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每天在军营里要应付新兵里的刺头,回来还要应付这帮小孩儿,耐心早已到头,说道:“好啊,还有谁想挨打?都依了他!”
管家忙给几个小孩儿使了眼色,叫他们赶紧出来,别火上浇油!
几个小孩儿便都哭哭啼啼,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周权又看向江太医道:“最近天气闷热,伤口容易溃烂,纱布一定要勤换。你叫太医院挑几个细致的医女过来,负责给他换药。另外,药要怎么煎,饭要怎么喂,喂什么东西,你亲自盯着,出了任何差错,我都拿你是问。直到他彻底康复为止,你都住在王府。”
江太医忙应道:“是是是。”
周权又问:“他多久能醒?”
江太医捋了捋胡须,说道:“失血过多,加之又中了迷魂药……燕王爷本就体弱,恐怕少则也要四五日了。”
多则他便不说了,怕惹恼了秦王,再被关柴房。
中午时分,叶公公和琴儿便又前后脚地来了,带来各地御贡的止血药、金疮药及各类补品,亲眼探望了周祈安一眼,又问周权是怎么回事?
周权都说,是他们家二公子想在狩猎场上拔得头筹,知道自己骑射烂,特意去野外练习,想猎几个大的,又在箭头上撒了迷魂药,结果被流矢所伤,自己把自己给迷晕了。
伤势还好,叫皇上皇后不必担忧,只是几日后的骊山之行肯定是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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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宫内,祖文宇一身细绢中衣,翘着脚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两个冰鉴,冷气阵阵袭来,可他仍嫌热,还在一个劲儿猛扇扇子。
一旁书案上,伴读正规规矩矩坐着帮他写奏疏。
而正无聊,外头太监便走进来道:“皇子殿下,张大人来了。”
张叙安跟在太监身后走了进来,祖文宇翻了个身,侧卧着看向他,叫了声:“令舟!”
张叙安走到床边,把冰鉴推远了些,在床边坐下了,说道:“冰鉴别离这么近,一冷一热,小心风寒,你不是还要在狩猎场上大展身手吗?”
祖文宇读书不行,骑射倒是不错,说道:“是啊,叫那帮愚朽文官们见识见识我的风采,看看什么叫虎父无犬子!”
张叙安道:“若是看不惯谁,便又弄惊了马,朝谁冲过去?”
祖文宇道:“那便算了,老爷子好不容易把我看顺眼了,当着大家的面儿这么一闹,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t?”
那年清明击鞠,他的马的确是惊了,否则他也不敢朝天子冲过去。
大概真如坊间所说,是他们祖家气势太盛,冲撞了皇家。
如今老爷子篡位登基,倒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那日二哥忽然冲出来拦下,摔下马受了重伤,他心里其实也隐隐盼着,若是二哥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他小时候很恨二哥,凭什么阿娘那么偏心他?两人打架,阿娘也说是他的错,连老爹对二哥也比对他客气些。
他很崇拜大哥,于大哥而言,他和二哥都是没有血缘的弟弟,大哥表面一视同仁,但心里偏向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后来二哥长大了,他也长大了,他逐渐发现二哥的确很有才干,他也就服气了。
大哥帮他们家打天下,二哥帮他们家治天下,他坐享其成,岂不是很好吗?
张叙安没应声,只摸了摸袖袋。
祖文宇“腾—”一下便坐了起来,问道:“有新货?”
张叙安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祖文宇拆开盒子,当场便服下了。
张叙安起身走到一旁茶桌前,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又走到一旁伴读身侧,捏起了奏疏一角,说道:“给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小伴读松了手,张叙安拿走奏疏,就站在他旁边看。
小伴读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腿上捏着毛笔杆,墨水滴到了衣服上也没察觉。
“写得不错,像祖文宇该有的水平。”张叙安道。
听了这话,祖文宇从床幔后探出了头来:“令舟,你这是夸奖吗?”
张叙安道:“是夸奖。他能写出类似于你,又稍高于你的水平,便是他最大的用处。”顿了顿,又道,“你记得自己抄一遍,也好好看看写的什么,别自己上的什么折子都不知道。”
“我上的折子,皇上当真会看吗?”祖文宇狐疑道。
“会看的,他还认得你的笔迹,是不是你亲笔写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祖文宇头晕,他前阵子上的折子全是伴读的笔迹!
他想了想,又闲话道:“之前不是有一个模仿天子笔迹,模仿得连张鸿雁都认不出来的天才?是叫……小贵子?你把他调到哪儿了?”
“应该在浣衣局。”张叙安道,“不过他能骗过张鸿雁,倒不是因为他模仿得天衣无缝,是燕王说服了张鸿雁,叫张鸿雁站皇上的队。”
祖文宇忽然感到有些头晕,是实实在在的头晕,令舟的话音也在忽远忽近地传来。
他在榻上躺下了,望着头顶床幔,继续说道:“听说他长得唇红齿白,活像个女人模样……先帝很喜欢他,都是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的……”
张叙安说:“但他能在半年之内模仿出先帝笔迹,还模仿得惟妙惟肖,帮燕王拟了道矫诏。这样的人,你敢让他学你的笔迹吗?”
祖文宇道:“所以你把他从御前支开了?怕他偷学了皇上笔迹,再帮二哥拟一次矫诏?”
张叙安“嗯”了声。
祖文宇有些撑不住了,他感到浑身发冷,血液在一下下地往头顶上冲。
他迷迷糊糊说了句:“令舟,我有点难受……是吃了丹药的关系吗?”
张叙安走上前来,摸了摸他额头说道:“不是,是你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