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走进来,问了句:“二爷,这什么情况啊?咱不去青州啦?”
“来了?”周祈安道t,“留条后路。这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万一来日走投无路,也能在这儿有个藏身之处。”
李青在这“家徒三壁”的山洞里转了转,说道:“二爷,你还真别说,这山洞还真不错!比四处奔命强啊!要是真没办法,留在这儿当个野人也挺好的。”说着,他大力揉搓葛文州的脑袋瓜,“这小子箭射得神准,这山上这么多野物,咱们也不愁吃了!”
葛文州闪开了,说道:“我才不要在这儿当野人呢!二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周祈安说道,“日头已经偏西了,昨天跑了一天一夜,今晚总要休息一下。”
李青问道:“这山洞打下来了,不留几个人看家吗?”
周祈安问:“你想留下来吗?”
“可以啊!”李青道,“二爷带几个人轻装上阵,到青州找那个很有钱的朋友,找到了,把我们接过去享福,没找到,那就回来一起当野人嘛!不过咱们吃的东西怎么办?总不能全靠打猎吧?我又下不了山,估计等过几天,这山下就又全是通缉令了。”
周祈安道:“你若愿意留下来,有人给你送饭,是个信得过的人,多给点银子就是了。”
张一笛坐在床上敞开了包裹,里面瓶瓶罐罐全是江太医临走之前装给他的。江太医跟了其他队伍,得到了青州才能和他们会合。
他们这几日都在赶路,二公子根本没时间换药,张一笛备好了器具,说了句:“二公子,换药了!”
周祈安走来坐下。
张一笛揭下纱布,这伤口溃烂得有些严重。
他小心翼翼拭去脓水,又用江太医给他们的药水清洗伤口,洒上金疮药,用纱布重新包扎,包扎完,又递给二公子一颗补血丸。
“谢了。”说着,周祈安接过药丸走了出去。
山洞内,大伙儿三三两两坐着烤火,因疲惫而略显沉默,还有人铺着草席,在火堆旁呼呼地睡了过去。
山洞外,猎猎残阳穿透山林间杂乱的树杈枝丫,照在了周祈安侧脸,让他有些晃了神。
行至此处,他有些陷入了迷茫。
人在华阳山时,他内心浮动,一心只想去往青州,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青州总有办法。只是如今,人已踏入凉州地界,离青州已不剩多远,他便又不得不想,如果到了青州也找不到,到了沧州也找不到,到了安西都护府也找不到,又当如何?
找到了,又当如何?
身在长安的阿娘,在襄州御敌的大哥……他们此生还有机会再相逢吗?
追随他来到了此地的弟兄们,他又要如何对他们负责?
他又从怀间摸出了那张信纸,折叠处已破破烂烂,他小心翼翼地捻开,信纸上王宝姝的小楷比他工整标致了太多。
西北有清风。
他已身在西北,却又感到咫尺天涯。
而在这时,忽见山下食肆的老板娘带着弟弟走了上来。老板娘背了个大大的竹篓,弟弟也背了个小小的竹筐,牵着姐姐的手,正“嘿咻嘿咻”地往上爬。
她答应无论山上打得如何,她都给大家做一顿晚饭,刚刚食肆里来了人,说山上打完了,刀疤李死了,她便干脆把晚饭背了上来。
她感到这一行人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踪迹,像是有什么秘密,相比山下,山上或许更加安全。
走到山洞前,老板娘往里瞥了一眼,问道:“刀疤李的人全都死了?”
周祈安点了头。
老板娘拉着弟弟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多谢恩公,我代小垛村所有百姓,也代我和我弟弟,谢恩公大恩大德!”
周祈安刚换了药,后背正火辣辣地疼,实在没力气搀人起来,便回头看向了正在那儿填坟坑的段方圆,说了句:“谢那位大哥吧,不用谢我。”
老板娘道:“我谢谢你们所有人,你们都是小垛村的英雄!”说着,她拉弟弟起了身,往山洞里走了走,放下竹篓说道,“我做了驴肉火烧,还备了些干粮,给各位恩公路上吃。”
听了这话,烤火的、睡着的都起了身。
周祈安朝洞内道:“张老板?过来结下账。”
张一笛应了声:“来了!”
老板娘道:“不用结账,不用结账,你们帮小垛村端了这匪窝,功德无量!一顿晚饭而已,没有什么的。”
“匪窝要端,钱也要付。”说着,周祈安叫张一笛过来付账,又道,“姑娘,你既然叫我一声恩公,那我也想请你帮我们几个忙。”
“恩公你说!”老板娘目光恳切,“我全都帮!”
周祈安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这儿,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剿了这土匪窝,就当刀疤李还藏身在这山洞。”
老板娘点了点头。
“还有,不管你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信。如果可以,每天来给山洞送个饭,我们付钱。”
“没问题,都没问题。”
大家分食驴肉火烧,老板娘馅料给得十足,小男孩儿又从竹筐里端出一锅鸡汤,说道:“姐姐怕大家噎着,还炖了鸡汤!”
弟兄们纷纷道:“多谢。”
“多谢。”
“太好吃了!”
等大家吃饱喝足,老板娘便收好了碗碟,留下干粮,带着弟弟下了山。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山洞里铺上草席,盖着各自的轻裘躺下。洞内没有洞外那般天寒地冻,火堆烧着,只是身子将暖未暖的寒意却又阵阵袭来。
葛文州紧紧抱着狐裘,说了句:“好冷。阴冷阴冷的。”
周祈安道:“挤一挤。”
话音一落,睡他周围的文州、一笛、玉竹便纷纷都挤了过来,四个人像花生壳里的花生粒,你挤我我挤你,挤得彼此快变了形,这才感到些许暖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