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山, 我知道。”周祈安道,“听王姃月跟阿娘聊起过,他们这一脉不算庶的, 一共兄弟姐t妹五个, 老大王永泰, 老二王永山,老三王姃月, 王姃月下面有一个妹妹,再下面还有一个幼弟。”
卫吉“嗯”了声, 说道:“老大王永泰, 便是去年入都, 以黄河万里河堤为嫁妆,把妹妹嫁进了祖家,嫁给了皇上独子的那一个。后来这个人入朝为官了, 你见过吗?”
周祈安道:“自然见过。皇上清楚王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万里河堤,皇上也确实‘拿人手短’, 对王家, 便一直是面子给的足足的,里子却是空空的。”
去年皇上派仪仗队,敲锣打鼓、风风光光, 到太原把王姃月接到了长安,赐了上阳宫给王姃月居住, 又赐了金玉珠宝无数。
封了祖文宇为太子后,皇上也第一时间册封了王姃月为太子妃,封妃仪式大肆操办,人前一口一个“我儿媳妇”, 让王姃月出尽了风头。
私下场合,皇上甚至会叫王永泰一声亲家,不过皇上给王永泰的官职,却只是礼部从六品官员。
从六品,其实也不算低了。
但在皇上眼里,礼部就是一个搞搞祭祀、办办仪式、接接外宾,偶尔在朝堂上唠叨两句的部门,而皇上最不看重这些,差不多就行了。
吏、户、兵、刑、工,哪一部办的事又不比礼部实在?
皇上把王永泰安排到礼部,便是没想让他掌实权。
哪怕隔三差五,再给王永泰升个品级,也不过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便是有朝一日给他升到了礼部尚书,但只要皇上在位一日,这职位也只是有名无实。
不过皇上把王永泰安排到礼部时,话却说得很满、很漂亮。
皇上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是个武夫,我只会掌兵,而你们王家是百年世家,家学渊源,学富五车。‘戎’的事我来管,那这‘祀’的事,便有劳亲家替朕盯着了。”
这段话,仿佛是在邀请王家,邀请王家来与他“王与祖,共天下”。
王姃月听了巧笑倩兮,王永泰却是忧思深重……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却让皇上对王家彻底改观。
王家曾允诺要替皇上修缮黄河河堤,是小修小弄还是全面修缮,王家自己看着办,但若一定期限内,黄河再次发生溃决,赈灾善后等事宜则由王家全权负责。
黄河是一个暴躁的母亲,谁都不知道它何年何月又要大发一次雷霆。
皇上这一举,是把黄河未来几年之内的隐患一股脑都外包了出去。无论这河堤,王家修得牢不牢固,未来是否发生溃决,出了事,高低都有王家出面在前头顶着。
如此一来,皇上便可专心应对战事,而无需顾虑水患。
等天下归一,再无后患,这河堤,皇上也自有功夫慢慢地再去修缮。
周祈安放下盖碗,看向了卫吉,说道:“此事有隐患,我们之前也聊到过。万一王家偷奸耍滑、偷工减料,导致河堤崩塌——如果只是小范围崩塌,王家自会出面料理,但若是大面积溃烂,后果大到了王家也难以承担的地步,又当如何?王家会肯倾家荡产,拿出银子为此买单吗?”
可皇上却说,若真有那一日,宰了王家,够给流域内的百姓赈灾吗?
答案是,八九不离十。
“那么这笔交易就做得。”周祈安说道,“在皇上眼里,王家是以整个家门的身家性命为担保,与盛国做了这笔交易。若真有那一日,先宰了王家填补窟窿,剩下的再由朝廷承担。不过如此洪水,发生的概率也极小。”
“皇上也已大肆放出了消息,说王家有世家风范,愿为黄河水患负责,把王家架得高高的。流域内的百姓听了这消息,对王家可谓是歌功颂德。”
“而一旦发生水患,王家又不肯冲出来料理,那么滔天的民愤,也自会第一时间冲向王家,这也给了皇上缓冲的时间和余地。”
卫吉给周祈安添了茶,放下白瓷茶壶,说道:“王家这是在与虎谋皮。不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宰了吃肉,便已是天大的福气,他们根本就没有‘偷奸耍滑’这条路可走。”
那头,张一笛、葛文州已经吃完撂下了筷子,周祈安挥挥手叫他们出去玩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偷听。
卫吉便也趁机喊来了堂倌,把桌上的狼藉都撤下,换了茶果、点心来。
没一会儿,还算像样的几碟点心便端了上来,卫吉说道:“比不得满园春,更比不得王府,不过这羊肉酥倒是不错,你尝尝。”说着,给他拿了一块。
周祈安接下来,说了句:“我也是逃命来的。”
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适应下来,似乎也不过一两日光景。肚子一饿,什么都好吃。
周祈安囫囵吃下一块,继续说道:“但王家还真是聪明人,在黄河河堤这件事上,他们的做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怎么说?”卫吉问道。
当时皇上、周祈安乃至整个朝堂都对王家表示怀疑,而王家的做法,却让大家对王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