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快, 萧酌回到家时，室内的暖气瞬间带走了外套沾上的寒意。
“慕茗？”
无人回应。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萧酌奇怪地皱了皱眉，把门一关, 将大衣往玄关的衣钩上一挂, 急匆匆地走进去找人。
拉开厨房的推拉门时，里边的人正把一个马克杯伸到洗手盆前准备洗杯子, 听到声音后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发现是萧酌后, 眼里的慌乱的藏都藏不住。
厨房里还飘着感冒冲剂的苦味, 垃圾桶里，一张厨房纸被揉成一团混在了厨余垃圾里，但萧酌一眼看去, 就发现那褶皱早已松散开来, 露出了被包在其中的冲剂包装袋。
萧酌一口气闷在胸腔, 一股无奈和愤怒交织着往嘴边涌，但一张嘴，心又先软了下去, 只觉得满满都是心疼。
他三两步走到慕茗跟前, 伸手贴在了对方额头上, 见体温正常, 才松了口气。
“哪不舒服？”他直接圈着慕茗，帮他把那个马克杯给洗了。
慕茗靠在他怀里, 心虚得声音都小了下去：“就是有点鼻塞，喝两袋感冒药应该就好了。”
“那你躲什么呀？”
慕茗抿了抿唇, “怕你多想……”
萧酌差点气笑了，可一低头, 又发现大冬天的慕茗居然还没穿袜子。
“啧。”他把洗干净的被子放到了杯架上，一把将慕茗打横抱起放到了主卧床上，“感冒了还不穿袜子，你到底胆子肥还是怂啊？”
慕茗心虚地缩进了被子里，瞬间老实了：“下午感觉头重脚轻，就睡了一觉，起来又鼻塞了，这不马上就去冲感冒药了嘛。”
看萧酌还皱着眉，慕茗戳了戳他的眉心：“你别这么严肃，小病小痛多正常，这样才像人啊。”
他明白萧酌的顾虑和担心，毕竟在他还是“孟寻”，萧酌还是“小左”的时候，他的身体实在太差。
他们无知无觉陪伴彼此的那段时光，他的身体状况给如今想起一切的萧酌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们进入了曼菲一手打造的这个虚拟现实世界，萧酌还总是担心他身体会出问题，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曼菲的这个虚拟现实也太现实了，怎么还会生病。”
萧酌倾身在他额前印下一吻，又自责起来，“怪我，昨天就不该在浴室……”
“我饿了。”慕茗连忙打断眼前人的自我反省。
其实追根溯源，昨晚是他在浴室非要把人撩出火的。
他们在那方面很和谐，但萧酌对他太小心翼翼，每回做那事的时候都温柔得要命。
而昨天萧酌在大衣下面搭了件黑色衬衫，他没忍住，洗澡的时候缠着人在浴室体验了一次。
第一次在浴室做那种事情，很刺激，体验感非常好，慕茗觉得很满意，就是没想到乐过了头，在暖气充足的室内还是着了凉。
他才刚在新地图上迈出第一步，可不能让萧酌这么自我反省下去，不然以后地点只固定在床上，得损失多少乐趣。
萧酌撑在床上，将慕茗的神情变化纳入眼底，虽然阴差阳错那么多年，但他发现自己依然能准确地解读出这人的每一个小表情。
眼下他一看就知道慕茗在想什么。
“白日宣淫！”萧酌哼哼两声，轻笑着撞了下慕茗的额头。
慕茗见自己被看穿，耳朵一红，嘴上却硬得不行：“什么白日宣淫，现在天都黑了！”
萧酌被他可爱到了，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脑袋凑到慕茗颈窝蹭了蹭。
“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不是说好了吃火锅？”慕茗激动地坐起身。
萧酌刮了下他的鼻子，起身说道：“行，我去煮火锅，但辣锅就别想了。”
一听辣锅没了，慕茗感觉天都塌了。
“孟寻”时期身体不好，辣锅是碰都不可能碰的。而如今他们进入这个虚拟世界满打满算也有一个月了，期间萧酌一直在观察他的身体情况，辛辣刺激一律不准沾。
现在好不容易确认他们被重塑的身体真的很健康，萧酌昨晚才终于松口答应他吃上一顿辣锅，谁知今天就光荣感冒了。
慕茗抓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酌温热的手掌直接覆在他眼睛上，挡住了他的目光，坚决道：“撒娇也没用，我不吃这套。”
慕茗拉下他的手，看他眉眼间还洋溢着笑意，心说这叫不吃这套？心里都快爽死了吧。
“我不睡了，和你一起备菜。”
萧酌拿过一双干净的袜子，亲自给他穿上，才牵着人去了厨房。
他们一人切菜，一人洗菜，窗外寒风呜咽，慕茗偏头看着灯光下长身玉立的人，只觉得浑身都是暖意。
“在学校适应得怎样？”慕茗问。
“还好，当了那么多年‘小左’，长了不少见识，当个初中数学老师不在话下。”
慕茗笑笑，之前他在曼菲口中听过一嘴这个“虚拟现实”的事，据说这里原本是个梦境世界，是何森买来的技术，想用来困死他们。
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本意是要害人的技术，反倒给了他和萧酌最后一线希望。
这个虚拟世界已经非常完善，无论日升日落，四季更迭还是人物行为，都和现实世界没有两样。
刚来那几天，他们还会感觉很怪异，不得不接受从此他们就要以“虚拟人”的状态度过一生的事实，但很快又觉得适应良好，毕竟本该阴阳相隔的人重聚，他们又得到了和心上人共度一生的机会，已经算是命运的馈赠。
这里他和萧酌的身份延续了那个梦境，他是那家名为“远远乡”书店的老板，萧酌则是家附近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
两人对这个人设非常满意，更别说眼下刚进来一个月，萧酌就要放寒假了。
*
辣锅被Pass，最后慕茗只能含泪煮了番茄锅。
等待锅底沸腾时，慕茗坐到萧酌身边，脑袋往他肩上撞了一下，揶揄道：“问你个问题。”
萧酌扬眉，示意他问。
“你还是‘小左’的时候，为什么……”慕茗眯了眯眼，“对另一个‘萧酌’很有敌意的样子？”
萧酌轻笑了一声，搂过他的腰，“你没发现另一个‘慕茗’也不是很喜欢面对你吗？”
“当然发现了，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可能人都不喜欢面对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吧。”
萧酌把人揽得更紧了一些，“另一个‘慕茗’潜意识里肯定很抗拒你，就像我还是‘小左’的时候，潜意识里自然也很抗拒另一个‘萧酌’。”
说完他又“啧”了一声，“而且我会很有危机感的好么？”
慕茗不解：“为什么？”
“他和我一样是‘萧酌’，可他年轻、健康，活生生地在你眼前晃悠。”
萧酌想着都觉得烦躁，戳了戳自己的料碟，“看着就烦。”
慕茗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心上人明显的醋意让他阴暗地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可他很明显喜欢的是他自己的那个‘慕茗’。”
想起另一对他们，慕茗依然觉得羡慕。
他和萧酌分别在少年爱意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17岁，直至后来很多年，他都想象不出，如果萧酌也爱他，会是什么模样。
可幸运的，也讽刺的，他居然通过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看到了萧酌动心的模样。
“我知道他只喜欢他自己的‘慕茗’。”
萧酌侧过脸，直直看进他的眼睛，“但我潜意识里害怕我的慕茗会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难过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