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香趁机钻入黎筝瑞鼻尖,恶趣味地提醒他面前还在生病的人是如何为他着想。
黎筝瑞怔怔,盯着左颂世撑在床边的手出神。
拇指上戴着剔透的玛瑙扳指,上面刻着瑞兽。花纹繁复,栩栩如生,分明是带来祥瑞的神兽,可怖得却好像一头凶兽,下一刻便会跳出来将人尽数吞噬。
腕上的菩提坠子忽然打到那瑞兽脸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在安静的房内显得刺耳。
像是震慑住那头过于凶猛的瑞兽,坠子扫到它脸上便没下来过,忽然又显得有些滑稽。
见黎筝瑞眉头拧到一起,左颂世才放下心来。
他稍微揉了一下脖子,缩回被子里。
这样一来,自己在黎筝瑞眼里,便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了。
提上被子,左颂世顿感被困意笼罩,慌乱地四下瞟了瞟,才想起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耸了下肩,偏过头,刻意忽略黎筝瑞,朝府医道。
“愣着做什么?”
府医在一旁提着药箱,早就准备好。
有好几次都要准备要上来了,无奈这残疾非要挡住他,还装作听不见他说话。
他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人身上还挂着个殿下呢!
此时听见殿下声音,如获大赦般快步上前。
他得意地笑一声,看向那残废。
看来是他是要故意献殷勤,好让殿下知道,是他在殿下昏迷时照看着他。
他本以为殿下会感激,或者稍微没那么刁难他,真是天真。
做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殿下嫌弃。
方才殿下说那什么檀香,他还真以为是要赏赐给他呢,但看他的脸色,很明显他厌恶极了。
殿下这招真是高明,这样谁不知道殿下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那么名贵的檀香都给人用上了,他受不了,那是他命贱,活该承受不住啊!
府医想起自己方才被拎起来那丢脸模样,顿觉大仇得报,好像是他在对黎筝瑞发号施令一般。
见到府医上前,左颂世才彻底把自己扔给床铺,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听的声响。
黎筝瑞默默退下了,没说一个字。
左颂世眨了眨眼,忍住没去看他。
多少对他是有些不公。
无论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他终归是帮了自己的。
就凭自己现在这模样,他都能猜出病到意识模糊时有多难办。
但是没办法。左颂世神色暗了暗。
后面会让他报复回来的。
他想着,又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把府医都吓得缩回去了点。
看来这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就是希望别发烧。
这里不比现代,治疗起来要麻烦的多,随时丧命都有可能,不是几粒退烧药就能解决的事。
他摸了摸额头,却摸不出什么东西来,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烧。
左颂世听见一声冷笑。
“现在才反应过来?”
黎筝瑞稳稳坐在轮椅上,靠在另一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没走?
左颂世心下一阵高兴,又反应过来。
这哪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让他讽刺一下,发泄点心中怒气,也不错。
但……
左颂世听着他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乍一听他是在讽刺自己,可想了想,话尾好像莫名放柔和了不少,听起来便像是……恨铁不成钢。
他有什么恨铁不成钢的?
左颂世只当是自己听错。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语气不善,却因沙哑折了不少气势。
祡由佥最擅长套话,平时和人随便聊个天的功夫,便能从人嘴里套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些情报。
府里下人也都是普通人,哪有这方面的应对?就算不说,那也是因为怕受到惩罚,稍威逼利诱一下,便是什么都说了。
他自不能怪罪他们,又不能特意提醒。祡由佥精明得很,这样更容易被看出异样。
要划清他与黎筝瑞的关系,只能刻意在人面前苛责他。
教府上人人都知道他厌恶黎筝瑞,这样他们说实话也不会出错。
黎筝瑞活动着手腕,又按按关节,发出“咔”的一声。
左颂世身子一抖。
他干什么!
又要吓他!
左颂世大着胆子,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怎么?你想威胁孤?”
黎筝瑞却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左颂世更加害怕。
黎筝瑞这不会是被自己气笑了吧?
经过头几日那一遭,他是怕黎筝瑞再误会自己立场,那也不代表他可以提前弄死自己啊。
主要是这条剧情线上多了个后期才出场的祡由佥,又没和冯自综联系上,自己再一死,祡由佥只要片面提供他想让黎筝瑞知道的情报,黎筝瑞便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了。
“殿下既不想见我,为何又要同意我伺候你?”
黎筝瑞嗓音低沉,话里带着几分调笑。
这才是讽刺他,都要笑出来了,定是在嘲笑他傻。
他被黎筝瑞这句给噎住,顿了一会儿也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作势张张嘴,假装要说话的模样,但脑袋一直没转过弯来。
左颂世心急如焚。
怎么关键时刻脑子不灵光了!
他懊恼地抓着床单,雪白的软垫被他按出一条条深刻的褶皱。
黎筝瑞这话说得并不愠怒。
他性格直来直去,若真是生气了,就算处境艰辛,上有强权压着,也不会忍住。
估摸着自己这副模样真的很好笑,他想留下来看会儿笑话罢了。
换个思路,这样可是拉嘲讽的最好时机,打打嘴仗再适合不过。
左颂世想着,提高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