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陆小草阿爹也说：

“你这副样子，我们还敢把你嫁出去？嫁出去也是害了别人！”

夏青桃见他们夫妻俩都有松口的意思，心底略松了口气，顺势假意劝陆小草道：

“好了小草，你看阿叔和婶子都说不要你嫁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今天这么一闹，对方家里也知道了，哪里还敢再跟你议亲？你就放心吧，别再死啊活的了，听着骇人。”

又赶忙在他背上一用力，道：

“快去把衣裳换了，你本来就染了风寒，等下更厉害了可不好……婶子，我劝他！”

说着，赶忙带着他进了陆小草的屋里。

进了屋，他把门关上，又摸索着去点油灯，想了想，又顿住了手，道：

“先不点灯了，我背过身去，你先把衣裳先换了。”

陆小草浑身湿透，自然也难受，“嗯”了一声，在暗中找了衣裳先草草换上了，拿着换下来的陆檐的衣裳，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

“青桃哥，替我谢谢阿檐哥……我，我没想到他会跳下来救我。”

夏青桃转过身，适应了黑暗后，陆小草的脸也稍微清晰了一点，他接过陆檐的衣裳，道：

“谢什么，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阿檐又热心肠……”

陆小草摸出火折子，轻轻吹了两口：

“其实，我料到会有人救我的，我以为会是别的阿叔阿伯……没想到，是他。”

火折子忽地亮了，映出面前陆小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倒映着火光，亮得诡异。

夏青桃怔住了。

屋子里静极了，陆小草转身去点油灯，声音低低的，几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你劝我不能认命，我就在想，到底要怎样才能不认命……我想到了死，我本来真的想死，反正我贱命一条，活着也是受苦，可是，我想，你说得对，连稗草都能活，我为什么不能，反正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夏青桃听着他的话，一下子想通了事情的关窍——陆小草和菜花婶子的争吵，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真要死，早就可以死了，他故意拖到吃晚饭的时间，就是想大家都来围观，那时候，他去投河，定然有人跳下去救他，南方汉子几乎人人都识水性，陆小草年纪又还小，要是年纪大的叔伯，危急时刻，到底不用怎么避嫌。

退一步说，如果被汉子碰到身子的名声传出去了，上孔村那家也肯定不会再要他当儿媳妇了，陆小草就不用嫁给那个跛子了。

他再次定睛看向陆小草，此时油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落在陆小草不怎么整齐的衣衫和那张仍还苍白的脸上，竟让人觉得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不再是那个总是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不敢看人的哥儿了。

夏青桃有一种见小草从石缝里钻出来，颤颤巍巍发芽的感觉，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陆小草望着他，也笑了，又问：

“刚刚青桃哥被我吓到了吧？”

“嗯。”他点点头。

陆小草望着他，笑容渐渐敛了，眼底溢出湿润，下一刻，他忽地跪下去，朝夏青桃磕头，夏青桃吓了一跳，回过神，忙去扶他：

“你做什么？”

陆小草抬头，眼含泪水，感激地望着他：

“阿哥，我这辈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