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分歧(1 / 2)

贴在卧房门窗上的油纸均是细细挑选,专门要能挡住光亮的,即使青天白日,门窗一关,屋内仍是昏暗得使人能失了方向。

黎筝瑞端坐于轮椅上,靠着角落,微弱的光芒隐隐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若隐若现,反倒更像阴森鬼影。

左颂世惊得倒退几步,脚上一麻,又重新蹲了下去。

不仅只是天旋地转,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脑子里太过杂乱,他不知道该先担心自己在黎筝瑞面前崩了人设,还是担心黎筝瑞留下来就是为了给他一拳泄愤。

长长的红色大氅随着他的动作,下摆落在地上,掀起轻微的一阵风。

左颂世下意识把它捞起来。

掉到地上就脏了。

他盯着地面,把下摆攥在手里,像搓揉自己的脸一样搓着红色布料。

啊啊啊左颂世你在干什么!

你不看黎筝瑞黎筝瑞就不会看你吗!缩脖子低头有什么用啊!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感受到耳根的热意飞速膨胀,很快就占据整张脸。

我好没用。

左颂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搞砸事情。

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好过。

从他刚穿过来时,剧情就出了差错。本以为自己可以圆上,现在看来反而越补越歪。

祡由佥、冯自综,后面还有出场的人物和剧情,他要花更多心思应对。

现在这样,他要怎么和黎筝瑞解释?

解释自己像个傻子对着件衣服发笑,还会蹭上面的绒毛。

左颂世心口一阵闷痛,涌上一股熟悉的挫败感。

他好像已经听见父母对他的不满与责骂。

总是在这么无关紧要的地方犯错,还能做成什么事?

左颂世深呼吸一口气,低头就想再把脸埋进绒领里。刚触到柔软的表面,他就猛然一颤,触电似的把手里的布料一并扔出去。

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能想事。

他努力说服自己,就听见轮椅声越来越近。

来不及抬头,手臂便被捉住。

“起来。”

他听见黎筝瑞的声音。

黎筝瑞的手挪到了他的手腕,像是牵着人一样放轻力道,将他带了起来。

一站起来,黎筝瑞就变得要仰视他,可左颂世仍是觉得,他至今都没有俯看过黎筝瑞。

坚实有力的手稳住他晃动的身子,一阵暖意渡到他身上,把左颂世的心慌稍微驱散了些。

左颂世站起身,眼前全是白的,根本看不清东西。

他还没理解黎筝瑞的行为,迈出一步,就绊到轮子,脚下一歪,重心不稳地向斜前方摔去。

他下意识闭上眼。

肯定很痛。

他做好摔到地上的准备,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发生。

他被人接住了,揽进怀里。

双手有力的撑着他,微微颤抖。

他听见黎筝瑞轻轻啧了一声。

左颂世如临大敌,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脑子都要成一团浆糊了。

我不过是有点冷,想多拿件衣服而已。

左颂世只感觉自己窝在一个热源上,格外舒服。他裹了裹大氅,把自己包住。

好想逃避,不想管了。

黎筝瑞爱怎么想怎么想,实在不行现在把他捅死,他重新来过算了。

左颂世烧得脑袋又昏又疼,身上还止不住发冷,自暴自弃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故意在黎筝瑞身上蹭了蹭,还把整个脑袋都抵到他下巴。

自己身上穿着那天的婚服,身上还有檀香的味道,现在更是贴着他恶心他。

他肯定很讨厌。

他可以现在就把自己掐死,或者用什么其他的方法……

左颂世想着,背上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然后那只手慢慢顺着自己的背滑下,很慢很轻,像是在安抚他。

他浑身一僵。

黎筝瑞见左颂世不再乱动,微微松口气。

方才他并未离开房间,只是想等府医走后,寻个机会给他吞粒药。

毕竟他这伤寒发热,也是因为自己。

贸然关心定会招致他警觉,也担心他产生些奇怪的误会,他便想使其溶在水中,让左颂世喝下。

府医一走,他本想上前,却见到左颂世旁若无人地挪到一处地方,翻找着什么。

原来他根本没发现自己还在这儿。

黎筝瑞哭笑不得,却也想看看左颂世在找些什么,便没出声。

就见到他翻出了新婚那夜的大氅。

很新,一看便知有好好保养过。

左颂世的脸有些发红,大概是因着低热,不过他自己并未察觉。

黎筝瑞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他把脸埋进那堆绒毛里。

他还笑了。

笑得很恬淡,像是兵荒马乱的黄沙中突然出现的一滩水源,清静又安适。

又笑得让人可望而不可即,仿佛他的笑容是为了更好的让他人远离。

盯着这样表示愉悦的神情,黎筝瑞发现自己竟莫名生出了些心疼。

他宁愿对着衣服发呆,也不肯和人透露自己的一点心意么?

他要忍到什么时候?

难怪身子如此之弱,看他日日喝药也不见好。

心中有东西堵着,怎可能好得起来。

左颂世看见他的那副模样,更是把他吓一跳。

他见过那种神情。

他知道,不允许用刑的时候,那些狱卒特别喜欢把他们酷刑的具体措施慢慢地,详细地,甚至是添油加醋地说一遍。

犯人越不想听,狱卒就越揪着他们的耳朵,把声音灌进去。

左颂世在害怕。

他在恐惧,又不只于此。

这种情绪的对象并不是他,更像是想起什么而陷入泥潭。

他无法眼睁睁见人陷进去,便上前将人拉起来。

随后他便落进自己怀里。

平日里做事那么放肆,实际上反倒喜欢缩成一团。

黎筝瑞随意拨开他耳边的乱发,手上动作一顿。

“你哭了?”

他看着左颂世通红的眼眶。

“没有。”左颂世下意识回答道,“关你什么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确没哭。

哭,除了让父母多批评些自己像个女孩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很想反驳他们错误的观念,最后能做到的却只有默默收住眼泪。

黎筝瑞见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感受到手底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让他把手拿开。

长睫颤得厉害。

左颂世想起,黎筝瑞的手也才刚恢复,方还接住他,又是一个巨大的损耗。

鼻子不太通常,他便轻呼出口气,摩挲着碰上黎筝瑞的手,沿着他的手臂轻轻按压。

黎筝瑞就要动作的手愣在原地,怔怔地感受着覆上来的轻微按压感。

他张了张嘴,脸上又浮现懊恼的神情,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

“没事,没关系的。”

左颂世被他的回答说的迟疑了些。

身上渡来丝丝暖意,他脑袋逐渐转过弯来。

……我刚刚都做了什么。

这和当着黎筝瑞的面发疯有什么区别?

他如梦初醒般活动面部,感觉到一阵酸麻,像是僵硬许久。

是自己太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