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许可以释怀自己的孩儿早夭, 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儿是如此死去。这还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捧在手中视若珍宝。旋儿磕了、碰了,她都恨不能为他舔舐伤口。
可当年祖世德攻城, 回丹将领站在城楼, 当着祖世德的面将祖鹤旋生生地……
王佩兰曾怨恨祖世德, 明明可以退兵再战,从长计议, 为何当日非要攻城?
只是祖世德退了兵,回丹部也不会把孩子还给他们, 而只会故技重施。
看着旋儿站在城楼上, 他只想冲进去把旋儿夺回来。于是旋儿在城楼上的惨叫, 成了他的冲锋号角,他在城楼下拼死杀敌,却最终兵败……旋儿被挂在城楼上暴尸十日, 这是他这辈子也忘不掉的噩梦。
后来北国骑兵来势汹汹,西北、中原接连沦陷,祖世德逃到阳州, 指挥了阳州守卫战, 自此反守为攻。每每遇到敌军,他都是带着杀子之痛的恨意在战斗,这让他变得无比骁勇, 没有撤退,唯有死战!
他能活到今日, 能无数次虎口脱险,或许也是旋儿在冥冥之中护佑。
“往事不堪回首……”祖世德眼前变得浑浊,说道,“前路又不可预测。越往前走, 便越是毫无退路,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他是老虎,可这山林里鬣狗、豺狼、乌鸦、苍蝇,都在等着吃他的肉。
“陵寝还未修好,等哪一日住进去了,或许就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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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和苟军师战战兢兢在长安住了小两个月,隔三差五便要去敲张府的门,问问皇上对他究竟是何安排?张叙安只叫他安心,会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
过了新元,徐忠又上了几日早朝,朝会上干不干自己的事t他都要踊跃发言,好让皇上想起自己还在长安。
而这一日,皇上终于单独召见了他。
皇上赏了他不少银两——当然,和他在颍州、檀州搜刮来的钱财相比,也就是个零头的零头,但他已经知足了。
皇上又赏了他一块鎏金牌匾,上面写着“注意军纪”四个大字,叫他带回去挂在军营大帐里,时刻提醒自己和手下将领,之后便叫他回鹭州,继续镇守西南。
徐忠跪在地上,感动得直挤眼泪,战战兢兢又问了句:“那我留在颍州、檀州的兵……?”
“继续留给怀信来带。”祖世德说道,“你管不住他们,那便让怀信替你管管,过个一年半载,必然是另一番面貌。将来若与南吴开战,东南、西南便是重中之重,镇守一线的兵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你那些兵,还跟之前一样可不行了。”
“只是……”徐忠一脸难色。
此次攻打颍州,他可是把他得力干将全都调过去了,此刻都留守颍州。
他就这么回鹭州,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徐忠说道:“之前调了六万士兵奔赴颍州,如今西南只剩四万兵力,将来若是与南吴开战,西南兵力空虚……”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帅,您也知道西南那地方地形复杂,有些地方瘴气又重……到时临时从别处调兵……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一来对地形不熟,二来也容易水土不服,只怕会吃亏呀!”
总之是要人的意思。
祖世德便道:“四万人镇守西南的确不够,我再从别处调兵给你,提前去适应水土、地形,你觉得如何?”
徐忠一时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祖世德继续说道:“我把陈纲和他在青州的一万兵力调给你,如今西北有李闯镇守,陈纲不必再留守西北了。再从别处调四万人马,一共五万人,补给你,听你调遣。”
徐忠终于品出来哪里不对劲了,这人是要到了,可要来的是心腹还是心腹大患,这可就不一定了。
陈纲是周权的人,他在青州的兵,也是前两年周权过去剿匪后留下来的。
徐忠跪在地上,眼泪也不必再挤,此刻流下来的每一滴都情真意切。
“大帅!”徐忠一拍大腿,哭道,“我与陈纲未必合拍呀!马上与南吴大战在即……”
祖世德怒斥道:“谁说与南吴大战在即了?!”
徐忠给了自己一耳光,继续道:“我是说万一开战!到时候若是手脚都不合拍了,自己跟自己拧上了,这仗还怎么打嘛……”
临阵换将是大忌,但祖世德也没说要马上开战。
如今国库、粮仓是充盈了,但战一开打,便也要“哗啦啦”地往外流。各地都有军田,非战时守军还能自己种种地,承担一部分军粮,而一旦开战,这些庞大的军队便只能指着朝廷来养。
南北和平共处了几十年,这和平一旦被打破,便是你死我活。祖世德也不愿冒然行事,起码也要整军经武,备战个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