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一位站在最外面什么也瞧不见的夫子冲他打了个招呼,道:“没什么事,就是老翟手底下那个学生弄出了个新玩意儿,他正玩着呢。”
一说“老翟手底下那个学生”,孙英悟就知道是谁了。
当初舍了他却跑去选翟谷秋的那位。
说起这位孙英悟还有点余怒未消,因此冷冷地哼了一声,“议事!”
话音刚落,耳边却响起一阵欢呼声,“成了成了。”
孙英悟:“……”
李夫子喊得最大声,“终于成了,瞧我这满头大汗。”
他明明是观战的,却比正主翟夫子还要沉浸式,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那局是他玩的。
紧接着就是翟谷秋喜气洋洋的声音:“这东西不错,很有意思。”
李夫子迫不及待,“老翟,让我玩一把。”
翟谷秋也爽快,“成,但你仔细着些,别给弄坏了。”
“知道知道。”
孙英悟简直无语,“你们也要跟着翟谷秋一块儿玩物丧志么?”
翟谷秋一听不乐意了,“我说老孙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是不是,我方才都说了这是锻炼脑子的好东西,结果你倒好,一口一个玩物丧志,我忍你很久了。”
孙英悟冷道:“锻炼脑子那是小娃娃的事,你是小娃娃么?”
翟谷秋脾气也上来了,“你来,你来一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脑子要不要锻炼。”
孙英悟一甩衣袖,“胡闹!”
但翟谷秋已经把他给摁下了,还从李夫子手里把夺过来摆在他面前。
李夫子:“???”
刚到手的宝贝就这么飞走了??
眼下这种情况挣扎起来未免有失文人的仪态,孙英悟没法子,只好把视线投向了眼前的木块玩具。
翟谷秋快速把游戏规则说了一遍。
李夫子气哼哼地在一边看,倒不是他多大方,实在是因为老孙平日里古板的很,这种好戏太难得了。
孙英悟骑虎难下。
其他人见翟谷秋态度坚决,便开始劝他,“老孙你就试一回,左右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最多两刻钟。”
翟谷秋下了一记猛料,“我才用了一刻钟,你要是用两刻钟,那就有些难看了吧?”
他故意没说他是在庄学礼的残局基础上玩的。
老孙平日里太嚣张,是时候让他知道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了。
孙英悟性子本就要强,再加上这么多人瞧着,他哪里说的出一个不字?
于是就这么玩儿上了。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翟谷秋开始偷笑,不得不说,这种考验脑子的东西,他们这个年纪确实比不过年轻人。
要是他从头开始玩,怕是两刻钟也拿不下来。
孙英悟满头大汗。
原先周围的夫子们还说说笑笑,给孙英悟出出主意什么的,这下都不敢开口了。
又过了片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找了借口散开,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孙英悟和翟谷秋两人。
又过了一刻钟,孙英悟终于气喘吁吁地完成了整局游戏。
观他此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眼充血,看着实在有些狼狈。
翟谷秋都有些后悔了。
明明知道老孙这人爱较真,方才还逗他做什么?
孙英悟眼神放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朝翟谷秋弯了弯腰,嗓音艰涩道:“愿赌服输,是在下技不如人。”
翟谷秋咳了一声,“现下还觉得这东西是小娃娃的玩具么?”
孙英悟摇头,“是在下见识浅薄,又自鸣得意,望翟兄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面同你的学生秦子楚道个歉。”
翟谷秋:“……”
当年他和孙英悟就是一同在官学的同窗,这人性子就是这般,说好听点叫有原则,说不好听就是古板不知变通。
翟谷秋肃着脸道:“你对秦子楚确实有偏见,在我看来,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为人还谦逊大度,咱们如今的大永朝正是需要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老孙,你做夫子很严苛,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一味的死磕学问,真的能成为一个好官吗?”
孙英悟的眼神狠狠地动摇了一下。
其他夫子也都安静听着。
“你们可能不知道,秦子楚当初还在村里的时候就想出腐熟肥田的法子,让村里家家户户粮食增产甚至翻倍……”
孙英悟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作为读书人,种田的事于他们而言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翟谷秋这话对他们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怎么会有读书人连种田也如此精通呢?
“他画的独轮车,许多百姓购置以后替码头、作坊里送货,家里多了一份糊口的工钱,如今个个都在感激他们苏记呢。还有自行车,这个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瞧见过。”
“我说了这么多,孙兄还觉得秦子楚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么?”
孙英悟脸上的红退的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死白。
旁边的李夫子轻声道:“秦子楚这样的人,即便考不中乡试当不上官也能为百姓做事,有些当官的都不如他。”
翟谷秋摇头,“他能考上,还有庄学礼,他俩都能。”
李夫子没把这话当一回事,要说他自己的学生,他肯定也会说他们一定能考上。
做夫子都这样。
到了下午,各个课室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抵达大讲堂。
秦子楚他们三个是最后到的,没别的,主要是他们课室是走廊最里的一间。
三人刚坐下就听见最上头孙夫子一声严肃的:“秦子楚。”
秦子楚下意识起身,“孙夫子?”
庄学礼和游万瞬间紧张起来,这么多人呢,孙夫子该不会要给秦兄难堪吧。
结果下一刻就听孙夫子严肃道:“本夫子要同你道个歉,是本夫子对你认识不够,你很好。”
秦子楚:“???”
庄学礼&游万:“???”
讲堂里其他人:“??????”
孙英悟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今日把各位叫到一起,除了授课以外,还有一桩事要告知各位。”
“我的学生,董明安因为私相授受和盗窃行为,现已被官学勒令开除,希望各位引以为戒。”
这话一出,整个大讲堂都沸腾了。
董明安的事大家多少都听说了一些,但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可前几日书院刚撤了山长,如今又……
还有个私相授受,再联想当初山长亲自出面把他调到了孙夫子课室……
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至于盗窃,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把视线移到了秦子楚身上。
无他,整个书院上上下下,只有他丢过图纸。
游万身子往边上凑了凑,小声道:“这节奏居然比我预计的还要快。”
他本来还以为最少也要三个月呢,也不晓得陛下这回派了谁来处理这事儿。
想必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
游万噌的站起身,委屈道:“如今真相大白,想必我也能洗刷冤屈了,当初董明安带头污蔑我偷了秦兄的图纸,日日辱骂于我。为此我夜夜难眠,书也读不进去,如今落下了这许多的进度,可怎么是好啊。”
所有人:“………………”
你好意思说你书读不进去是因为这?
秦子楚和庄学礼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一言难尽。
兄弟,戏过了。
孙英悟随口安抚了两句就让游万赶紧坐下了。
翟谷秋捂脸,没眼看啊没眼看。
之后的大课,秦子楚就发现孙夫子格外的关注他,频频向他发问,当然他都答上来了,而且都答得很不错。
而且不光他,庄学礼也不赖。
其他学生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霍,一条咸鱼翻身了。
霍,又有一条咸鱼翻身了。
等等,原来他们不是咸鱼啊。
震惊的众人缓缓把视线扭到了游万身上,还好还好,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咸鱼。
他们总算还有一回没看走眼。
游万:“……”
他要翻身,不对,他要读书!
一节大课下来,秦子楚和庄学礼都被看的浑身发毛,一下课就感激揣着书溜了,连都没去找翟夫子要。
等所有人离开后,讲堂里只剩下众位夫子。
翟谷秋走到门口,突然转身看着最前面的孙英悟,“我方才有一件事忘记同你说了。”
“何事?”
此时的孙英悟对待翟谷秋格外温和。
“方才我其实是在庄学礼的残局上玩的,若是我自己,怕是同你差不多。”
孙英悟:“???”
翟谷秋怕孙英悟揍他,说完就赶紧溜了。
孙英悟:“………………”
他刚才说什么?!
最后还是回到了庄学礼手中。
翟谷秋自然也没忘了告诉他,“本夫子已经解出来了,解法可以告知与你,你就不要费心思去想了,好好读书。”
庄学礼:“……”
手里的木盒子捏的咯吱响。
顿了顿,他露出一抹笑,“夫子,子楚还做了二十五格的,这个只是简易版。”
翟谷秋:“……”
秦子楚拿书挡住自己的脸,假装不在这个课室里。
但没什么用,最后只能答应翟谷秋,明日把二十五格那个带过来让他解。
而且最后因为某位夫子回去随意提了一局,最后愈演愈烈,最后整个官学都晓得了。
而且也不晓得中间怎么传的,居然变成了只有能解出的人才有望考中举人。
别问,问就是听说的,而且连孙夫子都在玩。
秦子楚简直一脑袋问号。
这日游万回到课室直接来了一句,“书院要举行大赛啦,听说届时还有神秘客人来观战。”
秦子楚一脸的不可思议,“大赛?其他人也同意?”
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儿大家居然能同意吗?
游万点头,“听说是新来的山长和神秘客人定的,这位神秘客人听说是京城派下来督办山长贪渎一案的。”
对于他的神通广大,秦子楚和庄学礼都习惯了。
庄学礼才不管什么贵客的,他的重点只有大赛,“有说比哪个么?”
“十六格、二十五格、还有三十六格,初赛到决赛,一共三轮。”
三十六格是前阵子秦子楚刚加的。
庄学礼摩拳擦掌:“我要参加。”
游万嗯了一声,“我也要参加。”
秦子楚刚先说他不参加,游万就看着他说:“秦兄,山长和贵客已经取消了你的参赛资格。”
秦子楚:“?”
“因为你是这个游戏的设计者,想必解法早就了熟于心,就把头名和第二名留给兄弟们吧。”
说完他还拍了拍庄学礼和自己的胸膛。
庄学礼点头,“你确实不能参加,不过到时候的奖品我送给你。”
秦子楚无奈道:“我本来也没想着参加。”
游万神秘兮兮道:“虽然不能参加,但到时候贵客一定会赏你的,毕竟京城来的嘛,肯定大方。”
秦子楚没把这话当回事,他只记住了“京城来的”四个字,想必是皇帝派下来的巡抚或者督办吧。
接下来,整个书院都为贵客的到来在做准备。
不仅所有角角落落擦洗一新,连走廊上张贴的画都新换了一批。
苏小寒和秦子胜特地赶制了一批供给书院。
当然书院也按照市场价给了银子。
秦子楚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手给秦子胜画的玩具居然也能赚一笔银子,还有了如今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