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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湛每天浑浑噩噩,身体日益消瘦,他不是没想过要自救,试图让自己忙起来转移注意力。

可从斯诺卸任后,池湛能拿来打发时间的事也没有了。

况且他原本做那些事就是为了柏青,现在柏青离开后,池湛便没有了方向,像一只落单的大雁,孤寂地在天空盘旋。

池湛重拾旧业,把设备搬进影音房,重新开始打比赛。

尽管已经几年不接触骇客大赛,池湛依旧毫不怯场,势如破竹,冷静迅速地破解一个又一个难题。

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果然有效,管家发现虽然先生依旧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影音室里,但是比之前情况好了许多,有时候也愿意和他们交流。

眼见着先生似乎在渐渐走出柏先生离开的阴影,不再一味地沉溺于痛苦之中,庄园里气氛一派欣欣向荣。

直到有一天,那是很平常的一天,风朗日清,万里无云,池湛被人发现浑身是血地躺在浴缸里。

第86章 第 86 章 “继续要死要活”

一个小时前, 影音房里。

池湛把背部沉入椅子的靠背里,他面容麻木地把头往后仰起,像汲取养分一般, 视线慢慢划过头顶、周围的几千块屏幕,柏青的一颦一笑环绕在他周围,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令池湛有些满足,可满足过后却是无尽的空虚,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他没办法。

就像幻觉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他却拒绝治疗一样。

治好了,那是不是以后再也看不到青青了。

池湛抿了抿冷峻的唇角。

那他不要治。

就算是幻觉,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见到柏青的机会。

最近重新投入比赛, 池湛一开始是想要转移注意力, 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柏青,精神高度集中的事的确令池湛可以短暂逃离现实。

逃离没有柏青的现实和痛苦。

池湛很聪明,他的思路是对的, 效果也很显著。

然后他就惊慌失措地发现, 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向来是矛盾至极的人,明明重新打比赛是为了自救,可真的要被救时,却立马暂停了比赛并弃权, 自己亲手切断一切痊愈的可能性。

如果治好的代价是再也看不到柏青,那他不要治。

池湛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柏青施加给他的是欢愉还是痛苦,只要是柏青给的,他都拒绝不了,只会全盘接受。

即使明知继续沉溺下去, 他的情况会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也舍不得拒绝。

就算是痛苦,也要。

就像分开那六年,明明每次看到柏青送的轮船模型,心脏就会隐隐作痛,却还是把它摆在卧室最显眼的地方,日日夜夜对着。

以前池湛以为那样做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他,让他不要忘记柏青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可后来发现不是的。

他一点也不在乎柏青骗了自己,重逢后每次口不择言对柏青说出重话,怪他骗了自己的每一个瞬间,其实都是在向柏青求救。

求他救救自己,求他不要离开,求他爱自己。

池湛在柏青面前就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可恨又可悲。

他只是……

太想要柏青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柏青要救他,凭什么柏青有义务爱他这种人?

没义务的,他也不值得。

他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其实硬熬下去也可以的,继续自欺欺人也是可以可以,就像柏青质问他,为什么要放弃?明明他们就要迎来幸福结局了。

可柏青不知道的是,池湛永远不会对他放手,直到他敏锐察觉到……

算了,不想了。

池湛仰着头,眼角无声无息滑下一滴泪,泪水瞬间没入黑色鬓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乖乖,你……你怎么哭了啊?」

幻觉又出现了,在池湛的视线里,柏青满眼心疼看着他。

“青青……”男人声线哽咽。

「嗯?怎么啦?」

柏青俯身低头,在池湛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离开时稍长的发丝仿佛扫过池湛的脸颊,令池湛有种泛痒的错觉。

「亲亲,亲亲就不难过了,好不好?」

池湛轻轻抬起胳膊,做了一个环抱的动作,看上去像是把幻觉里的柏青抱在了怀里。

“我只是……太想你了……”

「想我了就来找我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随即幻觉中温柔的柏青脸色一变,瞬间冷了下来,转身留一个背影给池湛。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池湛猛地瞪大了眼睛,连眨眼都不会了。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

如同指令一般的话语在池湛脑海中反复循环,令他茫然地捂住了头。

他回到卧室,眉宇紧锁,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来回踱步。

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打出了电话。

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柏青瞥了一眼旁边嗡嗡震动的手机,然后……

无视了。

一分钟后。

池湛手连带着手机垂落身侧,寂静的房间中央,无边的绝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他。

半晌,男人忽然低低笑了一下。

“犯什么贱。”

可下一秒,他又重新打了一遍。

就犯贱。

柏青刚拿起手机就被吓了一跳。

怎么又响了。

紧接着是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第六个……

……

柏青眉头轻蹙,全部无视了过去。

此刻这一幕,和当初池湛故意晚接柏青的求救电话诡异重合。

池湛脸色越来越白,在打到第十九个的时候,那边终于有回应了——拨打的时间没够一分钟,被提前挂断了。

被拒接了。

意识到柏青无声的拒绝和不耐烦,池湛如同被切断了生机,他孤零零站在房间正中央,捧着手机,盯着屏幕的眼睛目眦欲裂近乎癫狂。

为什么不接?

「因为你被弃养了啊」

熟悉又诡谲的声音又出现了,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怀好意。

「没了他你还能活吗?」

不能。

池湛无声动了动嘴唇,第一次赞同了那声音的观点。

「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那就去死啊……」

如同诅咒般密密麻麻的字眼浮现在池湛的脑中。

池湛睫毛猛烈颤动了一下,正想如往常一般无视过去,却不料,手机屏幕顶端此刻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窗。

【您的定位系统已断开,请重新检查连接】

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池湛的呼吸猛然一滞,他连忙切换到另一个程序软件。

往常运行正常的小蓝点此刻却……

消失了?

不仅拒接他的电话,还主动关了监测不让他继续掌握他的位置。

男人的胸口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心一点一点坠落深渊。

池湛眼珠子慢慢涣散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踏进了浴缸里,目光呆滞向下一转,发现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刃上不断滴落红色的液体,而左手臂上横亘这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痕,鲜血从触目惊心的伤口里潺潺淌出。

明明看上去是令人牙痛的伤口,池湛却一脸麻木,无知无觉。

这已经不是池湛第一次这样做了,柏青离开后的这一个月,每当池湛觉得熬不下去时,他就会残忍的给自己来一刀,看着身体里的东西被排出去,会让他有一种灵魂被剥离的错觉。

可每次他这样做,失血失到一定程度时,柏青曾经说过的话便如同一个更高级、更强势的指令,突兀地刺入他的意识里。

【我爱你,你不能伤害你自己,你伤害自己就是在惹我伤心,在伤害我】

【做不到的话,我就会死】

【请尽快回到我身边】

然后池湛就会被更大的恐惧惊醒,哆哆嗦嗦从浴缸里爬出来,手指颤抖地给自己包扎止血伤口。

不行!不要……

不要死……青青……不能伤害青青……

不行……

池湛直觉柏青一定在自己灵魂上种下了什么深刻的东西,令他不敢再作出自我伤害的事。

他想死,柏青却让他活。

就像现在,池湛看着自己手臂上鲜血喷涌而出的血口,脑海里又响起那道盖过一切声音的指令。

于是不怀好意的声音消失了,心中的绝望也如潮水般退去。

浴缸里的水被染红,池湛毫无血色地躺在冷冰冰的水里。

“不能伤害……自己……青青会伤心……不行……”

不行的……

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男人声线颤抖,双臂施力撑在浴缸两侧,想要起身去给自己包扎。

可不知这回是失血过多,还是今年千疮百孔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伤害,他刚起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木偶,陡然轰塌,不受控制地脱力跌回浴缸内。

池湛晃了晃混沌不清的脑袋,努力驱散黑暗,可眼珠子里的光却如死去的鱼目一般,慢慢黯淡了下去。

放在旁边的手机此刻突然响起,备注为【宝宝】的人正在打来电话。

池湛艰难抬起无力的手臂,努力伸长去够震动的手机,指尖绷紧,一点一点……

青青……

青青……我还想……听听你的声音……再看你一眼……

我想……回到……你身边……

眼看就要够到,却在最后一刻意识完全消散,手指猛然无力垂落。

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臂慢慢滑到指尖,最终,不堪滴落,在浴室潮湿的地板上开出鲜艳的血花。

水渐渐越来越红。

与此同时,自觉教训已经给够,是时候给点甜头的柏青看了看没接通的手机,狠狠皱起了眉头。

池湛不可能不接他电话的。

没有犹豫,他立马打电话管家,接通后意简言赅。

“去看看池湛在做什么。”

管家不疑有他,带着几个人到处搜寻池湛的踪迹。

最先发现池湛的佣人发出尖锐的惊叫,响彻云霄。

管家是见过大世面的,反应很快,先赶紧让人给池湛止血,然后争分夺秒把昏迷不醒的池湛送去医院。

把池湛从家里转移到车上的过程中,血污撒了一路,留下一串骇人至极的痕迹。

池湛被推入手术室抢救,五个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还好送来及时,再晚几分钟可能就保不住了。”

管家闻言松了一口气。

沈丘风和张扬收到消息已经赶了过来,二人听完管家描述完经过后,面色皆复杂无比。

池湛从手术室出来后又昏迷了半个月,医生说这还是恢复速度异于常人的情况下,第十八天的时候他醒了。

醒来后的两天,池湛很安静。

然后在第三天,身体能稍微动弹的时候,他一把扯开滞留针,翻身摔下床,不顾医生和护士护工的阻拦,被摁住时不断挣扎,泪水糊了一脸。

一边哭一边嘶哑哭喊。

“我要……青青……要去找他呜呜呜……”

“呜呜呜要回到……他身边!不能等太久……”

治疗车被他撞倒,医疗工具和药品哗啦啦落了满地。

沈丘风和张扬刚过来就看到这慌乱的场景,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旁边咻地一下掠过一个身影。

是管家!

管家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快速上前塞进池湛手里。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管家的行为,不明白这时候管家还来添什么乱。

可没想到男人看清手里的东西,挣扎的动作一顿,竟然真的慢慢镇定下来。

池湛脊背颤抖着,把时光胶囊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青青……对不起呜呜呜呜……”

管家想到了什么,继续再接再厉:“先生,您看一下里面的东西。”

池湛闻言一愣,泪水沾湿眼睫,他一瞬不瞬盯着管家看了半天。

管家是见过大世面的管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坚定。

于是池湛低头拧开时光胶囊,刚一打开,里面就掉出一张纸条,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池湛眼睛都忘记眨了,手指轻轻展开纸条。

七年前柏青放进去的空白纸条现在多了一行字。

柏青迟到了七年的愿望,此刻毫无掩饰展露在池湛眼前。

【我要池湛健康、幸福、快乐地爱我】

如同台风过境的病房里,陡然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鸣。

……

从那天过后,池湛变得无比配合,无论是身体上的复健,还是专人安排的心理和精神治疗,他都一一遵循医嘱,不再抗拒。

身体倒是恢复的速度很快,只是这心理和精神……

“怎么换了那么多个医生了,都是一样的结果?”

张扬和沈丘风透过玻璃,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里面正接受心理治疗的男人身上。

已经换了很多个心理医生,做了无数次测试,得出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正向的。

精神科方向也是,池湛接受了四次检查,每一个医生都说池湛脑部没有病理性的精神疾病,只是为人有些冷漠。

“老大真的有病吗?”

张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呆头呆脑地问沈丘风。

沈丘风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就在张扬觉得不会得到回复时,沈丘风又突然说:“可能真如柏先生所说,老板已经痊愈了。”

“怎么可能?痊愈了老大还……”张扬很忌讳地顿了一下,才继续压低声音道:“还做出那种举动干什么?”

他在手臂上比划了一下。

沈丘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说道:“有没有可能……”

“可能什么?”

“老大的确是痊愈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别说话说一截儿留半截啊!”张扬急了,对于这位搭档吊人胃口的行为翻了个白眼。

沈丘风没理会他的催促,口吻依旧不紧不慢,语气十分谨慎。

“也许老板只是太需要柏先生了。”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唏嘘的安静,没有人提出异议,能有什么异议呢?

没人能比二人对这事实更深有体会。

第87章 第 87 章 “当我炮友怎么样?”……

柏青住的酒店对面有一家酒馆。

平时客人零零散散, 生意在这个寒冷的北欧国家称不上好也不算坏,客人一半来自当地附近的居民,一半则是像柏青这样, 来自附近酒店的旅客。

老板是个大胡子白人男,酒馆里平时只有三个人看店,一个调酒师,一个后厨和一个服务员。

此刻柏青正坐在吧台前喝酒。

调酒师弗兰克是老板的侄子,高中毕业后就在酒馆里干了,柏青经常有事没事就来酒馆喝酒, 这两个月二人也算混了个脸熟。

弗兰克见柏青今天又一个人喝酒。

“柏,你是打算在这里定居了吗?”弗兰克鼻子上的雀斑随着他说话时一动一动,他对这位东方美人很感兴趣。

不怪弗兰克这么问, 最近有三件令柏青烦躁的事。

第一件是两个月前, 他从管家那里得知池湛受伤入院的事情,这两个月他一直和管家保持联系,方便随时随地了解池湛的状况。

第二件是他已经在这个国家待了两个月, 却迟迟没有办法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究竟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三件是他的分离焦虑症也很严重。

早该知道的。

柏青反复点进手机里一个墨蓝加粉色为主调的图标里,又退出来,这是池湛给他专门写的监控和定位软件。

自从上次池湛得到他的同意之后, 便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偷偷给他植入监控程序, 而是光明正大搞了正经软件并放在了柏青手机桌面,软件图标还特意在中间带了个粉红色小爱心。

每当屏幕亮起或者点进图标时,小爱心就会化作动态,如同真实心脏跳动一样轻轻抖动。

对于池湛小小的炫技和心机, 柏青有些无奈却也欣然接受。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每当柏青拿起手机,都会先被它习惯性吸引视线,坏处就是,因为太过明目张胆,柏青可以随时随地决定开启还是关闭权限。

两个月前,柏青关闭权限之后,池湛就出事了。

早该知道的。

柏青浅浅垂下眼,指尖反复在开启和关闭的按键上点,动作反复,频繁,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这是他内心不平静的外在显现。

早该知道的,要想重塑别人,就要承担同样被重塑的风险。

池湛变得离不开他,而柏青自己也没讨什么好,他现在的分离焦虑并不比池湛要好多少。

对池湛的渴求日夜如药瘾般发作,类似蚂蚁啃噬心脏的煎熬,令柏青有过千千万万次不顾一切买票飞回国的念头,想要回到池湛身边,与他疯狂地亲吻、缠绵,无所顾忌肌肤相亲。

这是他应付出的代价吗?

柏青心想。

听到弗兰克的问话,柏青指尖一顿,转了个方向端起酒杯,仰头浅酌了一口,才笑着摇摇头。

“我在等。”

弗兰克:“等?等什么?”

柏青手指又开始在杯口一下又一下地点,配合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的紧绷下颌,咬紧的牙关,动作看上去莫名透着一股神经质。

柏青想表现得游刃有余一些,可他说话时语气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在等……猎物自投罗网。”

弗兰克露出惊讶的表情,适时噤了声没有再问。

柏青闭了闭眼,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全部灌入喉咙,想要强行压下内心深处的冲动,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浮现出各种杂乱的念头。

绝不能……前功尽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来?!

难道检验结果不成功?

据管家所言,池湛早就养好了身体,可为什么还没有来找他?

难道失败了?!不!不可能!

柏青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弗兰克给柏青调了一杯新酒,默默推到他面前。

“这杯为你免费。”

七年前……不,现在是八年前了,八年前他认为自己失败了,可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可是为什么……

柏青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点杯口的动作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他眼里甚至浮现出一丝恨意。

“再等一天……”

弗兰克一边擦着酒杯一边悄悄瞟他的脸色。

“叮铃——”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弗兰克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

柏青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口,他还在喃喃恨声。

“再等一天,如果他还没来……”

服务员德西本来还在弯腰擦桌子,听到开门的声音直起身,朝着跨步走进酒馆的黑发墨瞳的男人打招呼。

“欢迎光临!”

男人一进门,恶狼般的视线就锁定了吧台前坐着的人。

柏青咬了咬下唇:“我就彻底——”

下一秒,熟悉的步伐频率令柏青若有所感,陡然截住了话尾。

手工皮鞋一步一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沉稳又有力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逐步靠近,柏青甚至有种来人的脚步声和自己心跳频率重合的错觉。

可很快,柏青加速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他对着怔愣的弗兰克勾起一抹清清浅浅的笑,嘴唇轻启:“来了。”

来人在距离他半米之外的位置站定,不动了。

柏青端起弗兰克赠他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抹了一把嘴,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

池湛原本还在措辞,可没想到柏青猝不及防来了个回头。

一对上柏青的眼睛,他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一腔没措好的辞就这么轻飘飘粉碎成齑粉消散,全给忘了。

池湛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柏青,呼吸有一瞬间凝滞,柏青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他身上,于是停摆的时钟开始转动。

咕嘟——

池湛咽了咽口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

池湛嘴唇翕动,话才起了个头,柏青打断他。

“跟我出去。”

说完柏青便离开座位,大步流星往门外走,那架势看上去十分急切。

池湛晕乎乎跟在柏青后面要出酒馆,柏青刚一推开酒馆的门便被冷风迎面来了个袭击,他不禁往后缩了一下。

这是一个怕冷的人遇冷时很下意识的动作,身后晕乎乎的池湛本能动起身体,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挡在风口,像是做过千千万万遍一样,熟练地替柏青挡风。

两人距离贴得近,池湛借此机会,低头垂下眼眸,目光克制又贪婪地一寸寸滑过柏青的全身,鼻尖微动,不动声色地嗅闻柏青附近的空气。

真像变态。

池湛冷漠地想,随即又转念一想。

不是像,他就是变态,货真价实。

如果他不是变态,就不会在见过柏青一面之后,就拿着视频威胁他,如果没有威胁,那柏青就不会在巨大压力下,慌不择路骗他谈恋爱,那他自己就不会因为发现被骗后诱发疾病,从而产生后续的行为倾向……

一切都是他的错,青青是无辜的。

池湛眼里满是爱怜。

与此同时,柏青的状态则有些不对劲,他下颌紧绷,手指收紧又松开,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掀起眼皮,打量着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他真的很爱我。

柏青看着池湛的脸孔得出结论。

多么可爱。

多么……可恨!

下一秒,柏青手掌慢慢攀上池湛的胸膛,然后……虎口绞了一圈池湛的领带狠狠收紧 ,就着这个姿势,拽着人大步流星往前走。

池湛头微微前倾,脚下步伐踉跄,脖子微微窒息的感觉令他眼角沁出了红痕,可却没有任何反抗,任由柏青拽着他进了酒馆旁边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池湛被柏青用力推了一把,背部狠狠撞到了冰冷的墙上,还没等他琢磨出柏青的想法,嘴唇便粗暴地贴上来一双柔软温热的唇瓣。

柏青扯着池湛的头发往下拉,强迫他低下头,然后仰头发狠似的撬开男人冷峻的唇角。

柏青今天喝了不少酒,思维和动作都透着一股不理性的迟钝,可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几乎是在看到池湛的第一眼就被点燃,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去放纵!去沉沦!

气势汹汹,柏青像是要把一切都摧毁的湿吻令池湛愣了一下,可随即很快,男人反应过来,立马反客为主,大掌牢牢握住柏青的腰身,在柏青的腰窝摁了一下,舌尖开始热情回应。

柏青被他摁得腰一瘫,整个上身落入男人的怀里。

两个人抱着对方抵死纠缠的吻,力道顾不上轻重,状如野兽纠缠,都恨不得把对方吞吃入腹,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在发泄,用力发泄着对彼此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渴望。

很快,二人口腔弥漫出血腥味,良久,二人分开时气喘吁吁,池湛看着柏青红肿的唇,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

从这个粗暴而充满欲望的吻中,池湛能够清晰感应到柏青也对他抱有同样的感情和思念。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在煎熬。

你也很想我对吗?

池湛眨了眨眼,环着柏青腰身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声音嘶哑,带着沉沉甸甸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厚重情绪。

“宝宝……你也——”

很想我吗?

可话才刚说了半截儿,柏青便冷冰冰打断:“不要那么叫我!”

池湛闻言手指猝然收紧,力道没轻没重,在柏青敏感的腰上勒出深深的凹陷。

“嘶——”

柏青喉咙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池湛手足无措放开柏青,双手举起作投降状,睫毛不断颤抖。

“对、对不起我错了宝——青青……”尾音委屈死他了。

肯定留下红印了,柏青面无表情的想。

可下一瞬,柏青修长的食指尖慢条斯理探入男人的衣领,紧接着狠狠往下一拽,再次吻了上去。

又是一番抵死缠绵。

十分钟后,满足了自身肌肤接触需求的柏青无情推开还沉溺其中的男人。

池湛被推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目痴迷,眼见柏青拉开距离,还不知死活地追上来,想要继续窃得香吻。

柏青见状一把掐住池湛的脖子,手指微微收紧压在喉结上,阻止他继续靠近。

“够了!!”

池湛眼尾微微泛红,被柏青不温柔的手法激得身体紧绷,似乎是意识到柏青的冷漠,他有些无措地开口询问:“宝宝……怎么了?”

“闭嘴,我说了,不要再这么叫我!”

柏青危险地眯起眼睛,口吻残忍,像是在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说话。

柏青恨吗?他当然恨!恨自己百般筹谋,驯化男人的同时,却在不知不觉中也被驯化。

是!池湛离开他是活不了,可他也变得只要离开池湛,就会难以忍受。

想到这里,柏青眼底的情绪消散,手也从池湛喉结上松开。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记得吗?”

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柏青的语气平常且轻快,不带一丝杂念。

果然,他如愿看到男人霎时间血色全无的脸庞。

池湛连忙把住柏青的肩头,语气有一股不由分说的急切:“我后悔了宝宝!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自以为是对你好,我是混蛋!”

“你走后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担惊受怕睡不了一个好觉,想你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冷不冷?”

“每当想到那些,我都为我愚蠢而鲁莽的决定后悔不已,我真的受不了……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独自离开的……”

“我想要……重新回到你身边……让我回到你身边吧好吗?”

“我离不开你,求求你了宝宝,饶了我这次吧……”池湛说着,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柏青听着,手掌轻轻抚上池湛惶恐不安的脸,动作温柔,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说出的话更是令池湛如坠冰窖。

“不行啊,乖乖……”柏青声音温柔无比,如果不听他话语里的内容,甚至会有种他在对人说情话的错觉。

“你今天想一出,明天想一出,今天说爱我,明天又要为了我好,让我去找更好的,我怎么办呐?嗯?”

“你让我很难办啊……别为难我了好不好?”柏青适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眉心轻蹙,看上去仿佛真的为池湛的要求感到为难。

池湛眼泪掉得更凶了,双手颤抖去抱住柏青单薄的身子,把头拱进他的肩窝,声线哽咽颤抖:“不要……不要这样宝宝……我真的错了,你别对我失望……”

“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你相信我呜呜呜……”

“求求你……让我回到你身边吧呜呜呜”

池湛不断哭着哀求,企图能得到柏青的安慰,可柏青听了半晌,伸手推开紧紧抱住他的男人,望着池湛哭得通红的双眼,很突兀地轻笑一声。

“对不起,池湛,你不能这样任性,我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原谅你了。”

柏青语气坚定地对池湛下了判决,宛若一个无情且公平的法官。

“我想,也许是我一开始太主动了,令我们当初太快进入亲密关系里,你才会不知道珍惜。”

柏青作思考状,看似有理有据分析他们之间的问题。

池湛含着泪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紧紧抓着柏青的胳膊不放,就在他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柏青话锋一转。

“不过……你的诉求如果是待在我身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池湛愣了一下,旋即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可柏青继续说了,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提议。

“炮/友,你当我炮/友怎么样?”

池湛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碎掉了。

他怔怔瞪大双眼,连呼吸都不会了。

什么?!!!

胁迫搞了,强制爱也搞了,失忆后也又争又抢,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查战绩0.5?!!!!

叮——

【系统提示,男友身份已作废!您已获得新身份——炮/友】

第88章 第 88 章 “我真的……好恨你啊”……

池湛拒绝了。

昏暗的巷子里, 路边时不时有车灯打进来,光线不断变换又快速消失,巷子重新被黑暗所笼罩, 二人贴得极近。

柏青听到他拒绝,脸色便冷了下来,往后退开一步距离。

“哦,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要走,池湛拉住他的手腕骨,从身后紧紧抱住柏青, 他生得身量高大,那架势恨不得把柏青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把柏青藏得严严实实, 不露出一点边角, 叫旁人看去。

“别走……”

“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都认,可是你别作践自己, 你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柏青叹了口气,挣开池湛的怀抱,有商有量:“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池湛看着柏青心底一颤,半晌, 抿了抿唇贪心道:“我想回到你身边,想要亲你, 吻你,抱你,睡在你旁边……跟你一起去旅行……”

柏青点点头,又说:“这些炮友也能做。”

池湛急了:“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柏青耸耸肩, 无所谓道。

池湛眼眶通红地盯着柏青。平时他就嘴笨,遇到柏青的事情更是犯蠢,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只会一味地摇头,说不想,不要,不接受。

柏青背往后靠在了墙壁上,微长的刘海落下一层阴影,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他视线落在地面,并不去看池湛,声音显得虚无缥缈。

“我问过你很多回,你到底想要什么,一开始你要道歉,后来你又要公平,现在你又要爱了,池湛,人不能这样。”

池湛愣愣问:“哪样?”

柏青撩起眼皮:“既要又要。”

池湛被柏青一句“既要又要”说得脸色一白,抖着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觉得柏青说得对,他在柏青这里向来是卑劣至极的,什么都想要,要抓住、掌控柏青的一切,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柏青见池湛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眸光闪了闪,继续引诱。

“还是你觉得做我的炮友很屈辱?”

池湛急忙拉起柏青的手,歪头把脸贴上去:“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觉得对你不好……宝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不要这样,我、我可以追你吗?”

池湛内心抵抗,对分手两个字避之不谈,却说要追柏青。

柏青手心被池湛的脸颊乖巧地蹭着,仅仅只是这种简单的接触,便令他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满足的颤栗。

他需要池湛。

需要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需要一颗只为他跳动的心脏。

听到池湛说要追他的言论,柏青又想到了什么,不自觉舔了舔唇。

下一秒,柏青把手从池湛脸上移开,欣然接受:“好啊,那你追我吧,不过……”

柏青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在你追到我之前,你要每天都来见我,一天都不能落,我想要你就得给,不能拒绝,可以接受吗?”

池湛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点了点头:“可、可以。”

答应完才反应过来,他抓住柏青的手,委屈道:“宝宝!这不还是炮友吗?”

虽是这么说,可他对柏青的渴求几乎是无法压抑的,想碰,想亲,想随时随地把柏青锁在视线里,想让他自由,又想要他只在自己允许的、觉得安全的范围内自由。

柏青说得果然没错,他就是既要又要,要了还要。

池湛怕柏青把自己的追求权限给收回去,很快又把脸放到柏青柔软的手心里,眼睫还湿着:“只要宝宝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柏青的确满意,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拽着人的领带,也不管池湛能不能跟上,像牵野狗似的一路扯着池湛回了他入住的酒店房间。

“进去。”

柏青推了一把池湛,示意他进浴室。

池湛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进了浴室,没想到柏青也跟在后头进来了。

“宝宝……你这是……”

池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耳尖泛红,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敢落在柏青身上。

当炮友的流程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啊……

池湛摸了摸发热的耳朵,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柏青:……

柏青一看池湛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你个大黄小子。

此刻池湛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柏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直白道:“脱衣服。”

不到半分钟,池湛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炮友的设定,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聚焦在柏青身上,脱下大衣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手指慢条斯理解开纽扣。

柏青抱着胸,坐在一旁的浴缸边上翘起二郎腿,很是悠然自得。

池湛纽扣解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

柏青见状挑了挑眉:“脱啊,怎么停下了?”

池湛不动声色把扣子扣上,手往后藏了藏,不自然道:“宝宝,不急,我等会儿再洗澡,我跟你说——”

柏青脸色一沉,直接上手扯开池湛的衣袖,不知道池湛用了什么特效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横亘在他手臂上的深长刀痕,如今淡化到只余浅浅的肉粉色。

可柏青仍能从明显与周围皮肤不一样的颜色和触感中,想象得到池湛当时划开的伤口是多么触目惊心。

他死死盯着池湛手臂上浅浅的痕迹,眼里像是淬了一层寒冰。

池湛快速把手收回往身后藏,心虚道:“我、我已经健康了,可以爱你了……”

【我要池湛健康、幸福、快乐地爱我】

柏青低着头,怔怔望着自己落空的手心。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怕他看到狰狞的伤口……

所以你才迟了那么久才来找我啊……

温热水汽在眼眶里聚集,柏青视线开始模糊,眼睫一抬一落,半晌,他突然闷笑一声,眼底暗含隐隐的疯狂。

柏青意识到不够,他给池湛刻下的印记还不够深刻。

他歪了一下头,神色莫名,他叫池湛的全名,嗓音幽幽。

“你当我说的话是在开玩笑吗?池湛?”

池湛心底登时涌上一股巨大的不安,他咽了咽口水:“宝宝……”

由爱故生忧。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柏青莹白细长的十指慢慢攀上男人的衣领,温热的气息幽灵般死死缠绕住池湛不放,整个人如同引人堕落的精怪,夺人心魄。

“你伤害你自己,就是在惹我伤心……”

由爱故生怖。

柏青面露崩溃,他一把推开怔愣的池湛,几近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听!!!啊?我真的……”

由爱故生恨。

再抬起眼时,已然是饱含恨意的一双眸子。

“我真的……好恨你啊。”

潜伏猎人终于舍得微微抬起面具,稍稍展露出一丝内里真实的面孔,爱到极致便会滋生恨意。

池湛浑身一震,柏青声声泣血的样子不似作伪,紧接着柏青又恨恨揪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

“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忧!会难受!是想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吗?看我不好过你很开心吗?啊?!!”

“没有……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错了……”

池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嘴唇泛白,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充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恐惧如影随形,他试探着伸手要去抱柏青。

柏青见状却松开手,瞳孔里盘旋着千回百转的心思。

得做些什么……

得做些什么……

柏青快速转身出了浴室,池湛伸出的手落了空,没等他跟出去,柏青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把剪刀。

池湛瞳孔骤缩,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宝、宝宝……青青!你干什么!把剪刀放下……放下……”

他慢慢移过去,声音无比温柔,生怕惊动他心尖上唯一的蝴蝶。

“池湛,我真的好恨你!我恨你让我变成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

“你改不了是吧?好啊,不用改了,你不是想和我一起死吗?我答应了。”

柏青用剪刀锋利的内刃拢起手臂内侧的一块软肉,只要稍加施力,便会轻易剪下一块肉来。

“不要!不要——”池湛看得心惊肉跳,脑袋里的轰鸣声大到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直觉柏青又要告诉他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爱你,你不能伤害你自己,你伤害自己就是在惹我伤心,在伤害我】

【做不到的话,我就会死】

“我会死的!”

往日那令他骇然的一幕与如今的场景重合,柏青眼眶通红,歇斯底里朝池湛癫狂嘶吼。

“我没办法了!你救救我……池湛……救救我……”

池湛脑海里突然闪过陈世豪掐着柏青脖子的那一幕,当时柏青转头对他无声动了动嘴唇。

【池湛……救救我……】

柏青一直以来想做什么?到底在告诉他什么东西?!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注1〉

有爱才有了忧愁,有爱才会知道恐惧。

池湛的灵魂被柏青轻轻挟持,生死都掌控在柏青一念之间。宛若遁入了一场梦魇,池湛眼底一片赤红。

要怎么做?要怎么办?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

池湛心碎地看着柏青,整个人被恐惧吞噬,身体微微发抖,头皮颤栗,随即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哑的哀鸣:“呜……”

宛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狗。

“我要……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你教教我!!”

柏青还是没有把剪刀放下,死死盯着池湛,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神情:“你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一直都在告诉你!做不到的话……”

“做得到!”池湛急急应声,声音又响又亮:“我可以的!!你别这样呜呜呜宝宝……我好难受……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能不能别吓我了呜呜呜呜……”

他紧紧揪住自己心口的布料,哭到几欲断气,眼里布满了恐惧。

柏青见差不多了,随手把剪刀往地上一扔,脸上刚刚还癫狂至极的神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刚才的疯狂行径与他无关。

池湛见状迅速抹了一把眼泪,然后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脚踢飞凶器剪刀,随后紧张地搂住柏青,哆哆嗦嗦呢喃:“我不敢了……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柏青睫羽抬落之间,眼泪说来就来,他泪眼朦胧,温柔地捧住池湛沾满泪水的脸颊:“我不想这样的,乖乖……我也不想的……”

“只是……你太不乖了。”

池湛生不起一点反驳的心思,只后怕地搂紧柏青,像是在护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小狗似的不断轻啄柏青的发丝、额头、眼睛和鼻子。

柏青主动仰起头,两人呼吸缠绕,要吻不吻,暧昧至极,花洒不知何时被打开,顶上洒下淅淅沥沥的水流。

渐渐地,浴室里萦绕着潮湿的水汽,水雾在空气中升腾、散开。

池湛灼热的目光定定黏在柏青水红色唇瓣上,它随着主人的呼吸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息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心弦。

不知是谁的呼吸节奏先被打乱,一触即发,反应过来时,唇舌已相互勾缠,暧昧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不一会儿,二人便纠缠在一起。

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两人都失去了理智,只会本能地不断向对方索取温度,触摸、碰撞,抵死缠绵到深夜……

两人又待了几天,这几天池湛白天都不见人影,然后晚上再灰头土脸地回来,手里捧着给柏青的花,有时候是向日葵,有时候是风铃花。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在这个寒冷且高纬度的地区,鲜花毋庸置疑被归类为奢侈品。

柏青接过花:“你给我买花做什么?”

池湛一边脱外套,一边眼睛亮晶晶地回道:“宝宝,我在追求你啊,送花是基本。”

柏青:……

不知道池湛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到的恋爱宝典,把男生追女生那一套全使他身上了。

柏青手里握着花,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兴搞这一出。

柏青看向浑身上下透着兴奋的男人和他刚脱下来的外套,突然说道:“你这几天一直都是穿这件衣服,都脏了,怎么不换一件?”

池湛闻言身体一僵,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

柏青微微眯起眼睛,按下心思,不再继续追问了。

第二天,柏青跟在池湛后面出门,一路躲躲藏藏,发现池湛左拐右拐去了一个码头。

码头上送货的轮船来来往往。

柏青看见池湛和一个红发大胡子打了个招呼后,猫腰进了一个铁棚小房子,过了一会儿,再钻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工人的装扮。

躲在暗处偷窥的柏青:???!!!

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第89章 第 89 章 “脏小狗”

船舶靠岸时发出嘹亮的警示鸣笛声, 没过一会儿,货船彻底靠岸。

柏青看见池湛混在一群码头搬货工人中,开始有序地从船上卸货。

这种海运的货物都经过严格把关, 重量都是实打实的,极少有缺斤少两。

货物先是由叉车连着栈板叉下来,运到一定空旷处后,再由工人们从栈板上卸下、人力搬运,然后再装车。

装车时,有几个工人负责在车上接着, 也许是看池湛是个亚裔面孔,工人们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不认同和排斥。

池湛臂膀生得宽阔结实,搬运货物时, 鼓起的肌肉形状流畅漂亮, 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柏青躲在隐蔽处就这么看着,池湛和其他工人一样,从栈板把货物一把扛到肩上, 然后稳稳运到货车尾。

这时候车上的工人应该从他肩上接过货物, 可柏青看到那几个负责接货的工人不动声色地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将一旁等候的池湛忽略了过去。

所有人的都接,就是不接池湛的。

池湛见状沉默地抿了一下唇,没人替他接, 他就自己一个人费力地将货物丢上去,然后手一撑跳上车, 再规规矩矩把货物码好。

别人的工序只有一个,他平白比别人多一步,几趟下来,劳心又劳力。

柏青眼中情绪不明, 他看见有人故意撞池湛,他看见有几个人在池湛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他看见监工的大胡子因为池湛多了一道工序,搬的货比别人少,面色不虞。

就在第七次池湛被人故意撞了肩膀后,柏青面无表情举起手机拨打了池湛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宝宝怎么啦?”

池湛雀跃的嗓音透过电话听筒传来,柏青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没吭声。

就沉默了这么几秒钟,柏青就见原本平静的池湛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把肩上的货物往地下一放。

男人语气慌乱又着急:“喂!?宝宝?!!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喂?!”

柏青向来心思玲珑,眼前的池湛打零工的一幕他稍微这么一想,再结合池湛这几天的表现,柏青很轻易就得出池湛似乎很缺钱的猜测。

可为什么?为什么池湛会缺钱?缺钱了为什么不跟他说?

柏青的眉心轻轻蹙起,心口莫名发闷。

“说话!!”

池湛突然提高的声音把走神的柏青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令池湛误会了,柏青急忙出声:“我没事!你别担心。”

得到柏青的回应,池湛脸上的紧张和阴霾才肉眼可见消散了一些,随即他继续黏黏糊糊道:“宝宝?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想我了吗?”

“嗯,想你了。”

柏青直白的话语透过听筒,声音有些失真,可还是令池湛心跳缓慢停滞了一下。

“真的?”

“真的。”

柏青看到码头那边池湛痴痴笑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傻气。

“你在哪?”柏青突然问道。

池湛笑容一僵,可他又不愿意对柏青撒谎,只好遮遮掩掩道:“我在外面。”

柏青撇了下嘴,说了跟没说一样。

耳边贴着微微发烫的手机,柏青阖下眼,试探道:“我想吃杜夫朗格的心形线。”

柏青特意说了一个当地比较出名的甜品品牌。

据说是保留了北欧传统风味。

池湛没有犹豫,应得很快。

“好,我知道了,等我。”

柏青:“嗯,你快点——”回来……

下一瞬,柏青瞳孔骤然一缩,这句话没能完整从他舌尖溜出来,因为他看到面色难看的监工走近正在接电话的池湛,然后举起了手中的记录本。

梆!梆!梆!

侮辱意味明显的敲打狠狠落在了池湛头上。

池湛的脑袋被敲得梆梆作响。

大胡子嘴里喊着:skulker……loaf on the job……(偷懒鬼)

柏青听不太清,但并不妨碍这一幕令他目眦欲裂。

踏马的!谁允许你打他的!!!

池湛本就因柏青电话里的异常而精神紧绷,被大胡子监工这么一打断,立马应激到下意识挥手臂扫了一把。

那监工也是个没能耐的,被池湛轻轻用手臂一扫,都没碰到他分毫,矮小肥胖的身体竟被吓得一时不稳,轰然摔倒在地。

被落了面子的大胡子气得头发竖起,抖着肥肉一骨碌翻身而起,又狠狠用记录本抽池湛几下脖子和下颌,还是跳起来抽的!

池湛下颌连接脖子那一块皮肤被扇得通红。

柏青死死盯着大胡子,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指节用力到泛白,如果目光有实质,那大胡子估计已经被杀死一百次了。

柏青又把目光落到池湛身上,像看着自己投注的赛马,期望他能崛起反抗!打回去!

可尽管池湛面色阴沉得骇人,还目光瘆人地斜了大胡子一眼,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竟选择忍气吞声,没有一丝一毫反抗。

好在大胡子被池湛阴鸷无比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及时悻悻然停手,没再为难这个看上去阴狠至极的男人。

池湛最后跟着大胡子回了队伍,继续搬货作业,继续接受着他人的恶意和为难……

柏青眼眶发热,他抚上心口,胸腔里的酸涩在不知死活地发胀。

好难受。

心脏好难受。

这是心疼的感觉吗?

柏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池湛委曲求全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湛怎么会沦落到需要打零工度日的地步?!

柏青忍着酸胀,费力滚动了一下喉结,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池湛搬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差不多下午五点的时候,完成作业的工人们排队从大胡子手里领过日结工资。

柏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看到其他工人领到钱后,高高兴兴地勾肩搭背一起下酒馆去了。

比起其他人,池湛从大胡子那里领到的工资厚度明显比其他人的要薄得多,领的时候还挨了大胡子一个白眼。

可池湛看着像是完全不在意,捏着少少的钱,转身朝着和工人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柏青料想他应该是去给自己买甜品去了。

望着池湛离去时潦草的背影,柏青眸光闪了闪,转身回了酒店。

一个小时后,池湛拎着甜品敲响了酒店房门。

柏青打开门,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狗举起手里的甜品,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很开心自己能买到柏青想吃的东西。

“宝宝,我买回来了!”

柏青盯着他脏兮兮的脸和染上灰的额头默不作声。

池湛看柏青一直不出声,脸上的雀跃慢慢收敛了起来,举起甜品的手也垂了下来。

“……怎么了?宝宝……”

柏青上下扫了他几眼,道:“今天怎么没有花?”

池湛闻言紧绷的脸色一松,佯装轻松道:“今天忘了,宝宝我现在去买。”

说着池湛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柏青心里跟明镜似的。

是买了甜品就没有多余的钱买花了吗?

这么想着,柏青止住了要离开的池湛,把他拉回房间按在椅子上,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撩起池湛的刘海,仔仔细细给他一点一点清理脏兮兮的脸庞。

池湛从外头回来,柏青再给他用毛巾擦脸成了这几天的固定项目。

“脏小狗。”

柏青边擦边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

池湛仰着头,乖乖给柏青清理,对柏青的话置若罔闻,甚至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开心和兴奋,完全看不出他白天遭受了委屈,似乎对柏青给他擦脸这件事很热衷。

他很喜欢。

很喜欢柏青这么对他。

柏青能很清晰感受到池湛此刻的情绪。

真的不委屈吗?

即使在外头被人那样对待也不委屈吗?

赚着少少的钱也要满足我的愿望吗?

满足了我的愿望就很开心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让我心软……

柏青弯着腰,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池湛面颊上,二人贴近的距离令池湛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心里有头叫小鹿的生物在乱撞,不过快撞死了。

柏青面无表情把池湛脸上最后一点脏污擦干净,然后直起身示意池湛清理结束了。

池湛有些遗憾地阖了下眼,随后嗅了嗅自己的衣领,闻到一股汗味。

“宝宝,我先去洗澡。”

池湛进了浴室,把手机放在外面。

柏青眸光闪了闪,池湛的手机密码他不清楚,可好在之前池湛让他录了指纹,他现在可以轻易查看池湛的手机。

柏青一连翻看了十几分钟,一无所获。

只在短信那栏看到了两条提示话费和流量即将告罄的信息。

池湛出浴室时,柏青正在吃他带回来的甜品,似乎是嫌太腻,只吃了两口就放在那里不动了。

池湛见状走过去,用柏青用过的勺子挖了一大块,有些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柏青撩了他一眼:“你没吃饭?”

池湛边吃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柏青的问题,至于为什么没吃,他没解释。

柏青看了他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不再拐弯抹角:“你还打算继续瞒着我吗?”

“我都看到了,你去码头打零工,给人家搬货,你很缺钱吗?池湛,缺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真的……真的……”

“真的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

柏青说到最后,声线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池湛给他剪头发时的那一句“很可怜”是什么意思。

体会到顾诚之因为不舍得把顾筱筱留在家,说他觉得很可怜时是什么心情了。

爱人是如此复杂的一项工程。

柏青不可置信自己现在竟然矫情到如此地步。

他不知道那些工人的家人在看到他们辛苦劳作时会不会心疼,会不会觉得可怜。

事实上柏青也不想知道,他只在乎池湛。

好可怜。

原来爱一个人,会觉得他可怜啊。

柏青眼眶发热,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池湛动作一顿,立马放下手里吃着的东西,急急走过来,温热的大掌捧住柏青的脸,满眼心疼,语气慌乱。

“宝、宝宝!你怎么了?你、你别哭,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你先别哭!还是因为我吃了你的东西?”

他快速抹了一把嘴:“我不吃了!都留给你!别哭……”

池湛的心仿佛被柏青的眼泪烫出一个大洞,难受极了。他紧张地把柏青拥入怀里,手心一下一下抚着柏青的脊背,嘴里安抚着说些完全不着调的东西。

“别哭别哭……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回去!”

“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了吗?不要怕,我会帮你解决的!宝宝……不要哭了好不好,别难过……”

柏青泪眼婆娑地伏在他肩头,声音里还夹着鼻音:“真的?真的什么都为我解决?”

第90章 第 90 章 “永远,永永远远”……

“嗯, 都为你解决。”

池湛大掌覆在柏青的后脑勺上,微微施力安抚,另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抚着他的脊背。

柏青只觉后脑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力道, 他顺着那股力道将整张脸都埋进池湛宽阔的肩膀,把眼泪悄悄抹在他浴袍上。

池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觉得此刻的柏青好像个小宝宝,会哭会闹会让他猜需求。

“宝宝,好可爱。”

柏青无视他这句话,闷声道:“我真的烦死你了。”

池湛眼睛一亮。

更可爱了。

他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了。

“我也爱你。”

柏青:?

烦人。

“你快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码头给人扛货?”

十分钟后……

柏青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并且认为池湛是在浪费他感情,他闭了闭眼。

“所以你刚一下飞机就被人偷了钱包?卡和换的外币都被偷走了?”

“嗯。”池湛点头。

国外的小偷的确猖狂。

柏青一把推开池湛:“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难道在池湛眼里,他会不养他?!

池湛有些委屈:“我说了的, 可被你打断了……”

“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柏青质问的话说到一半愕然失声停滞, 前几天的那一幕浮现脑海中。

一片狼藉浴室内。

【宝宝,不急,我等会儿再洗澡, 我跟你说——!】

池湛话还没说完就被柏青打断了, 然后是一阵演技大爆发……

此刻,柏青有些心虚地抖了抖睫毛,那时候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精湛演技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池湛继续委屈地说:“你还让我当你的炮友, 好吧好吧,当炮友好像没有资格花你的钱……”

柏青瞪大眼睛, 如果不是了解池湛对他的真心,那他几乎要误以为池湛是在耍心机向他施压了。

如果身份是当你的炮友,那我就不能花你的钱。

但其实哪有什么施压不施压,只有在乎他的人才会认为这是威胁, 是施压。

就像柏青拙劣的演技对别人毫无作用,可池湛就是很吃那一套,只有爱你的人才会觉得这些都是天大的事。

于是柏青在池湛心里,眼泪有用,不愿意开口说话有用,生气有用,难过的表情有用。

什么都有用。

此刻柏青也觉得池湛不愿花他的钱有用。

他下意识讪讪道:“那是你自己赚的钱。”

池湛脸色一下就变白了,周身的气息刹那间凝滞了起来。

他想到了几个月前,柏青要把银行卡还给他的那一晚。

池湛人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已经跪下了。

柏青:!!!

柏青面色复杂地看着迅速跪下的男人,终于难得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训过头了。

柏青没思考太久,也跟着跪了下去,两个人就这么默默面对面跪着。

画面有种莫名其妙的滑稽。

池湛咽了咽口水,道:“那是你的钱,是我为你赚的,你拿走了就不能还回来了,是你的!”

他总觉得柏青要和他划清界限。

“而且……”池湛说着抬眼看了柏青一眼,有些扭扭捏捏:“宝宝……我还在追你,跟你要钱追你,听上去也太不要脸了……”

柏青:……你还挺传统

不过咱们一定要跪着说话吗?

“那好,既然不愿意问我要钱,为什么不联系国内给你汇钱?”

在今天之前,柏青是绝对想象不到池湛有一天竟然会被一文钱难倒。

池湛默默抄起柏青的膝弯,把人从冰凉的地板打横抱起,柏青自然地勾住池湛的后颈,嘴里还在不断抛出自己的疑问。

“还有,你手机里没钱吗?”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傻?没别的路子了吗?累不累啊……”

说到最后语气还是不可抑制泄露出一丝丝心疼。

池湛把柏青放在床檐边坐下,然后单膝跪地,握住柏青的双手,默不作声任由他输出。

等柏青渐渐安静下来,池湛才开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

“不累,没有犯傻,有别的路子,我很厉害吗?手机里没钱,宝宝你忘了吗,我手机里的钱都转到给你了啊。”

柏青这才想起好像的确有这回事,当时池湛把卡给他后,说着宝宝我一分钱都没有了,离了你真的活不了了,然后当天晚上还又往他手机里转了巨长一个数字的金额。

他当时还奇怪呢,怎么那金额还带小数点的。

池湛转完后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别丢下他,不过那时候他被折腾得太累,听得模糊,没来得及细问就睡过去了,然后第二天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那时候他竟然将手机里的钱全转给他了!一分不剩!

真不知道是该说池湛怕他跑路呢,还是不怕他跑路呢。

柏青难以言喻的目光落在半蹲着的男人身上,一时之间心底涌上一股无力感。

他把手从池湛掌心里抽出来。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国内?让人给你汇钱?”

说到这里,又是一件大乌龙事件。

池湛的手机费用习惯于几年一交,直接一次性缴一笔大额的,然后用好几年,所以他并没有查看费用余额的习惯。

好巧不巧,刚下飞机钱包被偷走后,他点开手机一看,收到了费用快耗尽的短信。

柏青闻言面露疑惑,没明白这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这不是还没用完吗?发个短信,打个电话的费用总有吧!

于是他就这么问出口了。

“这怎么行呢?!”

池湛不赞同道:“国际长途多贵啊!给他们打完电话,就不能给你电话了!”

柏青:……

神经。

玛德死恋爱脑。

他凑上前,手心夹住池湛两边脸颊,左右转动检查。

池湛被柏青夹出小鸡嘴,艰难出声问道:“宝宝,你在干什么?”

“我在检查你是不是没好全,”柏青指了指太阳穴示意道:“脑子还有问题。”

池湛:……

柏青还是不敢相信,池湛竟然因为会这些原因而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看着池湛的认真的脸庞,以己度人狐疑道:“你真的不是因为想要让我心软,才故意的吗?”

池湛摇了摇头,又说他去码头当搬运工人,其实还有一个关键原因。

“什么原因?”

池湛说在他五岁的时候,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部外国的老式黑白默剧电影,男主人是一个在码头干苦力的工人。

电影里有一个情节是每天男主出门工作,妻子在家等着丈夫,早出晚归,日子虽穷困,可相爱的两人却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这部黑白电影无疑成了小池湛对爱情的最初启蒙,所以无意间在酒馆门口看到码头工人招工广告时,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部电影。

更何况每次他回来后,柏青都会温柔地替他擦脸,这令他每天出门都更有劲了。

柏青听完实实在在地沉默了。

良久,他伸脚踩在池湛的右肩上,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

敢情每天在这给他演情景剧呢!

诈骗!纯纯诈骗!诈骗他的眼泪!诈骗他的感情!

柏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骗到。

想到自己今天一整天还跟个桩子似的,站在那里脑补了许多东西,可怜来可怜去!矫情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人家根本陷入自己的情景剧里,开心得很咧!

池湛一掌轻易捏住他的脚踝,在柏青的皮肉上勒出深深的凹陷。

池湛眉宇皱起:“宝宝,你脚好冰,我给你暖暖。”

说着没等柏青开口阻止,一把将柏青冰凉的脚塞进怀里。

柏青见状也任由他去,只在心里思绪万千,眉间的郁气仍不肯消散:“那别人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回去?”

想到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一幕,柏青眼底就忍不住泛起寒光。

“欺负?”池湛歪了歪头,下一秒恍然大悟:“宝宝你怎么知道?难道……”

池湛此刻脑回路终于运行正常,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眼睛蓦地一亮:“你心疼我!”

“我看到了,我心疼你不应该吗?”柏青手臂反撑在床上,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别人不许欺负,说到底你为什么不反抗?!你要气死我啊!你难道不生气吗?”

柏青说着说着反倒把自己说生气了。

当事人池湛用手背探了探怀里那双脚的温度,道:“本来挺生气的,可是一想到反抗他,会没有钱给你买甜品了,就不生气了。”

柏青闻言噤了声,安安静静注视着低头给他暖脚的人,良久,莹白/精致的脚指头突然刮了一下池湛的腹肌。

池湛眸子倏地变得炙热,眼底翻涌着欲念,声音喑哑隐忍:“宝宝……”

柏青却说:“乖乖,想不想报仇?”

他眼底清白,全是对报仇雪恨的野心。

池湛:……

现在确实不是很想呢。

不管池湛想不想,两个小时后,两个人蹲在大胡子家楼下,身影鬼祟。

“怎么样了?还有多久?”柏青压低声音,面上却全是对干坏事的兴奋。

“还要两分钟。”

池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柏青刚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上翻飞,眼神专注无比。

他入侵大胡子家的无线网络,紧接着黑进大胡子所有通讯设备,须臾过后,还真给池湛找出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柏青探头凑过去,惊讶道:“这家伙竟然恶意克扣工人工资,还把那些钱昧下了!”

池湛又查出大胡子在网上发表的一些厌女和种族歧视的言论,甚至还保存了炼铜倾向的视频,还有年轻时曾参与过一次入室抢劫的证据。

池湛把这些证据全部打包,发送给当地警局,又顺便给大胡子的公司以及手下工人们都抄送了一份。

明天过后,迎接大胡子的将是身败名裂。

回去的路上,柏青心潮澎湃,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池湛落后他几步跟在后面。

池湛看着走在他前面,压抑不住兴奋的背影,男人突然开口出声叫住了柏青。

柏青不明所以转过身:“嗯?”

池湛:“开心了吗?”

柏青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开心了。”

池湛深深凝视着距离他几步开外的柏青。

这是他的蝴蝶,八年前让他一眼就沦陷的蝴蝶,飞走后又自投罗网的蝴蝶,他手掌里、心尖上唯一的蝴蝶。

无辜的、迷惑人的。

有时候这只蝴蝶会故意撞入大雨中,让雨水打湿他漂亮的翅膀,净会惹池湛心焦。可是没关系,他会替他遮风挡雨,会替他扫除一切障碍,心甘情愿去达成他所有的期盼。

“我爱你。”

柏青缓慢地眨了眨眼,刚想开口回应,下一瞬,鼻尖蓦然落了一丝冰凉的冷意。

抬头仰望,千千万万片雪花从雾蒙蒙的天际晃晃悠悠飘落,覆在二人的头顶、肩膀、手背。

下雪了。

如同此刻的每一片雪花,承载了二人这些年未能诉之于口的爱意,终于落地。

柏青收回目光,却发现池湛一直在看着他,从未移开过。

地上慢慢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柏青继续往前走,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时不时蹦出个问题,每一个都会得到男人认真的回应。

“有多爱?”他问。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样爱。”

“即使我是坏蛋也爱我吗?”

“好蛋坏蛋都爱。”

“永远爱我吗?”

“永远,永永远远。”

不知疲倦,句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