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蛾(2 / 2)

室友关系 杏酪 3374 字 3天前

白宜城一愣,见白晓阳挡在那呆愣的女人身前,他扔了手里的刀,哈哈大笑。

笑白晓阳下贱。

也笑林小菲的狼狈。

既不能做个纯粹的恶人,又要在责难中苟且偷生,她居然还存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在白晓阳挨了那一下狠厉的巴掌的同时,她居然下意识伸出手来,不受控制地,将满脸是血再站不稳的白晓阳拉过来,紧紧地护在怀里,防备地看着疯癫的丈夫。

明明那么恨,真是没意思。

那天过后,白晓阳的左耳,彻底听不到了。

这惊天动地的一闹,周遭邻居联合起来再次报警,原本和之前的程序差不多,但这次似乎有个卫生站的护士带头报案,甚至带着白晓阳闹上了刑事法庭,这一家子的荒唐事远近闻名,周围邻居早就忍无可忍了,墙倒众人推,那耳朵就是铁证,无需费力侦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白宜城定罪后,这一次,他在监狱里待了八个月。

直到律师找上门,告诉白晓阳,他母亲去世的消息,并得知有一笔性质特殊的遗产。

两个选择。房子,或是现金。

在做决定的时候,白晓阳问律师,要委托你做事,需要多少钱。

律师的时间很贵,一小时四千伍佰元。白晓阳又问,为什么价格这么高昂。

律师平静地说他毕业于哥伦比亚法学院,光读书就花了几百万,直到三年前才彻底将学贷还干净。

白晓阳想了想自己的债。

悲剧带来的后遗症,让那个孩子直到今天都一直在接受治疗。想了想弟弟的后半生,想了想他所需要负责的一切,询问过后,他做出的选择是折现。

“或许,您会想要出去读书吗。”

“要。”白晓阳见他心领神会,又一次强调。

“我要离开这里。”

因为又看到希望,白晓阳笑了笑。

只是暂时的也好,他要离开这里。

总有一天,他会还干净的。

其实白晓阳一直很清醒,再对自己洗脑最频繁的时候,他也是明白的。

没到那个地步,他从来都不需要谁原谅。不是他的错,却因他而起,那么就要负起责任来。

说不定真的会有得以解脱的那天。

到那时候,自己终于能原谅自己。

“谁看都会觉得很窝囊吧,对不起。看起来一直硬撑着,但其实我只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白晓阳不好意地低下头,不自在地笑了笑,“真是幸亏……”

“幸亏什么。”

段屿从头到尾,都在安静地听着。

委屈的,绝望的,回忆起当时的痛感,白晓阳都没有再落泪。语速平缓,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毕竟是如此乱遭倒霉的前半生。小说里被折烂跳过的那部分旧曲,是别人诟病的、最不爱看,最不好看的那一部分。没有任何正向反馈的坏结局,当故事讲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白晓阳想或许段屿也听烦了。

他想让段屿知道自己是个麻烦。

段屿说过他是个麻烦,那时候听出了好意,让人动容。而现在,他真的需要告诉段屿,自己的的确确是个麻烦。

段屿对他的好感无迹可寻,因为白晓阳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这阴差阳错得来的室友,不属于他熟识的那个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文珊,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那天深夜,段屿第一次救他。白晓阳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白晓阳很害怕,因为这明显是个极其危险的人,虽然语调轻曼,像同龄人,但出手狠厉。看过来的时候,白晓阳还以为下一个被扭断胳膊的,会是自己。

他慢慢靠近,白晓阳不安到了极致。

但是段屿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带着酒气,忽然蹙起眉,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好漂亮。”

不知道在胡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就不高兴了。白晓阳后退两步。

还以为自己听见了凌乱的风声。

再在大学里见面,段屿没有认出来他。也是,醉成那样了,黑灯瞎火,怎么还会记得。

和现在的段屿一样,意识到对这人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一个正常范围之后,他也对心意和感情进行了评估。

但也只是这样。

真的,就只是这样。

白晓阳没想着有交集。

也没想过会成为室友关系。

更没想过,在本以为会逐渐冷却下去的心,却总是在一次又一次被伸来的手强硬地拉住后,开始变得连抑制都困难。不愿承认的喜欢,像个发酵的、不受控制的面团,一再被温柔催化,

终于变成了再容不得自己逃避的酸涩情动。

回不回应都好。白晓阳对上段屿印出自己痛苦的瞳孔,他笑着问段屿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啊。

又说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其实很开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段屿问为什么,白晓阳不再顾忌什么,而是轻轻地说:是因为被你这样看着,是因为你。

白晓阳说谢谢,谢谢你向我伸出了手,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把我拉住,谢谢,你今天接住了我。

“我是说,幸亏,”白晓阳柔软地笑着,眼睛弯起来,他表情恬淡,伸出手,大胆地,颤抖地摸上段屿的脸。

在此时,他看上去像一只抱火的,白色的蛾。是因为灼烧的光芒强烈,吸引着他的目光,让那看起来黯淡迟暮的灰败瞳孔也映出熠动的光彩,开始变得有神起来,所以不管那到底是有多烫,他都要心悦地伸出手,随便它怎么将皮肉烧得面目全非,因为多疼都可以,无望也可以。

喜欢你。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幸亏你不喜欢我。”

白晓阳笑着说。

“非常糟糕的人生,可能以后还会糟糕下去。所以才意识到现在很珍贵。”

“我早该意识到的,段屿。”

白晓阳的掌心冰凉,他的皮肤总是凉的。

“能遇见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一次,每一次。”

“总是不顺遂,总是添麻烦,而且还是残疾。”白晓阳偏了偏头,要将耳朵悄悄地藏起来。声音落寞地悠远拉长,“觉得庆幸,所以才说幸亏——”

段屿接着白晓阳的话,不轻不重地重复道,“幸亏,我不喜欢你。”

白晓阳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习惯这样的表白与流露,于是打算收回手。

动了动,却发现做不到。

“段屿?”白晓阳不解看着他,被紧紧抓着的手腕甚至久违地被捏痛了。

段屿覆着白晓阳的手背,用自己的手抱着白晓阳的手,用脸颊轻蹭摩挲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猛地用力,白晓阳往前跄了半步,他微微睁大眼,看见段屿侧着脸,从这个角度看,像是在闭着眼亲吻掌心。

啊,段屿是在吻他的掌心。

那双凌厉的眼俯视下来,夹杂浑凝着太多看了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仅剩的那一点危机意识,也被手中烫印过来的吻迷惑又消散,痒意从指尖一路溜进耳朵里,白晓阳脊背发麻,脑海里。空气中,也只剩下,段屿一边吻着他的手,一边说的几句话。

“真是想不明白。白晓阳,你一直都好奇怪。”

“……段屿?”

“嗯,听见了,你在叫我。”段屿并没有放手,而是喊了回去,“白晓阳。”

带着似笑非笑的恼意,像生气又不像是在生气,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教训还是威胁?段屿的力气太大了,大得叫人害怕,他禁锢着白晓阳试图抽躲回去的右手,用唇边厮磨着,那双眼睛远得像海里最深的渊湾。

“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真是好奇。”

他凑近白晓阳呆愣的脸,一字一句地讲给这个傻乎乎的、让人心痛又不自知的、迟钝又自我的笨蛋听。

“我好像,从来都没说过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