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来不及收起嘴角，就听见黎筝瑞的话。

他语气平静，不假思索，像是条件反射形成的习惯。

天知道左颂世花了多大功夫，才消化了那几个字。

黎筝瑞说，要护着他。

左颂世心跳陡然加快，缠在黎筝瑞腕上的手不自觉收了力。

勾得太紧，反而催生出些疼痛。他恍然想起，这是黎筝瑞啊。

黎筝瑞说这些话，只是要向他表忠心而已。

总不可能是真要保护自己。

左颂世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空落落的。

他说不上来，是在高兴黎筝瑞没以前那么横冲直撞，还是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

左颂世不知自己这失落的情绪从何而来。

分明该高兴才是。

他摸了摸嘴角，笑了一下。

他先前在笑，是笑黎筝瑞动不动就说要杀人。

黎筝瑞与自己待在一块时，大多是忍气吞声，祡由佥又让他假意与自己亲近，他更是说不出重话来。

时间长了，他竟忘记黎筝瑞本就是这样血气方刚和锋锐的人。

他光明正大，看不爽的人大多都是乱臣贼子，还有战场上的逃兵叛徒，自然是要杀了。

不仅是单纯看不爽，还要杀鸡儆猴。

黎筝瑞说话也毫不遮掩，想到要做什么便说出来，不管不顾的。

来一个杀一个，还真是符合他的性子。

想来是压抑许久，说话都没犹豫。

想到这里，左颂世笑得比之前更开心了些。

他不说话，光盯着黎筝瑞的脸露出笑容，双眼微微眯起，露出来的瞳孔里像是藏了个钩子，一被钩上，目光便没法再移开。

黎筝瑞脸上发麻，一路麻到心口。心口又被左颂世的手无意压住。

注意到时，他差点要喘不上气来，慌乱之际发现自己甚至不记得该怎么呼吸。

他身子不自觉后仰，又不舍得就此放开左颂世，便也没放，就让他顺势倒在自己身上。

左颂世笑得开心，发现脸有些僵了，伸手去揉，忘记脸上有伤，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不长记性。

黎筝瑞眉毛微微一跳。

他本想伸手，先前脑海中跳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劈了他一个激灵。

黎筝瑞迅速地把手压回去，视线却黏在左颂世脸上。

肿胀愈发不明显，红色逐渐褪去，隐隐成了粉色，覆在脸上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但他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

黎筝瑞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瞥了眼趴在地上没剩一口气的东西。

他怕伤到左颂世都来不及，这人就敢如此羞辱他，死了都算是便宜他。

左颂世又看不得这般。

黎筝瑞只觉得做事都展不开拳脚，委屈得很。

就该从这王爷身上要些赔偿。

左颂世觉得丢脸，偏过头，小心地抬眼看他，就撞进了他浓黑的眸色里。

背着光，黑得深不见底。

底下有什么在暗潮涌动，危险得让左颂世以为是自己看错。

他被黎筝瑞的视线钉在原地，见到他双眸里的危险不减反增。

要被吃掉了。

左颂世下意识蹦出这个想法。

黎筝瑞的眼神像是把他身上剥了个干净，就差洗洗然后动嘴，将他吞进腹中。

错觉吧？

黎筝瑞怎么会这样看自己？

他一紧张，手上继续揉捏着双颊，企图放松。

黎筝瑞便见到他的另一侧脸也被揉出粉色，淡淡地浮在上面，晃眼间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黎筝瑞看得愣怔。

“我说错了么？”他低声道。

碰一下就要留痕迹，比瓷还要脆些。

这样的人，不该被保护么？

左颂世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问题。

“黎夫人要如何护我？”他笑道。

黎筝瑞张张嘴。

护着他，自然就是护着他了，哪还有什么如何？

他就是不乐意看左颂世受委屈，受委屈不知道说，只会一个人憋着难受。

他不知左颂世想听见什么答案，也想不出什么有底气的借口，便照实说了。

“……都杀了呗。”黎筝瑞敲着自己太阳穴，没看左颂世，说话有些含糊，“对你有危险的，都杀了。”

他说罢，发现左颂世在自己身上微微发抖。

黎筝瑞警铃大作，连忙去扶他，却发现左颂世仍是笑着的。

“不愧是你。”左颂世抹了下眼尾，心下轻松许多。

果然还是原来那个黎筝瑞，方才他微妙的情绪，大抵是错觉。

黎筝瑞拧了下眉，奇怪地看他。

他有什么高兴的。

明明见不得血，有时心善得还和菩萨一样，听到自己要杀人反而高兴起来。

算了，总比他讨厌要好。

“贸然杀了，总觉得亏。”左颂世双手交叠，把黎筝瑞当摇椅般前后晃着身子，“想来黎夫人也不会乱杀战俘。”

黎筝瑞轻嗤一声：“他们可不是战俘。”

战俘，那是愿意主动归降的，少了冲突，两边死的人都少了，再杀不就是激化矛盾？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这群人，若不是左颂世下令控住他们，他们还真要蹬鼻子上脸打进来了。

也是左颂世没什么杀心，换作是他，非得砍个脑袋下来示众泄愤。

“但他们身上都有情报。”

左颂世目光灼灼，水光坠在他的唇上。

他毫无意识，就这样看向黎筝瑞。

黎筝瑞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开始履行交易。

“我习惯做这些。”他接话道。

“好！”左颂世拍掌，周围人尽数低头。

“既然黎夫人这么想替孤分忧，那这事便由夫人来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