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火光炽热耀眼,将整个房间都映红了,滚烫热浪教左颂世下意识往黎筝瑞怀里紧贴着,寻求一些外来的略微凉意,不过很快也被热意覆盖。
左颂世一时却不愿分开些。
黎筝瑞……他怎么会在这儿?
纵使紧触着他,浓浓的不真实感仍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总觉得哪里奇怪,可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不对,他是怎么来的,大门明明已经被他锁上了。
左颂世心下一团麻乱,不敢放松,紧紧盯着面前的祡由佥。
祡由佥的武器被猛然击落,面色本就不好看。
看清来者何人时,眼中狠戾又深几分。
他捂住还在发麻的手腕,嘴角勾出冷冷笑意。
“黎将军……还真是意气风发。”
直至此时,左颂世才略微缓过神来,察觉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视线重新聚焦,看向搂着他的高大男人。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出年轻人的血气方刚。
黎筝瑞神色默然,垂眼俯视祡由佥,将他先前的冷漠尽数还了回去。
无意间察觉左颂世的视线,眼底冰冷又被消融。
他微微侧目,却不敢正眼看他。
手上长.枪晃了一下,像是没抓稳。
左颂世手抵在甲胄上,低声问道:“你的腿好了?”
黎筝瑞眼睛眨了眨,一时没出声。
“原来殿下不知将军的伤早已养好。”祡由佥惊异地一笑,直起身来,“看来黎将军也有瞒着殿下的事,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是亲密无间。”
黎筝瑞转了目光,手上一动,枪尖划过一道冷光,直直压在祡由佥脖颈边。
抵着左颂世的胸膛起伏,吐出的气息带了些慌乱。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周围的黑烟愈发呛人,他们恰好占据一个不利的位置,他现在只想快些将左颂世带出去,又没想好该从何解释这一系列的事。
他知左颂世知道轻重缓急,定不会追问这些,他却不愿隐瞒,总觉得是辜负了左颂世对他的信任。
但左颂世既然问了……
他一时慌张,没听清怀里人以什么语气说出的询问,只能注意着动作,怕他警惕着就要逃开。
不是他想象中的挣扎,反倒更是依顺着他。
黎筝瑞忍不住去看,只瞧见他眸色中的惊喜。
“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
话尾不自觉上扬了些。
见左颂世丝毫没有猜忌,祡由佥面色倏然冷下一瞬,哂笑一声。
“黎将军身子什么情况,殿下比谁都清楚。以他的恢复速度,这腿早该好了。”
丝缕烟尘渐向内飘荡,他咳嗽两声,盯着左颂世:“殿下机关算尽,竟是连这点都没看出来?我都要相信您对他真是一往情深了。”
左颂世心下一悚。
祡由佥怎么还在说这事!
他是觉得拿这件事一直说很好玩?
他不懂这人究竟什么恶趣味。
只是黎筝瑞听见了,保不齐又要误会。
思及此,他微微抬眼,就要和黎筝瑞说话。
却见到黎筝瑞不耐地皱着眉头。
“少在那挑拨离间。”
枪尖在祡由佥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适时一阵黑烟飘过,恰绕在那道伤上,好像邪祟终于飘露出一丝破绽。
黎筝瑞面色不善,冷笑一声:“我和他什么关系,还由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左颂世正想解释,见黎筝瑞不买账,便也放下心来。
要抵住他的动作也松了劲儿,他眨眨眼想说什么,嘴唇微微一张,终究是没说话。
中途止住的动作没逃过黎筝瑞的察觉。
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动,他垂眸去看。
左颂世眼睛格外的亮,教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又舍不得嘴角微微扬起的嘴角。
三心二意的,余光不自觉乱瞟。
赫然瞧见了左颂世肩头渗出的深色痕迹。
伤在肩头,他那条手臂几乎都要脱了力,挂在身上。
脱水的无力感甚是难熬,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甚至自己方才搂着他的手,差点就要挨到那处伤口。
黎筝瑞瞳孔一缩,手上猛地出力,将那枪尖转了个向。
长柄自手中出,直指祡由佥。
祡由佥没想到黎筝瑞因何发作,躲闪不急,直接被捅穿了肩膀,锋利枪刃穿透他的肩背。
祡由佥低低“嘶”了一声,因惯性身子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面上抽搐着,仍是忍不住挂着阴冷的笑意。
黎筝瑞没与他废话,手上又是一动。
祡由佥便眼睁睁看着黎筝瑞将长.枪一抽,血迹飞溅到被熏得焦黑的墙上。
黎筝瑞手腕一转,又将那柄沾了血的武器背于身后。
肩上的窟窿争先恐后地淌下血液,那处伤口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肩臂斩断。
祡由佥只觉得那半边身子都变得酸麻,逐渐无力,渗出钻心的疼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见到黎筝瑞从自己臂上撕下一块布,只用单手就为左颂世包扎好那伤口。
左颂世先是有些惊讶,却没什么动作,垂眸听着黎筝瑞的指令,抬手又放下,由着那布料在自己肩头绕上一圈又一圈。
一根房梁在他们背后轰然落下,溅出来的火星子被黎筝瑞尽数挡住。
他抚着左颂世的黑发,轻声询问什么。
左颂世笑得恬静,方才的紧张感尽数消失。
祡由佥眼睛逐渐变得血红。
凭什么?
捂着肩上伤口的手默然放下,他脚上一划一勾,眼看就要够到那柄掉在地上的短刀。
他们这样还真是美好。
如果打碎了,肯定很有趣。
脚尖一踩,刀柄微微翘起。
他正要使力,忽然“锵”的一声,刀身在他眼前应声而碎。
一道白光划过,黎筝瑞已经收回了长.枪,枪尖在长柄上微微晃动,似是还在嗡鸣。
黎筝瑞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紧张感。
眼眸一眨,又去查看左颂世的伤势去了。
地上的短刀被那枪尖一击,烂成了四五块,死无全尸地与他对视。
祡由佥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困兽。
黎筝瑞并未小看他,而他却实打实地忽视了这个少年将军的能力。
他再如何好骗单纯,也是凭着战功被赐候封功的,自己的小动作在他面前如同儿戏。
黎筝瑞只需凭着他的力量,就能将自己的计策击个粉碎。
祡由佥额上落下几滴汗珠,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不自觉后退两步。
纵使面前两人,没有一个人看着自己,他也不敢再放松。
“我不记得做过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
“你是没对不起我。”黎筝瑞淡淡瞥他一眼,眸中终于有了神色。
那不是因为你懒得搭理我么。要情报了便来关照一下,后来甚至连虚的承诺都不再提,像是放弃掉自己这颗棋子一般。
黎筝瑞想着,却懒得在自己身上多说。
“那些百姓呢?你对得起他们么?”
肆意利用,肆意煽动,自己隐在后面,将一切都推到百姓愚钝身上。
那日在河边,他谈笑间便结束了一人性命,他又对得起他们了?
祡由佥缓缓叹口气:“将军,你怎么和殿下一下,尽说些我忘记的事?”
“原来将军想要我死,是要为百姓鸣不平,是为了公平正义啊。”他忽然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旋即又讽刺地笑道,“可将军这所谓公平正义——”
“想多了你。”黎筝瑞不耐地打断他,“我就是看你不爽,想找你麻烦,又如何?”
他不快地挑起一边眉,近于质问:“我看不惯你行事作风,看不惯我带着众将士守下来的山河子民,被你说用就用,说丢就丢,我觉得你冒犯了我,怎么了?”
左颂世忍不住笑了一下。
祡由佥定是想不到,黎筝瑞是这样油盐不进。
黎筝瑞的确是不喜欢空谈。他小时候也觉得经书上的大道理翻,就算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承认。
他就喜欢凭自己意志行事,驱使他去做事的,自然是他的情绪。
便也不会被祡由佥的诡辩带跑。
祡由佥果然面色难看,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他长出了口气,还未开口,又被黎筝瑞打断了。
“还有,你万不该动他。”
黎筝瑞的手微微收紧,把左颂世的神思带了回来,碰到已经变得有些灼热的甲胄。
见到黎筝瑞看着他,左颂世才恍然。
他在说自己。
心跳猛然加快了。
他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祡由佥方才伤了自己么?
祡由佥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情爱之事,当真是能把人变傻。”他忍不住扬眉,“黎将军,提醒你一句,别被人骗得一无所有了,才要后悔。”
左颂世有些紧张地看一眼黎筝瑞。
祡由佥怎么总喜欢提这事?他就这么断定他们俩假戏真做了?
好在黎筝瑞应该听出来了,祡由佥是误会他们的关系。
黎筝瑞却是将左颂世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轻声道:“没事。”
左颂世不太明白他是指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大概是别让自己太紧张。
火势越来越大,紧贴着更是燥热,黎筝瑞便稍微放开他,护在他身后。
他凝视着祡由佥:“祡由佥,你现在该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祡由佥难受地咳嗽两声,脸上已然沾了些灰尘,露出些许不满。
“黎将军真会恩将仇报,我可是改了你的命啊。”
左颂世眉头一跳,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金钗。
黎筝瑞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恢复原状。
“你以为你是谁,还有资格改我的命?”
他呵笑一声:“怎么不先把你自己的贱命改一改,免得皇上杀你都不需要顾虑?”
左颂世一愣。
他也是在故意刺激祡由佥。
但他应当不知道祡由佥的逆鳞才对,这也是自己方才得知的。
“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傲慢。”祡由佥再也克制不住脸上的凶相,怒道,“你们以为自己有多高贵,还不是与我这种出身的人站在一起,一样脆弱,一样会死?”
肩上的窟窿随着他的起伏不断冒出更多血液,将他的青衫染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