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将屋内干燥枯涩的空气一并关着。房边柳枝倒是生机勃勃,跃跃欲试地抽出新芽。
左颂世揉揉额角。
黎筝瑞没发烧,那是最好的。
他刚才也交代下去,府医可治他却不会治好,就这样慢慢吊着,当是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
黎筝瑞神志不清,身上带伤,就算姜弘遇不愿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找来府医试试。
他身上的伤……
身体一阵刺痛,像被柔软的丝织衣服绞伤般,左颂世瑟缩一下,怃然整理本就齐楚的靡丽华裳。
虽没想象中那般严重,却也看出他们并未联系上冯自综。黎筝瑞不醒,密信交接不到,后面的剧情根本就推不下去。
姜弘遇是听话的,照理说无论黎筝瑞是否苏醒,他都该书信出去。
放心不下,还是去调查一番为好。
府里的纸笔均从库房出,为此他提前清点好纸张,故意摆在角落,姜弘遇只要去了,就能看见。
左颂世脚步一停。
“去煎服药来,放到书房。”他对高大蛾道。
说罢,他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哎。”高大蛾应了,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奴婢安排些人手跟着。”
以往主子可不爱喝药,还是为了治病勉强喝上几口,之后便摆在一旁,药变凉之后更难以下咽。
主子为此发过不少次脾气。
虽说食疗也有用处,总归比不过直接熬出来的中药。
这病一好,主子就更不愿看到那黑乎乎的汤药,甚至见到黑芝麻糊都要动怒。
没想到主子如今竟愿意主动补补身子了!
无论如何,主子能把身子养起来,再好不过。
“不必,孤去库房找对耳坠,不想让人碰。”左颂世扯谎,“让他们干自己的活去,别来孤身边,看着就烦。”
高大蛾犹豫一瞬,试着劝道:“主子身子不爽,还是多休息些好。”
主子从房里出来面色就不大好,定是被那半死不活的黎夫人传染了。
身上的伤口看着就可怖,可别吓着主子。
他扶着左颂世:“主子要找哪对,奴婢去帮主子找。煎药的,奴婢就去找几个手脚麻利熟练的去就是。”
左颂世侧目看他。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和善笑道。
“高大蛾,你胆子愈发大了。”
高大蛾遍体生寒。
熟悉的主子回来了!
他举起抖得和筛糠一样的手,还未动作便觉得脸上隐隐作痛,而左颂世早挪开了目光。
见高大蛾愣着,他挑起秀眉,微微仰面。
“要孤回来等着你不成?”
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皙秀颀 ,下颌线清晰而不锋利,却也不柔和,只让人觉得清贵不可高攀,仿佛是个本质轻慢而仍受人景仰的高仙神祇。
他只需微一张口,落下的神音便叫人迷了心神。
高大蛾不敢怠慢,连连应是。
再抬起头来,神祗已经轻捷行远,落在眼中的只有一头墨色的云鬟雾鬓,遮掩着不盈一握的柳腰。
愚笨的凡人就算是犯了错,也未能入他眼中分毫,连愠怒都未曾出现半分。
高大蛾的手缓缓垂落身侧。
熟悉的主子又不见了。
*
王府占地面积颇大,左颂世也是闲时逛了好几次,才算认清大致方向。
库房居于主院的最深处,其中有多间偏院均与其相通,就连后院也有专门修出的甬路,可供仆人为其主子取用物什。
有些偏院荒废,那边修出的道便鲜少有人走过,还有些因地势问题不好走的远路,逐渐被废弃。除了清扫的仆人,不会有人再经过。
他特意寻了条最远的小径,踩着碎石落叶踏上库房台阶。
刚一推门,整整齐齐的纸张便撞进眼中。
……好像是摆的有些刻意了。
但姜弘遇先入为主,大概也只会想到是小厮收拾的。
倒是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灰,暗示着不曾有人踏足过这里。
左颂世的心沉了下去。
他慢慢走近,看着那一摞被摆得整齐的纸张。
他蹲下,华丽雍容的衣摆一扫,低低掀起阵灰土,沾污了下裳金丝绣着娇嫩的芙蓉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