,转头便提起了弘昼:“你呢,你在上书房可遇到其他事了?弘旷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吧。”

在上书房中和弘昼不对付的,头一号就是弘旷。所以弘历一提及弘昼不对付的人,脑海中闪现出来的就是弘旷。

不过弘旷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蠢笨到让人受不了的程度。如今瞧见自己被皇玛法带在了身边,应该也不会再去和五弟作对才是。

弘昼撇了撇嘴说道:“他是不曾找过我麻烦了,每日里瞧见我便躲开了。现在找我麻烦的是弘旺,在我耳边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不过我懒得理他。”

“弘旺?”弘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想起了那位脸上时时带着笑意的八叔,“弘旺和八叔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从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弘历也和这位堂兄打过招呼。当时觉得这位堂兄在上书房中应该算得上是聪明人的那一类型了,但他现在和八叔打过交道后才发现,这位堂兄连八叔一半的火候都没有。

想起前几日的一次,弘历在这位八叔和煦的目光中打湿了后背。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深意,让他要仔细思索后才敢应答。

“他只想在私底下来找我,”弘昼有点得意,“但我不想理他,便一直和弘暾还有弘曈他们在一起。弘旺只要逮不住我,就不会上前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弘历失笑:“还是你机灵。”

兄弟俩聊了一会儿后便各自去额娘的院子了,每月才能回来一次,回来肯定要好好陪陪额娘的。

耿执羽这段日子迷上了评书,自从弘昼安安稳稳长大了之后,福晋待她们这两个有孩子的格格就更客气了些。若是些不重要的事情,她们提了之后就都会满足。

所以耿执羽能隔三岔五叫来说评书的女先儿,听得如痴如醉的,有时候还拉着钮祜禄格格一起听。

因着听评书多了,耿执羽又了解到了话本子。她原本的文化水平也就勉强能看懂《三字经》,现在因为想要看话本,倒是又学了不少字。因为找到了爱好,这个月连去找钮祜禄格格的时间都少了。

弘昼这次回去就被额娘房中的书架给镇住了,之前这书架上放的都是他小时候看的一些孩童启蒙书,量也不多。毕竟他是住到了三岁就走的,启蒙书加起来也就那几本。

但是现在书架上被满满登登塞了不少,弘昼吃惊:“额娘,你这是买了多少本话本子?”

“这可是这几年来京城里最流行的,”耿执羽看着自己的书架有些自得,“我现在才迷上,书店里有不少的书,我都命人去买了。”

“那你的月例银子够花吗?”弘昼很诚恳地问道,“要不要孩儿也命人出去买些回来给额娘。”

要是没记错的话,书应该是挺贵的,额娘买了这么满满当当的一书架,不会是把这两年的月例银子都花出去了吧。

“你放心好了,”耿执羽笑着说道,“额娘现在还不缺银子花。”

喜欢看书是好事,就算只是话本子,拿来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弘昼是喜闻乐见的,在上书房的时候听有些有些堂兄弟说,他们额娘在家中不是绣花就是枯坐着等孩子就是等丈夫。

与其这样等人,还不如自己找点喜欢的事情干。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看话本子,说不定以后会喜欢上史书呢,有些史书看着也很是有趣。

在额娘这里待了一日后,弘昼脑海里塞着一脑袋的话本清单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额娘看的东西还挺广的,什么神仙鬼怪,什么书生小姐花魁之类的都有。

第二日弘昼就回到了阿哥所继续准备念书了,他上个月将落下的功课都补得差不多了,这个月就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跟着先生念书就行了,要比上个月轻松了不少。

现在弘昼已经很适应尚书房中各位同窗对自己的态度了,他依旧还是和原本关系好的那几位相处。其余的人,保持着不得罪不搭理,不多话的原则继续相处。

弘旺等到了第二个月还没等来弘昼的追问,想要和弘昼继续搭话但又找不到时机,现在弘昼几乎和弘曈黏在了一起,让他心情不免更郁郁了。但又不能直接冲过去说那些话,弘曈可是五伯府上的,虽说五伯并未参与夺嫡,但万一这件事流传出去了呢?

时间裹着秋日的落叶一去不返,冬天的寒凉开始慢慢席卷紫禁城。弘昼已经穿上了冬装,起床就看见了窗外似乎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弘昼有点惊奇,随即吸了吸鼻子,“下雪了更不想起床了。”

天一冷人对被窝的眷恋就会开始升高,即使这屋子被烧得暖暖的,他起床并不会冷到。但弘昼就是不想起,他对被窝的感情此刻达到了顶峰。

“主子快些起来吧,”小周子将厚厚的衣裳收拾出来说道,“咱们已经晚了些,若是再不起来可就要迟到了。”

在去木兰秋狝之前,弘昼晚去一会是常见的事情。但从木兰秋狝回来之后,他就被阿玛警告了,一定要遵守上书房的规矩。

这两三个月来他一直都是按时到上书房的,一天也没有迟到过。

弘昼从床上爬起来后,伸了个懒腰就开始穿衣裳。冬天的下雪天最适合的是睡到自然醒,醒来后看着雪景来个红泥小火炉。一边烤火,一边煮茶。

可这样的情趣注定只有在他成年之后才能得到了,现在他只有一个悲催的要去上书房念书的可怜学生。

换了衣裳用过早膳后,弘昼出门就被风吹得一激灵。不愧是下雪了,这也太冷了点,不敢想等春日里化雪的时候得冷成什么样。

小周子急急忙忙拿着斗篷给弘昼穿上:“这天冷了,还下着雪呢,主子把斗篷穿上。”

穿上了斗篷之后,弘昼坚强地在雪夜里往上书房走去。

到上书房的时候,里面还没几个人,弘昼一般是踩点来的。看来今天因为下雪被困在被窝的人不少,迟到的人多了。

解下斗篷,上书房里面已经燃了炭火,一进去就能感受到室内被烧得宛若春日。

等上书房热闹起来的时候,寅时都已经过半了。这天雪下得急,是天黑了之后突然下起来的,许多人起床看到雪都蒙了。

弘昼倒是没蒙,他在今日散学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年侧福晋生了一个弟弟,他们有个六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