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兰泪如雨下,替祖世德感到万分不值。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旋儿的事与祖世德离心,多为他生养几个孩子,是否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或干脆掐死了祖文宇,也不至于会是这个结局!
回到了万福宫时,栀儿正哭闹不止,两个宫女拽着她,几个太监跪在她面前,哀求道:“公主,公主,太后娘娘说过了,公主不可以去……”
王佩兰走了进来,栀儿撞开了宫女太监,跑过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爷爷?”
爷爷走了,奶奶却不让她去看爷爷最后一面,她还没有和爷爷好好地道过别。
“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女孩子不可以给外公守灵?”
周惠栀眼眶红肿,泪如雨下。她眉头微蹙,眼中写着万般的不解与不甘,抬头盯着王佩兰,质问。
王佩兰垂眸望着她。
周权的脸,茵儿的脸,在栀儿面庞上往来交替。她是周权和祖文茵的女儿,她的身上始终流着将门的血。
王佩兰知道栀儿为何会平白无故问出这一句话来,她有些歉疚,只是此时此刻,却也没有余力去歉疚太多。
祖世德驾崩那一日,她哭昏了头,曾抱着栀儿不住地道:“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你若是男孩子,爷爷就会把皇位传给你,你舅舅那个废物!孬种!就不会坐在那位置上霍乱天下!你爷爷就不会如此枉死!”
“栀儿,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自那之后,周惠栀便一遍遍地问自己,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守住爷爷。
如果她是男孩子,奶奶就不会如此伤心。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继承爷爷的江山,她一定会做得比舅舅更好!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手刃仇敌,她会处死佞臣,绝不会任坏人为所欲为!
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孩子?
二叔叔说,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镇守家国,只要心怀百姓,那么她们家便不算窃取了大周的江山。
她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孩子?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因为她是女孩子于是便如何如何。
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王佩兰慈爱地摸了摸栀儿的头,说t了句:“不是因为栀儿是女孩子,奶奶只是……怕爷爷的样子吓坏了栀儿……”
“我要去!”栀儿毅然决然道。
“好,那你去。”
栀儿跑出了万福宫,宫里到处都挂着白幔,到处都是披麻戴孝、脚步匆匆的人们。可没了皇上皇后陪在身侧,便没有人理会她这个四处疯跑的小丫头。
宫女太监叫着“公主!公主!”追在身后,周惠栀没有应答。
她跑得满头大汗,跑得小腿发胀,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了紫宸殿前,眼前这高高的台阶却叫她望洋兴叹。
她站在万丈台阶下,弯着腰,把着膝盖一下下地喘着粗气,而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了声:“栀儿!”
那声音有点陌生,又有点耳熟。
她回过头,愣了片刻,叫了声:“爹爹?”
周权风尘仆仆,一袭黑色蟒袍,左臂戴着白色孝带,走上前来,单手抱起了栀儿,问了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栀儿趴在了周权怀里,不住地抽泣道:“我来看看爷爷……可爹爹你怎么来了?奶奶说爹爹不会来……可爹爹不来,爷爷会很伤心……”
周权说道:“所以爹爹还是来了。”
他抱着栀儿,一步步走上了紫宸殿的台阶,门口太监连忙通报道:“秦王到—!”
殿内,张叙安正主持丧仪,听了这句侧目过来。
周权跨入大殿,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为首蒲团,问了句:“祖文宇呢?”
张叙安走上前来,微微行礼,说道:“王爷前来吊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到城外恭迎。皇上方才哭昏过去了,正在邵阳宫休息呢。”
周权说了句:“你先下去,这里有我。”说着,看向了张叙安。
他此次只身入都,只为给老爷子送个终,除此之外,并不想节外生枝,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前线战事胶着,万一襄州失守,褚景明大军过境,便要毁了盛国的根基,老爷子在天之灵,更难瞑目,这是他暂时不想与长安内斗的缘由。
但张叙安若再度惹恼了他,襄州三十万大军哪怕弃了前线,也要攻入长安,先要了张叙安的脑袋,替皇上复仇也不一定。
下去吧。
对下人才会用到的字眼。
张叙安垂眸讪笑,过了片刻才应道:“……好。秦王来了,我这外人,自当退下。”
张叙安拂袖而去,周权抱着栀儿走到了大行皇帝的梓宫前。
他掀开白布,为皇上合上双目,那双眼睛终于闭上了。
入殓钉棺。
百官行哭礼,“呜呜”的哭声响彻大殿。
周权。周惠栀。
父女二人,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直挺挺地跪在了灵柩前,送了皇上最后一程。
七日后,停灵结束。
各地将领接到讣告,陆陆续续赶到了长安时,周权已经赶往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