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看着聊天框里不断蹦出的消息, 在方子默书房里的慕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的雇主是个准·初三的学生，暑假只放一个月，所以他和方子默的家教工作在今天圆满结束。
而经过一个月的奋斗，方子默终于成功拿下他的crush, 准备下周去对方的城市玩。
慕茗就这么看着他兴奋得满屋子乱跑, 然后十分臭屁地开始试衣服。
慕茗坐在书房里，收到卧室里的方子默发来的一条微信, 里面列了一张旅行备忘清单。
方子默的大嗓门隔着几堵墙直穿耳膜：“你心细, 帮我看看还有啥需要准备的呗！”
慕茗仔细看了一眼, 没啥需要添加的, 可刚退出聊天框没几分钟，他又觉得还是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都是成年人了，方子默看上去又是个热情似火的人, 鬼知道他把crush泡到手了会不会天雷勾地火……
于是慕茗红着一张脸, 点开聊天框默默提醒了一句“记得买t”。
可今天或许是水逆, 或许是他手滑，或许是习惯性地找萧酌，更或许是方子默的头像和萧酌是同一个色系, 类似的构图……
他手一抖, 把本应该发给方子默的消息发到了萧酌那里。
09
屏幕上跳出萧酌的视频通话邀请时, 慕茗有种自己要完蛋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里, 萧酌应该很恐惧，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同性恋。
大学氛围开放, 他和萧酌这两年都收到过来自男生的表白，但萧酌每一回反应都很大。
眼下他虽然可以解释微信是发错了人, 但萧酌要是发现他和一个同性恋朋友玩得那么好，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萧酌好像从没对他发过火, 光是预设一下这种可能性，慕茗都觉得脖颈发凉。
胡思乱想间，他已经错过了两个萧酌的视频通话邀请。
行，更完蛋了。
慕茗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干嘛？”方子默走进书房，一脸莫名，“你这表情，把片儿误发给你哥了？”
慕茗有气无力：“也差不多了……”
10
“你等等！”
听慕茗说完来龙去脉，方子默在萧酌又一次打来电话时，一把摁住了慕茗准备接听的手。
“你顺势出柜的机会来了。”
慕茗一下瞪大了眼：“我疯了？！”
“不然你还准备瞒他一辈子吗？”
“可是……”
“你信我。”方子默一把拍在了慕茗肩上，“你就跟他说你最近交了男朋友，那个人就是我，先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再一步步摸清他的底线。”
“说实话，以我的经验，我觉得你机会很大，就是缺少一个说开的契机。”
11
最后慕茗决定试试。
在萧酌第N次打来电话时，他颤颤巍巍地接了。
“我到你兼职的小区门口了，下了课直接过来。”
电话里，萧酌的声音沉得要滴出水来。
慕茗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小声说：“我的兼职已经结束了，现在不在那里……”
“那你在哪儿？”萧酌气笑了：“在你男朋友家？”
“我……”
“地址。”萧酌沉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过去，我不管你现在在干嘛，马上给我从那个人家里出来！”
“不用！我现在过去找你。”
慕茗急匆匆撂下一句话，不敢再在萧酌雷点上蹦跶，赶忙挂了电话。
方子默反跨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他，“你那么怂干嘛？你哥那么宠你，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慕茗心里直突突，“我从没见他气成过这样，我得先走了。”
方子默起身，“我送你。”
慕茗一把摁住他，“别！我怕他见到你会更生气，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方子默回忆了一下萧酌的身量，默默地坐了回去。
“好吧，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你别临阵脱逃啊，现在是你坦白性取向的最佳时机。”
慕茗连连点头，挎上包三两步跑了。
12
到兼职的小区门口时，慕茗看到萧酌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白T黑裤，清清爽爽一男大，但慕茗莫名觉得他浑身都冒着火。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萧酌正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浏览着什么，看上去特别烦躁。
直到慕茗靠近，他敏锐地抬起头，在慕茗的身影进入余光之前就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看慕茗微微一愣，眨巴着眼睛像只无辜小鹿一样，萧酌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甚至不自禁地开始反省自己。
慕茗本来就是内向敏感的性格，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了，忙到忽视了慕茗，才让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野男人趁虚而入。
这么一想，萧酌又心疼得不行，叹着气站起身朝慕茗走了过去。
“饿了没？”萧酌说着朝人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陪着慕茗过来，一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生气。
慕茗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开场白，一时拿捏不准他的情绪，开口时都磕巴了：“还、还行……”
萧酌安抚地捏了下他的后颈，“走吧，之前说好陪你吃火锅的。”
“我……那个……”
慕茗支支吾吾，可萧酌不由分说揽着人直接走了。
直到两人坐到火锅店的角落，萧酌看对面的慕茗乖乖地盯着锅底咕噜冒泡，那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他心里那股火又上来了。
他放下筷子：“刚才那条微信怎么回事？”
慕茗刚要开口，萧酌又插了一句：“你撤回之前我就看到了，别想跟我打哈哈。”
“……”慕茗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本来是想发给我男朋友的，结果你的头像和他的头像太像，我发错人了。”
萧酌被他一句话给干懵了，他觉得自己也是贱，让人家说实话，说了实话自己又不高兴。
“不是……你真是……”
慕茗坚定地看进他的双眼：“嗯，我是同性恋。”
13
他们这张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锅里的牛肉都煮老了，萧酌还皱着眉一言不发。
慕茗看着他的神情，彻底没了胃口，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瞎说什么？”萧酌不满地瞅他。
这话让慕茗心头一颤。
萧酌不觉得他恶心？
“你不跟我说，是怕我觉得恶心？”
慕茗垂下了眸：“每次有男生对我表露一点好感，你好像都很有意见。”
“我又不是对你有意见！”萧酌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那些男生，鬼知道他们到底什么心思！”
萧酌越想越烦，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也没防住，一个暑假还没过完，自己家的小白菜就要被猪拱了。
“你那个……”他艰难启唇，“那个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他和我同一份兼职，他辅导物理，我辅导数学。”
不同于萧酌的愤怒，慕茗在听到他对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接受良好后，顿时心情大好，火锅的香气终于勾起了食欲，一边说着还一边笑眯眯地捞了几块牛肉。
可这笑容落到萧酌眼里，却变了个味道，非常刺眼。
就这么喜欢那个男朋友？提到他就笑？
“他也是大学生？”
慕茗点头：“和我们一个学校的，他物理系。”
一听还是校友，萧酌更烦躁了，那开学之后岂不是也能天天见面？
他控制不住放大了嗓音：“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谈起恋爱了？你之前认识他了解他吗？万一他只是看你长得好看……”
“萧酌。”慕茗打断他的话，“他人挺好的。”
萧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暑假刚认识，火速跟你谈起了恋爱，还要做那种事情，你跟我说他人挺好？”
“你又不认识他，不能草率地给人定性。”
慕茗慢吞吞地咬了一口肉，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萧酌一股无名怒火无处释放。
在今天之前，萧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但现在他有点怀疑了，从今天见到慕茗开始，他就像个炮仗，慕茗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把他的引线给点了。
火锅的咕噜声变成了刺耳的杂音，刺激得他分外烦躁，心头有一种想骂人都不知道该骂谁的茫然。
14
一顿火锅萧酌没吃几口，回宿舍的路上，又见慕茗低头看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谁的信息。
“好好看路。”萧酌拉着他靠到了人行道的最里边，“跟你那个男朋友聊天？不是今天才见过，有那么多话聊嘛？”
慕茗抬眸看他，身旁的人一手勾着他的臂弯，一手插兜，五官皱在一起，满脸的不屑。
他性格内向敏感，从小到大，尤其擅长捕捉萧酌的情绪变化，今天见面开始，他就感觉得到萧酌很烦躁。
慕茗心顿时软了下去，他不希望萧酌这样，他总觉得萧酌这么好的人就应该天天开开心心的。
他张了张嘴，正想把今天的乌龙托盘而出了，可还没来得及出声，手机微信突然响了一下。
是方子默。
【怎么样怎么样？他什么态度？】
【你可别打退堂鼓哈，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当一个人对你有很强的独占欲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喜欢上你了（比心）】
慕茗捏着手机陷入了沉思，没一会儿，两只温热的手指突然掐住了他的脸颊。
“我、在、跟、你、说、话！”萧酌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
慕茗眼神心虚地躲了躲，又瞄到了微信上方子默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撒了个小慌：“我男朋友查岗，我回复他一下。”
萧酌瞬间炸了：“他还查你岗？！才认识几天啊，他凭什么查岗？！谈个恋爱还没有自由了是吗？！”
慕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眼看人行道前边散步的人都开始扭头看他们，他赶忙拉住萧酌的胳膊安抚：
“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我刚才是在手机上订餐。”
“真的？”萧酌半信半疑地瞅他，“是不是刚才没吃饱？”
“给你订的，我看你刚才就吃了几口。”
萧酌的气一下又顺了，却还是故作严肃地抿了抿唇：“是只有我有，还是其他哥哥也有？”
慕茗乐了，给他顺着毛哄道：“只有你有。”
萧酌矜持地哼哼了两声，稍微开心了一些。
他花了两秒的时间反省了一下自己：怎么变得那么斤斤计较？
但很快他又把“反思”给拍出了脑海。
这怎么叫斤斤计较！他才是和慕茗一起长大、羁绊最深的人，一个只认识一个多月的男同学凭什么抢走和他一起长大的慕茗。
15
他们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外卖正好到了，慕茗从快递小哥手里拿过自己订的小蛋糕递给了萧酌。
“恭喜，项目圆满完成。”
萧酌欣喜地捧过小蛋糕，可看着慕茗满含笑意的眼睛，心里又愧疚起来。
不等他说话，慕茗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宿舍了，你吃完蛋糕也早点睡。”
“等等！”萧酌一把拉过他的手腕，“你今晚去我宿舍睡。”
慕茗顿时愣住：“为、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的？”萧酌理直气壮，“咱俩一起长大，小时候还睡一张床，而且现在放假，宿舍里也只有我一个。”
慕茗紧张地摩挲了下指尖，他和萧酌专业不同，被分到的宿舍楼也不是同一栋，萧酌的宿舍他也去过，但从没住过夜。
他犹豫道：“虽然只有你一个人，但我也只能睡你的床。”
萧酌点头：“嗯。”
慕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道：“你……还记得我刚向你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吧？”
这话又把萧酌心里的火给点了：“怎么，要跟你哥避嫌啊？”
“不是……”慕茗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宿舍的床太小了，别到时候你我都睡不好……”
他话没说完，萧酌却不由分说拉过他直接走向了自己宿舍。
16
慕茗先洗的澡，本来他还想先回趟自己寝室拿换洗衣服的，谁知今晚的萧酌强势得不得了，进了宿舍门就没打算让他踏出去半步。
这会儿他穿着萧酌的T恤，坐在萧酌的椅子上，听着宿舍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心里异常地安定平静。
虽然嘴上说着“宿舍床铺太小”，但打心里他就是喜欢待在萧酌身边的。
微信又响了一声，慕茗点开屏幕，发现还是方子默。
【明天出来找我。】
慕茗有些犹豫：【真要这样吗？我哥好像很生气……】
方子默：【生气好啊，生气更要来找我，你就说明天要和男朋友约会。】
慕茗想象了一下自己把这话说出来的后果，冷汗都要下来了，正要拒绝，方子默又发了一句：
【如果他要跟来，就让他一起来！】
慕茗瞳孔地震：【你疯了？】
【我下周才能见crush，现在的我度日如年，必须得找点事情做。】
慕茗默默打字：【那好吧，他从小到大都把我当亲弟弟，如果他明天真的要跟我们一起，他说了什么气话，我先向你道歉。】
【你确定他把你当弟弟，不是把你当老婆吗……】
慕茗脸颊一热：【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对象，谁会在自己没课的情况下不睡懒觉，就为了陪另一个人早八？怎么？沐浴不到清晨八点的阳光会蛊毒复发吗？】
慕茗：【……】
方子默：【而且不管男的女的对你表现出那方面的意思，他都要挂脸，如果只把你弟弟，会有这么不正常的占有欲吗，他好像理所当然的认为你独属于他。】
慕茗脸颊的热意直接涌到了耳尖，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估计整张脸都是红的。
方子默：【你别……了，不会给你说爽了吧？记得跟他说明天要出门和我约会啊。】
慕茗：【好的……】
被猜中了……
虽然不知道萧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但光是看着方子默文字里所描述的，他都觉得心里一阵窃喜。
17
萧酌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慕茗捧着手机，涨红了一张脸，笑得眉眼弯弯，明显是和手机对面的人聊天聊得很开心。
他烦躁地把擦头发的毛巾一扔，“傻乐什么呢？”
慕茗这才发现他从浴室出来了，一个激灵摁灭了手机屏幕，正襟危坐起来。
萧酌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在和那个“男朋友”聊天。
他其实很喜欢看慕茗笑，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往往特别惊艳，可一想到慕茗是因为别人才笑得那么好看，他又觉得那抹笑容碍眼得很。
“早点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他抬手揉了把慕茗的脑袋，“听说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不错，一起去看。”
慕茗想起方子默的叮嘱，支支吾吾道：“要不改天吧？我明天……没空。”
萧酌眉头一蹙，“你要去干嘛？”
慕茗其实很怕他冷脸，不由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约会。”
萧酌冷笑一声，“跟你那男朋友？”
慕茗点头。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
慕茗倏地睁圆了眼，没想到方子默真的猜对了，萧酌居然真的提出要跟着去。
“约会……你怎么跟着去？”
“反正总归要见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萧酌皮笑肉不笑，“正好，我给你把把关。”
慕茗看他那毫无笑意的双眼，不由背脊一凉，默默为方子默点了根蜡。
“那你明天别为难人家，他真的对我挺好的。”
他这话一出，萧酌唇边的假笑都要挂不住了。
“这么喜欢呢？都护起短来了。”
慕茗扯了下他的衣摆，硬着头皮求道：“你答应我。”
“行行行。”萧酌绷着脸摆了摆手，把人往床铺上赶，“快睡觉，你睡里边。”
慕茗正要上去，却见萧酌头发还滴着水，便又折返了回来，“我帮你吹头发。”
萧酌心情并没有好多少，闻言眼睛都没抬，闷声道：“为了让我不为难你男朋友，来献殷勤啊？”
“才没有。”慕茗拿过吹风机，走到他身后给他吹了起来，“想对我哥好不行吗？”
萧酌哼哼了两声，没再说话。
这是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对“哥哥”这重身份感到莫名的不爽。
18
暑假深夜的校园万籁寂静，只有两人的宿舍，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宿舍的床铺很小，两个人只能侧着睡，慕茗面向着墙壁，萧酌面向着外边，两人背对着背，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萧酌就这么听着慕茗平稳的呼吸声，迟迟没能入睡。
放暑假前，他们两个向学校申请了留宿申请，下周就要到时间了，本来他还打算陪慕茗在这里多玩几天，可现在他只想带慕茗回家。
说不定慕茗和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只是一时上头，等开学回来，就冷静了。
他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越想越烦躁。
凭什么！他和慕茗才是竹马，陪着慕茗从小豆丁长到现在这副模样的人是他，凭什么一个不知道哪窜出来的人短短几周就把慕茗从他身边抢走了？！
19
第二天，慕茗睡到了自然醒，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萧酌的宿舍，一睁眼就对上了枕边人的视线。
萧酌的眼神清明，一看就是醒来很久了，慕茗头皮一炸，热意瞬间蔓上脸颊和耳尖，他赶忙往空调被里缩了缩，藏住了半张脸。
“你学长那个项目不是忙完了吗？怎么还起那么早？”
还带着困意的嗓音软软的，听得萧酌心都陷下去一块，一想到这么个人待会儿要去和别人约会，萧酌的心烦和无力又冒出来了。
“你几点去约会？”
“中午和他一起吃饭，然后看个电影。”
萧酌从枕头下抽出手机，八点半了，留给他和慕茗独处的时间就剩那么点，明明慕茗以前只黏他……
想到这儿，他又突然自省起来，前段时间自己那么忙，陪慕茗的时间少之又少，或许真的是他忽视了对方，慕茗才会渐渐习惯没有他的时光，转而和别人越走越近。
“放假后我还没和你完整独处过一天……”萧酌一边起身，一边忍不住嘟囔道。
慕茗揉了揉眼睛，“明天和你玩。”
萧酌并不满意，酸溜溜道：“我就排在他后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