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盛仓廪充实, 官道也四通八达,问题在于运粮途中的粮食消耗。
若走陆路,则需要大量人力、畜力去拉, 而不论人或畜生, 在路上都要吃饭。
若是补给线过长, 在路上把粮食消耗了九成,甚至全吃光了也没送到前线, 这种情况绝不是危言耸听。
“还是要考虑水路。”周祈安说道。
汉代、隋代已兴修了不少河渠用于水运,只是因水位及河道堵塞等问题, 这些水路目前已经无法通行。
“关东, 东南是两大粮食产区, 而关中和西北则整体缺粮。”周祈安道,“东南的粮食可以直接供应东南前线,那么关东的粮食便要供应西南前线。”
这是他的大体思路。
“臣以为, 应派熟悉水利之人前去考察。前朝废弃的河道有不少,看看哪条河道可以疏通、引水,快速启用, 把关东与关中用水路连起来……到时候关东的粮食通过水路运至关中, 再通过陆路南下,供应西南前线。”说完,周祈安看向了大家。
方怀仁闻之心惊, 黄河河堤塌陷的事刚推给王氏,燕王便又要兴修水利。
方怀仁道:“大兴水利劳民伤财……”
“还未实地考察, 方大人如何就知道一定会劳民伤财?”周祈安尽量和缓道。
打仗更是劳民伤财,方大人若有本事,倒不如劝劝皇上先不要打。
“先考察考察,考察又花不了多少钱, 若是疏通难度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大呢?”周祈安说道,“若是能疏通,那便是一本万利,将来后勤省时省力省钱,若疏通难度太大,那便算了嘛!”
听了这话,工部尚书关远山像是有话要讲。
皇上虎狼之威,大家便也不敢冒然发言,若是提了什么意见,将来实施出了问题,自己多少也要担责。
于是大家巧言令色,只顺着皇上的意思往下说,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脱离实际,皇上也听得头疼。
但关远山觉得,燕王这思路倒是对的。
这时皇上喝了一口茶,说了句:“燕王言之有理。”
关远山这才捧着茶杯,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说到水利,臣倒是想起一人。此人名叫欧阳楠,二十多年前,前朝德宗皇帝在位之时,此人便曾提议要疏通河运。他当时做过考察,上疏说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便可将前朝留下的‘广进渠’疏通好,投入使用。”
“只是当时德宗皇帝已经病重,很快便又驾崩,后来献文帝登基,贪图享乐,不肯将财政投入此处,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周祈安便问:“此人现在何处?”
关远山有些为难道:“臣想举荐此人,只是此人今年已年过七十。再者,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八年前考察出的情况,今日也未必适用……”
万一此次一考察,发现河道情况大变,又说要好多年、好多钱才能疏通呢?
到时计划落空,皇上也要不高兴。
听了这话,皇上却道:“你们哪来这么多顾虑?”
大家察觉出皇上愠怒,便纷纷跪了下来。
周祈安没跪。
他最近不大痛快,立储之事不顺意,皇上又想尽快开战,收复南吴,这件事他总觉得操之过急,不大稳妥。
他应该怎么办?
祈祷祖文宇会成为一代明君吗?
祈祷对南战事一切顺利,皇上可以再健康工作二十年,亲手完成大业,而不会中道崩阻,留下满盘残局吗?
卫吉又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东西,他两次登门拜访,卫家家仆都说不在,提前约嘛,卫吉又说忙不见,他快要疯了。
周祈安刚拿起盖碗,便见大家呼啦啦地跪下了,他慢悠悠喝了一口,放下盖碗正准备跪,皇上便说了句:“起来!”
大家便又呼啦啦地起了身。
祖世德只觉得郁闷,他已经够礼贤下士了吧?为何大家还是畏畏缩缩,支支吾吾,有什么话也不说?
今日若不是康儿起了这个话头,工部是不是就不准备说这件事?
半年便可疏通,哪怕情况变了,需要一年、两年,他都会考虑一试。
祖世德说道:“把大家叫到这儿来集思广益,便是叫大家提提有什么我自己不知道、没想到的方法。有什么主意就都说出来,说说又不花钱!”说着,他猛咳了起来。
结果大家竟只是察言观色,顾左右而言他。
政事堂内已经就此事谈论了十日之久,大家都还是绕来绕去!
叶公公忙递上茶水,帮皇上顺背。
殿内沉默了许久,周祈安又开口道:“这位欧阳老先生,如今健康如何?”
关远山道:“虽年过七十,但健康还好,腿脚有些不便,需要拄拐,但也能走动。”
“在长安吗?”
“在郑县。”
“倒也不远。”周祈安道,“皇上,不如派车驾先把先生请过来,见一见。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者,许多问题他兴许看一眼便清楚了,倒不必事必亲躬。老先生若有意,便只负责把控大局,解决难点,其余事务都交给底下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