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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康熙驾崩

细算算年侧福晋入府也已经快十年了,她这是第三次怀孕,前两次生下了一儿一女,但都是生下来就体弱,留不久便去了。

因为这件事情,年侧福晋这几年来一直心情郁郁。

若是怀不上的话,心情可能只是不好。可怀上了,生下来了,又看着孩子痛苦的离去,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心灵上的凌迟。

这次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听说也是个体弱的,现在西侧院中的人当成宝儿一般捧在手上。年侧福晋寻了不少的民间偏方来想要留住这个孩子,甚至四爷都破天荒没让这个孩子从弘字辈,而是取名福惠。

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来,这对父母现在对于这个孩子的期待就是他能好好的活下来,最好能顺利平安的长大。

等弘昼休沐回府时,听到的消息就是福惠如何如何得四爷的宠爱。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四爷几乎就不曾去过别的院子了,从前还会去后院几个格格侍妾处一两晚,但现在听说都没了。

只要一回府就去西侧院,看顾着这个新得的小儿子。

西侧院新得了个孩子,弘昼这个做哥哥的休沐了应当是要去瞧上一眼的。便打算在第二日前去给年侧福晋请安,顺便瞧瞧这个孩子。

之前年侧福晋所生的两个孩子,一生下来便气息微弱,太医整日里守着。那个时候弘昼年纪还小,看着西侧院这个乱象也不敢随意前去,若是去添乱可就不好了。

但这次的这个弟弟,虽说太医也说了在胎里便有些先天不足,但总体来说还算健康,只要好好将养着说不定是能养大的。

回去的第一天弘昼和四哥商量了一下后,都决定第二日去给嫡额娘请安过后就去西侧院给年侧福晋请安。

府里传着这位六弟有多得阿玛的宠爱,但弘昼和弘历现在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加之也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就盯着阿玛瞧了,便也不大在乎。

毕竟小上十岁,真的很难对一个小婴儿起什么嫉妒之心。

第二日的时候,弘昼和弘历果然相伴去了西侧院。

“侧福晋,”有小丫鬟快步走进来禀报,“四阿哥和五阿哥来了,说来给您请安,想看看六阿哥。”

年侧福晋这才刚出了月子不久,还没有恢复去福晋那里请安的规矩,此时正面带笑意的看着孩子吃了奶后睡着,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孩子还太小了,弘历和弘昼都比孩子大了十岁,又不是同母所生,很难和这两个哥哥培养出什么深厚的兄弟情来。

可现在瞧着,不论是被选去毓庆宫的四阿哥,还是在上书房的五阿哥都不是等闲,特别是这两个阿哥还同气连枝。还是得让这两个哥哥对福惠喜欢些才好,日后也会看顾这个幼弟。

想到这,年侧福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面上带上了一点慈爱的笑意:“快去请进来吧。”

弘昼和弘历进来后先是行礼,年侧福晋面带笑意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田嬷嬷:“快快起来,两个好孩子,你们在宫里头念书劳累,难为还能着过来瞧瞧福惠。快过来吧,不过弟弟现在正在睡觉呢。”

弘昼看着奶娘怀中抱着的孩子,这个孩子脸上的皮肤是红红的,现在正闭着眼睛睡觉,胸膛有着微弱的起伏。时不时吸一吸小鼻子,来展示存在感。

似乎是还没有长开,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

见两个孩子都一眨不眨的盯着福惠,年侧福晋脸上的笑意更深,招了招手让奶娘离得更近些了。

看过孩子后,弘昼和弘历坐着待了一会就告辞了。他们之前就和年侧福晋接触不多,又不是经常过来请安,现在看过孩子之后也没什么可聊的,便直接告辞了。

看着弘昼还有弘历离去的背影,年侧福晋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又低头看了看福惠,笑意渐渐从眼底蔓延开了。

这个孩子一定能养活的,他日后也会像他的哥哥们一样,能进宫去念书,可以带着健康的身体去学习骑射。至于能不能练好,年侧福晋倒是不在意,她现在一心想的是让孩子能好好的健康的长大。

府中添了个弟弟,对于弘昼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或者改变。

他现在一年里在家待的时间不长,这个六弟年纪又还小整日里待在西侧院的,几乎碰不上。除了偶尔从阿玛还有伺候的人口中听到六阿哥外,他就没有和六弟接触的机会了。

凛冬过后便是春暖花开了,这个春天对于四爷来说是个得意的时节。康熙不仅亲自来他的院子坐了坐,还夸了福晋和弘历,对比其他兄弟来说这就是个很值得得意的事情了。

但自从今年开春以来,康熙的身体便更差了。明明去年还能去木兰秋狝围猎,甚至还猎到了一头大型动物,但今年似乎是一开始便一直缠绵病榻。

上头的皇上一直病着,京城里的氛围也是风起云涌。在这样的氛围中,康熙下了令将去年回京的抚远大将军胤祯派了出去。

这样的氛围维持到康熙的身体在入夏后渐渐开始好转,甚至还有精力去校场骑两圈马了。这位帝王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有这样的精力,让不少人都瞠目结舌,在位六十一年,这恐怕是古今第一了。

今年的木兰秋狝弘昼还是可以跟着去,听闻今年依旧有木兰秋狝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虽说去的时候是有些折磨人,但对比着留在京城念书的话,即便一直骑着马去似乎都成了难得的消遣。

托四哥的福,弘昼这次的帐篷进了黄幔城的范围,也随侍了皇玛法几日。不过相比于跟着皇玛法视察和接见蒙古王公,弘昼还是更愿意去草原骑马玩耍。

不过他刚升起这个想法,就被自家阿玛一瞪眼给吓没了。

这里有阿玛和四哥就行了,自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弘昼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要是说出来的话,说不定等着自己的就是阿玛的教训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

好在弘昼在皇玛法这里只是个边缘人物,随侍了两天后就获得了自由。加上阿玛和四哥都跟在皇玛法身边忙着,没人能管他,倒是让他在草原上撒欢玩了个爽。

这次恒亲王来了木兰秋狝,同时也把弘曈带来了。

恒亲王不大管这个小儿子出去野,弘昼最近也没人管,两个人一合计起来便整日里出去骑马撒野。还是要趁着能玩的时候多玩,等回京了等着的就是功课还有先生的苦口婆心劝导了。

木兰秋狝这次围猎,皇孙们似乎都下了大功夫,弘昼看到最后行赏的时候有好几个都猎了大家伙。似乎是因为去年弘历拔得头筹后被赐居毓庆宫,这大大的刺激了这些皇子们,回去就挥着小鞭子让儿子们疯狂加练。

去年名次还在前列的弘昼这次直接掉到了中游,看着阿玛投过来的死亡目光弘昼只能叹了口气。

不是我方不努力,实在是对方太卷了。

回京的时候,弘昼骑着琥珀看着这片大草原,想着京城里等着自己的功课就分外的舍不得。

可即便是舍不得也要回去了,跟随着大部队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悄悄迈入了秋天。

原本还精神矍铄的康熙,一回京就病倒了。不过紫禁城如今还蔓延着暑气的余热,并不适合养病,*康熙就搬到了畅春园养着。

皇子们也一起搬过去了,康熙病了按照规矩来说他们是要去侍疾的。

但康熙身边有用得惯的老人,这些皇子们过去也就是做些陪伴和喂药的工作。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包揽了,毕竟让这些天潢贵胄们去做些粗活的话,怕是要搞砸。

京城里的氛围又开始诡异了起来,每日里都有人探听着畅春园的消息。

这几年来康熙病了多回,在不少人觉得这位帝王的人生似乎要走到末路的时候,他却又在不久之后痊愈了。现在这位帝王又病了,没人知道这次是病愈还是……

每日里的折子依旧送往畅春园,但上面却一直不曾有朱批,这是康熙病得连折子也看不了了。

这位陛下是个勤政的人,只要身体好些了是一定会看折子的。若是一直没看,就是病得极重。

在这样的推理下,京城的官场又开始蔓延了一股浮躁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也传到了上书房,在这个位置上面的是皇玛法,还是叔伯可是有着极大的不同的。

在上面这个位置坐着的若是皇玛法,那多少也会宽恕些自家阿玛或者自己的小过错的。犯了错之后,最多也就是被罚俸或者闭门思过罢了。

但若是上面的是叔伯,那可就要看叔伯的心情还有这位叔伯对自家阿玛的感情了。

在这样的气氛下,围在弘昼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四爷和弘历都是肉眼可见的受看重,这一年多以来,皇玛法属意的继承人似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但弘昼早就收到了阿玛还有四哥的口信,他这段时间更加谨慎了,只要周围的人说上一句关于时局的话,他便立刻闭口不言了。没人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消息,更没人能在这个时候和他套近乎。

刚迈入秋天的热气已经消散了,已经步入了深秋,即便是宫里也到处都是枯黄落地树叶。若是在傍晚有性质在落叶下踩着散步的话,似乎是别有一番风味。

但宫里的人都没有这个兴致了,因为刚刚畅春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第92章 搬家

康熙驾崩这件事,对于京城里的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是大事。国孝期间,民间不仅男子不能剃发,女子还要卸下钗环。

这个时间段内需停止婚嫁、宴会、戏曲等娱乐活动。

这些规矩限制的是普通人家,当然了,一般特指的是京城以及附近的普通人家。毕竟古代消息传播的速度不快,皇帝驾崩了这样的消息传到偏远地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而对于朝堂官员还有皇亲国戚来说,皇上驾崩了这件事涉及的就更多了。

康熙在位的后期,皇子们以及手下的官员们在朝堂上互相攻讦。若是站队对了的,现在就可以等着享受胜利的果实了,而站队错了的则面如缟素,等着即将到来的清算,有些不甘心的人或许还会想方设法地找找办法让自己免于这次新皇登基后的清洗。

这些事情和现在的弘昼关系不大,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在灵前给康熙守孝就是了。

同弘昼一起守孝的还有诸位康熙的儿子们以及一些皇孙,前朝的风起云涌暂时还烧不到他这个没成年的孩子身上。

在康熙去世的一月内,四爷登基为帝,改明年年号为雍正。召回了抚远大将军胤祯,封了八爷和十三爷为亲王,并命两位亲王和马齐以及隆科多总理事务。

因着康熙身前的表现,加上四爷拿出来的满汉蒙三语的即位诏书,所以四爷在登基的时候没有收到太多的阻碍。就连八爷以及他身旁的九爷和十爷都没出来阻拦,不过听闻九爷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就是了。

这几位没有阻拦四爷,第一个跳出来不尊四爷却是他是亲弟弟,也就是被召回来的抚远大将军十四爷胤祯

胤祯在得到康熙驾崩的消息之后,便连夜骑马赶路,在驿站换马赶了回来。听闻他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四爷不曾行礼下跪,反而出言不逊,让四爷险些当着众臣的面和这位亲弟弟杠起来。

本来以为没办法收场了,但八爷一出面,刚刚还桀骜不驯的十四爷一下子就温软了下来。不情不愿地给四爷磕头行礼后,才去到了康熙的灵堂前。

忙忙碌碌的一段时间过去后,守孝期一过,宫里就换了一批人,原本康熙的妃嫔们都被迁居寿康宫,德妃则被封为仁寿皇太后。居住慈宁宫四爷府上的家眷们也都要住进来。

但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朝野上下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那就是德妃拒迁宫,并开始了绝食。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第一个跳出来打四爷脸的竟然是他的亲额娘。

即便平日里,德妃似乎对四爷较为冷淡,但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皇额娘还是用些饭食吧,”福晋跪在德妃的身前,语气恭敬,“这都是皇上的一片孝心。”

“孝心?”德妃语气似乎有些不屑,冷冷地看着跪在她身前的福晋,还有其余四爷后院的女子,从福晋到侍妾,一个不落都跪在了这里。

福晋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一直都知道,这位德妃最疼爱的并不是四爷,但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竟然能做出这种拆自己儿子台的事情,她真的想不明白德妃是怎么想的。

年侧福晋嘴唇苍白,她们已经在德妃面前跪了两日了,这两日里请安的时候,便在跟前跪着。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跪了两日之后,更是觉得头晕目眩。

可德妃不叫起,她们不敢也不能随意起来。

耿执羽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她觉得这两日跪的要比前面十年加起来跪的都多了。这日里在王府行礼的时候并不需要跪,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跪上一会儿。

“既然他有孝心,便让十四来见我。”德妃的语气冷冰冰的,她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烦躁了,相比于两个孩子,她对康熙的感情更深。

这两个孩子大的小时候被抱去了皇贵妃宫中养着,小的也是养到五六岁后便搬到了阿哥所住着。对两个孩子不能说没有感情,但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深。

所以直现在她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甚至于心中有个小小的怀疑,但这样的怀疑不能随意说出口。

皇上这次去畅春园养病,是没有带后宫的妃子的,是不是有可能……

年侧福晋的脸色愈加苍白,她头晕更严重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难受。不过德妃不待见四爷后院中的任何一位女子,现在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让她开口说自己的不适。

耳边似乎传来福晋和德妃的对话,但年侧福晋已经听不清了,她眼前似乎一片白茫茫的,脑中成了混沌,眼中所有的色彩最后都转变成了黑色。

“年侧福晋晕倒了——”

惊呼是武格格传出的,福晋骇然转头就看到了年侧福晋晕倒在了她的身后,脸色苍白如纸。

德妃原本冷冰冰的眼神一滞,转为了惊讶。

“快,快些叫太医来。”福晋也暂时顾不上德妃耍性子了,连忙吩咐,“快扶起来。”

“扶到东侧殿去。”德妃也皱着眉开口,她是不想让老四好过,但也不想被老四抓住小辫子,她现在的第一诉求是见十四,要问问清楚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来将年侧福晋抱了起来,在年侧福晋被抱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因为她们看到了年侧福晋下身被染了血色。

德妃的脸色也变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

等四爷到永和宫的时候,就听闻年侧福晋是流产了,孩子才不到两个月。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白如雪的年侧福晋,四爷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下令:“去传轿撵来将侧福晋抬回去,伺候得仔细些不许叫侧福晋见了风。”

这几日朝堂上的事情忙的他脚不沾地,每日里不过睡两个时辰,前朝的事情都没摆平,虽说知道额娘在为难福晋她们,但他也实在是没空来管了。现在听到清凝在永和宫晕倒了,才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

四爷将福晋她们还有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后,冷淡地看着德妃:“额娘意欲何为。”

若是在年少的时候四爷还对额娘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的话,这个年纪他早就将这些期待转换为了冷漠。特别是现在,听到清凝流产的那一刻,四爷心中简直要抑制不住地冒出怨恨了。

德妃翻了翻眼皮,因为年氏的流产有些气短:“你打算如何待你十四弟?”

“这话不是该问额娘吗?”四爷冷笑了一声,“额娘想我如何待他?”

“你都能封十三为亲王,”德妃紧紧盯着四爷,“如何不能待十四与十三相同?”

四爷几乎要冷笑出声了,待十三和十四相同。十三自幼便听话,这些年来一直唯自己这个兄长马首是瞻,但十四呢?自幼和自己做对的十四,在朝堂上算计了不知道多少次自己的十四。

“额娘,”四爷有些失了耐心,他前面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额娘想让十四弟好好的,最好还是乖觉些。儿子自然是拗不过额娘的,额娘若不愿进饭食,那儿子就只能带着十四弟一家子同额娘一起不进饭食了。”

“额娘若是不愿迁宫,那就让十四弟一家子来陪着你在永和宫住,至于十四,便去给皇玛法守灵。”四爷声音冰若寒蝉,“当然了,额娘若是怨怪儿子不孝,那儿子也能带着十四弟的一家子去找汗阿玛会合,到时候叫汗阿玛来评这个理。”

忤逆不孝是极大的罪名,若是在现在这个时局,德妃的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他这段时间的忙碌再加上一倍都难稳住朝局。

“你,”德妃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若额娘要这样想,那儿子也无法。”四爷淡淡说道,“还请额娘好好想想,儿子还有事要忙,便先告退了。”

说罢,四爷甩着袖子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德妃颤抖着手指着四爷。

这日过后,德妃便不再绝食了,也随着福晋的安排住到了慈宁宫中。

等前朝的事情不再那么忙碌之后,福晋便带着一碗鸡汤去了养心殿想要问问后院的这些女子们应当如何封位。

最后四爷和福晋商量定下了,年侧福晋封贵妃居翊坤宫,李侧福晋封妃,赐封号齐,居延禧宫。钮祜禄氏封妃,赐封号熹,居景仁宫。耿氏封嫔,封号裕,居钟粹宫。宋氏封嫔,赐封号懋,居咸福宫。其余的格格侍妾则根据情况封贵人常在,居在各个宫殿的偏殿。

现在只是下了圣旨,册封礼估摸着要等四爷不大忙的时候再慢慢来。不过圣旨已下,各家便能收拾东西搬到居住的宫殿中了。

后院的女眷们搬到了各个宫殿中,而阿哥们也都搬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除了六阿哥福惠年纪太小了还跟着年贵妃一起住,弘昼和弘时都搬到了阿哥所。

其中弘历则依旧住在毓庆宫中,四爷并未让他搬出这个寓意特殊的宫殿。

弘昼这几年间本来就在阿哥所住着,现在搬过来也不过是将雍亲王府中一些东西挪到阿哥了,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

弘时要搬的东西就多了,他已经成婚了,前两年还有了个孩子,不过这个孩子没养住,他这次要搬的除了他自己外还有他的福晋以及后院的侍妾。

这么多人加上东西,搬起来其实颇为头疼,但好在内务府现在正是巴结众位新鲜上位的皇子们的时候,所以事情办的是既快又漂亮。

让弘昼还感叹了一下,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内务府的热情。

第93章 努力的方向

之前弘昼也是一直住在宫中的,宫中对于这位雍亲王府出来的小阿哥自然也是不敢亏欠的,但也仅止于此了。

和其余的皇孙们相比起来弘昼的待遇一直不差,但这也只是不敢克扣,而现在则变成了巴结讨好。一下子似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人替你先想好了,在你发现这个小小的困难之前,便有人将它摆平了。

而这个摆平的人是不会来你面前将这件事大肆宣扬的,他只会悄悄地,小心的提及一两句,很怕拍马屁拍到了马腿。摆出并不是需要回报的姿态,而只是想要为主子着想的模样,将这样地讨好润物细无声融入到你的身边。

同时弘昼的院子增了不少的人,本来雍正的意思是让弘昼搬到更大的院子去。虽说也都是在阿哥所,但还有更大的能选,至于原本住在那里的皇孙,当然是搬走了。

而弘昼就有点懒得动了,在这个院子住习惯了,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算拥挤,便不想要折腾这一番。而他能推辞大的院子,却不能辞去那些被内务府派过来的人。

他如今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按照规矩他的院子中是缺了不少人的。连小周子都当不得在他身边近身伺候,要换个更为聪慧机灵些的两个人才是。

但弘昼这几年来和小周子磨合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再去挑近身伺候的人。便定了小周子留下,同时选了两个老成些的嬷嬷帮他管着院子的宫女太监们。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可不想自己的院子一点规矩也没有,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只要好好定下规矩,一切按照规章制度走,不要随意欺凌人就行了。

等这些操心的事情都做完后,这一年已经翻过,年号在今年改为了雍正。

今年的宫宴办得格外的盛大,这是为了贺新皇登基。这位新皇的手段刚硬,曾被先帝誉为坚刚不可夺其志。原本在这位还是雍亲王的时候,便有不少朝臣就已经体会到了,现在这位成了最顶头的那位上司后,所有朝臣都体会到了。

这位极其勤政,原本先帝就已经很是勤勉了,但这位更是称得上是事事都要过问。特别是年刚过完,正月十五都还没出,就已经连下十一道圣旨训谕督抚以下的官员,定下了不少的规矩。因为钱粮积弊问题太多,还专门设会考府想要查出缘由以及贪墨的人来。还有不许上三旗在职官员在诸王门下行走若被查实,一律革职。

这三件事同时砸下来,京里京外的官员都忙碌了起来。

在京的官员,谁又能说没有和哪位亲王郡王有点什么七七八八的关系呢?这些王爷们在京,特别是先帝的子嗣们之前争了十几二十年,京中但凡有点名望的官员都被拉拢过了。

要知道想要保持中立可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你一个京城的官员,你说皇子专门下帖子请你去喝茶你去不去?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皇子面子。但你若是去了,可就要听到些拉拢的话了,在你未定下归属之前,拉拢的帖子会源源不断的前来,你能推拒一次,还能拒三次四次吗?若当真全都拒了,这样不给面子,可就不要怪人家给你使绊子了。

这个困境几乎笼罩着京城里所有稍微有些地位的官员们,能保持一点不沾染的少之又少,那是极为聪慧或者格外边缘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这不许行走,让廉亲王也就是八爷手底下走了不少人。

在雍正上位之后,八爷手下就走了不少人,这些是与他干系不深的。新帝就算清算到,多半也不是什么要家破人亡的大过错,最多也就是降职贬斥之类的,这些当然不算好下场,但一比较那些直接贬为庶人更有甚者流放砍头的,便觉得这个下场也不错了。而有些绑定得太深了,一时是走脱不开的,甚至有些是给新帝或者如今的怡亲王使过绊子的。

而现在这条规矩下来,八爷手底下的官员就开始慌了。这正月还未过,雍正便一气儿撸下来了七八个八爷手底下的官员,换上了他自己手上的人。

这些事情暂时是和弘昼没什么关系的,毕竟他年纪还不到能上朝的时候。唯一一个年纪到了能上朝的弘时,在雍正刚上位时便派了人看着弘时的一举一动。现在他不能随意将弘时这个长子禁足,但又实在怕这个倒霉孩子在现在给他找事。

弘历也回到了上书房念书,他虽然住在毓庆宫,但年纪还不到能办差事的时候,雍正现在前朝忙得都不去后宫了,自然没空指点他什么,便将他派回了上书房。

弘昼这段日子过得很是愉快,四哥回来了每天上下学有伴了很愉快,阿玛最近忙得没时间关注他们就更愉快了。

因为身份的转变,现在上书房的众人对于弘昼的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变化了。

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弘旷,即便是弘历被选到康熙身边的时候,弘旷都会时不时地阴阳弘昼一两句。但现在他把自己当成了哑巴,除了见到弘昼时会按照规矩行礼外,在弘昼面前绝对一句话不多说。

虽说雍正没时间来看着孩子们,但他还是记得给弘昼还有弘历另外指了先生的。之前的先生也不是不好,不过他要同时给五个人一同授课,现在指的先生便只需要操心弘昼和弘历了。

皇子们有单独的屋子念书,要离开同窗多年的弘曈还有弘暻,弘昼是有点舍不得了。离开了他们还有谁会在自己因为功课抠脑袋的时候给自己帮助,还有上课偶尔想要说小话都没人了。

四哥是决计不会在课上和自己说小话的,若是从前的弘历尚有一点这个可能的话,那现在的弘历是一丁点可能都没有了。

自从被挑选到康熙身边后,弘历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即便现在被送回上书房念书,但它周围依旧保持着沉稳的气息。

弘历有时候转过头看看自家四哥,心中想着皇玛法身边到底是有多锻炼人,让原本还算开朗的四哥现在几乎不咋说废话了。

“看着我做什么?”被盯了好一会儿的弘历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弘昼。

方才先生刚给他们讲了课,现在正是留了时间让他们自己温习的时候。

对于弘昼来讲,先生留下的这个温习时间。他经常会用来写大字,或者写一些先生留下的文章作业之类的。

反正是不会用来温习的。

但对于弘历来说,他会很听话的依照先生的吩咐,乖乖地温习着刚刚讲的那一段内容。如果不是被五弟盯太久了,他现在还看着书呢。

“看你似乎变了些。”弘历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弘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声音淡淡的:“哪儿变了?”

“就是这个感觉,”弘昼坐正了身子,“就是这样说话淡淡的感觉,四哥,你没发现你现在说话都没什么情绪吗?”

弘历又将目光看向了弘昼,眼神中透露出了无奈:“汗阿玛虽说现在这段日子很忙,但隔三岔五还是要叫咱们的先生过去问问咱们学得如何的。”

言下之意,你不怕被先生告状吗?

弘昼挺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说道:“先生教的我都学会了,自然不怕他告状的。”

“学会了,但不精是吧?”弘历拆台。

“你别管我精不精吧,就问我会不会。”

弘历投降了:“你是会了,可是若汗阿玛想起来将我们叫去考校的话,你这点学问是过不了关的。”

雍正登基后孩子们就要改口叫汗阿玛了,弘历适应得很快,但弘昼有时候却会忘了这个称呼,直接叫阿玛。不过现在都是私底下叫叫,雍正这段日子忙得没时间找自己儿子的麻烦,弘昼也就并没有在他面前叫错过。

“过不了就过不了吧,”弘昼很摆烂,“我又称不上不学无术,先生教的也都学了。”

弘历看着弘昼的眼神有点复杂,他们从前只是雍亲王府中的小阿哥时,便会有些不怀好意地来他们面前提及阿玛立世子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前面有个弘时,其余人也都不大清楚当时的雍亲王对这个长子的态度,虽然在他们面前挑拨,但多少也有个度。但自从雍正登基后,瞧着他对这个长子的态度并不算重视,又见他依旧住在毓庆宫中,于是来弘历面前明示暗示储君之位的便多了。

甚至于他还没有上朝开始办差事,便有人想要投效到他门下。若是将来能搏一个从龙之功,那现在隆科多家中还有年家的风光是不是他们来日也能获得。

弘历不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这些,会没有人在弘昼面前提。但他瞧着不论是学习还是对自己的态度都一如既往,让弘历心中略微异样。

成为皇子对自己影响似乎是很大的,但对于五弟的影响似乎并不大。他瞧着还是当雍亲王府小阿哥时的模样,甚至因为没有考封的压力,更加轻松了些。

“四哥,你怎么这样瞧我?”被四哥一直盯着,弘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弘历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汗阿玛说过几日就要给我们选哈哈珠子了。”

“哈哈珠子,”弘昼说道,“像二十二叔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一样?”

康熙这位皇上实在能生,上书房中如今还有四位他的儿子,其中有两位甚至比弘昼还要小上几岁。

弘历点了点头:“说是过来陪着我们念书的。”

弘昼撇嘴:“是来代替我们挨打的吧。”

上书房的先生们是有训诫的权利的,不过他们一般只会训斥,并不是当真拿着戒尺打人。而有时候皇子们犯了较严重的错误时,便需要责罚他身边的哈哈珠子来叫他警醒。

弘昼是在上书房见过胤祎的哈哈珠子挨打的,那时候他刚进上书房还不到一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震撼。

“我们都已经十一岁了,”弘昼想要讨价还价,“我瞧其他皇叔的哈哈珠子都是六岁就跟着他们的,我们这没几年就不来念书了,干脆不要得了。”

“这可由不得你了,”弘历的嘴角逸出了一点笑,看着弘昼露出为难的样子他便心情好了点,“你要和汗阿玛去商量才行。”

弘昼扁着嘴不说话了,他上次见到阿玛还是宫宴时候呢,听闻阿玛最近忙得都没去翊坤宫见年贵妃和六弟了,哪来的时间见他。

本来以为至少要过了正月到二三月的时候雍正才会有空见他们,但让弘昼没想到的是,雍正比想象中更为重视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过了两三天就召见了他们。

“儿臣参见汗阿玛。”弘历见到雍正时肃着脸,一丝不苟地行礼。

弘昼也跟着一起行礼,从前对着皇玛法行这样的礼,现在对着阿玛行这样的礼。

阿玛的脸色不大好看,他面色微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一看就知道熬了好几个大夜。但周身的气质更为摄人了,原本就不怒自威的气势变得更深沉了些,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低头,仿佛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刃。

雍正这些日子办了不少的事情,有些朝臣还算听话,但老八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给他找不自在,让他最近过得也不算很舒坦。

但看见这两个精神抖擞的孩子,雍正的心情又变好了。

他自觉不论是弘昼还是弘历,都不比老八家中的弘旺差。再一想到他是这场旷日持久政斗中的胜利者,而他的儿子们瞧着也比弘旺更胜一筹,这样的想法让他脸上不自觉地就出现了一点慈爱的笑。

招了招手,将他们唤到了身前来,细细问了问搬到宫里头的生活。

见两个孩子都答好,雍正笑了笑开始考校学问。

弘历答得很好,雍正指过去的先生学问本身就很好,不然也不会被这位吹毛求疵的君王指过去给自己儿子教学。而弘历本身也努力,便让雍正有点小惊讶,弘历的进步太过明显了。

相比之下,弘昼就答得马马虎虎了。从答案能听出来他其实是学了的,但看着似乎并没有学进去太多,就让雍正原本露出的笑意微微收敛了起来。

于是又考校了弘昼几个问题,发现这个儿子提的问题都能答出来,但是又答得不全面。若说他错了也不是,但就是能瞧出并未下了苦功夫去研读。

“最近念书可是懈怠了?”雍正的脸上没了笑意,看着弘昼的神情带上了点他面对不听话朝臣时的严酷。

弘历有点不安地微微抬头,已经想好等会儿应该怎么给五弟打圆场了。

雍正并未给弘昼说话的机会,便训斥了他好几句,觉得正是因为自己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管这两个小子,才让弘昼找到了机会偷懒的。从前每月都要考校的时候,弘昼念书念得可很是不错。

弘昼被训斥也不难过,等雍正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的时候,心里正思索着回阿哥所了该吃点什么。

现在他可以直接点菜而不用多花银子了,甚至是直接吃到御膳房的菜。虽说雍正没有抽出时间来看顾两个孩子,但他用膳有时会想起还有两个在上书房念书的儿子,便会大手一挥给他们加一个菜。

弘昼的沉默让弘历误会了,他迟疑片刻后安慰道:“不要紧的,只要你能下功夫念书,想来下次汗阿玛就不会责骂你了,会夸奖你的。”

弘昼从脑海中一连串的点心里分出心神来,疑惑:“四哥你在说什么?”

仔细看了看弘昼的脸色,见他一点也没有被责骂的悲伤。这让弘历完全明白自己是想多了,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越发没脸没皮了。”

“怎么了,”弘昼委屈,“汗阿玛刚刚都已经骂过我了,出来了你还要骂我。”

“你若念书的时候能有你想点心的时候认真,汗阿玛便不会骂你了。”弘历慢条斯理说道。

念书和点心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弘昼撇了撇嘴。而且他觉得他念书并不算不认真,先生讲的东西都是学了的,只是不愿意课外拓展而已。

现在已经有人想要过来烧弘昼这口热灶了,但他一想到自己和四哥有可能会变成阿玛和八叔的样子就浑身难受。加上他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争抢,只要不犯到他的头上来,他就并不想去乌眼鸡似的抢一样东西。

特别是看到阿玛上位之后忙得每天睡觉的时间都要减半后,摆烂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感觉自家阿玛这么忙,每天都埋在折子堆里,除了抽时间去给太后请安外,没有一点娱乐活动。

特别是这个娱乐活动的中心人物——太后还很不待见自家阿玛,就更显得这一天格外无望了。

想想整日里批折子,然后和朝臣勾心斗角一下,再克服几个八叔他们使过来的绊子,然后去太后那里挨骂。弘昼觉得这样的日子想一想就很是绝望了,他是一点也不想体验的。

特别是之前他认真念书一直都是想着成年后去考封,好在阿玛挂了之后自己能有个过得去的爵位领一份禄米。然后再根据学的本领,领上一点差事,可能就会再多添一份禄米,可以将额娘接出来单过。

而现在弘昼身为皇子,特别是自家阿玛并不像皇玛法一样有十几个皇子,他只有四个儿子。就导致了阿玛以后给爵位不会特别吝啬,弘昼最低也能混个郡王的爵位。

想到这个既定的未来,弘昼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了。

第94章 秘密立储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弘昼在念书的时候付出的心力自然就少了起来。不过他并不是个想给先生找麻烦的学生,于是便在先生教的时候也会跟着好好学,但想要让他课下再自己努力可就不能了。

搬到宫里来之后,耿执羽就彻底不在意弘昼念书如何了。

从前总担心这个孩子生得年幼,自己这个额娘身份又不高,怕是承袭不到爵位,是以才想让弘昼自己努力些去考封。但如今,孩子的阿玛都已经登上皇位了,日后这个孩子的前程自然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难不成还担心皇上会舍不得给孩子一个王爵吗?

她一直都是个很知足的人,对于弘昼的期待也多是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长大,最好快乐一生。从前都不曾过分教导弘昼努力,现在自然更不肯去叫弘昼卷起来了。

阿玛那边忙着,没什么时间来管他,先生又只能敢怒不敢言,于是弘昼彻底没了努力的压力。在上书房里,悠悠然地念书,甚至觉得比之前几年都还要轻松些。

这样的学习态度让先生很在意,这位先生从前是不在上书房内教皇子皇孙们念书的。这次被皇上一上位就指到了上书房,原本是踌躇满志想要将这两位小阿哥教好了,让皇上看看自己本事的。

但过来一教,发觉四阿哥也就罢了,人聪慧又努力,他稍加点拨便能学得不错。而这位五阿哥,性子随意,人还算机灵,但就是不肯用心些念书,让他有了壮志难酬之感。

旁敲侧击几次后,还不见五阿哥努力,先生便在雍正询问的时候暗搓搓告了个状。将弘昼的学习态度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您日后发现五阿哥没学好,那可不是我教不好。

雍正收到先生告状后陷入了沉思。

弘昼其实是个还算机灵聪慧的孩子,这雍正是知道的。当年弘昼出花后要养身子,不便进宫念书,他这个阿玛是教过这孩子一阵子的。

之前在上书房中一直学得不错,怎么现在就不肯努力了呢。

有心想要和弘昼谈谈,但雍正还是过了三四天才有时间宣召弘昼到养心殿的。

这日里,弘昼还在校场上练习骑射,便见到了有小太监过来招宣他去养心殿。

念书上弘昼虽然不上心,但骑射他还是上心的。骑射约等*于锻炼身体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很惜命,自然也就对锻炼身体很上心了。

见小太监过来宣召弘昼,弘历眼里有点讶异:“汗阿玛可说是因何事吗?”

那小太监的脑袋垂着,不敢抬头,声音恭敬答道:“回四阿哥的话,奴才不知。”

如今天气还有些微凉,但弘昼在校场上运动了这一阵子还是发了汗,他接过小周子递过来的帕子将自己头上的汗擦去后问道:“现在就去吗?”

“皇上吩咐五阿哥现在便去。”

好吧,阿玛的吩咐是不能装听不见的。弘昼和武师傅打了个招呼后,便跟着小太监去了养心殿。

在场的所有皇孙们都看着这一幕,弘旺嘴角略微勾起了一抹带着兴味的笑,着重看了看弘历的神情。见他面色并无变化,依旧在练习着骑射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

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

弘旺最近的处境不大好,虽说他阿玛八爷被封了廉亲王,但长了眼睛的都能瞧见皇上对廉亲王的态度很是一般。机灵些的已经对他敬而远之了,只有九爷还有十爷家中的孩子依旧对他态度如初。

甚至连十四爷家中的孩子都开始逐渐和他们拉开距离了,毕竟十四爷家中的孩子心中还是有点希冀的。虽说阿玛被下令留在景陵给皇玛法守灵,但皇上到底也是自家阿玛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等皇上的气消了之后,肯定就能让阿玛回来了。

雍正今日好不容易将送过来的奏折都批完了,预备着见完弘昼之后,便去翊坤宫瞧瞧年贵妃和福惠。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清凝了,现在一忙完便忍不住想要见见她。但弘昼的事情压在了他心中已经好几日了,趁着今天有空先将弘昼宣召过来问问想法,再训斥一通。

他当日在上书房中,念书是何等的废寝忘食。那时候兄弟好几个都在上书房中念书,他一直不曾落过下乘。甚至还有余力帮十三弟,所以此时看见弘昼念书的时候不经心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等弘昼过来时,看见的就是一个正拿着几张纸看的雍正。

“儿臣见过汗阿玛。”弘昼行礼的姿势很端正。

雍正很是冷淡地应了一声,从案上将那几张纸扔了下来:“如何将功课做成了这样?”

弘昼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这几日间自己交上去的功课。讲道理,虽然他的功课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但也是勉强能过得去的类型,实在没有到要扔下来的程度。

见弘昼没有说话,雍正恨铁不成钢:“一年之前你的功课做得要用心多了,那时候你的先生还夸过你。这才过了多久,便开始这样敷衍了事了。”

之前弘昼还有弘历在上书房念书的时候,雍正除了他们休沐的时候要领过来考校功课外,有时候还会主动去教他们的先生那里询问这两个孩子学习的情况。

他一直都很了解弘昼念书的情况,所以现在才会格外的生气。

“朱夫子有言,宽着期限,紧着课程,这念书又岂是一日之功。”雍正带着怒气说道,“你自开蒙起,念书便认真,如何这些日子便懈怠了。这一日懈怠,便浪费一日的时光,少时不念书,老来悔之晚矣。”

弘昼臊眉耷眼听着阿玛的训斥,这养心殿中的伺候的人都低下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伺候了这位皇上几个月后,他们都有些害怕见到皇上生气的模样,这着实是有些吓人的。

等雍正骂够了之后,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后,心绪平缓了些才问道:“究竟是为何这段日子念书这样不用心了?”

此时养心殿内只有弘昼和雍正,弘昼犹豫了片刻后将自己所思所想说了出来:“阿玛,我并未不念书,只是不如之前努力罢了。之前那般用心,一来是因为宗室子弟不袭爵的日后要去内务府考封,我想靠着自己得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

而到了现在,努不努力日后的爵位都肯定要比辅国将军的爵位更大些。

后面的这一句弘昼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见阿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被气的。

雍正气急,抓了桌上的东西就往弘昼那里扔,被弘昼灵敏地闪避了。

“没出息,你就这点出息!”雍正扔了东西后怒道,“一个区区辅国将军的爵位就让你满意了!”

弘昼轻轻撇了撇嘴:“可是按照规矩和硕亲王格格所生之子,最高也就能考取辅国将军的爵位啊。”

他都已经给自己定了最高爵位标准了,没有定最低的呢!

雍正深吸了一口气:“难不成你就不能想着好好念书,日后立功之后升爵吗?”

见弘昼那无辜回望的眼神,雍正就知道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是的确没有想过这回事了。

“往日里也不见你这般没出息,”雍正瞪着弘昼,“这样没出息的话最好给朕呑回去,不要叫朕再听见你说出来。”

弘昼看着阿玛,觉得他的表现是没有太过生气的样子,便继续说道:“这话即便不说出来,但儿子依旧是这样想的。”

这话一出,气得雍正想要拿起桌上的镇纸砸过去。可镇纸刚拿到手里掂着这沉甸甸的重量,理智就又回到了脑中,若是这万一砸中了弘昼的脑袋,那这小子今日就没命出养心殿了。

将手中的镇纸放回去后,雍正原本的怒意也淡了点:“学如弓弩,才如箭镞。倘若不念书,日后旁人谈论经学典籍的时候,你都沾不上边。”

“沾不上说明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弘昼很坦然,“况且儿臣并不是不念啊,先生教的都好好地学了的。”

说到这里,弘昼觉得自己有一点委屈。从刚刚进来起,阿玛说的话好像自己一点不学似的,但实际上自己只是不爱再课外拓展了,先生教的都好好地学了的。

雍正痛苦地看着弘昼,怎么往日里没有发现这个小子这样欠揍呢:“若你不好好念书,日后朕就真就只封你一个辅国将军!”

“辅国将军也不错啊,”弘昼笑呵呵,“知足常乐。”

这句话把雍正气了个仰倒,他深呼吸了两下,对弘昼说道:“滚出去。”

弘昼有点委屈,但还是很守规矩地行礼告退了。阿玛怎么登上皇位后素质变差了,之前都没有让自己滚过。

和弘昼说了这一会儿话,雍正现在一点也不想去翊坤宫了,他高声叫了苏培盛进来后让人宣怡亲王进宫。

他此时带着一身的怒气,不适合去翊坤宫,弘昼的教育问题也不适合于清凝说。还是让十三弟进来吧,他想和十三弟聊聊。

等怡亲王进宫后,看到的就是雍正面前摆着一桌子的酒菜,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皇上?”怡亲王有点迟疑,“这是怎么了?”

从前的时候,自家四哥有时候还会让自己去他府上喝酒。但自从四哥登基以来,一直忙着都没空,不仅是四哥忙,他也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四哥怎么有兴致将他叫来喝酒了。

“不必行礼了,快过来一起喝。”

雍正招了招手,见怡亲王从善如流坐到他对面后,便顺手给他倒了杯酒。

“四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怡亲王问道,“还是八哥他们……”

雍正摇了摇头,想起弘昼刚刚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那些话,心中更加苦闷了,倒豆子一般将弘昼刚刚说的话都说了。

怡亲王听得目瞪口呆,从前没看出弘昼这小子是这样的性子。

“这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雍正怒道,“弘时从来就不省心,从前还以为弘昼是个省心的,现在看来只有弘历是真的省心。现在弘昼便不认真念书了,日后只怕是要长成那些八旗子弟中的纨绔,整日里招猫惹狗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心烦。”

怡亲王犹豫片刻后道:“这人都有擅长于不擅长的,弘昼虽不喜念书,但也一直学得还不错。加之骑马射箭学得不错,可比八旗子弟中的纨绔子弟好上不知道多少了。四哥便是不悦,也不当将他与之相提并论。”

雍正带着怒气的眸子一滞:“你怎么还为这小子说话起来了。”

怡亲王耸了耸肩:“虽说弘昼不爱念书,可他的功课可是比我家弘晈要好不少的,骑射方面也上佳。又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自然不必多加担忧了,加之……”四哥你属意的继承人又不是弘昼,对他便不必过多苛责了。

后面的这句话怡亲王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自家四哥。

雍正现在的岁数也不算小了,四十六七的年纪已经不能算年轻了,是以他其实考虑过继承人这个问题的。

从现在的几个儿子中选,弘时太蠢,容易被人当枪使,若是这样一个人坐到这个位置上去,雍正就要担心到时候下去被列祖列宗骂了。而福惠年纪太小了,是贤是愚尚且看不清楚,至少要等到孩子七八岁的时候才能定论。

而除却大的弘时和小的福惠,他的选择就只有弘历和弘昼了。这两个儿子中,雍正是更为偏向弘历的,他登基之后仍然让弘历住在毓庆宫就是一个说明。

同时他作为九龙夺嫡的胜者,并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后和自己一样与兄弟们争斗不断。其实说起来,年少时他和老八的关系是很好的,比之十三也不遑多让,不过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现在提起继承人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早,他刚登基不到一年。但是这件事是绕不开的,现在想起来也让他不得不忧。现在弘历弘昼两兄弟的关系极好,这日后有可能会变成自己和老八的样子吗?

一想到朝堂上自己这几个儿子可能互相攻讦的样子,雍正只觉得脑袋都开始疼了起来。这样想的话,弘昼无意大位,一心只想当个闲散宗室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怡亲王见四哥又陷入沉思,便也不开口了,陪着雍正一起喝酒。

半晌后,雍正开口:“十三弟,你觉得我若是将立储的圣旨藏于匣内,放于宫中,待我百年之后才能让人打开,这个立储的法子如何?”

第95章 太后病

“立储?”怡亲王惊愕,“四哥你何必这么早考虑这件事情呢?你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立储之事十年之后再议也不迟。”

雍正又喝了口酒,似乎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他脑子有点不清晰:“立储的事情还是要早定下来才好,之前汗阿玛在时,我们兄弟彻底开始斗起来便是二哥被废。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也实在是不想看我的儿子们因为这件事斗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雍正其实并不想参与夺嫡。他那时候年纪还不大,一心想的是跟在二哥的身后,当一个裕亲王一般的人物,一个辅佐皇兄的王爷便罢了。

可是万般不由人,他后来也被推了上去和老八他们斗了起来。想起年少时与老八相谈甚欢的时光,雍正心中的复杂感便越来越多了。

现在弘历和弘昼的感情不错,以后也会走到自己和老八现在的这一步吗?

“那又何必要这样秘密立储?”怡亲王还是不解,“直接下诏不好吗?”

“定下了储君后,前朝后宫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从前二哥年少时,谁不夸他有汗阿玛的风范,有储君的威仪。”雍正说话的时候很慢,似乎一边说一边在思考什么,“但还是被前朝后宫的这些事情逼疯了,逼得他行事越发癫狂,这才引发了……这秘密立储我便可一边观察这心中人选的行事品行,倘若不好,直接心中换了就是了,也不必行一遭废立的麻烦事,免得朝野震荡。”

“况且这人生哪知有没有意外,秘密立下储君后,若有万一,便可免了朝臣们为着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君主,而导致的朝堂倾轧。”

雍正似乎是有些醉了,说话颠来倒去的,想到一句说一句。

“四哥!”怡亲王很不高兴,“你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雍正没有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酒杯之中的清酒,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秘密立储这件事定下。

现在这四个孩子中,唯有弘历瞧着还算上进,还是得慢慢长远的瞧着。万一日后福惠长大后更为出彩些呢,清凝和自己的孩子必然不会是愚笨的,只要好好教,说不定能比他的三个哥哥更为出色。

这日之后,雍正也懒得再逼弘昼努力了。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愿意多学就随他去吧,到底先生教的他都学了,也不会成为那些不学无术的傻子。

察觉到汗阿玛的态度,弘昼就摆得更加心安理得了。逐渐开始恢复前几年在上书房时的作风,也就是晚去一两个时辰。

他现在只要提前在先生来之前到上书房就行了,每日里能多睡一两个时辰了呢。

弘历最开始还会为弘昼担忧一下,怕汗阿玛会将他提溜出去打板子。后来见连先生似乎都装作不知道后,便随他去了,只是心中滋味依旧复杂。

他略有些明白五弟此举代表的含义,因此心绪就更加复杂了。

说实话,对于弘历来说,若说他对最高的那个位置没有半点企图,那绝对是假话。从皇玛法命他入住毓庆宫,汗阿玛登基后也没有将他拽出来后,他和额娘都渐渐地把期望从雍亲王的爵位到了更高的地方。

三哥不足为惧,六弟年纪太小,即便有年贵妃这个出身高贵的额娘,还有那煊赫的外家,但在六弟在未长成之前都不必太过担忧。而能和他正面竞争的,也只有五弟了。

和五弟在这些方面上打得死去活来,弘历私心里觉得是不愿的。特别是看到阿玛对于十四叔的处置,让十四叔给皇玛法守灵,就让他更不愿和弘昼兄弟相残了。

现在见弘昼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他心中便对这个位置的渴望更多了一分。同时下定了决心,若他日后当真能登上这个位置,一定会好好待弘昼的,必然会比汗阿玛对十三叔更好。

也会好好待耿额娘的,一定会让耿额娘在后宫中唯独屈居于自家额娘之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弘历在日常生活中更照顾了弘昼些。只要他得了什么稀罕的东西,总是也忍不住要给弘昼也送一份。

内务府的人送过来的孝敬的东西,若是知道弘昼那里没有的,便要先给弘昼送去。

在弘昼发现这样特殊的照顾之前,是雍正先知道了。他在这三个长大了的儿子身边都放了人,这样的事情禀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沉吟了半晌,更加坚定了要秘密立储的心思。

为人父母者总是盼着孩子能一团和气的,他总要试试避免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兄弟相残的局面。

弘时暂且不提了,弘昼弘历这两个小子自幼便养在一起,搬到前院后也是在他眼底下养了两三年的。他们之间的感情雍正再了解不过了,他是不会像汗阿玛一样让自己的孩子反目成仇的。

于是乎弘昼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在汗阿玛都不强求的情况下,先生也琢磨出了点东西。对于这位五阿哥的学业上,便不再强求。

这也让弘昼觉得自己现在在上书房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虽然四哥是不会和自己讲小话的,但先生走后溜出去找弘曈还有弘暾玩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先生现在给他布置功课都少了不少,给四哥布置的功课多了许多。弘昼有时候看了两眼,觉得四哥可真不容易,上了一天课后还要写这么多的文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宫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雍正收到了来自十四弟的请安折子,这折子中遣词造句有些不敬,叫雍正不悦之下直接革了十四的禄米。这本不是一件大事,毕竟等这位陛下气消了之后也就给他还回来了,况且十四爷也并不缺这点禄米,更多的是丢了面子。

但这话被添油加醋告到了太后那里去,当日雍正就被太后叫过去责骂了一顿。

即便已经身处最高位上,但额娘派人叫雍正还是不能不去。甚至不用专门叫,他每日都是要去慈宁宫请安的。而请安的时候被额娘责骂,他也只能听着。之前那样威胁太后,是因为他当时真的忙得没空搭理后宫,这才出此下策,而现在远没有到那个境地。

气得雍正回养心殿后,便立刻又写了折子去责骂十四。

而这话又传到了太后耳边,太后直接气病了。

太后病了,按照规矩后宫的妃嫔还有宫外的王爷福晋们都是要进宫来侍疾的。

四爷上位后,从前的德妃就成了太后,也就成了康熙孩子们的嫡母。在礼法上来说,康熙所有儿子的福晋都是该过来侍寝的。

但太后病了只想要清净,便不叫外命妇进宫,只是可劲儿折腾四爷后宫的妃子们。其中被折腾的最重的就是年贵妃,这位贵妃娘娘很是得宠,即便四爷没空来后宫,但给她的赏赐却是如流水一般进了翊坤宫。

当然,耿执羽还有熹妃以及皇后都被折腾了,甚至于后宫中如同小透明一般的懋嫔都没有逃脱,也被太后挑了一回刺。

甚至于弘昼还有弘历休沐的时候前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也被这位老太太阴阳了一通。好在太后并未直接刁难他们,只是说了两句难听的话就放他们走了。

这边太后在刁难雍正的妃子,那边雍正气得在养心殿中怒发冲冠。

他自然明白皇额娘刁难清凝她们是为何,不过是因为他革了十四的禄米罢了。可那都是因为十四先不敬的,皇额娘还是这样偏心。

现在皇额娘病了,让他甚至于去和皇额娘跟前讲道理的机会都没有。

难不成还能趁着现在去皇额娘跟前气她吗?若是这件事当真出了,那恐怕雍正第二日就要开始处理京中关于他不孝的流言了。

一月就这样过去了,弘昼和弘历又迎来了休沐,即便上个月去玛姆那里被阴阳了,但这个月还是得去。因为太医说了太后越发病重,他们于情于理都是要前去看顾的。

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弘昼和弘历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默。

对于这位玛姆,弘昼和弘历都不算很熟悉。在他们随着汗阿玛搬进宫之前,也就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一下这位玛姆了。平日里虽说也在宫内念书,但玛姆素来只爱召见十四叔的孩子,召见他们的次数少之又少。

来到慈宁宫前,弘昼和弘历对视了一眼。

“我是真不想来,”弘昼小声嘀咕了一下,“上个月说是病了,但我见玛姆骂人的时候很是中气十足啊。”

之前太后还是德妃时,贤良温柔的名声是传遍了宫闱的。虽说弘昼没有感受过玛姆的温柔,但至少往日里瞧见也还算是个温和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变成了宫里面说一不二的人,太后原先的温柔都不见了,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甚至大声责骂也屡见不鲜。

其中最倒霉的当属年贵妃了,太后见她必没好话。其次就是四爷了,这位每天都要来慈宁宫点卯的儿子也很久没见到自家额娘的好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