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拿着金樽的手抖了一下,杯中液体险些泼洒而出。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回忆那串经过他脑海中的话。
警告?目标进度……是说什么?
来不及多想,左颂世脑袋又是一痛。
顾不得其他,他随意拉过张凳子就坐在桌前,双手撑头。
他身后,无暇被顾及的黎筝瑞拧了下眉,缓缓睁眼看着他背影。
这就是故陵王?
封地在距神京千余里远的垣州,恶名倒是能传进他耳里。
骄奢淫逸、欺行霸市、伤风败俗。
身材消瘦,妖里怪气,不男不女,能刺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从牢里被提出来时,他得知的不是自己冤情昭雪的喜讯,而是要被请到故陵王府好生休养的口谕。
过程匆忙,连家人都来不及见一面,便被塞进轿子。
也是见了那轿子和拿过来的红裳,他才知道,这所谓“好生休养”比他想象的更离谱。
本以为皇上是被小人蒙蔽,才将他谪至这穷乡僻壤。不料竟是故陵王上书,明里暗里都是说要把自己当侍妾抬回府里。
这般荒唐的要求,皇上竟应允了。
是谁向皇上告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能让他如此相信?
黎筝瑞暂时没精力思考这些。
几天几夜的路程,硬是不让他休息,身上伤口溃烂更甚,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是昏沉的,只能迫使自己麻木痛觉。
这帮下人敢这么做,自然是听了他们主子的意思。
但方才在轿子上见这人第一眼,他便觉得之前套在故陵王身上的话,都不算数。
双眸清润。
他若要说话行事,定也是温和的。
然事实并不如此。
府上装潢华丽,而轿子从侧门过时,周围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可知这王爷是有多不待见自己。
刚被抬进来时,这人话语中的阴阳招人嫌憎,对他的厌恶也不似作伪。
他自己发号施令,反倒被吓得耸了肩,整理许久才撑起气势开口。
这王爷竟是怕血。
动不动就要乱棍打死和扒人皮的王爷,竟会害怕他身上的血。
外强中干。
他故意沉默,故陵王似是没料到般不知所措。
左颂世身子动了几动,并未有抬眼的意思,黎筝瑞便盯着他。
他身着红裳,衬着肤色愈发白,看得人分外不舒服,像是漂亮的物什放了许久,被磨掉原本该有的颜色。
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也像是死了好几年的,看不出一点儿活人气。
他细长手指描摹双眉,指腹沾了层粉。
黎筝瑞皱眉。
又是个傅粉的。
和神京里那些人一样。
不在乎国事民生,只惦记比谁身着更富贵华丽,比谁傅粉更自然媚妩,还要掐着嗓子掂脚步,装得像个女人。
不知这股风气从何而起,还能吹到这千里远的地儿。
死人妖。
黎筝瑞恶心地撇开目光,落到金樽上时,情绪顿忽然散了些。
桌上那杯酒,他闻得出来,是杯药酒。
故陵王身子不好,他只准备自己那杯便是。
听他意思,是想强行给自己灌酒。
真以为他会被小孩子似的痞话吓到?还是觉得自己喝不了酒?
不知道这药酒对自己会起作用?
这是实在太蠢,还是他另有所图?
左颂世丝毫没察觉,眉头皱得更紧。
他下意识按按眉心,按下来一手的白色。
……这原主还擦粉呢。
左颂世蓦地发觉脸上有些干。
方才的电子音还在脑海中回荡。
是系统。
自那一句话后,系统便接连在他脑子里灌输信息。
好消息是,他能够回到现代。
坏消息是,他要代替原主走完原书剧情线。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要和原主一样,挑衅男主,疯狂拉仇恨,尽显炮灰又蠢又坏的风范,然后安然等死。
没有疼痛豁免。
包括但不限于剧情中原主吃瘪的部分,比如被黎筝瑞来两拳,或是被人合起伙来戏弄,以及最后的死亡。
什么鬼道理。
都穿成反派了,还不能让我好好活命吗!
本来想着好好待男主,留下条命。这下好了,现在得求着他弄死自己。
左颂世回忆原书的描述,打了个寒颤。
忽然就不是很想回去了。
系统同时逼迫般给予自己警告。
“做出与剧情相悖的举动,后果自负。”
所以,如果黎筝瑞最后没能杀了他,他可能就回不去了。
算了,再痛也就是那一会儿。
在现代活了二十余年,他早已习惯那样的生活方式。
若真留在这儿,之前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
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有些地方需要变通。
如果自己和原主一样,隔三差五就要出去欺男霸女,那不真成一个大混蛋了?
他深呼吸口气,镇定下来。
系统指的原剧情,应当只是大主线,不会那么琐碎。否则自己拦下高大蛾要扇耳光的动作时,它就该出来提示。
所以,只要在黎筝瑞面前刷够恶感就好。
左颂世撑着下巴,双眼放空。
可这酒,难道真要泼在黎筝瑞身上?
原书的着重点只在于它带来的功效,放在系统这,自己对黎筝瑞却不能有一点儿好。
也太局限了。
左颂世感觉像回到父母身边,每日都小心谨慎。
喘不过气。
严苛的条件使他生出些逆反心。
既如此,就什么都不做了。
待会就找个理由离开新房,让新角色出场帮黎筝瑞处理伤口。
黎筝瑞看着故陵王呆愣的模样,心底嗤笑一声。
他偏过头,闭眼。
几息过去,仍不见故陵王有什么动作。
寂若无人的等待中,轿子中见到故陵王的那一眼,莫名又从他脑子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