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茂应了声“是”便去了。
怀信看周祈安一人也能撑得住局面,埋头轻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了,与张叙安隔了两个座次,端起盖碗喝茶。
“还有你们,”周祈安又看了一眼帐内的男男女女,说道,“在军中狎妓,得杖五十吧?”
“这……”
大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他们的军营,他们刚打了胜仗,朝廷不赏也就罢了,派了个燕王过来,要管教他们手底下的兵——这已经叫他们颜面尽失,怎么,现在连他们也要罚?
孙仁成吃罪了酒,吃得脸红脖子粗,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说道:“这是我们的军营!你算老几,敢跑到这儿来指手画脚!”
“你们的军营便是皇上的军营!”说着,周祈安语气又和缓了下来,垂眸望着地面,老神在在道,“我在家排老二,我上面是秦王,秦王上面是皇上,皇上上面是皇天……我算老几,你自己数数。”
正说话间,张茂茂走了进来,小声对徐忠道:“老大,军棍、春凳,都备好了。”
周祈安听到了,说道:“徐忠手下副将、偏将,在军中狎妓作乐,触犯军规,各杖五十;御下不严,放任手下在城中作乱,殃及百姓,损了皇上的清誉,再杖五十!每人杖一百,拖下去,立即执行。”
段方圆应了声“是”便带人入帐,将副将、偏将都押了出去。
刚刚还在歌舞升平的将领,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被叉了出去。徐忠站在一旁低着头,黑着脸,直喘粗气,不与大家对视目光。
孙仁成刚被架住,便膀子一挥,甩开了两侧士兵,说道:“我看今天谁敢动我!”
听了这话,怀信接着喝茶,张叙安替这孙仁成捏了一把汗,段方圆、张一笛站在周祈安身后,手已经摸向了腰侧的刀柄。
周祈安面色淡然,两手握在了大袖袍下,迈着步子走上前去。
孙仁成见状,立刻一拳挥了过来。
周祈安身子后倾,闪开了,又反手给了他一耳光,问了句:“疼吗?”
孙仁成被扇得一个踉跄,两侧士兵忙把人制住。孙仁成双手被反扣在身后,用力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终梗着脖子说道:“不疼!”
周祈安抬手又一耳光,问:“疼吗?”
孙仁成又要挣脱,挣脱不开,便冲周祈安咆哮道:“不疼—!不疼—!”
“不疼怎么行,不疼不长记性啊。”说着,周祈安回头看向了一笛,“解酒丹呢?赏他一粒,等他酒醒了再打。”
一笛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这解酒丹也是卫老爷家的上等货,解酒有奇效,服下不出两刻钟,人便清醒了。
两侧士兵捏住了孙仁成的嘴,张一笛把解酒丹塞了进去。孙仁成被迫抬头,“呜呜”地挣扎,一个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解酒丹便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周祈安说道:“此人以下犯上,态度不端。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小惩大诫,再赏他十杖。拖下去。”
大营内,闷棍声起此彼伏,士兵在一旁大声唱刑,打到二十来下,这些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将领们,便也接连开始哀嚎了起来。
营中所有士兵,都被叫到大营中央观刑,以儆效尤。
大帐前的台阶上放了把圈椅,周祈安坐在上面。
过了许久,闷棍声终于稀稀拉拉地平息了下去,只剩孙仁成还未结束。
士兵道:“一百零九!”
“一百一十!”
“回燕王,打完了!”
周祈安起了身,走上前去,见孙仁成脸色惨白,额前已沁满了汗珠,问了句:“服了吗?”
孙仁成吸了一口气,大声回了句:“服了!”
“服了就好,带下去。”周祈安又道,“把沿途抓获,在城中作乱的士兵都带上来!”
将领们哀嚎着被搀下了春凳,有些伤势严重下不了地的,只能连春凳一块儿抬了下去。
作乱被抓的小兵在一旁看着,被带上来时,已经各个双腿发软。
周祈安看着前排十人,说道:“这十人,在城中行凶杀人、强抢民女,按律当斩,立即执行。”
话音一落,十颗人头接连落地。
“其余人等,在城中打家劫舍,被我抓获。”周祈安站在大营中央,说道,“我知道除了他们,此次在城中作乱之人还有不少。原本打了胜仗,理应奖赏,只是犯下国法、军规,赏也成了罚!”
“作为盛国将士,怎可欺凌盛国百姓?没被我抓到的,算你们幸运,这些人被我抓到了,也该他们倒霉,每人杖五十,日后再有犯者,一律加倍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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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百来人打完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士兵仍聚在大营中央,燕王不发话,无人敢擅自离开。大家被迫看着犯事被抓的士兵挨打,也不得不回顾起自己犯下的事,各个心里打鼓,生怕被燕王查获。
春凳撤了下去,黄土上滴着浓稠的血浆。
紧跟着,士兵又在中央铺上了十几块大布,四周拿石头压着。
周祈安说道:“军中所有人,无论京军、边军,无论什么级别,把这阵子抢掠来的财宝,统统主动上交,用于两州难民赈济、城池修缮等开支。”
“主动上交者,过往之事既往不咎。等太阳一下山,我便带人挨个搜身、搜帐篷,有贵重财物说不清来路者,加倍处罚!”
话音一落,大家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将身上财物扔到了中间铺着的白布上。
那十几个骄悍的副将、偏将刚挨了打,一听要搜帐篷,也纷纷喊了人,将帐中财宝一箱箱地抬了出来。
徐忠此番主动请缨,要攻打颍州,便是冲着军功封爵,外加抢掠战利品而来。
徐忠吃肉,中层将领们跟着喝汤,底下小兵啃啃骨头棒,一整个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个小兵犹豫半晌,斗胆发问道:“有些是我们自己攒的军饷!还有先登、斩将、夺旗,徐大将军发下来的赏金!难道这些也要上交吗?”
“这些不用。”周祈安满脸慈祥道,“大家军饷多少,我心里有数,赏金发了多少,发给谁,军中也有记录。如果有人出来打仗,还习惯把贵重财宝都带在身上,从老家带过来的,向我说明,待我查明之后再做判断。”
这样一说,大家心里便有数了。
太阳下山了,八百营带着一万京军开始搜身、搜帐篷。
刚刚那些人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没多少人再敢顶风作案,藏着掖着不上交。
但也有要财不要命的,周祈安也没食言,每人杖一百。
结束时,大营中央已堆满了赃物。
周祈安对段方圆道:“找个帐篷收起来,派重兵把守。把大帐里徐忠那些赃物也抬出来。”
士兵们领命,将徐忠大帐内一箱箱财宝,外加十八座罗汉,一座佛像统统抬进了指定帐篷内。
徐忠在帐内臊眉耷眼坐了一下午,此刻也眼睁睁看着财宝被收缴。
而正坐着,偏将张茂茂撑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看着帐外方向道:“来的这是燕王啊,还是阎王啊!”
徐忠瞥了他一眼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