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认真听着黎筝瑞的回话。

几个字凑成的简单句，落进耳中，不知为何就变得飘忽生疏，让他不敢确定这些话就是出自黎筝瑞之口。

他难为情地吸了吸鼻子。

他只是想发泄一下。再渴望有人理解，那也不过是心底想想，没期待过黎筝瑞会回应他。

不嘲笑他，不说话就最好了。

但他认真的模样实在让人意外。

看他皱着眉头，一句话要憋三次，吞吞吐吐的模样，左颂世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他真的有在想该怎么回答自己。

他说着说着都有些着急，想来是在思索怎么准确表达自己意思。

黎筝瑞从小对练武感兴趣，经书全扔到一边，现在武练好了，他也懒得再回去捡起书看，只道不影响日常读书写字便可。

自己哭天喊地无端发泄的行径，他定是讨厌的，却要想着法子安慰。

偏偏他连从书卷中摘出几句敷衍的话都做不到，

而对左颂世而言，这般直接的语言太过炽热，反倒让他面红耳赤。

他并不讨厌，只觉得是做了场舒服的按摩。不用上手，单单几句话，便能让他从头到脚都舒坦些。

看着浮于纸上的文字，他都会心跳加速，现在听见黎筝瑞亲口说出，他身上更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黎筝瑞沉稳的声音似是安神药，左颂世恍了下神，便乖乖点点头。

“好，我听你的。”他慢慢重复道，“我现在就去休息。”

黎筝瑞会这么说，是因为把他当同伴了。他只有对帮助过他的正派人物，才会如此恳切诚挚。

对于他的仇敌，没三两句话把人气死都要烧高香。

黎筝瑞常年在军营，话糙理不糙，要打嘴仗，他没把握赢过黎筝瑞，何况他还套了个反派的壳子，本身气势就弱三分。

也就是梦里的黎筝瑞会这样了。

他本就喜欢黎筝瑞，愿意亲近自己的黎筝瑞也仅此一次，他不想让这个黎筝瑞同样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哪怕是假的，他也想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只要顺着他的意思，他定是会高兴的。

左颂世想着，就要起身，把自己从黎筝瑞身上扒下来。

到了被窝里一样暖和。

黎筝瑞瞧着他的模样，若有所思。

“你去休息，是因为我让你去休息？”他问道。

左颂世被他问的一怔，迟疑着点点头。

他仔细观察黎筝瑞的神情，坐立不安。

黎筝瑞不能理解，开玩笑道：“那我说跳河是对的，你还真要去跳河？”

左颂世犹豫着，又点点头。

他见过太多次父母失望的神情，不想再让人讨厌自己。

要跳就跳，反正学过游泳，应该没什么问题。

黎筝瑞难以置信地抹了把脸，戳着左颂世的额头。

左颂世没什么力气，被他戳得身子一晃一晃，最后被黎筝瑞一根手指抵住眉中，把身子撑远了些，被迫对上黎筝瑞的视线。

黎筝瑞刚要发作，就看见左颂世满眼的委屈。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锤了好几次轮椅，不知怎么安放。

左颂世缩了缩脖子。

“你生气了么？”他小声问道，“我哪里做错了？”

黎筝瑞意识到什么，沉下气。

他放缓声音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么？”左颂世声音大了些。

黎筝瑞心念一动，继续缓声道：“你在担心我会生气？”

左颂世听着他平和的语气，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点点头。

“为什么？”黎筝瑞笑了一声，“这么在乎我？”

话刚出口，黎筝瑞便意识到自己说错，霎时慌张起来，却见左颂世又点点头。

点完头，他眼睛眨了好几下。

这表达的，怎么感觉这么怪？好像自己一心扑到黎筝瑞身上似的。

“不只是你。”他又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人再对我失望了。”

黎筝瑞心跳还没开始快起来，左颂世的话又给他砸冷静了。

黎筝瑞莫名有些不爽，讽道：“那些诋毁你的人呢？你也不想让他们失望，要凑上去听他们的话？”

左颂世并不是只对自己这样。

这本是件好事。虽说他这种处事风格有些问题，但左颂世并不是只对自己这样，他不必多承一份情。

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黎筝瑞像是要找补般，捏住左颂世的脸，在上面留下一小片红印子。

他不明白，平日里不怒自威的人，私底下却是这样担惊受怕，说话做事都要看人眼色。

要是说出去，世人都会以为是自己得了疯病。

左颂世小心道：“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们要说什么，让他们说便是。”

黎筝瑞愣了一瞬，气笑了。

“你还不是好人？”他把左颂世整只手抓在手里，来回揉捏，“你这么想自己不是好人？当坏人你很骄傲？”

“你别生气。”左颂世顾不得手被捏疼，连忙道，“是我说错了。”

见左颂世又要开始解释，黎筝瑞放开他的手，叹了口气。

“我没生气，我也没对你失望。”他尽量使自己表情和缓道，“你告诉我，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左颂世这才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我感觉……头很晕，身上也没力气。”他丧气道，“很不舒服，想睡觉。”

黎筝瑞这才点了点头：“所以，是你自己想睡觉了。你觉得累了，就要去休息，而不是听了我的话，才想着去休息。”

他继续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啊。你才是王爷，是别人要看你脸色，懂不懂？”

黎筝瑞觉得自己和教小孩儿似的。

这人刚才还说他是小毛孩，结果自己都不清不楚。

就连道理都是小孩儿能懂的。他当了二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怎么反倒比普通人还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