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笛、葛文州面面相觑,而后又看向了周祈安。
周祈安右手不能动弹,只能用左手拿起了勺子,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算了!先吃饭吧。”勺子很难舀得起菜,他把勺子伸到一盘红烧狮子头前,说了句,“一笛,把那狮子头给我夹一个。”
这几日,一笛、文州、玉竹,照顾他这半残废青年已经照顾得得心应手。
张一笛看那狮子头太大,汤匙上也放不住,万一再掉下来了。他便起身拿两根筷子叉起一颗,稳稳当当把筷子塞到了周祈安手上,说了句:“还是这样吧,二公子。”
“多谢。”说着,周祈安接过来咬了一口,又把小碗递到了汤盆前,“文州,把那冬瓜薏仁老鸭汤给我盛一碗,把那薏仁都挑出去。”
葛文州“哦”了声,放下筷子,起身盛了一碗老鸭汤,而后开始一颗一颗地把二公子不喜欢的薏米仁都挑拣出去。
桌上一片“父慈子孝”的美好景象。
吃饱喝足,周祈安道:“侯爷,襄州正战火纷飞,浮尸万里,把我送到那里做什么?再者,张叙安也一定会把搜查的重点放在襄州上,在襄州布下天罗地网。襄州对我不安全,所以我也跟大哥说过了,我要往别处跑。”
李闯问道:“你大哥知道你来这儿了?”
“暂时还不知道,”周祈安道,“不过他同意了我不去襄州,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也会写信告诉他我在哪儿。”
在华阳山时,他曾派兵给大哥送过信,大哥没有顺藤摸瓜,顺着这小兵追上来,可不就是默许,可不就是同意?
李闯一听是周权的意思,便也没再坚持了,说道:“行吧,那你们兄弟俩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把你送到襄州,再好心办了坏事。”
周祈安“嗯”了声。
李闯又问:“那你准备去哪儿?”
“青州。”周祈安如实说了。
闯爷是个老江湖,也颇讲道义,不会把他交给长安,这一点他几乎可以确信。
凉、青、沧三州近几年太平得很,李闯的部队吃得膘肥马壮,他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时间与长安斡旋,不似大哥在襄州捉襟见肘。
周祈安又问了句:“侯爷准备何时入都吊唁?”
李闯想了想,说道:“过一两天吧,先安顿了你。”
周祈安道:“我们在这儿借宿一晚,明天就走。”
他担心李闯身在西北,不清楚长安近来的局势,再冲动行事,于是又提醒了句:“见到了张叙安,什么话都不要提,只当侯爷除了讣告什么都不知道。祖文宇与他沆瀣一气,当时皇上病倒,太子监国,若非太子默许,张叙安又如何能调得动军队?”
真正弑父的人,是祖文宇。
他在想,若果真如此,那个一刀穿喉杀死了皇上的人是祖文宇,那么那些皇上的旧部亲信,那些可以为皇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地人们,他们会如何做?
会杀了祖文宇给皇上复仇吗?
还是念及祖文宇是皇上唯一的血脉,而想要给皇上留个后,甚至继续侍奉他坐在皇位上,为老爷子延续祖氏江山的气运?
饶是大哥,再难抉择,恐怕都会倾向于后者。
如此,又要如何给皇上复仇?
清君侧?
张叙安控制着祖文宇,却也成了祖文宇的爪牙,是祖文宇唯一的依赖,祖文宇绝不会把张t叙安交出来。
谁为了给皇上复仇而起兵清君侧,谁便会成为祖文宇的眼中钉、肉中刺,谁便会被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
此时,他最好真的是一个反贼,决心要把祖文宇赶下皇位。若是打着杀了张叙安,而让祖文宇继续延续盛国气运的想法,那么必将受到反扑。
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前,最好谁都不要轻举妄动,何况李闯发妻长子还在长安。
张叙安一开始叫老爷子召关中侯世子入都,给祖文宇当伴读,便已有谋划。
太子伴读,在太子登基后自会成为一股效忠太子的政治力量,他想要拉拢关中侯。若是失败,他也能以世子为人质,牵制关中侯。
李闯老婆孩子虽多,但毕竟是发妻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自然也不同些。那是陪他在刀口上舔过血的女人,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总之,什么都不要提,什么都不要做,甚至不要对张叙安表露不悦。”周祈安说道,“要给皇上复仇,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想起那张道士,李闯虽气不过,但听周祈安言之有理,便也生生咽下了这一口气。
太阳下山了,管家洒扫出一个庭院,周祈安沐浴更衣,当晚在侯府也算睡了一个安稳觉,一觉从傍晚睡到了大天亮。
隔日一早,李闯按原计划入都。
周祈安一行人则与李闯拜别后,便收拾了行李,喂饱了马匹,带上干粮与水囊,继续往青州方向而去。
下午时分,他们抵达了龙锯峡。
许知府、若云兄,反复提及的青州的繁华,周祈安今日也算亲眼所见,一笛、文州更是哇声一片。
“怎么变成这样啦!”
“这还是当年那个龙锯峡吗?”
去年皇上下令将龙锯峡整体拓宽,并在此处修建一座关隘,好让商队、旅人迅速通关,并有序地收取关税。
工部施了一年工,目前凿地开山已经完成,峡谷早已大变了模样,官道也开阔平坦,畅通无阻。
关隘虽尚未建成,此“关”却已是人流不息。盛国人、西域人,不同肤色、不同面孔,纷纷带着驼队往来通商,繁华热闹,不输长安。
周祈安骑在马上,站在峡谷前,看到一旁临时匾额上写着“龙锯关”三个大字,忽然便有些热血沸腾。
直觉告诉他,他一定来对了地方。
他的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
三人穿过了龙锯关,继续奔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快暗时,抵达了青州首邑雁息县。
长安的通缉令尚未追到凉州来,青州更是太平无事。
三人骑马入城,而刚一进城门,一旁小二便忙凑上来拉客,说道:“客官,洗澡吗?咱们店不仅能洗澡、能住宿,什么歌舞、美食、推拿样样齐全!只要拿得出银子,保准给客官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羡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