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州大营内, 将领们仍在闹罢工。
张茂茂两头劝解,可两头都是犟种,谁也不肯让步。他也彻底麻了, 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程风华与他们僵持了几日, 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亲兵上山砍伐木材。
程风华刚到鹭州, 根基未稳,全靠徐大将军留下的印信调兵遣将。而如今, 这些兵将他已经调不动了,他自己的亲信又不过上百余人, 这点人手, 又能干出什么名堂?
不过是做样子卖惨罢了。
张茂茂躺在床上, 却又实在躺不平,每日寝食难安、心中惴惴,担心徐大将军得知此事会怪罪于他们。
只是转念一想, 弟兄们也言之有理。
他们才是陪着徐大将军出生入死的人,那程风华算什么东西?他再会演,徐大将军火眼金睛还能看不出来?听了原委, 徐大将军心中自会有判断!
而正想着, 只听营外传来一阵万马急蹄的响动,张茂茂躺在床上抬起了脑袋,问帐外侍卫道:“……什么声音?”
侍卫道:“好像是徐大将军回来了!”
张茂茂“腾—”一下便弹了起来, 忙跑到了帐篷外,见军营大门已经大开, 徐忠已带兵奔袭而入,而跟在徐忠身后的,竟是一早便带兵上山的程风华!
张茂茂心中愤愤,又叫程风华给抢了先, 他一定恶人先告状了!
徐忠一路疾驰到了大帐前才下了马,把马绳扔给了小兵,便大步入内,说道:“叫张茂茂过来见我!”
没一会儿,张茂茂来了。
大帐内,徐忠立在中央,气得坐也坐不下,程风华跟在徐忠身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见了这阵仗,徐忠还未开口,张茂茂便天然矮了三分,叫了声:“徐,徐大将军……?”
徐忠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张茂茂早把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一见了徐忠,脑袋便又一片空白。他开口道:“那滑道……”
徐忠打断道:“滑道什么滑道!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滑道稍有不慎,便要损坏木材!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几根大柱,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的!万一撞坏了,花再多银子都买不着!”
张茂茂又道:“那伙食……”
徐忠道:“伙食又怎么你了?你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一点苦都吃不得了?盛军当年什么苦战没经历过,多少次被逼入绝境,都靠挖野菜度日!不都是这么挺过来的?”
“非要学京军那娇滴滴的做派,要装备给装备、要粮草给粮草,没有就不能做事了吗?”
“当年盛军要都是你们这个作风,你们现在,早都是北国人的奴隶了!”
张茂茂满肚子委屈,却是求告无门。他“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说道:“只是这阵子……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故,死伤了太多弟兄……活儿要干,但一直这么蛮干下去……”
“张茂茂!你是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伤亡吗?”徐忠武断道,“不就是死了六来十人,至于你这么哭天抹泪,还闹罢工吗?你们还想反我不成?”
“这件事,你爱干干,不爱干,就从我的军营里滚蛋!误了吉日,坏了我的好事,我拿你们是问!”说完,徐忠连杯茶也没来得及喝,便带上两万人马,又往青州方向去了。
张茂茂仍跪在地上恸哭不已。
程风华走到他身前,说道:“还傻跪着干什么,还不召集人手,上山搬运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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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忠又马不停蹄,带两万人马气势汹汹杀到了青州,四处搜寻周祈安的下落。士兵大肆涌入了街道,见到了高个子的便抓,抓了便往徐忠跟前带。
钟凯凯第一天出门就被抓了,踢胳膊蹬腿、骂天骂地地被人“抬”到了军营。
军营内满是被士兵抓来的人,徐忠在帐外搭了个棚子,坐在圈椅上挨个指认。
每五个“嫌疑人”为一组,人一组组地被带到了徐忠面前,徐忠看一眼便道:“没有。”
“没有。”
“没有。”
如此指认了许久,徐忠已经不知道“没有”二字该怎么说了,只摆摆手或摇摇头,又过了片刻,便连摆手摇头也没力气做——士兵把人往他跟前带,停顿片刻,看他毫无反应,便直接换下一组。
无数张面孔从徐忠眼前闪过,在t他险些忘了周祈安长什么样子时,被带上来的一组人里,忽然有人叫嚣道:“你们敢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徐忠正烦,闻言问道:“你谁啊?”
“说出来吓死你!”钟凯凯帅气地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说道,“我姐夫的哥哥是王永泰!我姐夫的妹妹是王姃月!这可是嫡亲嫡亲的!”
徐忠原本还来了些精神,一听到这儿,登时便没了兴趣。别说是王永泰的弟弟的老婆的弟弟了,就是王永泰本人,如今都还夹着尾巴在张叙安跟前装孙子呢。
徐忠懒得理会,只说了句:“轰出去!”
第二日,徐忠的兵继续在城中乱抓人。
钟凯凯也不知官兵是依据什么抓的人,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戴了顶斗笠。不是怕这些官兵,而实在是一去一回,太耽误工夫。他躲在宅门后鬼鬼祟祟,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没有官兵,这才迈出了宅门,结果人刚踩上轿凳,便有一队官兵拐进了胡同,看了他一眼,果断道:“把他给我带走!”
“……”
钟凯凯再次被抓到了军营……他指着自己这张脸,在全军阵前转了一圈,说道:“都看清楚了!老子钟凯凯,不是燕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再敢抓老子一次……”他想了半天,而后道,“就给老子等着!”
徐忠也示下道:“听到了没有?都看清楚了!他叫钟凯凯,不是燕王!人燕王好歹也是个眉清目秀小白脸,这种歪瓜裂枣的,以后少往我跟前带!”
“你……!”
第三日,钟凯凯干脆窝在了家里不出门。一出门便被抓,耽误工夫不说,还平白叫人羞辱一顿!不成想,徐忠的兵在大街上抓人不成,又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家了!
钟凯凯再次被抓到了军营……这一而再再而三,已经磨得他彻底没了脾气。他什么都没有说……徐忠看了他一眼,也什么都没有说……士兵见徐忠不说话,便把这一排人都放了。
如此闹了十多日,闹得青州满城风雨,徐忠却连周祈安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便又带人到州府衙门闹了一通,非说许知府藏人了,叫许知府把人交出来,险些动手殴打朝廷命官,差点没把许知府气死!
而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几日后便是三月初一,当天要举办开工祭祀,徐忠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回鹭州一趟。他把一万人手留在了青州,自己带一万人马返回了鹭州。
而徐忠一行人刚过凉、鹭边界的岗哨,关中侯的哨兵便快马加鞭赶去了侯府,把消息传给了侯爷。
片刻过后,张一笛便带着消息,揣上干粮从侯府出发,一路赶往了天霞山山洞,把消息带给了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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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徐忠一行人赶到了鹭州大营。
这一日正是惊蛰,天气回暖,梨花见白,天空却乌云遍布,低垂不已。
军营内,守门将领喊了声:“徐大将军回来了!”便命人大开营门。
徐忠缓缓踏马入内,站在大营前扫视了这军营一眼。他嗅到营中的氛围有些不大寻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守门将领,问道:“程将军呢?”
“回大将军,程将军上山了。”守门将领殷勤笑着,替徐忠牵起了马绳,慢慢朝大帐踱步,继续回话道,“过两天便是开工祭祀,大伙儿最近都很卖力,军营里的弟兄们几乎都被调上山搬运木材去了。程将军、张将军两个人两班倒……”
徐忠没再听下去,难怪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大伙儿都被调上山了,整个营寨空空荡荡、静静悄悄……不过听大伙儿没再生乱,徐忠倒也放心了。
守门将领看了一眼跟在徐忠身后的弟兄,问道:“大伙儿一路辛苦,是否要准备饭食?”
徐忠说了句:“去准备。”便叫将领松了绳,自己夹紧马腹,策马跑到了大帐前才下了马,掀帘入内。
天色将晚——
伙夫营上空炊烟袅袅,饭香很快飘满了军营,风尘仆仆的一万士兵回了营帐稍作修整,便来了伙夫营打饭。
晶莹饱满的白米饭,一荤两素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