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认得他,正是那日来钱八来踹门,却在钟凯凯的淫威下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好的衙役。
饶是如此,他那日也还是硬着头皮,把许知府交代的话都传达清楚了,周祈安对他印象还不错。
许易之坐堂下左侧上首,说道:“开诚,你现在就带人,到后面那条街,把所有铺面近一年的账簿都抄过来,就从钱八来和那几家大酒楼开始抄,现在就去。”
听了这话,耿开诚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心想,许知府之前也不是这种不顾手下死活的人啊……这一紧张,便又开始结巴了起来,说道:“大大大大人啊!您说抄,抄,抄什么?”
“抄,抄,抄账本。”葛文州小声应道。
听了这话,周祈安回头盯了他一眼,正色道:“葛文州你多大了?”
还学人家结巴!
葛文州立刻蔫了,低头回了句:“错了……”
周祈安这才回过头,没再说什么。
那头,耿开诚继续道:“只是那钱,钱,钱八来,还有其他大大大酒楼,怎么肯把账,账,账……”
周祈安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忍心让他继续再说下去,开口道:“耿班头,他们既然是来青州做生意,就得守青州府的规矩,又有何权力拒绝衙门查账?若他们非要来硬的,那这里是关中侯的地盘,关中侯二十万大军给你撑腰,可别怂!”
“可那二,二,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听得见,看不着,他要是进了钱八来,再被钟凯凯给打了,谁替他出头!
而在这时,一名仆役喊着“老爷!老爷!”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老爷!不得了了!衙门门口又来了一堆兵,不会又是那徐大将军的人吧?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听了“徐大将军”四个字,许易之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站了起来,一时间如临大敌。前阵子徐忠带了两万来人,说要抓燕王,在青州闹得满城风雨,还跑到州府衙门闹了一通,已经给许易之闹出心理阴影了。只是转念一想——徐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好意思,”周祈安打断道,“是我的人。”
紧跟着,李青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进了堂屋,规规矩矩冲高堂前的周祈安抱了拳,说道:“二爷,人已经集结齐了,一共两千人,都停在门外。一早从城外军营赶过来,还是迟了。”
“不迟,来得正好。”周祈安道。
两千人,其中还有一百个八百营高手,对付这些地方恶霸绰绰有余了。
周祈安又吩咐说:“李青,你带着人,跟着这位耿班头到后街挨个商铺去查账,他知道该怎么做,你护着他就好。对商铺掌柜注意一下态度,别闹得人心惶惶,但要是碰上硬茬,倒也不必屈着。”
李青应了声:“明白!”
周祈安又问耿班头:“这下敢去了吗?”
有两千个官兵给他撑腰,他又有何不敢?耿开诚立刻道:“敢敢敢!太敢了!”
这一句不是结巴,是激动了。
周祈安吩咐道:“先查钱八来,查封好了先抬来,我们先看起来,你再去查别的。去吧。”
耿开诚应了声“是!”便去了。
堂屋内倏地安静了下来,大家喝茶闲聊,等着耿班头办完差回来交代结果。
那钱八来就在衙门后街,与他们这内宅堂屋也只隔了一堵墙。许易之坐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围墙下,负着手,伸着脖子往外探,听外面熙熙攘攘的,倒是没什么打斗的声响传来,便知道进展应该还算顺利。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衙门外总算传来响动,没一会儿,耿开诚便自回廊下走来,身后跟着一队衙役,抬着三个贴着封条的大皮箱,整个人春光灿烂,进屋禀报道:“钱八来开业只有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的账本都在这儿了!钟凯凯今天不在店里,那王掌柜一看我们有这么多人,客客气气地就把账本交出来了,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这一硬气,说话也利索了。
周祈安笑得和蔼可亲,又吩咐道:“都放下吧。再去把其他铺面的账也抄来,先抄大店,再抄小店,封条上店铺名字记得写好,别弄混了。”
耿开诚应了声:“明白!”便又去了。
三箱账本,这还只是青州无数铺面中的其中一个,而青州所有铺面都要一一查账、重定税金,周祈安光是想想便感到一阵头昏脑涨。好在最会算账的卫大老板和前户部侍郎都在这儿了,衙门里也不缺账房。
周祈安轻拍了一下大腿,起身走到那三个大皮箱前,说道:“那就都看起来吧。”
葛文州蹲下身,拿匕首对准了封条,问了句:“拆吗,二公子?”
周祈安伸了个懒腰,应道:“拆!”
葛文州划开了封条,掀开了盖子,见所有账本一律按月份整齐排列,一目了然。
卫吉随手拿了一本三月份的账,周祈安则弯着腰,在箱子里挑挑拣拣了好一阵,终于选出了二月上旬的某一本——他二月上旬在钱八来入住过。
账本内,流水记得事无巨细,周祈安只看他入住前后的那几日。
他一边翻一遍感叹,这账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搞一本账就已经这么麻烦了,搞阴阳账,岂不把人活活搞死?可王家又岂是普通人家?王家做事之严谨,之叫人挑不出错,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令周祈安叹为观止!
卫吉那头还在看,他先看月利润,看完才又往前翻,看了看日利润,流水明细则只挑着几日随意地看了几眼。翻完了三月份,卫吉又跳过二月,随意翻起了一月份,翻完,放下账簿,又看向了周祈安。
两人四目相对,达成共识。
许易之、孔若云、赵秉文三人还未看出什么破绽,卫吉便道:“这账本不太对。”
“是假账,不用再看了。”周祈安道。