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给他牵了一匹马, 周祈安上了马,两人朝皇城行去,周权的部下隔了一定距离在身后跟着。
周权说道:“身子刚好就往外跑。夜不归宿好几日, 也不跟我说一声。”
“大哥这一天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想说一声, 倒也得能找得到人。”周祈安骑在马上懒洋洋、却又很有道理地道,“大哥好几日没回府, 也没跟我说一声。”
周权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你哥,去哪儿还得跟你说一声。”
“啊, 行行行。”周祈安一脸“懒得跟你们封建大家长理论”的表情。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外踱, 过了会儿, 便走到了皇城下。
朱雀门前把手的是他们的兵,周权没下马,径直入内, 直踱到政事堂前,才将马绳递给了一旁士兵。
两人拾阶而上,殿内温暖如春, 祖世德、李闯、怀信、怀青、张叙安等人都在, 士兵在一旁奉茶。
如今这皇城俨然成了另一座国公府,政事堂便是国公府中堂,大家出入此地, 如同之前出入国公府一般。
李闯看到他们,说了句:“我贤弟来了!身子好利索了没有?”
周祈安说了句:“没什么大碍了。”又对祖世德道, “见过义父。”
祖世德说了声:“坐。”
周祈安在门口位置落座下来,觉得殿内有些热,便解下了狐裘。
身后士兵叫了声:“二公子。”便帮他把狐裘拿走,挂到了一旁衣桁上。
政事堂内, 祖世德坐右侧上首,下面是张叙安,再往下便是周权,天子与左侧上首位置都空置着。
他听大家正在讨论靖王残部如何处理的事情,只听祖世德说道:“这些人都是颍州子弟兵,他们的主子是正儿八经的郑氏子孙,又岂会服我?今日不斩草除根,留下来了都是祸害!”说着,看向了周权,叫了声,“权儿。”
周权刚坐下,便听老爷子叫自己,应了声:“哎。”
祖世德道:“你带人,去把这些残部都斩了,你去监斩。”
周权一时间没听出来义父是认真的,还是在试探大家的态度。
这阵子活捉来的靖王残部统共八千余人,若是一一问斩,斩个几天几夜都斩不完,长安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祖世德看出他不愿意,又说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就让叙安去。”
张叙安清了清嗓,适时开口道:“近来长安腥气儿太重了,王爷。”他像是真心对此事感到十分在意,“家里日日焚着香,衣服上还是沾着一股腥气儿。国家百废待兴,正是缺人丁的时候,不如挑几个将领斩了,以免日后带头生事,剩余的一律都拉到启州去挖矿,死也死在矿山里,也算发挥点价值。”
祖世德看了他一眼道:“不如你带人到启州走一趟,等长安腥气儿散了再回来。”
张叙安吃了一瘪,知道自己这是触了王爷逆鳞。长安腥气儿重,也是在座几人带头杀的,武将面前嫌腥气儿重,他最近说话的确有些不过脑子了。
王爷刚打入长安,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离了长安,等他回来,王爷身边怕是就没他的位置了。
张叙安捧起盖碗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祖世德又看向了周祈安问:“你怎么看?”
周祈安像被点名回答一道送命题,想了想,开口道:“既然是颍州子弟兵,如果大规模杀戮,必然要结下儿孙仇。日后义父要收复颍州,这些士兵在颍州的家人亲眷,恐怕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祖世德痛处,他问了句:“我结的儿孙仇还少了吗?”
周祈安也闭了嘴。
祖世德想了想,说道:“那就按叙安说的,偏将及以上将领斩首,其余小兵都拉到启州去挖矿。权儿,你挑个人去办。”
周权应了声:“是。”
“二公子,”张叙安又开口道,“如今张大人病隐,大理寺卿一职空缺已久,这个缺,王爷想让二公子来顶。”
周祈安刚抿了一口茶,听了这话便“噗—”地一口喷了出来,手一哆嗦,茶杯便沿着茶碟滚了一圈,茶水温温热热地洒了他一身。
周权看了他一眼,周祈安连忙埋头小小声地咳了起来。
“尹玉如今借故病隐,大理寺无人主持大局,”张叙安走上前来,塞给他一张帕子,继续说道,“王爷要稳住局面不出乱子,六部五寺便要能正常运转。今日早朝,是公孙昌、公孙大人推举了二公子,说是后生可畏,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王爷想了想,觉得合适。”
这些天,宣政殿内每日都在正常早朝,祖世德代理监国,执掌玉玺,与众大臣共商国事。
只是如今京兆府,包括整个西北都在祖世德兵力掌控之下,朝中便也成了“祖党”一家的朝堂。
有些官员告病退隐,也有官员很识时务,迅速投了祖世德门下,替祖世德办事。
但祖世德仍然缺人,尤其缺能信得过的文官。
张叙安说道:“二公子之前为先帝办案,不知查出什么名目了没有?”不等周祈安应声,张叙安继续说道,“之前有赵党处处掣肘,二公子那些案子,恐怕也查得阻碍重重,只是如今,这些阻碍都‘病退’了。”
周祈安听明白了。
义父想清算赵党、清理门户,只是如今正值国丧期间,若是无缘无故大动干戈,便坐实了党同伐异、图谋不轨的嫌疑。到时天下人心不服,战乱便要四起。
而赵党多是士族出身,北国之乱后,这些大家族虽已式微,却仍保留着之前的习性。
尤其他们在地方的家族,公私不分,仗着朝中有人横行霸世之人不少。只要上头铁了心要查,家一抄、人一抓,保准一审一个准儿。
义父这是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但只要武斗不败,他想义父迟早也要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