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泪流满面道:“稚子何辜啊!”说着,失声痛哭。
紧跟着,右侧武官队列中便响起一道忍无可忍的声音,说道:“这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的郑家小皇帝,你们还没跪够吗?你们没受够,老子受够了!”
说这话的是徐忠。
“你闭嘴。”祖世德这才开了口,又看向萧老道,“大朝会请柬已经送至颍州,但正如大家所见,靖王世孙并未赴宴。”
“是啊,”徐忠应和道,“叫他来登基,他敢来吗?!”
萧老指着他们,情绪激愤道:“他不敢来,因为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他来了,你们便要杀他,他怎敢来?!”说着,他顿感心脏绞痛,捂住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搀扶萧老的是萧家嫡长孙,也是萧云贺的胞兄,萧云瑞,蹲在地上抱着萧老道:“爷爷,爷爷!”
周权对叶公公说了句:“传太医。”
叶公公看向身后小太监,小太监应了声“是”便趋步走出了大殿。
周祈安双手冰凉,玉白的手指上捏着只白瓷瓶。
他两指在袖袍下拔出了红布塞,走上前去,蹲下了身,正要倒出一粒金丹,萧云瑞便一把甩开。
萧云瑞拳头紧攥,那一拳像是磕中了周祈安手背某一处的穴位,他竟顿感整条手臂都麻了大半边。
周祈安看向萧云瑞。
萧云瑞说道:“谁知是药是毒!”
周祈安倒出两粒,仰头吃进去一粒,这才将另一粒送入了萧老口中,对一旁太监道:“给萧老奉茶。”
太监应了声“是”便去端茶。
萧云瑞接过茶盏,喂给祖父喝。
金丹顺着茶水滑过了喉咙,过了稍许,萧老脸上总算回过了血色。
他睁开眼,感到胸痛好了许多。
他些许回过了几口气,倒在萧云瑞怀里,气游若丝地继续说道:“还有,还有那道召镇西王出兵的圣旨……”
公孙昌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的萧老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这些事情,保重身子要紧啊!”说着,对一旁太监道,“快,扶萧老回去休息!”
“慢着!”周祈安说道,“给萧老搬把椅子,让萧老缓缓地说。有什么问题,今日都在大朝会上掰开揉碎说清楚了,免得大家出了这道门,又跑到外头去嚼舌根子。”
太监去搬椅子,周祈安余光瞥见张老先生跨入了大殿。
张老身穿一品仙鹤服,静静隐入了文臣队列后头,看似是不想声张,周围人却还是窸窸窣窣了起来。
“张大人。”
“张大人来了。”
萧老刚在圈椅上落座,听了这声,便回头看了一眼,立刻道:“张公!张公来得正好。”说着,把茶盏推给了萧云瑞,心急地说道,“镇西王号称是携先帝圣旨出的兵,只是先前又是太皇太后监国,又是镇西王打入皇城,宫里乱作一团,这圣旨是真是假,又有谁能做证?”
“圣旨是先帝亲笔所拟。”周祈安开口道,“先帝尚在皇宫之时,得知太皇太后与靖王、赵呈密谋,要将天子送往华阳山,从而把持朝政,这才仓皇拟下旨意,命身边亲信太监张贵水秘密交由镇西王。此事,张贵水可以做证。”
萧老说道:“既是先帝亲笔所拟,先帝笔迹是真是伪,我们一看便知。”
祖世德对叶公公道:“拿给他们看。”
那圣旨呈了出来,大家纷纷围在萧老周围观阅,那笔迹、口吻竟与先帝别无二致。
大家又窸窸窣窣道:“不如让张公做个鉴定,张公是先帝帝师,没有人比张公更了解先帝笔迹。”
“是啊,张公说是,我们便信。”
周祈安问道:“不知张老先生可否愿意?”
张鸿雁走上前来,捧起圣旨,看到上方字迹的瞬间便t红了眼眶。
那年郑士仁四岁,由颍州接往长安承袭皇位。他是郑士仁第一个老师,握着郑士仁的手,教他写下一笔一划。
郑士仁的笔迹他怎会不知?
这圣旨是矫诏,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太像了。
过往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接连划过,他宁愿郑士仁并非天子,愿自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私塾先生,教他读书识字,看着他娶妻生子。
若是郑士仁在世,他会希望他这老师如何做?
是撕扯出真相吗?
还是宁愿将所有血与泪都吞进肚子里,将所有昏庸骂名都担在肩上,也要保这庸庸臣子,保这碌碌苍生太平安康?
郑士仁会如何做,他这老师再清楚不过。
张鸿雁跪在地上,捧着圣旨恸哭不已,哭声在殿内往来回荡。
过了良久,他说道:“圣旨的确是先帝亲笔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