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率先发招,刀刃直指周祈安首级。
周祈安快要撑不住了,他想要放弃,段师兄的话语却又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放弃。
撑住了,总会迎来转机。
可转机呢?
段方圆这个骗子。
想着,周祈安慢了半拍,在大家以为他就要伏诛之时,再度本能地挥出了一刀。这一刀力道十足,连同钢刀一同被砍下的,还有那个人的头颅。
周祈安满身血渍,笑道:“黄金万两,若是得之太易,张大人岂不要心疼了?还有谁?都放马过来!”
话音一落,十几人同时向周祈安逼近。
周祈安眼前一黑——十几个人,太累了,他体力耗竭,不想再打了,只想躺进棺材里好好地睡一觉……段师兄的声音却再度噩梦般响起。
“你不累!”
“你没有受伤,你也不想躺下!”
“弑父杀君的极恶之人,死了也要被挫骨扬灰,又何来棺材?周祈安三个字会遗臭万年,世人骂声沸反盈天,你到了地底下也休想安息!”
“除非活下来,亲手扭转这一切!”
周祈安不耐烦地挥了刀,一刀斩下数片刀刃。
长生刀横档在前,他推着三人疾步向前,冲出了包围圈,而后将那三人一刀斩下。
紧跟着,他便感到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有什么东西稀稀拉拉地滴了下来,迅速染红了他脚下那一片白茫茫雪地。
他低着头,怔怔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t,那是他的血。
痛感愈加强烈,他快要撑不住了。
段师兄终于不再说话,大概也知道他没救了。
几名士兵走上前来,将周祈安按跪在地。手腕“咔嚓—”一声被折断,长生刀掉在了地上。
张叙安走了过来,从周祈安怀间抽出了那道圣旨,打开来看了一眼。
祖世德。
他助他谋反,又不惜背负骂名,为他找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先太子尸骨。他为他脏事、坏事做尽,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句,诛杀张叙安。
义子、部下无一不封王拜相,可他呢?
钦天监。
打发叫花子一般的金钱赏赐。
祖世德那一帮功勋武将们异样的、轻鄙的目光。
这下好了,祖文宇对他言听计从,他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玉玺、兵符在手,天下人都要看他的脸色。
他笑了笑,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那道圣旨,待得火舌舔到了指甲,这才将残余碎片扔进了雪地里。
祖世德、叶公公已死。
真相,死无对证。
张叙安缓笑道:“燕王何必自轻?黄金万两,换燕王首级,得之再易,我又岂会心疼。”说着,他对身侧之人道,“就地处决。”
周祈安一身单衣,头重重垂下,飞扬的积雪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猎猎寒风撕扯着他的袖袍,他面色惨白,不断失血之下,意识半昏半醒。
一名士兵走上前来,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他就要这样倒下了。
背负着弑父杀君的千古骂名。
与此同时,随极轻的脚步声,几十名“弓弩兵”已经在承天门上排布开来。
葛文州单膝跪在垛口前,闭上左眼,右眼瞄准——
由于第一支箭一旦放出去,他们便会暴露自己,打草惊蛇,于是葛文州多瞄了一会儿,看到刽子手走上前去,这才骂了句“狗胆包天!”,而后“啪—”地松了弦。
粗壮的箭矢直直飞去,竟将刽子手的脖颈射了个对穿,紧随其后倒下的,是押着周祈安的两名士兵。
“不要放弃!”段方圆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百名八百营高手,大声说道,“撑住了,总会迎来转机!”
周祈安头脑昏昏沉沉,心想,这个人怎么又开始说话了?
承天门下,麒麟已经认出了主人,焦躁地踱来踱去。
张一笛道:“好麒麟,去把二公子接回来。”说着,松了缰绳。
麒麟冲开人群,直向周祈安奔去。城楼上的箭矢接连飞来,每一箭都是在为麒麟开路。
“二公子!不要放弃!”张一笛大声说道。
周祈安回过头,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倏然一笑,左手捡起了长生刀,踩着脚蹬,翻身上马。
随一声嘶鸣,麒麟马蹄高高扬起,它迅速横冲直撞,冲撞开了不怀好意的人群,带着主人朝张一笛奔去。
周祈安右手手腕受了重伤,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用左手拿刀,再用左手松松攥住了缰绳。他无法控制麒麟,好在麒麟足够聪明,知道要带他去往哪里。
“康儿!”
半途中,身后忽然响起一声。
周祈安骑在马上,回过了头,看到阿娘正站在檐廊下,发髻凌乱,泪流满面,对他说了句:“快跑!”
酸涩的泪涌上眼眶,让他看不清前路。
他对阿娘点了点头,而后把脸埋到肩头,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再回头。
“二公子,我们没有援军,只能逃。”段方圆说着,又看向了张一笛,“二公子受伤了,你带一队人掩护二公子先逃,能做到吧?”
张一笛道:“没问题!”
段方圆又道:“我和葛文州断后,这边处理完了,马上追过来,找你们汇合。”说着,带人冲入了广场。
这些人中有李福田,有张禧杰,还有方小信,他们隐在人群中,甚至没和二公子打个照面,便骑着马,跟着段师兄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八百营的出现迅速扭转了局面,羽林军在八百营的铁蹄下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
葛文州带着一队人继续在承天门上放箭,那一支支箭矢仿佛都长了眼睛,在交战的人群中,准确无误地绕开了八百营,箭箭直冲羽林军而去。
羽林军很快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而张叙安,眼看情况不妙,早已在一道道人墙的掩护下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