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一层的所有男性都离开后,步大宝轻手轻脚关上门,问躲在被窝里的他爸:
“爸爸,你已经五十多岁那么老了吗?”
步大宝他爸在他脑门敲了一下,“你他妈说谁老?你老爸我以前可是大老板,哪能干这种脏活累活?还不安全。”
*
慕茗跳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路况比丁辰说的还严重。
山上已经没有植被了,路面上全是巨石和泥块,他们再不快点离开,天知道会不会从天而降一个巨石把他们砸去西天。
一看眼前的景象,大家都慌了,刚才一个赛一个嚣张,现在一个赛一个怕死,赶紧拿上工具去清路了。
几个士兵拿仪器把巨石切碎,所有人立刻围上前清理,又怕有丧尸,又怕山上滚落巨石,更怕耽误行程赶不到地下城,一个个手脚麻利得都快现出残影来。
慕茗和萧酌一直在丁辰旁边,这位上校没什么架子,大家干什么活他也干什么活。
两个小时后,大伙儿终于清理出了一条能让列车通过的路面,慕茗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问丁辰:
“丁上校,你刚才说地下城会永久关闭,难道我们这些地球最后一批人类,要永远定居地底了吗?”
丁辰叹了口气,“如果将来地面恢复到‘大衰落’之前的状态,也研制出了预防和治疗丧尸病毒的疫苗,会慢慢返回地面生活的。”
在黑盒看了不少科幻电影的萧酌嗅出了点味道:“但我们这一代估计就等不到了对吧?”
丁辰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古往今来的灾难写成一本史书,那每一代人的那段人生估计只能占半行字吧。”
慕茗和萧酌双双沉默了下来,看来对眼前的这些人来说,剩下的这段时间,是他们此生见太阳的最后一面了。
当然如果他们的跃迁环还是这么半死不活下去的话,他们也将成为这批地球遗民里的一员……
“啊啊啊——”
一道尖叫声突然从最后一节车厢传了过来。
车下所有人吓得浑身一颤。
“丧尸!有丧尸!!”
恍如一瓢水浇进油锅,所有人顿时炸了。
丁辰飞快地往那节车厢跑去,慕茗和萧酌对视了一眼,脸色煞白。
圆圆还在那!
*
五分钟前。
第五节车厢的顶层住宿区,水房旁边的房间里,一个老太太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她儿媳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想探探她的额头,“应该不烧了吧?”
哪知儿媳还没触到她,老太太突然抬起了头。
儿媳瞬间吓清醒了,只见自家婆婆的眼睛已经看不见眼白和眼珠,只剩下一片蒙蒙的灰白,脸上和脖子的皮肤完全没了血色,变得惨白,面对她时,仿佛在盯着一块香气逼人的肉块。
“嗬……”老太太张开了嘴。
“啊啊啊!!!”
儿媳条件反射地把桌上的饭盒朝她脸上扔去,尖叫着往外跑。
“谁啊!吵吵什么呢?真当这是你家啊。”其他幸存者一脸怒气地开门抱怨。
老太太行尸走肉般麻木地走了出来,儿媳逃到住宿区门前,腿都在打颤,“她、她不是人!离她远点!”
她们隔壁房的一个中年妇女“嗐”了一声,劝道:“婆媳吵架啦?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亲人就不错……啊!”
中年妇女话没说完,脖子就被老太太一口咬了上去。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尖叫着开始狂奔。
步大宝和他爸睡得正香,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步爸一骨碌爬了起来,打开房门就准备骂街。
“丧尸!有丧尸!”
步爸一个激灵,瞌睡彻底吓飞了,愣愣地扭头,发现两个丧尸正摁着两个女人在咬,还有一个已经攀上了他的门框。
“大宝!大宝快跑!”他脚下打滑,一边连滚带爬往升降电梯跑,一边疯狂叫儿子跟上。
然而步大宝还是慢了一步,刚涕泪横流地跑出门,后边就跟上了一个丧尸,十分不巧,他穿着一件有帽子的短袖,丧尸一伸手,就勾住了他的帽子。
“爸爸!救我!救我——”
步爸又急又怕,想救儿子,又怕自己也被咬了,危急之间,他突然听见自己隔壁的房门内传来要上锁的声响。
他一脚把还没来得及上锁的门踹了,把正要拉上门栓的圆圆吓得摔在了地上。
步爸看了一眼自己即将死于丧尸之口的儿子,面露凶光,一把抓过腿脚不便的圆圆,不顾小孩的哭闹挣扎,直接把人丢向了抓着自家大宝的丧尸身上。
那丧尸被砸了一下,手一松,大宝连滚带爬逃了出来,步爸拉着自家儿子,躲到了隔壁圆圆的新房间,
“哥哥!哥哥救我!呜……”
圆圆本就行动困难,这一摔,站都站不起来,眼前的丧尸对着他白嫩的小腿一口咬了下去。
步家父子逃出生天,一阵畅快,不顾圆圆绝望的哭喊,反手把门锁死了。
*
慕茗和萧酌赶到第五节车厢时,顶层不断地响起枪声和尖叫声。
他们想过去,却被几个士兵死死拦住。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渐停,顶层剩余的幸存者陆陆续续被穿着隔离服的医疗兵带到了隔离区。
萧酌一个接一个地看着,可是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接下来,他也没看见圆圆。
“老婆!”一个男人连滚带爬地扑向被透明屏障间隔着的隔离区,对一个女人喊道,“老婆你怎么样?我妈呢?”
慕茗认出来了,这是他在水房碰见的那对拿着收纳箱装水的男女,原来真是夫妻。
女人估计还在后怕,哭叫道:“昨晚她发烧就让你告诉长官,你非不听,她变成丧尸了!咬死了好多人,你满意了?!”
萧酌一颗心顿时高高吊起。
这时,步家那对父子也被医疗兵带了下来,步爸正好听见那对夫妻的喊话,顿时炸了:
“一家子贱货,有病不治还瞒着,你们就应该和那死老太婆一样,不得好死!”
女人吓得早已理智游离,反口骂了回去:“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为了救你儿子,把那个瘸腿小孩丢给了丧尸,你个丧尽天良的杀人犯,你才不得好死!”
慕茗瞳孔骤缩,萧酌直接冲了出去,挥拳就要在步爸脸上砸下去,却被两个士兵死死拦住。
“先别碰他们!”丁辰劝道,“我知道你生气,但他们还要隔离和消毒,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萧酌压根听不进去,一双眼通红,恨不得把那俩父子当场撕了。
丁辰看士兵都快压不住他,连忙朝慕茗使了个眼色。
慕茗这才回神,颤着手拉过萧酌的胳膊,小心地把人往后拉。
“先冷静,圆圆的账,我们得慢慢算。”
楼上,几个士兵抬着担架从升降梯下来。
担架上的那些人都被盖上了布,看不见脸,可萧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躯,藕节一样的胳膊露在外面,手里还握着一个葡萄味的棒棒糖。
明明刚刚还甜糯糯地叫他“哥哥”,怎么一转眼,就躺在那动也不动了呢。
萧酌像是卸了力,缓缓松了拳头,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从自己眼前经过,被带下了列车。
他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那个失去了母亲的男人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可他却哭都哭不出来。
“我们不能带走这些尸体,希望各位谅解。”丁辰沉痛道,“节哀。”
萧酌麻木地听着,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他答应了圆圆会回来保护他的,可他没做到,他依稀记得自己也答应了弟弟一定会回家的,可一走就是11年。
萧酌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像圆圆一样,被人欺负,被人抛弃……
“萧酌……”
慕茗手足无措地抓着他的肩膀,他从来没见过萧酌这幅模样,这人总是很快乐,很爱笑也很爱说话,可现在,他第一次见这个人那么难过,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领导。”萧酌垂下眸,突然把下巴搭在了慕茗肩窝上。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慕茗一僵,可随即衣服上传来的湿热又让他心里抽疼,他抬起手,轻轻地在萧酌背上顺了顺。
“慕茗,我真的……”萧酌哽咽的声音很小,只落到了怀里那个人的耳畔。
“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